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 娃娃书
我家门前台阶中间镶着一块青石板。见方不到一平米,表面非常光滑,正好是童稚摸爬滚打的好地方,下有坡坎可跪,上有平整可睡。此时,四个小朋友趴的趴着,跪的跪着,脑袋挤着脑袋,八只眼睛盯着一本手掌大的娃娃书。
书的封面画着一个人:头戴毛皮帽,毛很长;身穿毛大衣,敞开衣襟,左手扯开左边衣襟,敞得老开,现出里边白毛,右手扒开大衣,插在右腰上;里面穿着虎纹背心,纹路清晰,扎根宽皮带,右腰间插一把手枪,身后是厚厚的白雪,密密的山林。人物目视前方,炯炯有神。还有几个字,这几个字大家都不认识,都还没上学。
就因为这封面,小朋友争论起来了:有人说他跑累了,身子热了要脱衣服;有人说这衣服脱不得,脱了会冻坏的,“你看那雪多厚?”;有人说他腰里有枪,腿上还有刀;有人说这个人下半身子都没有,哪来的腿和刀?各说各的理,各说各的事,谁也不服谁,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只能找哥哥评理,说故事。哥哥说这是《智取威虎山》,是英雄杨子荣。这些人当中也有我。
人生的旅途中,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漂泊还是定居,无论是乡下还是城市,童年的往事不经意间袭上心头,每每不得忘怀。
站在四湖河边,捡一块瓦片,端在指尖,用力旋向河面,一飘,一飘,再飘......姐姐教我一首儿歌(谜语):
小罗成站在高岗,
伍子胥提兵调将,
薛仁贵瞒天过海,
楚霸王自沉乌江!
她反复教我,才记住,她又问我这是什么谜底?我说不知道。她说:这就是你刚刚玩的漂漂。
我觉得还是和小朋友一起看娃娃书有味。当时的乡村,娃娃书弥足珍贵,根本就不可能有整套《铁道游击队》,《红岩》组织到一起给我们看,只能有书就看,真有如饥似渴的感觉。谁有娃娃书,谁就是孩子王。谁要反了孩子王,孩子王说一句:“不和你玩了!”比现在国际制裁还厉害。
一天的下午,我从姑妈家带回一本书,上面有孙悟空、有猪八戒还有唐憎,和几个小朋友正扒在青石板上翻看,表哥从好远好远的家里追赶过来,指着我鼻子说我偷了他的书,我说是拿回来的,不是偷。要还给他,小朋友说没看完,不肯归还。虽然表哥大一点儿,毕竟好汉不敌四手,而且不能硬抢,动手一抢,书就烂了,只得吵翻天。母亲出面调停:哥哥,你在这儿吃饭,我给你做碗蛋皮子汤,他们在那里看书,你吃完饭,他们就看完了书,再还哥哥!好不好?......才算平息。
当时,幼稚的心就想:好吃的果子要和小朋友品尝,好书也要让小伙伴一同分享。想不到这“孙悟空”的书表哥也是借来的。
娃娃书以古典名著和现代革命战斗故事的题材居多,所以我从小就对其中的内容耳熟能详。《三国演义》里骁勇善战的五虎上将、《西游记》里神通广大的美猴王、《水浒传》里两肋插刀的梁山好汉、《岳飞传》里精忠报国的岳飞父子、还有《铁道游击队》里的刘洪、《红岩》里的江姐、《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等可歌可泣的英雄,都曾让我百看不厌,并在我幼小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这些娃娃书以其完美的文学性和艺术性,体现着原汁原味的中国传统文化特色。
娃娃书是童年的影子,它给那个年代的孩子们带来的精神财富,是现代丰富的物质文明无法替代的。那时,我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以某一本娃娃书的内容,打开话匣子,争论书中人物的英雄与顽敌,童眼看是非曲直,稚语评“好人”、“坏人”。
记得,在生产队的稻场上,我和小伙伴们经常依照娃娃书中的故事情节,分成“好人”和“坏人”两伙,模仿书中的人物,拿着麻梗当枪使,冲锋打仗,你追我跑,打打闹闹。然而,在事先分配角色时,谁当“好人”谁都乐意,而当“坏人”或丑角谁都感觉倒霉,于是就靠划手板分班,猜拳定“大坏蛋”、“小坏蛋”,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真是“好人”、“坏人”就在举手间。
几十年过去了,娃娃(图画)书似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我们的视野。如今,书店里充斥着那些画面精美,装帧考究的卡通漫画和口袋书,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图画书中那种亲切质朴、刻骨铭心的感觉了。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些东西是永远抹不去的。所以每当我想起童年,我就会由衷地庆幸那些图画书陪伴的时光,虽然清贫简单,却真有滋有味。更庆幸所有与我有同样经历的人们,能象小草一样,在贫瘠的土地上不屈不挠地生长,在艰难困苦中长大成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