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之食】我的饽椤叶饼

秦皇岛简枫

　　二妹叫鸽子。是我的小姑子。这些年我最喜欢去山里找她玩，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她会做饽椤叶饼。

　　去二妹那里，需要前一天留话给她。因为她要泡饽椤叶，割韭菜，去市集上买一刀新鲜猪肉。

　　那个村子叫庄河。在长城根儿，一色的青砖瓦脊，炊烟绕山峦，牛栏有桑麻。七月有蜀葵，十月有瓦松，秋后有漫山的梨子。风吹过柞树叶沙沙的响，我喜欢这个古朴的村子。

　　家家户户的院子，除去三间正屋还要有两间偏厦，放置锨镐锄头，柳条篮筐。上一年端午前采摘的饽椤叶串好挂于房梁，做饽椤叶饼需要头晚用凉水将叶子浸泡。饽椤叶是柞树的叶子。叶片呈青绿色，呈倒卵圆形，叶片钝尖，叶缘是波浪的形状，背面长着细细的绒毛，叶脉是突出的，这就让做好的饼有叶脉的印痕。

　　正宗的饽椤叶饼需要的面很是讲究。将玉米碴高粱米用水泡上十天半月，用石磨磨成浆水，晾晒通风，做的时候用开水烫了面，用手能将面挑起为宜。


　　饽椤叶饼的馅儿，和饺子馅儿一样的调制。只是不宜做成肉丸的，多以清淡为主。最常见的是地芽子韭菜配合上五花肉鸡蛋，也有加上鲜虾的不等。

　　二妹做饽椤叶饼我几乎插不上手。我在旁边当个看客，左手取一片洇好的叶子于掌心平摊，用小木铲子将面均匀抹在叶子上，再把调好的馅儿放上双手合拢就可以了。

　　一个个包好的饽椤叶饼整齐的排坐在笼屉上，松枝生旺火，哔哔啵啵的声音在灶膛里反复回响。火在歌唱，我的心因为这样小小的吃食也歌唱起来。



　　我从没和二妹说过，我也学会了做饽椤叶饼的事，我也不想告诉她。我喜欢在特定的环境中，体验被呵护被宠爱，在二妹那里我便是个小孩子。有几次我自己在家也做上二十几个，味道也是很好的。只是少了乡间村落少了亲人们齐聚时的相谈甚欢，也少了松枝歌唱的美妙，毕竟再好的美食也会寡淡很多。

　　在庄河村，春上头刀韭菜刚刚够割，小媳妇们都是要欣欣然的做一回饽椤叶饼。还有每年的端午前夕更是隆重得像过节，家家都要摘了新鲜的饽椤叶，做饽椤叶饼，媳妇们也暗地里较劲儿，使出看家本领来。小小的村落被一股子幽香弥漫开，颇具画境，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素日辛苦，身心俱疲。能安静下来用上些工夫做点吃的，是一件颇为奢侈的事。在我，觉得深谙春吃芽夏吃叶，秋冬吃根茎毕竟是很美好的享受。我做吃食，自然十分愿意加入一味不可多得的调味剂：心意。



　　张贤亮小说《绿化树》有这么一个细节，我复制到这里：

　　这确实是个死面馍馍，面雪白雪白，她一定箩过两道。因为是死面馍馍，所以很结实，有半斤多重，硬度和弹性如同垒球一样。我一点点地啃着、嚼着，啃着、嚼着……尽量表现得很斯文。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吃过白面做的面食了——而我统共才活了二十五年。它宛如外面飘落的雪花，一进我的嘴就融化了。它没有经过发酵，还饱含着小麦花的芬芳，饱含着夏日的一陽一光，饱含着高原的令人心醉的泥土气，饱含着收割时的汗水，饱含着一切食物的原始的香味……忽然，我在上面发现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指纹印！

　　它就印在白面馍馍的表皮上，非常非常的清晰，从它的大小，我甚至能辨认出来它是个中指的指印。从纹路来看，它是一个“罗”，而不是“箕”，一圈一圈的，里面小，向外渐渐地扩大，如同春日湖塘上小鱼喋起的波纹。波纹又渐渐荡漾开去，荡漾开去……噗！我一颗清亮的泪水滴在手中的馍馍上了。

　　作者在此处借用主人公张永璘引用了李煜的一句词：“斜倚牙床 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



　　许多年以后，我依然能清晰的记得这个细节，一回回浮现那个带着中指纹路的罗。附带李煜的句子。我与饽椤叶饼的渊源也快三十年了，想那年与他初次入山，惊喜于小小村落的静谧幽居，仿佛一棵葱一枚蛋都那么温润喜人。烟霭纷纷山峦青秀，孩童们跑向新耕的田地，垂暮的人啊，在南墙下汇聚三五七八，时日不多却分外慈眉善目的留恋人间事。我爱饽椤叶饼刚出锅那一瞬间的蒸腾，尤其是轻轻剥开新绿的叶片露出叶脉纵横的纹理。每一次，我都竟不自禁的柔软了一颗心，捧起喷香的饽椤叶饼，微闭双眼深深的贪婪的吸上一口。
　　
　　

秦皇岛简枫

芦汀宿雁 发表于 2017-3-31 15:02
练达的文字，丰盈的内涵，不落痕迹的情技，信手拈来的诗句，偶的神，我吃文字，还是吃饽椤饼啊。

谢谢你的赞美。让我更有动力在厨房折腾了。你且等着，简氏美味慢慢出笼。

芦汀宿雁

练达的文字，丰盈的内涵，不落痕迹的情技，信手拈来的诗句，偶的神，我吃文字，还是吃饽椤饼啊。

芦汀宿雁

我爱饽椤叶饼刚出锅那一瞬间的蒸腾，尤其是轻轻剥开新绿的叶片露出叶脉纵横的纹理。
又是歌声，又是抒情，把雁子的馋虫都招惹出来了。
我也想吃，咋办

芦汀宿雁

　一个个包好的饽椤叶饼整齐的排坐在笼屉上，松枝生旺火，哔哔啵啵的声音在灶膛里反复回响。火在歌唱，我的心因为这样小小的吃食也歌唱起来。

秦皇岛简枫

王阳 发表于 2017-3-31 11:19
这个真的第一次见到呀，很厉害的样子。

其实很普通。就占了地域的优势。是当年长城沿线为解决温饱发明的，后来遗留下来的人们沿袭了。

秦皇岛简枫

山淼 发表于 2017-3-28 23:15
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庄，图文并茂的叙述，色香味俱全的饽椤叶饼

山淼好。其实没有世外桃源，全在心境。谨祝春祺。

王阳

这个真的第一次见到呀，很厉害的样子。

秦皇岛简枫

水如空 发表于 2017-3-28 20:57
就是嘛，我们这有句责成嗑，叫“青干柳，老柞木，饽椤烘子，橡子树”。都是一种东西……不知对吗？
山区 ...

彼时，父亲还在。喜欢种成片的苏子，榨油分给我们。苏子油有些类似内蒙的胡麻油，对肝脏具有保护作用。记忆里，乡下总有患了肝病的，去家里买苏子，相熟的，父亲就舀上一瓢不要钱。如今见苏子在如空文字里，有着能诱发往日情怀的亲切。

秦皇岛简枫

水如空 发表于 2017-3-28 20:57
就是嘛，我们这有句责成嗑，叫“青干柳，老柞木，饽椤烘子，橡子树”。都是一种东西……不知对吗？
山区 ...

请收下，如空君，看看是不是这个。

山淼

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庄，图文并茂的叙述，色香味俱全的饽椤叶饼

木门长子

这个水平的散文为么不去春雨版混？可惜喽。

春笺素心

水如空 发表于 2017-3-28 20:57
就是嘛，我们这有句责成嗑，叫“青干柳，老柞木，饽椤烘子，橡子树”。都是一种东西……不知对吗？
山区 ...

那个我还真是不知道，说到苏子叶，我吃过苏子叶饼，也做过，满族特色食品……

水如空

春笺素心 发表于 2017-3-28 20:29
这个也叫柞树叶，在我们辽东半岛的山上有生长，也用来养柞蚕。

就是嘛，我们这有句责成嗑，叫“青干柳，老柞木，饽椤烘子，橡子树”。都是一种东西……不知对吗？
山区蒸粘豆包也有用这个叶子的，但我们平原地区没有，都用苏子叶，有种特殊的香味……

春笺素心

水如空 发表于 2017-3-28 20:03
那个叶子就是橡树叶吗？别名吧？
微风出的这个主意，就是馋人的……

这个也叫柞树叶，在我们辽东半岛的山上有生长，也用来养柞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