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夏天

我欲乘风

童年的夏天
    文/成峰
    ★知了
    在外流浪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在武汉过夏天。武汉的夏天，热，真热！
    因为刚到武汉，租住在一栋简陋的民房里。没有空调，只好用两台电扇不停地吹。然而，风虽大，却带不走身上的暑气。一天起码要冲凉三四次，可是每次冲凉出来，身上的水珠还没干，汗水马上又淌了下来，身子湿乎乎沾腻腻，说不出难受。
    这样的夏天，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怀念家里的一个个仲夏！
    我的老家，在江汉平原一个偏远的小村。门前不远的地方有条小河，河与村子之间有一座池塘，池塘的四周密密麻麻的长满了垂杨，旱柳，桑葚等许多落叶乔木。
    夏天的时候，郁郁葱葱的树木在池塘四周筑起了一条绿色的长廊，是我们这些孩童玩耍的天堂。那时候，家里穷，兄妹六七个，我老五。
    每天早上睁开眼，大人们就已经下地上工去了。我溜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门前的树林里找蝉兑。
    蝉兑是知了的壳，很贵，一种野生的天然药材，七毛钱一斤；但蝉兑很轻，需要很多凑在一起才能称一斤，有时候一个夏天也难得凑到一斤。但我们依然乐此不疲。
    每天，清晨的阳光还在草尖的露珠上闪烁，我们便钻进了树林。知了还没有醒来，到处静悄悄的，空旷的树林里只有声声鸟鸣在薄雾中跳荡。一个知鸟猴爬上树干，身上还沾着夜的清露，它在一个稍高的地方停下脚步，趁着身上的壳还没有在风中硬化，开始它一生的蜕变。
    它的羽化是从背部开始的。先是在背部挤开一条小口，然后脊背弓起，从蝉兑中慢慢挤出，接着是头，尾，腿，脚，一样一样，慢慢挤出，最后是羽翼。那羽翼在刚出来的时候，洁白洁白，柔软而细腻，随着水汽的蒸发，柔软的翅膀慢慢舒展开来，变长变硬，最后连同身体一起由白变红，由红变黑，只有那蝉翼部分，依然洁白柔软，纹理清晰。
   蝉的一生是不吃什么的，它没有嘴，靠一根小小的吸管吸取露珠和树的积液延续它们短暂的生命。它在地底生活了近二十年，来到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唯一目的就是交配，延续后代。在他们还没找到自己的配偶之前，它们会和万千知了一起，在树林里纵情高歌，尽情展示自己。
   我见过许多知了交配，却没见过他们生儿育女，而且许多知了就是在交配中死去的，即使是死了，他们也连在一起，像一对同命的鸳鸯，相携着奔扑黄泉，不离不弃。比起人类，他们才是忠贞不二。
   我进树林的目的，不仅是找蝉兑，更重要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童趣，捉知了。其实我们喜欢捉的并不是那种大的黑色的粗犷的家伙，而是蝉。那个小小的，带点翡翠色的，机灵的小东西。他不像那黑色的蝉，只会粗声大气，直着嗓子干吼，它的歌声悠扬婉转，如高山流水一样，流露着一种清新与雅致。这东西难抓，他总是站在高高的枝头，一边唱歌，一边缓慢溜达，他的身体几乎跟树干一样的颜色，趴在那很难发现。
   为了抓住它们，我常常找一根竹竿或者芦苇，在上边劈开一条三寸多长的口子，中间用一根细细的竹签撑开，然后找到一个大大的蜘蛛网，将蛛网搅缠在竹竿的顶端，做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网拍，利用蛛网的粘性，悄悄地举起来，照准那个小精灵迅速扑下去，将它粘在蛛网上。多半的时候，总是徒劳无功，让它溜之大吉。
   ★放牛
   每当玩得起劲，兴趣正浓的时候，割草回来的三姐总会站在家门口拖长了声的喊，要我下河放牛。
   三姐喂养的是一头大牯牛，又高又瘦，却很和善。只要我叫声“踏角”，它就会低下头让我蹬着它的大犄角爬上它的脊背，然后自顾自吃草。大牯牛的背很大很平，光溜溜的，没有丝毫可供手抓和借力的地方，骑在牛背上，即使坐得端端正正，双腿下垂，用力夹紧她的肚子，一不小心也会滑下来。所以刚上牛背的时候，我总是四肢伸展，像个蛤蟆一样趴在牛背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胆子越变越大，技术也越来越纯熟，经常在牛背上平躺，横坐，悠闲自得。
   但还是比不上跃平叔。他每天晚上回家，不是骑在牛背上，而是站在牛背上，驱赶着他的大牯牛四蹄腾空，一路狂奔，就像封神演义里的姜子牙驾着四不像。我虽然羡慕他，但却没那个胆量，每次看着他站在牛背上从我的身边狂奔而过，心里总是忐忑不已，害怕我的牛也跟着狂奔起来，把我颠下牛背。
   不过还好，在我的记忆中只发生过一次，那次那家伙突然兴奋起来，扬起四蹄，猛地加速，一下就将我颠下了牛背，自顾自的撒欢儿跑了，跌得我膀子疼了好多天。但我记忆最深的一次不是跌下牛背，而是放牛的时候丢了裤衩子的那一次。
   那天早晨，我和往常一样，牵着大牯牛下河。我把牛绳挽在她的大犄角上，扎好，然后悠闲地躺在河坡的树荫下，看着蔚蓝的天空，幻想着白云深处的小人儿是个什么模样，以及飞过天穹的鸟儿落脚何方。
   小河不宽，也不深，只在河床中间有一泓溪流。溪流清澈见底，时常能看到一两条小鱼摇着尾巴悠悠游过。河床宽阔平坦，长满了青草，肥美丰茂。
    也许是对岸水草太过细嫩的缘故，大牯牛啃着啃着就到了河对岸，然后站在河床上，望着我慢慢反咀。
    它的眼睛非常清澈，纯净，似乎能看进人的心底，只是眼皮耸塔下来，眼脸上布满一条一条的皱褶，就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蕴满了世道的艰辛。它的耳朵不时扇动几下，驱赶着面前的苍蝇。
    我躺在河坡的柳荫下，定定地看着大姑牛，心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微风轻吹，知了长鸣。我和牛，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不动不语，不急不躁。
    日头爬上了中天，该回家吃饭去了。我吆喝几声，要它过来回家。它却不理不睬，只是扇扇耳朵，眼神依旧清澈，恬淡。喊了良久，砸了好几块土块，大牯牛仍然不动。我只得过河去牵它。
    虽然我穿的是短裤，但并不想打湿，于是脱下裤头，团成一团，包了一小块土疙瘩，用力朝对岸扔去。哪知当裤头飞到河中间的时候，突然散了，土疙瘩落到了对岸，裤头却飘飘荡荡掉到了河心，我急忙跟着扑了下去；事情就那么凑巧，明明我看见它下沉的时候伸手去抓的，可惜抓了个空，一转眼就不知道流落到哪去了，再也寻它不着。
   没有了裤头，让我怎么回家？总不至于光着屁股，裸露着小雀雀在村子里跑吧！
   我恨恨地爬上岸来，解下犄角上的绳子，恼怒地抽了它几下。谁知这家伙像发了疯一样，扬起四蹄，拉着我就跑，无论我怎么拽都拽不住。好不容易等它停下脚步，路已经走了大半，还有几步就要进村了，我还光着屁股。情急之下，连忙脱了衬衣，衣系在腰上，总算遮住了小雀雀，裸露着屁股，贼一样匆匆回了家。
   ★垂钓
    放牛回来吃完饭，已经是正午了。
    此时的太阳正毒，天也炎热起来。大人们在队长的吆喝声中集中在了树阴下。队长就开始读报，念学习毛主席语录和最高指示。我则扛着钓鱼竿溜进池塘边，偷偷地溜到一个长满荆棘的避静地方，扔下一团麦麸，穿好蚯蚓，开始钓鱼。
   其实我的渔具很简单，鱼竿是一根细细的竹竿，鱼线是姐姐们做鞋子用的青洋线，鱼钩是用一口鞋底针在煤油灯上烧红了育成的；至于漂子，则是在人家的篱笆上砍的浮头树剥皮后做成的。我钓鱼的技术很好，只要它吃，我就有办法将它钓起来，只是碰见大鱼的时候，往往会连钩带线的让它拉走，空余一根竹竿在手中。
   池塘是集体的，塘里长满了荷叶，开满了荷花，塘水清幽幽的，清澈见底。荷叶一般分两层，上面的是站荷，密密匝匝的挨在一起，肥硕而健状；下面的是睡荷，黄黄瘦瘦的，慵懒的舒展在水面上，就像一个午睡未醒的孕妇，即使睁开了眼睛，也是倦怠的躺着，久久不愿动弹。
   我个子小，再加上低着身子。只要我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外面的人是很难发现我的。于是，我就更加逍遥了。
   睡荷下面，常有鱼儿在玩耍，它们的头喜欢挨着荷叶，蹭来蹭去，在荷叶上划出一条条细线。感觉没有危险时候，就成群结队地游出来，在清澈的水面上摇头摆尾，优雅地散步，间或还有一两尾红色的锦鲤夹杂其中。但一旦水面或者岸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时候，他们就会齐刷刷地一摇尾巴，迅速潜进水底，留下片片涟漪。然后再躲到睡荷下面，交友，谈心，谈情说爱。
   看池塘的老汉是河南人，六十多岁，长两撇小胡子。他经常在池塘边巡视，有时候会冷不丁蹿出来，夺我的鱼竿，抢我的鱼。多数的时候，我能及时发现他，和他躲猫猫。他到这，我到哪，他追过去，我又溜得没了踪影。
   有时候，我不钓鱼，只是痴痴地坐在树下，看满池翠绿的荷发呆。每当看见一株新荷从荷丛中探出的时候，就觉得她像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孩，亭亭玉立。心中就想，这花开后是什么样子。
   待午后再来，那花早开了，鹅黄的花蕊，金黄的流苏，像极了一个穿小黄短裙的姑娘，让我止不住有种莫名的憧憬。
   随着日头的偏斜，荷花的花瓣会逐渐由白变红，由浅变深。最后化作一朵艳光四射，美轮美奂的莲花。
   ★午后
   喷吐了一天烈焰的太阳，黄昏的时候终于没了力气。它远远地坐在林稍，随手扯下几片云，胡乱地扔在天边。于是，黄昏的天幕上便缀满了彩锦与落霞。
   这时候我总会和一帮小家伙到河里去游泳。
   小河上有一座桥，桥后有一个不大的潭，潭不深，但一年四季清澈透明，无论我们怎么在里面折腾，她总是清幽幽的，从来不会浑浊。而且潭里有许多小鱼小虾，总会在不经意之间抓到一到两条，惹出串串惊喜。
   大人们通常是不准我们单独去的。所以每次游泳，我们总是脱得精赤条条，把裤头扔到一边晒，等玩玩以后，爬起来穿上，裤头不湿，大人们也就难以发现。但无论我怎么想法，却逃不脱三姐的眼睛。她只要在我胳膊或者背心里一挠，就知道我下水了没有。如果让她发现，少不了一顿揍。不过揍完就完了，第二天我依然会偷偷去。再不就上树掏鸟窝。当然，被发现后，免不了又是一顿揍。
   眨眼间童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儿时的事情宛如就发生在昨天。真的很怀念那时候的乡下。天是蓝的，水是蓝的，旷野是洁净的，人也是洁净的。
   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在乡下过夏天了。不知家乡的小河还是不是原来的模样？大牯牛的眼睛还是那样清澈透亮吗？
   若是武汉的夏天，有乡下的一半清凉，也许，在武汉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盼望着有一天能回故乡，回到我童年的夏天。

山淼

那是属于你的夏天！
写出自己就好了，小说当散文看，抑或散文当小说看，别有一番韵味。
欣赏并问好。

管理员

我欲乘风 发表于 2016-11-18 10:58
这一篇只是发上来，并没有加首发和版权啊！难道这个论坛只发首发的吗？

不好意思，论坛鼓励原创首发，但是非首发也是可以的，是我们疏忽了

我欲乘风

管理员 发表于 2016-11-18 09:32
非首发文字，请朋友注意。

这一篇只是发上来，并没有加首发和版权啊！难道这个论坛只发首发的吗？

管理员

非首发文字，请朋友注意。

我欲乘风

余可学 发表于 2016-11-8 07:18
读老师的作品，让我也想起了童年，那真是一段美好做回忆，老师的文笔确实很美，学习了。

几十年过去了，江汉平原的炊烟，还在袅袅升起么？

我欲乘风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11-8 07:08
原汁原味的生活语言，细腻而生动。问好成峰老师！你可以请求版主帮忙转到散文版。

谢谢熊主席的提醒。

余可学

读老师的作品，让我也想起了童年，那真是一段美好做回忆，老师的文笔确实很美，学习了。

熊荟蓉

原汁原味的生活语言，细腻而生动。问好成峰老师！你可以请求版主帮忙转到散文版。

草舍煮字

我欲乘风 发表于 2016-11-7 19:21
不敢苟同！

我搜了一下散文与小说的区别，每一条结果都有如下类似的说法：
真实与虚构。大家知道，小说和散文里面都会有人物，但不同的是，小说里的人物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假的即虚构的，而散文里的人物通常只会是真的，不存在虚构的问题，所以人们对散文更容易产生共鸣。

钟羿

我欲乘风 发表于 2016-11-7 19:19
这篇其实应该是散文。因为文中虽然有三个故事，但每个故事都没有主题，而其意蕴所指，都是儿时夏之童趣。 ...

是不是小说版的人都很可爱？有的人还很直爽呢。那先生快快加入这里吧，跟大家一起享受小说带来的乐趣。很高兴认识你。

九月盛菊

我欲乘风 发表于 2016-11-7 19:11
我不是老师，也不是专业玩文字的人。我就是一打工的大叔，靠双手挣钱吃饭的人。我写文喜欢随心所欲，也不 ...

你既然这样认为，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我欲乘风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11-5 19:05
无论小说还是散文，都希望先生尽快熟悉中财发文排版规章，更要熟练掌握原创首发加版权事宜，看好您！

谢谢九宫版主！

我欲乘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6-11-6 22:53
小说，还是散文？明显的区别之一是虚构还是写实。当然也有人虚构散文中的事件，因为读者无从考证。

不敢苟同！

我欲乘风

钟羿 发表于 2016-11-7 07:17
这篇文章涉及到体裁问题，究竟是散文，还是小说？小说和散文有相通的地方，所以有时不好区分。
那么，我们 ...

这篇其实应该是散文。因为文中虽然有三个故事，但每个故事都没有主题，而其意蕴所指，都是儿时夏之童趣。为什么要发在这个版块，说句笑话，我喜欢小说版的人。真的，我因为喜欢，所以就发在这儿了。引起不便，请见谅。

天门牧夫

我欲乘风 发表于 2016-11-7 19:13
怎么没看见你的点评。你是个中高手，诚挚向你请教。

下周是我值班。其它时间我会偶尔评论一下。刚才评论了《老树》。抬举了，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