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老六

秦皇岛简枫

    故事里的老六

    欢喜问我，知不知道她最喜欢什么。我说你最喜欢和姥姥出去看鸟窝。欢喜说哎呀不是的，我最喜欢自己看故事书也最喜欢听姥姥讲故事。这个喜欢啊，那就是说欢喜喜欢姥姥和故事。欢喜拿着一本书赖在我身上，我忽发奇想让把书她放回去，说今天的故事不用看书。欢喜说不看书你又要从心里拿一个故事吗？对的啊，姥姥心里有很多故事。上次姥姥回老家还遇见一个小时候的小伙伴呢，他都变成胖老头了。姥姥，小伙伴都会变成老头吗？那我们幼儿园的九宝也会变成老头吗？是的，但是要好久好久，桃花再开一百回，小燕子也要从南方飞回来一百回。姥姥啊，这是在讲故事吗？好好讲一个故事，讲你的小伙伴的故事。我说好吧，我的小伙伴他叫小宝，小宝他妈生了七个儿子，他排外第六。我们今天要说的是他离家出走的事。

    我们就叫他老六吧，老六他妈一生气就罚他们站墙根，一溜半大小子，齐压压的像士兵。事实上也不是每次罚站都会有七个小士兵并排，偶尔缺了一个半个也常有。老六他妈还不在意这些呢，她有旁的事情忙乎不过来，做吃的做穿的忙了这顿忙下顿，忙了今天明天，那时候穷啊。小欢喜你知道什么叫穷吗？

    知道知道，穷是卖火柴的小姑娘。没有好吃的没有公主裙没有玩具，也没有好姥姥。嗯，姥姥小时候就是这样的穷。姥姥咱们讲老六吧。好的，老六他妈生老七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老六妈把老七放冷仓房里，想着冻死算了养不起了。小老七就哭啊哭，哭声像小猫咪的爪子挠着老六他妈的心。天黑了，老六他妈偷偷地抱回了老七。

    唉，都说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七只羊啊，愁死个人的七只羊。姥姥啊，老六老七都是孩子，你为什么说他们是羊呢？姥姥这是比喻，羊羔吃草孩子喝粥，都一样啊。羊妈妈要给小羊们找青草，老六他妈也要给孩子们找吃的啊。姥姥你快讲吧，我有点等不及了。常常是饭桌上少了哪个，睡觉时到没到齐，老六妈也不留心，乡下娃自有天养活。老三打了老四，老四打了老五，也是没人在意的。父母要在意的事情太多了，打出血了抓把土扑棱扑棱，就又四散了疯玩儿去了。老六没有谁可打，他也打不过谁，就有一个老七赖赖巴巴跟在老六后头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天天摔跟头。老六舍不得对老七说半句大话，老六老七形影不离地好。

    有一天老六和老七说，我要去远处看看，给你带好东西啊。老七拖着脏乎乎的鼻涕泡喊，六哥说要去别处看看，很远的的别处。那时他们的妈妈在灶上烧火，烟熏火燎的他们的妈妈被熏得直流眼泪。老六听见了妈妈说的话：爱死哪里去死哪里去，少一个我省心。

    小欢喜啊，每一天都会天黑。太阳每一次落下还会升起来，妈妈每顿饭都会喊欢喜宝贝去吃美味，小欢喜还会说一句哎呀人家减肥呢不想吃嘛。可是老六决定离家出走那天就不同了，太阳没这么亮饭桌上也没有美味，妈妈更不会开心的喊孩子们吃饭。那一天太平常了，以至于老六长大以后都忘记了。妈妈像寻常一样不住嘴的数落全家，就连院子里的鸡狗猫鸭也不放过。这世界看起来就没有对妈妈心思的地方，但是天该黑还是黑了，鸡进窝鸭上架狗趴在门边猫支棱耳朵。也不知道那天老六的哥哥们吃饱没，老六记得老七没吃饱，扒拉几口饭跑出去找隔壁的狗剩玩去了，哥哥们也都有各自的事要忙乎，妈妈夹着纳半截的鞋底子出了门。而老六他爹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许是白天干活太累了，也许是喝了两口劣质散酒的缘故，他倒下后鼾声如雷。老六他看了看院子里的物件，看看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感觉有点冷，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他一向没有多余的褂子可以添加。老六像个男人那样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家门，向北走，走得像个英雄一样，他大步流星甚至头也不回一个。

    出了村子，狗叫声越来越远了。老六的步子慢下来，天上的星星也慢了下来，它们都在陪这个孩子。老六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有点害怕，也不知道老七回家了没，爸爸醒了没，哥哥们有没有想到去找他，妈妈会不会发现家里少了一个老六。怎么会呢，他们都那么忙谁会想起平时闷不做声的老六会弄丢了自个啊。然而老六就是想让自己丢一回，想让朝夕相处的家人着急，去找他，让他们知道老六是存在的。想到这里，老六的步子仿佛又快了一点。

    身后传来马车声，马车跑的不快，马打着响鼻。是一辆没装什么重载的马车，老六有机敏的耳朵，他毕竟十岁了。老六停下来，往路边退了两步，马车到了近前，别把事一声“驭”就停下来了，这孩子你去哪庄啊，上车我捎上你吧，一个人你也不害怕啊。老六没做声，爬上了马车，车上只有几捆干草和一条空麻袋。马车哒哒的又向前，赶车的问了几句也就不说话了，老六躺在车上，身上搭着那条破麻袋，在几捆干草中间安顿了小小的身子。他还是没想好去哪里，有时候小孩子做事永远都想不好目标。像一只瞎母鸡就知道胡乱地撞，但是就是想闹腾一下。老七回家了吗，妈妈带着老七出来找了吗，哥哥们会不会狠狠地骂人啊。老六胡乱猜测，斜斜歪歪地倒在干草堆里，天上的星星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着老六。夜晚安静，这两马车承载了世间所有的动静，这是一辆单马驾辕的普通马车，在乡下只有富贵人家才有两匹马或者三匹马拉的大马车呢。老六又有点害怕了，他怕再见不到老七，他怕以后老七被欺负了不知道找谁哭去。他在心里大喊，老七我在这里。他又喊一句妈我在这里。星星有些迷离了，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老六感觉像是妈妈带着全家过来找他，哥哥们簇拥过来，把他抬得高高的，爸爸把他接过去背在背上，妈妈没有骂他，妈妈在爸爸边上扶着老六的屁股蛋子。老六笑了。忽然马车停了下来，那个赶车的人说你要去谁家啊，我可到家了啊，老六信口说了一句，我去前边。老六的前边到底在哪里，老六不知道，他只知道离家越来越远了，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家出走了。原来离家出走这么简单，只是看老六又有些冷了，他把人家的麻袋拿下去之后，他下了马车离开干草之后，他觉得自己更冷了。

    天黑得透透的了，四周真安静。老六第一次感觉到可怕：哥哥们都不在，爹妈也不数落他，老七也不赖着他，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老六左右手相交于胸口处，环抱住自己瘦弱的肩膀，他想让自己变得更小一点，最好小到一粒坚硬的豆子，不受伤害不惧危险地滚回家去。但他是老六，是兄弟七人中的异类，有时候妈妈会说六啊你那脑袋瓜一天都想些啥呀，那是妈妈难得一见的高兴时候，极少有。四周的山黑黢黢地向老六压过来，风吹得树梢刷拉刷拉地响，老六也不清楚这里距离家有多远，他的小脚丫不停地向前倒腾着，沿着大马车来时的路下意识地走啊走。他再也没遇见过能捎他一段的马车，夜色黏稠风声紧俏，老六时常踢上一堆马粪蛋子，也踢上过风干的牛粪，一大团像块石头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路边荒草丛中，偶尔会蹿出什么来，兔子吗？刺猬吗？野鸡吗？吓得老六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汗毛竖起来了，刚走出的一身汗刷刷地落下去了。老六的耳朵直直地竖起来，他担心家里发现他不见了出来寻，他怕哥哥们喊他他听不到。只要哥哥们喊一声他就会回应我在这呢，这么想老六就有点想哭了，这么折腾他已经饿得很了，小小的肚瓜子咕噜噜叫个不停。他起身他不敢再多停留，他要迎上去迎上哥哥们或者是妈妈爸爸。老六的心里从没一个时候这样渴望家人，他觉得妈妈揍一顿也好，哥哥踢几脚也好。他走了多久啊，他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村庄的轮廓，狗叫声也没那么陌生了，仿佛有一种急迫的迎候。这是小眼儿家的狗，那是小辫儿家的狗，老六的心终于稳妥妥地回到了胸腔子里。他没有听到哥哥们的喊声，哥哥们竟然没发现他丢了。老就有点失落，靠着自家的门框，再没一丝气力，像一滩烂泥巴四下散了去。老六家的狗没叫隔着厚厚的木门就那么一里一外地陪着，陪到又一天的太阳从东山梁上升起来了。先是鸡叫了，太阳爷露脸了，那个最勤快的三大爷扛着镢头下地干活了。也有人路过老六的时候，瞥一眼说，这孩子又被罚了。终于，老六家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他爹要下地干活去了，他爹看见老六没有半点惊讶，照着老六的屁股就是一脚，骂他一句：赶紧进屋吃饭去，给驴打草去。老六没吱声悄悄地进了屋坐在饭桌前喝粥。老七偷着问一句哥你是不是昨黑在狗剩家宿了，老六嗯了一声不再说旁的。

    老六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儿。哥哥们可真能吃啊，鼓着尖尖的一笸箩窝头一会就没，妈时常捞不着干粮，妈说她不爱吃干的，她说她也不去扛山，不用吃硬的。有时候老六他妈也烀一锅萝卜条子或者地瓜干，大家你扯一把他抓一把就净光了。有一回老六他妈从柜橱子紧里头拿出一个缺了碗沿的蓝花碗，叫老六和老七吃地瓜干。老六说妈那天晚上我没在狗剩家宿，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走了一晚上才回到家。老六妈哈哈大笑，说我六儿子竟说疯话。后来老七问他，哥你说的是真的吗，老六望着北边模糊的山峦，说假的。老七说我一想就是假的，狼还不把你吃了啊。老六问过大哥往北那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孤石峪的村子，再往北就出了省界归东北了。

    女儿小时候和欢喜一样就爱问后来呢后来呢，欢喜看见我就要问老六后来怎么了，我说上学呗，她不依，非要讲老六的故事。我就一遍遍地把老六离家出走的事重复说，人老了上一回讲了什么细节往往和这一次有所不同，欢喜那个机灵鬼一下子就不干了。比如有一回我把老六说成了老五，她说不对，我只好说老五也离家出走了一回。再比如第二天早上我说老六妈打开了大门，给了老六一脖溜子，欢喜立马说出来的是他爸，不是踢了老六屁股蛋子嘛。我们笑作一团，我决定把老六的事写下来，留着给欢喜读，这样就不会错了。前几天我把写半截的读给她听，她说看看这是加长版的大故事。事实上我没有告诉他老六是我虚构的一个人物，他不是我童年的任何一个伙伴，他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上次回老家，我看见一张有很多发小的合影，我努力辨认他们，也无法叫出他们的名字。那个被我母亲请到家里陪我吃饭的胖三，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但是小欢喜知道吗，姥姥给你讲述的老六或者讲错了的老五他们永远都是小孩子。只要你喜欢听，姥姥就一遍遍地给你讲，讲到你长大成人。

    2020.2.29.夜于秦皇岛

梅边

占位。已写623字，写完贴上。……不整理文字了，贴上。

写文章真是让人享受的一件事：甩开笔杆子，随心所欲文章哪里有规矩，有了规矩，文章就早步入死路了。简枫这篇，第一节里的引入就特别好。文章读着新，新文章就像一个新女人，就有吸引人的味道。读这里，就享受到简枫写作的艺术，她的艺术的叙述。如果没有这种艺术的运用，这一节里，可能最后一句话之前，都是败笔，都是废话。
简枫的艺术在哪里呢？叙述时空的交错。上一句是现在，下一句就是过去；这一句是过去，下一句又可能回到现在。它是以两个人的叙话推动着情节。因为这样叙述了，通篇采取了这个艺术形式，所以第一节，都是融合一体的了。
简枫很明白，也很不明白，她怎样行文，她才不管这个，她就是要这样写，怎么好往下推进怎么写，怎么能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怎么写。文章像诗吗，她懒得管，散文像小说，小说像散文吗，爱哪样哪样，她不管。她任着她的笔走，写到那里是哪里，写出什么是什么。
也许那个时代给简枫留下了太深刻的记忆，也许简枫太擅于表达，她从遣词造句，从叙述的语气，就让人感受到浓浓的时代气息，这种气息，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是不易感受到的。
第八自然节太精彩了。让我停下来，沉思简枫文字的风格。上面我虽然说了她的无拘无束，但这恰恰形成了她的风格。她走到故事里去，完全忘我，让读者有了她一样的情绪，有了故事人物一样的情绪。我对她说过我嫉妒过她的好文章，我嫉妒的时候，我悲哀我没有自己风格的文章。
简枫文字呈现给读者的是真实，真实，真实！场景的真实：夜黑风高黑灯瞎火里路上脚下拌人的一坨牛粪，干了的，像石头。语言的真实：贫穷劳动妇女生活难料骂出的爱死哪去死哪去。行为的真实：老六出逃了一夜，害怕又摸到家，早起的父亲不明事理，嫌碍事踢了他一脚。故事的真实：不管简枫怎么说是虚构还是不虚构，这是那个时代绝对存在的（那时候真的串门睡，男孩是，女孩也寻常，特别是男孩，不会注意你在不在，反正就那口汤，吃也没什么不吃也没什么，那时我邻居家就是六个儿，全是儿，一个女儿都没生。人家现在六个儿子都好，老头前几年去世了，老太太八十六七了，身体刚刚的，诨号“摩托”，腿快，串门子多，你去想吧）。
后部分精彩有了，觉得再不时插进小欢喜的话，像前面似的，以小欢喜的角度发问，使文本有更多的表现，采用的叙述方式也连贯一致，更好。是的，简枫最后会把话题落到这个情景上，回到现在，回到生命的主题上。简枫说老六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简枫处理的好，但是还不够。

鴳雀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故事里的老六”写得多艺术！
简枫从小不安分，做姥姥了要将这不安分灌输给小外孙。唯有不安分，才有不同凡响的语言，

草舍煮字

不由得让我回想起我小时候离家出走的经历，都无疾而终了。如果成功了，后来呢？

梅边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3-7 09:31
不由得让我回想起我小时候离家出走的经历，都无疾而终了。如果成功了，后来呢？

男女私奔啊？还是要当将军去？

随玉

欣赏简枫的美文！
我们小时候，或者每个孩子在小时候都有探索新事物的欲望，也都想过离家出走会是什么样的体验。有些人真的走了，有些人只在想像中走一回。从简枫的文字里看到了这种渴望，也对离家出走的体验描述得十分到位，引人入胜，如果不是真的走过，那只能说简枫在虚构上的功力相当了得，对心理细节的描写十分到位。
一篇文章但凡能引人入胜，必是作者倾注了太多情感，有着自己的真实体验，而这个沉醉在讲述里的情绪也会感染读者。读简枫的这篇让读者总会和老六起共鸣。
文章的语言自不用说，流畅自然，结构看似随意，其实十分精致，用一种举重若轻的语气慢慢讲述了老六的出走或者“我”的梦想。姥姥与小欢喜，或者女儿，虽然辈份不同，年龄不同，但心里的渴望和向往都是相似的。或许生命的轮回本就是没有大的差异。
问好简枫。

草舍煮字

梅边 发表于 2020-3-7 09:40
男女私奔啊？还是要当将军去？

还在上小学，谁和我奔还要管饭。当将军也要能活到那个时候。

秦皇岛简枫

梅边 发表于 2020-3-7 07:37
占位。已写623字，写完贴上。……不整理文字了，贴上。

写文章真是让人享受的一件事：甩开笔杆子，随心 ...

写字时候的隐约感觉，被梅先生透出来了。要说声谢谢。

秦皇岛简枫

鴳雀 发表于 2020-3-7 09:00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故事里的老六”写得多艺术！
简枫从小不安分，做姥姥了要将这不安分灌输给小外孙。唯 ...

不安分。这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文字的本质就是不安分。

秦皇岛简枫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3-7 09:31
不由得让我回想起我小时候离家出走的经历，都无疾而终了。如果成功了，后来呢？

骨子里都有一个叛逆少年在作怪。

秦皇岛简枫

梅边 发表于 2020-3-7 09:40
男女私奔啊？还是要当将军去？

那就是如果和所以了。梅先生面壁去想吧。

秦皇岛简枫

随玉 发表于 2020-3-7 10:09
欣赏简枫的美文！
我们小时候，或者每个孩子在小时候都有探索新事物的欲望，也都想过离家出走会是什么样的 ...

心灵手巧的玉玉。你给我的印象是深刻的。

槐安.

重要的第一条：详写意味着那些场景情节对作者很重要。第二条：离家出走的孩子是心底里的一个小孩子。
第三条：是一个长大的小孩子给一个还在成长的小孩子讲的故事。
第四条：我从小是个乖孩子，从未想过离家出走，但我感受到的是这世界上少了一个小孩子会如何？不会如何。对外界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小孩子本身。小孩子通过离家出走得到了一次成长。
第五条：把一个梦境固定化后，在此基础上进行拓展，得到的是更多的梦幻。由梦生梦，这可以培养小孩子想象力，无论是长大的，在长的。

秦皇岛简枫

槐安. 发表于 2020-3-8 00:25
重要的第一条：详写意味着那些场景情节对作者很重要。第二条：离家出走的孩子是心底里的一个小孩子。
第三 ...

唯有心灵真实，这无需质疑。多谢🙏

幸福小草

好像年少那些时光又在文字里复活起来，里面真的有我们自己的影子。这样娓娓道来的叙述，真有点让人想流泪的感觉。
问候简好；节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