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尝读《鸿门宴》,窃为项王不取也。欲舍沛公而得鹿,实非上计。夺天下者,非惟兵马,亦抑人和也。 昔怀王与诸将约于彭城:“先破秦入咸阳者王。”当是时,群雄并起,烽火蔽日。沛公将兵十万,走芒砀,袭陈留,循武关而先入咸阳,其非天意乎?彼项王者,屠襄城,破钜鹿,坑杀秦卒二十万于新安之南,沛公入关,废前朝之苛刑,封宫室,约法三章,关中人唯恐沛公不为秦王;及项王入关,屠咸阳,杀子婴,烧阿房,烈火绵延三月而不绝者,天下莫不侧目以示之。其民心向背如此,希夷伤知之,亚父焉能不察? 亚父者,霸王之臣也,其必知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项王勇冠三军而拙于韬略,重意气而轻大义,遂倚谋臣用策。夫亚父不以至道说项王,反数以诡计干之,不亦谬乎? 天下凶凶,故民穷兵疲,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昔夏之太康好畋猎而失国,周之文王阴修德以倾商政;郑之共叔段贪嗔而克于鄢。夫太康,纣,共叔段者,皆寡德之人也,或亡身,或失国,故曰:“德不配位,天必戮之”。今虽击杀沛公于席上,亦奚益于胜哉?苟人无德而掌天下权,天下必畔,非自遗祸,亦害子孙耳。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夫德薄而民附者,未之有也。 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此三者资备而王随之矣。诚哉斯言!吾以此观之,鸿门之计乃愚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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