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儿
“抠门儿！”“抠门儿！”一群孩子跟在一个穿着邋遢，衣服不像衣服，鞋子不像鞋子的人后面大声的喊着。这个人正在追逐着路上的矿泉水瓶子，他听到喊声，只是回头看了看，黝黑的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然后就继续追逐去了……
“抠门儿”住在长白村，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因家中贫穷而没娶上老婆，一辈子也没个知疼知热的人，就在人们讥讽和嘲笑声中默默的生活着。他原来是有名字的，可是由于长时间没人叫他，真正的姓名也渐渐的被人遗忘了。
长白村因出国打工的人多，成为长白县富裕村的典范。村子里家家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只有他低矮的土坯房与之形成极大的反差，村里几次找到他商量盖房子的事情，可他说什么都不同意，村长也拿他没办法。
他的房子虽然低矮，但却有一个宽敞的院子，靠西面土墙边儿有几颗碗口粗的挺拔而又长势旺盛的白杨树，树下浓荫处摆着一溜蜜蜂箱子，这是他奉若至宝的东西。
这天早上，他照例打开蜂箱的门儿，看着蜜蜂出出进进的忙碌起来，他也带上一个网眼儿的帽子，全副武装的来到一口大缸前摇起了搅蜜器，满院飘散着蜂蜜香甜的味道。
“哈哈——抠叔，忙着呢？”村长倒背着双手，打着哈哈从院门走进来。“哈——不忙不行啊，再不把蜂蜜搅出来，蜜蜂没地方酿蜜，就会影响产量了。”抠叔说着，抬头瞟了一眼，又低头忙活起来。“有事吧？”村长拿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一边驱赶着蜜蜂，一边对抠叔说：“我说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应该存了不少钱了吧，忙活个啥吗？”
抠叔抬头冲村长笑笑，露出一口稀稀疏疏的黄牙，然后摘下帽子，拉着村长坐在树荫下，随手摘下插在腰间的那杆豁牙的烟袋锅，装满自己栽种的烟叶，村长麻利的拿过抠叔的火机帮他把火点上，只见抠叔“吧嗒吧嗒”的猛吸几口，随着烟袋锅的“吱吱声”，一股浓烟从抠叔嘴里吐出来，这时他才满足的正视着村长，“咋的，爷们，有事直接说，别绕弯子。”
村长无奈的摸摸脑袋，“嘿嘿”的干笑几声“还是那个事儿，上边催着我，让我也没招了，想找您老商量商量，你看咋办呢？”
抠叔说：“我知道你小子来就为这事儿，没商量！”
“抠叔，你别急吗，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村委会成员已经研究过了，知道您老一个人也不容易，你舍不得这里，我们都理解你。你这个房儿还盖在这里，院还是你的院儿，钱呢——村委会帮你出一部分，你自己拿一部分，人呢我们帮你找，工钱你自己出，怎么样？”
抠叔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拿下已经熄灭的烟袋锅，在自己的鞋底儿上“当当”的敲几下之后，熟练地别在腰间，沉思片刻“这样吧，你让叔想想中不？”
“中！中！”村长总算看到了希望，兴奋的站起身拍拍屁股向大门外走去——
吃过午饭后，抠叔并没休息，顶着烈日，抬起脚步向他的鱼塘走去。虽然抠叔60多岁了，但身体很硬朗，走起路来不哼不喘的。勤劳的品格让他不肯清闲片刻，他说这样忙活着开心。
鱼塘就在村外不远，只有几分钟的路。他站在鱼塘边上那棵老榆树下面，看着金光灿灿的水面，不时的冒出串串水泡，咧开干裂的嘴笑了，然后弯下腰去，用手搅动水面，召唤着心爱的鲤鱼来和他见上一面……这是他承包了几年的鱼塘，虽然面积不大，但是由于他精于养殖，每年都会为他赚上个千八百的。他每天中午都要到这里来，坐在鱼塘边上看着鱼儿水中嬉戏，搅起的白浪让他欣喜。今天可没心情赏鱼，他想在这安静的地方盘算盖房子的事情……
肚子“咕咕”的叫起来，抠叔抬头看看，太阳快下山了，西边天空布满了红霞，映的大地红彤彤的。鱼塘的水都变成红的了。绿油油的庄稼被晚霞镶上了金边儿。村子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炊烟袅袅，红云缭绕。“明天又是个大热天儿！”抠叔手拿着掉了叉的烟袋锅和那个看不出颜色的烟口袋，自言自语着离开鱼塘向村里走去——
晚饭后，抠叔挨个关好蜜蜂箱小门儿，再把那个一使劲儿就可以拽散的木条大门关好后，便走进有着昏黄光亮的屋子里，拿起十元钱处理的收音机，“兹啦，”“兹啦,”的调着，好不容易拨到农业信息频道，便一头躺倒在行李卷上，把收音机放到耳边，细心的听起来……
抠叔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还没等穿好衣服，就听到村长可着嗓门：“抠叔——抠叔——”边叫着边低着头迈进屋来。抠叔忙卷起被子让村长坐下。
村长开门见山，问：“怎么样啊，抠叔，想好了吗？”
“中啊！我也寻思一天了，如果我不同意，就会影响咱村的什么——奥！对了！是形象！这个我咂摸过味儿来了。就按你说的扒倒我的土屋，就地翻新。”顿了顿接着说：“但是房子盖什么样的要我自己设计，一定要按照我的要求盖，中不？”
村长喜笑颜开了“中！中！中啊！就按照你老的意思盖房儿！”两个人相视而笑！
新房子只用二十多天就盖好了。三间红砖瓦房拔地而起，大大的玻璃窗非常明亮。院墙也同时用红砖垒起来了，还换了一扇镂空雕花的铁大门，漂亮！用抠叔的话说：简直像宫殿。抠叔房前屋后的转着，看着，喜不自禁的哼起了最爱唱的东北二人转小调，脚步似乎也轻快了很多，颤悠悠的为自己哼唱伴奏！当他走进屋子里，站在自己设计的一个个小房间之前，沉思起来，时不时的板着指头计算着什么，然后又满意的不住的点头……
一天中午，太阳炙烤着大地，知了“吱吱”的叫着，似乎在喊着：“热——热——好热啊！”一些人躲在树荫下乘凉，谈笑风生，一些人躲在屋子里睡大觉，街上几乎没有人影。
这时，只见抠叔拉着板车从街上回来了，车上装着很多的新被子。抠叔那件退了色破了边的红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落，不时滴在眼睛里，抠叔就撩起脖子上的黑不溜秋的白毛巾擦一把，一张本就黑的脸，越发黑红起来。
乘凉的人们见他大中午的不休息，汗流浃背的忙活，不解的嘀咕着，邻居二大娘平时就喜欢开他的玩笑，这会儿看他顶着烈日买了新被子回来，大声的说：“我说抠门儿，你放屁蹦出个豆来都要捡起来吃掉的主，这回咋出血了呢？是不是找到女人了呀？啥时候领回来让我们看看呢！”说着“嘎嘎”的笑起来，其他人也都符合着笑的前仰后合的。
这样的话抠叔没少听过，自己没有女人本就觉得窝囊，这些人偏开这种玩笑，根本就是对自己的嘲笑，让他很恼火。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不仅没生气，还堆起满脸的皱纹笑笑，同时回了句：“有了，还不是一个呢，你们等着瞧吧！”人们都面面相觑！
中秋节的第二天，抠叔家鞭炮齐鸣，鼓声震天，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跑来看热闹。
只见村长站在院子里，对着全村的人说：“今天我们为抠叔新房落成剪彩！更重要的是想告诉大家，这些年我们都“抠叔”，“抠门儿”的叫着，现在想想我觉得很对不住他老人家。他抠的是他自己，把养鱼，养蜜蜂挣的钱都一点点的存起来，自己舍不得花，一件衣服舍不得买，总是破破烂烂的穿着，可是他竟然在新房落成那天，找到村委会，一定要把自己的房子捐给敬老院——作为分院，让本村的几位孤寡老人住进去，并且用剩下不多的钱给老人们买了新的被褥……"村长激动了，说不下去了——
村长的话引起一阵骚动，人们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这些年，村里所有的人谁都知道，冬天抠叔一件棉衣穿了又传穿，已经破烂不堪；一杆烟袋锅掉了叉，还别在腰间；一颗玉米粒儿被他发现，走出很远也要回来捡； 一个土豆也会与人争来争去，直到红了脸；路上一个矿泉水瓶子，也会追上半天。可是……
这时候村长非拉着抠叔说几句。抠叔从没在众人面前说过话，不好意思，扭捏着，并且一个劲儿的挠脑袋，吭哧了半天才说出这几句不成话的话：“没啥——呵呵——没啥——反正吧，我觉着我一个孤老头子住这么大的房子可惜了，这些年大伙也没少帮我，就像村长，还有村委会的人都很照顾我，我也没啥可报答的，这就算我的一份心意吧……再说……再说——他们还可以和我做个伴不是……”说着扭动着身体，嘿嘿的傻笑起来——
抠叔的话迎来一阵掌声——
这时候，几位穿戴整齐的老太太从新房子里走出来，眯起眼睛看着这么多人都在夸抠叔，也忘不了表示一下，乐乐呵呵的冲抠叔竖起大拇指。今天的抠叔干净了许多，衣服也基本像是衣服了，但腰中的麻绳依然如故。抠叔明亮的笑着，并且指着几位老人对站在面前的二大娘说：“这是不是女人呢？我说过不是一个呢，怎么样没有撒谎吧？”
二大娘笑了，抠叔笑了，在场的人都笑了，笑得有些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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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8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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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8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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