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搁在地上也见不得天日

一孔

　　红薯，搁在地上也见不得天日
　　
　　春天来了，女人写花，男人写瓜。
　　
　　也有写鸟儿的，毕竟它们总是在这地叽叽喳喳的，你躲都躲不了，逮还逮不住，拿它一点脾性都没有，索性就想：你叫就叫呗，权且认为这声音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就成了。
　　
　　鸟的声音并不次，还有比鸟叫更特别的。昨日个串门，在亲戚宽大的客厅里总是能听到一种诡异的声音。我说莫非这是在放新版《红楼梦》，要不就是《聊斋》？因为，这声音只能把我往那儿去牵引。那些镜头，吴侬软语、长袖飘飘，背景采用的可能是昆曲的调子，导演想的可能是把她们捯饬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飞仙，不解风情的我们想的却只能是乱坟堆里爬起来的一两只狐狸。
　　
　　这也是声音的功用之一。
　　
　　亲戚说那是人家在练嗓子，对头！
　　
　　人家不是自己在练，在带小孩练，按小时收费，每天能有个上千的收入。折服！难怪，这声音是如此地绵延不绝，难怪这声音是越来越诡异，奔着啥去的啊！
　　
　　那么多小孩都在练这玩意？好好的话不说，非要捏着喉咙在这儿咿咿呀呀？再说，孩子那么小，声音还没有变，就开始练这个，以后都能成为莫华伦和幺红？追求艺术无可厚非，可你这在家里吵吵，影响别人怎么就可以？
　　
　　我还必须显摆一下，对于这些玩意我还真不是纯粹的门外汉，正宗的音乐发烧友——至少曾经是。古典的、现代的、摇滚的我都听过一些，十四五岁的时候买过两本厚厚的《欧洲音乐史》以及《中国音乐史》，一段时间以内，拿到五线谱还能唱出个主旋律，还玩小提琴玩了几年，看到帕格尼尼是六个指头羡慕至极。不过，那是纯粹的爱好而已，这样的曾经爱好自我感觉对自己是有所帮助的。音乐最大的功用是可以调节内心，回味无穷，人的一生没有音乐的陪护，内心往往很荒凉。
　　
　　但是，如那位辅导者一般，就在家里开展了作坊式的培训，且无法让人引起美感，估计也就只能给她增加点GDP而已，还有就是能诱导几个并非喜爱以及天分平常的孩子一条道走到黑。就像那些数以万计的孩子想成为刘德华、丁俊晖那样的情形，结果，徒生伤悲，自己遭罪不说，连老爹老妈都倒霉！
　　
　　既然是商业，那就得遵循市场的规律。是广阔的市场滋生了这些作坊式的培训模式，连个班都算不上！这个市场就是咱们的孩子以后要出人头地，要成为这个家那个腕儿。怎么成为呢？从娃娃抓起，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花多少钱在所不惜！但是，中国人太多了，不能抱着老黄历啊，得剑走偏锋，拉二胡的比杀鸡的多，弹钢琴的比弹棉花的多，怎么办？咱们得玩高雅当中的高雅，来点美声，花腔女高音什么的，这样兴许能够杀出一条血路，这就是市场的诱因在作祟。
　　
　　我曾经瞎想过一段时间，这要是都成了，以后咱们的生活会是怎样？没人种地，没人做工，没人走路，距离都是以车程计算，男的都得穿西装，女的得穿席地长裙，见面都得谈论文学与艺术，吃饭得是半生不熟的牛排，喝的就是两只手指夹住杯子晃荡两下的红酒，然后，进歌剧院、打高尔夫球如何如何。这大约是很多父母的希望和孩子们的畅想，事实上他们也正是一路狂奔着朝着去了。
　　
　　当然，到了最后，事实上成功者寥寥无几，折戟沉沙者众。中国人使用词汇是很有嚼头的。辜鸿铭先生说哪叫什么改良，只能是从良的，都“良”了还改个什么啊？“上流”也是一个很有玩味的词汇，混的好就是上流社会，可是混的不好也不至于下流啊！可能是有意为之，稍改一下，你偏说那叫下层，人家还是不能不往那个词去想的。很多关门过节无意当中还是表露了我们对弱小的鄙夷，这是骨子里的东西，看成传统文化与人性弱点。
　　
　　比如我们田间地头，那一拢拢憨实的红薯，功用无比，价格便宜，也很好养活，却很少受人待见。
　　
　　忽然，我就想着掰扯一下红薯。
　　
　　徐光启一生最大的几个功劳是翻译了《几何原本》，重新核定了历法，还有就是引用了红薯。当然，这个我原先知道，但不太准确，后来在网上又查了一下，说是一个福建商人冒着生命的危险从吕宋带过来的。看来，他是引进，徐光启是推广，这样应该比较准确。不要小看这红薯的推广，红薯和后来的玉米一下子钻进了中国人的肚子里，使得中国短短一百来年人口增加了有几个多亿，并且一直增长，直到现在的泱泱大国。这帐很好算的，从万历到乾隆后期，人口增加了二十多倍，一下子有了几亿人，数字能证明的。
　　
　　我们自己也是有体会的。因为它小时候是我们的必备食物之一。早饭是红薯粥，中饭时锅心里倒是有一些白米，然而四周还是围了一圈小红薯，晚上一不小心就又是一锅红薯。红薯作为一项最主要的副食品填充着我们的肚子也填充了我们的生活，如影随形。上学的时候，睡迟了，揣起几个红薯往书包里一塞，就可以夺门而出了；午饭迟的时候，有时也这样（我们上个小学要走四五十分钟，一天四趟）。同样出生在农村只比我小一点的妻子也有类似的感受，不过，给她的影响是她后来几乎不吃红薯，还有马铃薯。她说小时候吃的太多，一见着就想吐。
　　
　　吃红薯还有一个途径，就是在灶膛里烧它。我们一直都是用土灶，烧草的。火烧得正旺，我们从地窖里找几个细长形（好熟易透）的红薯，往里一扔，等到饭做好的时候，用火剪夹出，好一副坚硬的盔甲，黑咕隆咚的，青烟四溢。我们拿在手里，因为太烫了，所以一边吹着，一边让它在左右手之间跳跃，温度稍微下来之后，我们一发狠，将外面的黑皮褪去。只见里面的果肉丝丝缕缕，黄澄澄的，一股清香只钻你的鼻子，再也憋不住了，狼吞虎咽，临了因为里面还是太烫，眼水直在眼圈里打转。
　　
　　这样烧红薯的后果是手上一片漆黑，而稍不注意的话，脸上、身上都能粘连了黑色，够自己清洗一阵子的。
　　
　　这东西既能抵饿、解馋，还快捷方便，最最主要的是好养活，所以家家户户都得栽红薯，而且都挖了一个深深的地窖，用来储存它，不过，对于孩子来讲，那个红薯窖更大的功能是可以用来捉迷藏的。
　　
　　栽种红薯也是极容易的，也就是在山坡上挖出几拢地沟，然后将它的苗靠在地拢里，再用土覆盖，之后的三两天连续地浇点水，然后就等着收获了。作为正儿八经的亲历者，我可以拍着胸脯跟人家说，那绝对是绿色食品，绿到家了！土地上生长的东西大约仅此一项。至于那些鲜嫩欲滴的小白菜，色泽是和农药成正比例的，可人家还是冲着那个色去了，没法子。
　　
　　这样的历史延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后来政策活跃了一些，人们开始有了更多的挣钱渠道，耗在土里无法适应这个发展的时代和越来越高的需求，水稻都懒得种，好好的良田多半荒芜，谁还来侍弄红薯呢？红薯作为贫穷和落后的征兆之一被人巴不得踢得老远，不但是不种，吃得都很少。
　　
　　此外，不吃红薯还有个缘故，那玩意吃多了容易放屁——在这样一个摩登社会里，如此做派多么的不优雅啊！我们小时候经常拿这个相互取笑，我一同学还义正言辞地说：放屁，放屁，屁乃人身之气，焉有不放之理？他这像唐诗一样的回答让我们五体投地，现在他在做生意，我说他在骗钱。
　　
　　红薯下架之后，我们的实用物品越来越多，哪一样都比它昂贵，我们却心安理得，比如方便面。现在小孩对方便面的待遇大约雷同于我们小时候对待红薯的，经常看到孩子吃方便面，辣得摇头摆尾却越吃越欢，你反复和他说这些玩意不能吃，至少不能老吃，可他就是不干。鸦片能整毁我们的肌体，这些膨化食品的危害并不能小觑，然而，我们只有干瞪眼！
　　
　　
　　我们来比划比划。都是便宜的东西——当然红薯更便宜，一个包装精美，调料丰富，害人不浅，而另一个纯粹绿色食品，营养丰富（据说能防癌）但是外形不讲究。我们最后选择的却是前者，结论是外形比质地重要；陪衬也很重要（调料）；“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是我们一贯的选择。
　　
　　说到底，红薯也就是贱命一条。尽管它也有着舶来品的光鲜历史（原来就叫番薯），可是时间太久了，出身也没有提及了。逐渐的，也就成了出气筒了，比如我老婆就是对它零容忍，还有就是那些混得不好的自我解嘲：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以为你是谁，想卖就卖啊？这话有点像现在的一些什么成功人士，动辄就说，不如回学校教点书，听这话我都想骂人：教书那么容易啊，这样的动机能做好老师？要是我的话，我还偏不让你进学校大门——等于没说，我也就红薯一块，也就是实在没饭吃的时候才会想起的。
　　
　　康圣人年轻的时候憋在家里，忽然感慨，这国家要是多事的话，他的作用也就出来了，这话搁在别人嘴里定然饱受批判的。然而，终究不是什么狡辩，后来他也算是活跃了一生。试想红薯在大灾之年，在粮食缺乏的年代，是何其风光，然而现在只能藏在高高的烤炉里，等待着过往路人偶尔心血来潮时的三两次垂怜。
　　
　　这谈不上什么好事坏事的，按说有些东西就应该走进历史。不过，我们对它的冷漠还不是因为它的毫无价值，而是有点认识上的疏忽（也就是明明知道却不在意），它既然是一个好东西，也就没有理由被淘汰。我们在电视上听这个专家忽悠那个大师推介，在药店里买这个那个补品那个草药，甚至不远万里往巴马那儿跑，折腾来折腾去的，无非就是想多活几年。我们成天抱怨这个雾霾，那个污染的，可是我们不还是开着汽车，生产着工业，喝着地沟油扎堆里往城里跑不是？污染给力，人人有责啊，我们亲自参与制造了污染还总把嘴老是放在别人身上！
　　
　　现代化是不可扭转的趋势，我们就应该在现代化的路子上尽量保留一些有意义的传统生活方式。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在一片蓝天之下，过着低碳生活，吃些绿色食品才是真正的现代化。
　　
　　当然，红薯吃过之后容易放屁这事得治治，总不是真人都到太空上去了，吃个东西放屁还治不好吧！
　　
　　红薯生长在地下，几个月才能熬出头。可是，我们总不能让它搁在地上都见不到天日啊！
　　
　　欧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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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4-4-1 07:58 编辑 ]

一孔

红薯奉上！

冷晰子

好快 。：）

一孔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4-3-31 13:41 发表
好快 。：）

信口一说，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凑个数，晰子别见笑啊，像你弄得那么唯美打死我也弄不出来的。

一孔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4-3-31 13:41 发表
好快 。：）

你得催催他们啦，总得弄一桌吧！

冷晰子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4-3-31 13:51 发表

信口一说，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凑个数，晰子别见笑啊，像你弄得那么唯美打死我也弄不出来的。

唯美有唯美的好，俏皮有俏皮的好，深刻有深刻的好，简单有简单的好，犀利有犀利的好，温婉有温婉的好。一水的一点体会。

冷晰子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4-3-31 13:53 发表


你得催催他们啦，总得弄一桌吧！

这个，首先有个懒虫横里一档，我过不去了。

冷晰子

这字涵盖可够广的。
古典、现代。音乐。俗世。教育。食品安全。
打死我也弄不出来啊。
红薯好吃，到现在也难栽，就因为，它不值钱。现在我的家乡，别说年轻人，就是父母一辈，也不种红薯了。
城市里，倒是有卖红薯的，不便意，却压根失了味道。有报道称：有些卖剥皮红薯的小店，为了烤出来的红薯颜色好看，竟然用化学药品泡。
失了味道是小事，坑了人，就是大事了。
所以，这引申与涵盖，咋一看不贴边，仔细想来，藕断丝连。
另：此一句，颇赞同“人的一生没有音乐的陪护，内心往往很荒凉。”

一孔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4-3-31 14:06 发表

这个，首先有个懒虫横里一档，我过不去了。

怎么个意思，弄点冷水刺激他一下？

一孔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4-3-31 14:13 发表
这字涵盖可够广的。
古典、现代。音乐。俗世。教育。食品安全。
打死我也弄不出来啊。
红薯好吃，到现在也难栽，就因为，它不值钱。现在我的家乡，别说年轻人，就是父母一辈，也不种红薯了。
城市里，倒是有卖 ...

必须更正，我上午问别人，他们说好看的红薯也是用了药的，没治了！

何义钦

真痛快。。

一孔

原帖由 何义钦 于 2014-3-31 14:36 发表
真痛快。。

欧耶！

时光安然

我儿时倒是喜欢吃红薯，可是我们那地方只提倡种稻子，而且是稻种，不能吃的。每顿吃的也只是白面，白面做面条却又吃不起馒头。没办法嘴馋的我们只能烧胡萝卜吃，这事现在想想就有些窝火。

一孔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4-3-31 15:56 发表
我儿时倒是喜欢吃红薯，可是我们那地方只提倡种稻子，而且是稻种，不能吃的。每顿吃的也只是白面，白面做面条却又吃不起馒头。没办法嘴馋的我们只能烧胡萝卜吃，这事现在想想就有些窝火。

烧？胡萝卜？我很好奇哎！

一孔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4-3-31 15:56 发表
我儿时倒是喜欢吃红薯，可是我们那地方只提倡种稻子，而且是稻种，不能吃的。每顿吃的也只是白面，白面做面条却又吃不起馒头。没办法嘴馋的我们只能烧胡萝卜吃，这事现在想想就有些窝火。

想起了一个题目——致我们吃过的山珍海味，然后拍个片子，谁来导演一下，然后就奔着票房去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