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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满园
岳父是个和善的人，笑起来也挺好看的。这也源于岳父本身长得英俊，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周正。岳父愿意主动跟别人笑谈，跟他的病人交流，尤其喜欢跟患病的小孩玩笑。他若无其事地摸着小孩的屁股，格格地笑。孩子笑着笑着，方觉出些不对劲。这时，岳父手中的针管里，已经空空如也，“好了好了，不疼了啊。”摸摸屁股，还真不觉着疼痛。
这样的待遇，我小时候也享受过。我家跟岳父家同在一个村里，东拉西扯算起来，还沾点亲戚。父亲羡慕岳父医术高明，家里人有个头痛脑热，都请他诊治。岳父那时在乡卫生院工作，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药箱，有请必到。
打了针吃了药，岳父展出两只手，让我数数玩。他故意把大拇指或小指重叠起来捣乱，可我回回还能数出10个指头来。岳父夸我聪明，说将来一定能念好书。这份鼓舞，还真影响到我。念小学那几年，我数学成绩在班里就一直名列前茅。岳父还对母亲许诺，等我长大了，当他干儿子。这话那阵我还听不出啥意思，大人们嘿嘿笑着，我也憨憨地笑。
没承想这事成了铁打的事实。上初二那年，我便鬼使神差地同意跟如今的妻子订了娃娃亲。仔细想来，这里面有着母亲的撺掇，也有着父亲的阴谋。他怕我念不好书，将来好歹跟岳父学点医术，混口轻省饭吃。手腕子一摸，鸡蛋两颗，当上乡村医生，吃香着呢。
奇怪的是，正式订婚后，岳父对我这个准女婿，反倒板起脸孔来。此后好多年，我甚至从未看见岳父当着我的面笑过一次，那怕是一丝微笑。
那年说亲，岳父的两个同胞哥哥，嫌我家穷，一再从中作梗，岳父坚持，得把女儿留在身边，说等老来了喊一声，女儿就能应一声，多方便。岳父成就了我们的姻缘，也得罪了两个哥哥。毕业参加中考，我榜上无名，便心灰意冷。那些天，好多人对我大失所望。岳父晓得我心里难受，天天喊我到他家去，找些事情给我做，还搜寻一些医书让我读。正当我在心底里对岳父一家感恩戴德之时，一个补录通知送来，我被中等师范学校录取。
这么天大的喜事，岳父表现得十分冷静，还是没有微笑一下。记得他只淡淡地对爹和我说，有啥困难只管张口。我家一贫如洗，我只好一次次拿了岳父的好多钱。那年月中师毕业，就能端上铁饭碗。旁人都在为岳父捏一把汗，断定我会当陈世美。岳父却说：“总不能误了娃娃念书吧。”
两年后，我真的给岳父写了一封退亲信，当了陈世美。这封信，是对岳父一记沉重的耳光。收到此信，岳父却笑了，淡淡地笑了。想象着岳父的笑，我心里有些发毛。以至后来跟妻子重归于好，再去恳求岳父原谅时，我半天都张不开嘴。尽管那时我已经站在三尺讲台上，开始滔滔不绝地给学生上课了。
后来这点歉疚，我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岳父就在我儿子会喊“姥爷”那年，意外出车祸离开了我们，孝心宜早不宜迟啊。
遗憾的是，随后我还干过一件蠢事，再度伤了岳父的心。当年我没等岳父点头原谅，就偷偷跟妻子同居了。当岳父知道，我们已经领了证。这样把生米故意煮成熟饭的馊主意，岳母是默许了的，也许岳父跟岳母私下也有过交流，但我还是觉着对不住岳父，似乎又打了他一个嘴巴。
往后我跟岳父的关系，依旧那么不咸不淡，每年回家过年，当着好多人的面，我亲热地喊他一声“爸”，他也不直接答应，只是淡淡地问一句：“来了啊。”岳父好歹也是当地的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却被我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反复伤了自尊，他肯定会觉着对我看走了眼。
直到我和妻子有了孩子，这个僵局才算打破。当我儿子头一回奶声奶气地喊姥爷时，岳父才搂着孙子哈哈大笑，并一再叮嘱妻子，“不准喊姥爷，就喊爷爷！”那天的岳父高兴得似乎忘乎所以，他甚至冲着我微微笑了笑。
有心的妻子听过我许多抱怨，这回赶紧抢抓了这个镜头。这个镜头成了儿女们永久的念想，至今还挂在我家的墙上。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4-5-9 10:36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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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9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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