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谭：花草人事

一水

　　○桃花面

　　清明节气，踏青草、赏桃花，勤快的人都做户外活动。唐人崔护落第后独游长安城南散心，渴而求饮，遇一桃花女，此后梦魂缠绕放心不下。经年后的清明日亦复于此，见桃花女未遂，故题桃花诗于壁：“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此诗成千古绝唱，却也是杀人夺命诗，盖桃女命绝于崔护一面，相思毙命，痴情可见一斑。唐人孟棨先生《本事诗》记博陵（即今日河北定州）崔生的桃花轶事，姑妄听之于附会，在下以为不过鬼符耳。孟先生让桃花女活，桃女遂在崔生“某在斯，某在斯”的声声呼唤下，须臾开目，半日复活，继成良配。真是催生了一曲爱的生命赞歌，够励志。世人男子若羡崔生桃花艳遇，实在是作茧自缚。不过，清明赏桃花时腹稿酝酿这一出出桃花诗来也是不错的。

　　另有红楼一痴女，亦复如是。当初柳湘莲以剑为信物，他却不知此信物夺了尤三姐相思之命。尤三姐不比桃花女，她好不容易把柳湘莲盼了来，这柳生疑窦三姐的桃花面，却以贾府就那对狮子干净为由退了婚，让尤三姐刚烈非命，就这么呜呼了。曹公笔下，红楼就是这番尘世相，于是，世间多的是枉凝眉和辛酸泪。“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青桃花浅。”那日闲聊，我说年岁大了就唯心，花草情事，也大抵都是命，很多人事命定，你想挣脱也是挣脱不得的。

　　○杀生石、逛行柳

　　尤记去岁“五一”大假，病中，羡煞那些可以出行的同事。无奈之下，拿书本聊以自慰，当然，这些书本的选择应该跟旅游有关。晨读芭蕉《奥之细道》于第十章《杀生石、逛行柳》，渐入佳境，殊胜于出行。此章说芭蕉行脚至那须町，风光旖旎，杀生石传说殆尽。日本那须镇的山上有一种毒石，昆虫飞鸟遇石而亡，人们把这种石头就叫杀生石，刻碑“杀生石”三字，提醒人们注意，切莫中毒。芭蕉行脚到此，亦感慨系之。应牵马男子求赠俳句：“横跨原野，请把马首牵向，杜鹃啼处。”我猜想是芭蕉深得花草鸟虫之传说，利用杜鹃花是由一种鸟吐血染成的传说，记载了那须町这段旅程。

　　○栗树、夹竹桃

　　某日网上看到两图片，一是开花的栗子，一是艳丽的结香花。这两种植物我们这里都没有。很形象地、见那开花的两半栗子，我心里玩笑说像极了猴屁股。松尾芭蕉眼里拆栗字于西木组合，说僧人以栗树为佛柱，苦雨老则吟：长向行人供炒栗，伤心最是李和儿。为这一中一日的典故，我那天特下楼去买糖炒栗子，为的是将这些典故烂熟于心。再看芭蕉行脚到须贺川留下的和歌，我才知道橡果栗树亦都是那么草木有情，教你禅意：栗字书以西之木，盖与西方净土有缘。行基菩萨一生之杖与柱，皆用此木云。“人间冷漠，谁管花开花谢，檐前栗树。”这是芭蕉在须贺川留下的很有禅意的句子。又，所见那朵艳丽的结香花，说其毒性高于夹竹桃，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想到周越然孙子的成绩，考定打捞为先生成一集外集，但以此毒性“夹竹桃”之命名，我老早买回此书，今以为嫣尔。心忖：老先生的书里可全是营养。

　　○蛤蟆

　　还是有关诗的。“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这是诗仙的忽悠，描画出由动到静的贺酒翁一个。东瀛俳圣芭蕉有句：“古池啊，蛙入水有声”。芭蕉说的是从静到动的几只蛤蟆，劈里啪啦跳水，予万物律动之生机，日本人说其深有禅意。故，床前明月光一般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芭蕉因此为俳圣，知名度相当于我国的杜少陵。我私下琢磨：写俳句出名也太容易了，俺们为啥不操练着来两句呢？于是，想起我曾经的口占：大海啊，全是水。貌似有那么点俳意。

　　○萤火虫、芦花

　　鉴于记忆力的减退，因为要写芦花和萤火虫，气急败坏地想起一件事：冯杰《泥花散帖》有篇《让芦苇去抒尽了情》开头一句：“一个人变小，可以缩在芦苇里尽情读书。”如是想到马尔克斯《迷宫里的将军》那个把萤火虫放在随身带着挖空的甘蔗里的行为，所有这些都是自童年起爱恋的生命。那晚看国木田独步先生的信集，就小说和散文他认为兴致于德富芦花。德富芦花的小说没读过，散文随笔我读了一些，很质感，据说他这个名正因喜秋天的芦花而来。独步先生评论作文有一句话我深以为是：“使读者有所思，不如专一使读者有所感。”遂想：有所思，是偏重于生活礼教哲学；有所感，则偏重于生活细碎实践。

　　○尾崎红叶

　　这则不是说秋天的红叶，还是说一位日本作家。日本作家的名字都很诗意性感，如尾崎红叶、德富芦花、岛村抱月等等。稍微有点阳刚之气的如薄田泣堇却不大为国人知晓。一般午休时我喜欢翻点轻松的文字，而凡日本随笔作家莫属。那天看到薄田泣堇的几篇忆念诸上几位友人的文章，很是为之感动。薄田泣堇的悼念文章从来不是直接进入主题，而是先有绍介彼此之间发生过的趣事。

　　青岚绕尾上之钟

　　散侧牡丹魂迷

　　还是俳句。是薄田泣堇在一次探望尾崎红叶时，主人在极不情愿所送之书的扉页上的墨迹。

　　日本俳句但凡怎么短，都暗含故事或汉唐诗韵等文化典故，这是遣唐使们的辛苦贡献。“青岚绕尾上之钟”没有注解，我大抵因字面先宽容自己直接想到中国四大古琴之绕梁、焦尾、绿绮和号钟，而薄田泣堇的回忆文章里此时正提到两人对音乐的鉴赏。尾崎红叶这个人很牛叉，估计是怠慢了这次前来觐见的薄田泣堇，因故薄田先生在回忆文章里有形容他“清瘦的下巴，雕刻师一般的眼神，还有那虽然不撒谎 ，但也很少说实话的上嘴唇。”这个有着秋之韵味的尾崎红叶，在薄田先生眼里是一个地道的江户哥。

　　○爱丽丝梦游仙境

　　绝世天真爱丽思，梦中境界太离奇。红楼亦有聪明女，不见中原凯乐而。知堂老《儿童杂事诗》72首之一，名目就叫凯乐而。《爱丽丝梦游仙境》乃英国人凯乐而著，是1865年出版的儿童文学作品，赵元任译。故事叙述一个名叫爱丽丝的小女孩从兔子洞进入一处神奇国度，遇到许多会讲话的生物以及像人一般活动的纸牌，最后发现原来是一场梦。周作人先生作于1947到1950的《儿童杂事诗》是不可多得的育儿教材，从时间上诸君可以明白他彼时作文的处境，文字付梓时，苦雨老大抵已是耳顺，与大江健三郎为儿童作《在自己的树下》一样，可以说是阅遍人生的总结。我一直觉得，写随笔，周先生尺牍不能错过，一定角度今人也无出其右者，他的众多弟子似乎也未见青出于蓝者。某天闲着看了几幅丰子恺为《儿童杂事诗》的配画插图，做外行看热闹状。苦雨老当年对丰先生的配画似乎都不大满意，致鲍耀明信说“不甚赞成，形似梦二，但是浮滑及肤浅，不懂滑稽趣味”。丰先生的画作我们没资格评论，倒是梦二的美人很是有味道，除了梦二自传和随笔，去岁我还买了一大本子梦二的画，几十张，均可独立装裱，因珍惜梦二的作品，且不晓得哪个装裱行能称我心，拖至今天不敢轻举妄动。

　　

秦皇岛简枫

最是书香能致远。“有所感，则偏重于生活细碎实践。”水，这句子我领了。

lvhq018

第一时间读一水先生的七幅随笔，看似散淡，却直抵人心。花花草草的展示，有人看到了美和温馨，有人想到了禅和隐意，一水大抵是后者。也是对青年人的责任。

夜莺

突然有一种感觉，读你感觉在读金性荛，舒芜等人。只不过，你比他们更温婉性情一些。

时光安然

我私下琢磨：写俳句出名也太容易了，俺们为啥不操练着来两句呢？于是，想起我曾经的口占：大海啊，全是水。貌似有那么点俳意。

错。应该是江天啊全是水。

柳藏

想起晰子的扇画了。
如此简章实在有仕女团扇扑流萤的美感，一叹一顿，即为文字的唱念做打，妖魅尽付行间。

太和五中张奇

富有情趣，立意新颖。

一水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6-4-15 10:01
最是书香能致远。“有所感，则偏重于生活细碎实践。”水，这句子我领了。

看天气如何，初步决定明天争取到野外看看。

一水

太和五中张奇 发表于 2016-4-15 10:50
富有情趣，立意新颖。

问候奇哥。私下来我们谈起你，总是很喜感，也不知怎么，听你说话就是很熨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缘么

一水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4-15 10:45
我私下琢磨：写俳句出名也太容易了，俺们为啥不操练着来两句呢？于是，想起我曾经的口占：大海啊，全是水。 ...

对啊，安然说的是，现成的，多好的俳句：江天啊，全是水~~~~~

二拐说，江天，一水，貌似很天水，我只能回复他：天水有佳人~~~~~~

一水

夜莺 发表于 2016-4-15 10:38
突然有一种感觉，读你感觉在读金性荛，舒芜等人。只不过，你比他们更温婉性情一些。

莺莺说大了，一阵子我倒是想入手金的全集，终究没有冲动；舒芜先生的书有一些，最喜欢的是他回忆故友的文章。

一水

lvhq018 发表于 2016-4-15 10:07
第一时间读一水先生的七幅随笔，看似散淡，却直抵人心。花花草草的展示，有人看到了美和温馨，有人想到了禅 ...

谢18版鼓励。像这样很随性的记录是习惯使然，有时候看大咖们出什么羊皮卷子之类，倒也觉得就这么随便记记也无妨，至少为彼时所读所思留下点爪痕。

一水

柳藏 发表于 2016-4-15 10:50
想起晰子的扇画了。
如此简章实在有仕女团扇扑流萤的美感，一叹一顿，即为文字的唱念做打，妖魅尽付行间。

晰为文为画都有自己的风格，我自叹不如其灵动，羡慕不来。我常常是正襟危坐的时候多，于是，总觉不善修辞而显老气横秋。我记得晰说过给我画的，等着呢。她好像买了一些梦二的书，应该最有资格谈梦二。我手里的梦二美人我时常拿出来赏玩。

冷晰子

刚刚在卓越翻书，因为可以200元减120.和你一样，居然收藏夹里一本不见。总长72页，翻到了43页，43页有一书：《一寸一寸暖》，现代作家朱成玉。很少买现代作家的书，这一本因为书名有点钟情。但看到里面有“教育部“十一五”语文课题组专家、语文特级教师”某某的点评，忽就不想买了。就像当初买《读信札记》。
书市一半已过，翻得累了，过来读读水的字，当做休憩，很舒服很自在的休憩。看似随意，却粒粒如珠玉。
丰子恺和周作人，本就是两路人，所以，说出那话不足为奇。读书读画，有时候因人而去之千里。
一直在念叨一个题名：清晨偶遇的那朵花，今可安在？想写写今春家中唯一绽放的那朵栀子，想写写，时下年华正好的那盆杜鹃，还有，那株入驻家中不久的平凡蕨草。这些花里，有心，有爱，有情，有宠，有趣。刚好看到水的此章，不禁莞尔。多好，原来春天从南到北，心心相印。

一水

冷晰子 发表于 2016-4-15 12:21
刚刚在卓越翻书，因为可以200元减120.和你一样，居然收藏夹里一本不见。总长72页，翻到了43页，43页有一书 ...

有写的想法最好不过。趁热打铁，而况，四月春天是写花的季节，期待着~~~~~

关于购书，今年始，已经约束了很多，最疯狂的一年买书的碎银花掉一万大多。还有，网上书店诸累折送活动实在太多，有时候也有陷阱，价格提升后再怎么折送也便宜不多少，但双十一是不要错过的，这是我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