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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兰英大义救红军 (根据1958年五人小组调查材料整理)
邓兰英,女,现年59岁,家庭中农成分,本人农村妇女,系横梁乡绿峰社小山村人,现在家劳动。
1936年农历9月,红军西进,在横梁山与马匪军作战。红十六团青年红军许明杰的脖子上被马匪军砍了两刀,疼痛万分掉队了,红军走后,许明杰到老乡家讨要吃喝,那里的恶狗相当多,围住受伤的红军战士许明杰撕咬,正在十分危机的时候,住在这个村上的邓兰英同情可怜这个年仅十四岁的红军娃,就把他收留在了家里。许明杰脖子里的伤口很深,流血非常多,非常危险严重,邓兰英把许明杰扶到家中,赶紧烧了开水,用开水仔细地洗干净许明杰脖子里的伤口,然后贴上麝香包扎住。
邓兰英把许明杰藏在家中,按时换洗,精心治疗。古浪战斗结束后,马家军开始搜查流落在乡间的红军,为了避人耳目,就把许明杰认做干儿子。许明杰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长得眉清目秀,邓兰英十分喜爱这个孩子。她让丈夫刘玉给买来棉帽子,让许明杰戴上,以免冻坏伤口,又买来新布料,为许明杰做了新棉衣、新棉裤,让许明杰能够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
在邓兰英的精心护理下,许明杰的伤口有所好转,国民党政府的保甲长们知道了这件事,带领马匪军前来抓人。邓兰英得到了消息,赶紧把许明杰藏起来。马家军和保甲长后来又来了几次,邓兰英担心许明杰被马家军抓走,就让许明杰装成哑巴,把他送到炭窑口煤矿她的兄弟那儿去躲藏。
保甲长祁天山心有不甘,再次来到邓兰英家,威胁邓兰英说:“我把你个刘玉婆子,你把红军留下,(保公所)向你要枪哩!”
邓兰英对保甲长祁天山说:“红军已经走了,也没有枪!”
马家军抓不到人,也找不到枪,非常恼怒,就把邓兰英的丈夫刘玉抓到大靖区公所去审问。
在大靖区公所,刘玉坚决否认收留了红军,也不承认家中有枪,保公所的审问官恼羞成怒,给刘玉上上了“拔断筋”的酷刑,但是刘玉还是死不承认。
祁天山从刘玉的口中得不到什么,就叫邓兰英出钱赎人。邓兰英明又气又急,就典当了三斗水地,拿了二百块钱去赎人。甲长赵明福觉得这样便宜了邓兰英,又出了一个坏计策,说邓兰英的兄弟拿走了红军的子弹,叫邓兰英的兄弟也拿来二百块钱才能放人。结果,邓兰英的兄弟也被讹诈去了二百块钱。许明杰知道了这些事情,对邓兰英夫妇说:“如果能够找到红军,回到部队上,一定要给你们报仇!”
许明杰在炭窑口一边疗伤,一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天,他在干活时突遭恶狗袭击,情急之下,许明杰暴露了他的哑巴身份和红军身份,好在矿上的工人们都是些受苦人,大家又都很喜爱这个红军娃,所以大家都不因为许明杰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计较,相反,都想方设法替他保守秘密。
许明杰伤好后回到邓兰英家里,祁天山带领着喽啰又来要人要枪,要不到人和枪,就逼迫家里出钱粗粮。一些地方上的恶霸地主见邓兰英家软弱可欺,也乘机对邓兰英夫妇敲诈勒索。
1936年农历8月18日,许明杰到地主祁柱家的铺子里去买给家里纸,祁柱认为发财的机会到了,就把许明杰扣留到了他们家,邓兰英迟迟不见许明杰回来,就到祁柱家去要人。
祁柱说:“你们家收留了红军娃,肯定把他的枪藏起来了。只要你们交出他的枪来,你们才能把人领走。”
邓兰英说:“祁老爷,你们明明知道娃娃叫马家军杀下了,在庄子上要着吃,眼看不行了,我看着娃娃孽障,才收留了他,他哪里还有什么枪啊。”
祁柱说不过邓兰英,要叫邓兰英把丈夫刘玉叫来,说叫邓兰英的丈夫来领人,邓兰英怕他们又要将丈夫抓到区公所受酷刑,就请人说话,给了祁柱二十块钱,才让邓兰英把许明杰领回了家。
1939年,地方上到处抓壮丁,甲长祁普领着马家军又来找邓兰英家要人要枪要子弹,邓兰英知道他们这是故意敲诈勒索,就跟祁普吵了起来。祁普仗着手中的权力,把邓兰英夫妇捆了起来。邓兰英不屈不挠、据理力争,恼羞成怒的祁普就把邓兰英的男人绑到大靖区公所,祁普对刘玉说;“只要你答应把红军娃交出来,叫他去当兵,就同意放你走。”刘玉死也不肯答应,他们就再次折磨刘玉。邓兰英斗不过这帮恶魔,只好给他们送了一包麝香,这才把刘玉放了回来。
许明杰在邓兰英家住了六年,六年来,凶恶的地方保甲长想方设法折磨邓兰英一家,千方百计勒索邓兰英家的财产,到许明杰二十岁时,邓兰英家已经被保甲长们搜刮得一穷二白。懂事的许明杰看邓兰英妈妈被地方恶霸们欺负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提出要回到四川去,说四川那边如果情况好点,就接邓兰英一家到四川去住。
许明杰到四川后,给邓兰英家来过几封信,后来还说要来看邓兰英。但是解放后,邓兰英却再也得不到许明杰的消息了。直到现在,邓兰英还在想念她的红军娃许明杰。
邓兰英除了救助过红军战士许明杰外,还在收留了许明杰不久后(即1935年10月底),跟刘玉、刘正、李生初等人前去山中救出了被坏人抢走了枪支,推进枯井中的红军战士耿宗福。耿宗福被救时三十来岁,头部、胸部受伤,一只脚上的脚趾被冻掉了,双脚都被冻烂了,伤势十分严重。大家把耿宗福抬到邓兰英家,邓兰英细心清洗掉耿宗福伤口上的血迹,贴上麝香,仔细包扎好,放在热炕上让他疗伤。为了这两个受伤的红军战士,邓兰英把心都操碎了。天热的时候,她把两个红军战士抬到太阳底下,让他们晒太阳疗伤,天冷的时候,就把火炕烧得烫烫的,想尽一切办法,帮助红军战士尽快养好伤。由于邓兰英的细心照料,两个战士的伤口有了明显好转,许明杰甚至能够下炕自由活动了。
两个战士感激邓兰英夫妇的精心照料,把邓兰英夫妇唤作爹爹和妈妈,耿宗福说,他是木匠,等伤病好了,他要给邓妈妈和刘老爹盖最好的房子。但是不幸的是,耿宗福的伤口虽然长好了,但是骨髓却一直在发炎,因为没有更好的药给他消炎,耿宗福一直高烧不退。
一个月后,耿宗福病情恶化,生命垂危。临牺牲时,耿宗福流着泪对邓兰英说:“妈妈,感谢你经营(护理)了我这么多一场,你为我费尽了心血。可是我现在不行了。妈妈的深恩我再也不能报答了,就把这个银项链留给妈妈做个纪念吧。”
邓兰英看着奄奄一息的耿宗福,听着耿宗福的这些话,难过地流下了泪水。
耿宗福走后,邓兰英一直保存着这条银项链,每当想念耿宗福的时候,就拿出来瞧瞧。后来,由于生活困难,邓妈妈打算把这个银项链兑换些钱粮活命,但是刘玉说:“再苦再难,也不能把这个项链卖掉。这是我们收留了红军的一个纪念啊!”
邓兰英说:“这两个红军娃,把我的心都操碎了,也跟着他们受了不少苦愁。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有善心的人必须要做的事情。直到现在,我还想念着那两个红军娃。”邓兰英说着,忍不住哭泣起来。
邓兰英把那条银项链交给了新政府,她说他们夫妇两个曾经参加过空门道,但没有参加过活动,他们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行善。
1958年8月31日 (邓兰英口述 五人组成员记录) 2015年7月8日 西路军编写组成员陆荣重新整理
杜荣堂舍身救红军 (根据杜荣堂救助红军口述材料整理)
杜荣堂,男,现年79岁,家庭成分,中农,古浪县定宁乡人。
1936年,红四方面军在一条山跟马家军作战。战斗结束后,红军从一条山行军途经横梁山、黄羊川等地,于十月初的一个晚上来到了定宁东山头上。红军来时,我们住在定宁乡王家水一带。红军大部队在晚上过完后,早上来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红军战士。这个战士身上背着一卷行李,带着一支枪(可能是支三八枪),一颗手榴弹。他来到我们庄子里的一个打麦场上,正好碰上了我弟弟杜义堂。
打麦场上,杜义堂正在盘问这个红军战士。我听到消息后,赶紧来到打麦场上,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情。这个红军战士见到我后大哭起来,哭着对我说:“老大爷,您救救我的命吧。我生病了,晚上行军的时候,我因为精神疲劳,走到东山头华儿岭上走不动了,就在路边休息了一下,结果不小心睡着了。等到天明醒来,才发现部队已经走远了。现在我不知道部队走了哪里,求求老人家救救我吧。”我见这个红军战士哭得十分可怜,就把他领到我家里去收留下来了。
我安顿这个红军战士在家里住下来,见他病得不轻,就拿了二升麦子,换来了六合汤中药,把药熬上让他喝上。还为他扎针放血(民间治疗感冒的一种土办法),发汗祛病。红军战士喝了药,又经过我的土办法治疗,病情大有好转。我见他好了些,就向他询问一些部队上的情况,他就给我讲,说红军北上,是为了抗日,并不想跟马家军打仗。如果马家军不打红军,红军也就不打马家军,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应该联合起来打日本。还对我说红军是穷人的队伍。
晚上,庄子里来了一些人,叫我把红军战士赶走,说留下他惹祸哩。我没有听这些人的坏话,坚持让红军战士在我家中住下来,让他在我家中吃住养病。
第二天,我怕马家军过来后找我的麻烦,就对他说:“你还是到你的部队上去吧。”
他说:“我现在身体有病,实在走不动,而且又找不到部队。你让我在你家住一些时候,等我的病好些后再走。”
我看他确实病得不轻,就把他留在家中,给他继续看病。但是我还是担心被人发现,就让他住在了院门外边的一个小屋里。那个小屋的旁边有个土沟,我让他时时注意周围的情况,一有风吹草动的不好事情,就顺旁边的那个土沟逃走。我虽然让他住了下来,但还是害怕被人发现。就在这天,我听到了红军住在古浪城里的消息,就对他说:“我听说你们的部队住在古浪城里呢,我雇个人把你送到古浪去吧。”
那个战士听了非常高兴,愉快地答应说:“可以。”
我听这个战士同意把他送到古浪去,就找来跟我同庄的魏学理(现已死,当时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给了他雇工钱,叫他把这个战士送到古浪去。魏学理听说给雇工钱,答应送红军战士到古浪去。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是同庄的还是其他什么地方的两个坏人(有材料说是魏学理和刘腊成),趁人熟睡的时候,抢走了这个红军战士的枪和行李。第二天,我去看那个红军战士,红军战士见了我,哭着向我诉说了晚上被抢的经过,我听了非常害怕,担心发生更坏的事情,便赶紧叫魏学理去送人。但是魏学理却不肯去了,说:“红军的枪没有了,我不敢去送。我怕被红军扣下来。”
魏学理不去,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又怕发生更可怕的事情,就决定亲自去送。于是我牵上自家的驴子,送这个红军战士到古浪去找他的部队。
我带着红军战士来到了古浪城,一进了城就遇到了八十一团的很多红军战士。这个红军战士见了部队上的同志高兴地哭了,战士们也高兴地围拢过来问寒问暖。一个军官模样的红军热情地把我请到他的住地去,请我喝水吃饭,让我非常感动。
离开部队时,部队领导为了感谢我搭救红军战士,要送给我大烟、水烟、酱油、清油和衣服,我死活不敢拿他们的东西,说:“啥都不要,我们家啥都有。”
我不要部队给的东西,那个领导决不答应,一定要我拿一些东西,他建议让我拿上一些粮食,我说:“老爷,我们还要给你们军队上粮呢,你们给我粮食干啥?”
那个领导笑着说:“大爷,我们红军不兴叫老爷。工农红军和劳动人民是一家人,不是老爷,只有马家军,才让人民逼得把他们叫老爷。”
“世上再没有比这个军队再好的军队了。”我从这个红军军官的身上真实地感受到,这是个不一样的军队,这个军队对我们老百姓真正好。我无法拒绝这个领导,就拿了他们给我的一斗二升小麦,高兴地离开了古浪。
当年十月底,红军走后,中央军来了。白玉选参谋传我去见黄区长,说我拿了红军战士的枪,要我把枪交出来。我说红军战士的枪是坏人抢走的,我不知道那支枪被什么人抢走了,我没办法给他们交出枪来。中央军的连长不信,就把我用麻绳捆起来,反手吊在刘家庄白天仁家的屋梁上,在我的脊背上压上石头,用棍子打我。我疼痛难忍,昏死过去,他们就用凉水把我喷醒,然后再打。我受不了他们的折磨,就请白参谋给中央军说话。白参谋让我请住在当地的河南人张象克去给中央军说话,我没办法,只好拿上大烟去请张象克给我说话。
张象克也没有推辞,就带着大烟去找中央军说话。经过一番周旋,最终给我写了个“有枪交枪,无枪给白洋一百二十元”,一个星期内交割清楚的条子。一个星期到了,我交不出枪,只好上交了一百二十个白元,另外又交了八石糜子,才给我出了一个收到一支枪的条子。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更大麻烦还在后边。
又过了一个月,马家军来了。这回还是白参谋派人来找我。他派来的人是白天仁。白天仁把我捆起来送到古浪马华荣的部队里。马家军向我要枪,我拿不出枪,就把中央军给我开的条子交给他们。但是他们不认这个条子,把我捆起来拷打。一边打一边骂,说:“你把红军送到古浪,原来是要叫红军打我们哩!你为什么不把红军交给我们?”一个马家军的营长喝令士兵把板凳拿来,说要给我上刑法,我一听吓得昏死过去了。后来,营部里来了一辆汽车,这个营长坐汽车走了。临走时吓唬我,说要把我送到武威去,叫他们先把我押在营盘里。
我给马家军说不清楚,只好又请人说话。通过交涉,我家卖了一头牛,卖得伪币五十元(白洋),卖了一头骡子,卖得伪币七十元(白洋),粮食十多石,一起交给马家军营长苏占元(已死),又给我开了一个条子,条子说收到红军枪支一支,并给盖了马家军连长的印章,这才答应放人。
在马家军的部队里,我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回到家里,老婆见了我的模样大哭起来,以为我活不下了。手和脚都被他们打烂了,血水冻成了冰块,袜子和脚冻得粘连在了一起,老婆用剪子剪开袜子,才把血肉模糊的双脚取出来上上了药。
我在家里躺了四个月,才把被马家军打坏的身体养好。
1937年2月,庄子里又来了几个红军,穿的很破烂。我看着这些红军可怜,又产生了同情心,就又让他们住到了门前的那个小房子里。给他们吃喝,给他们治病疗伤,然后给他们指了路,叫他们晚上从石门峡里穿过去,向东面走了。同年三月,保甲长让村民们去抓红军,我的四婶和十一岁的大儿子碰到了一个红军,挡住不让走。我知道了,赶紧去给指了路,叫那个红军赶快离开这里。后来,我又碰到了一个红军,也给指了路,叫他走了。
红军那时遇了难,我就是想帮帮他们,让他们能投一个活路活下去。
1958年9月1日 (杜荣堂口述 五人组成员记录) 2015年7月9日 西路军编写组成员陆荣重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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