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金秋】一片叶子的情怀（散文）

天池之水

                     一片叶子的情怀

　　秋天来了，秋风阵阵催熟了叶子。原本一片片生机盎然的绿叶，因为季节限期，因为凉风催促，或许还来不及打扮自己，还没有换上靓丽的外衣，就已成匆匆过客。然而，即便被秋霜染成红叶抑或黄叶，也是拿自己最纯美最养眼的颜色，报答人间；即便幻化为落叶凋零，也是用深情回报大地。

　　我的父亲是一个普通农民，没有可歌可泣的壮举，也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只有质朴的情怀，留存在我们心中，如同一片平凡的叶子。

　　父亲在贫瘠的乡村含辛茹苦抚养我们兄弟三个，等到把儿子养大，本来就体弱多病的他也进入老年。

　　父亲年届七旬的时候，我们兄弟已经先后离开农村。人生七十古来稀，临近生日，我要广发请柬，大办宴席，热热闹闹地给他庆贺七十大寿。父亲却淡淡地说，没有必要大操大办，要是请客的话，就让我来通知想请的客人。生日那天，我们兄弟从四面八方而来，齐聚农村老家，却见来客只有区区两桌，且全都是父亲的牌友、茶友等一些老伙记。冷静的场面让我们感觉有几分寒碜。可是父亲却与客人一起喝茶、打牌、谈笑风生，玩得兴高采烈。

　　我借个空隙问父亲，这是咋回事？他微微一笑说，这样很好呀。你们尽了孝心，我也很满意，和这些老伙记玩得多开心啦。我们老百姓家里，既不敛财，也不要讲排场；我不是怕你们花钱，眼下正是农忙季节，我是怕请了亲戚朋友，收几个红包事小，耽误了人家的农时，影响一年的收成啊。

　　的确，农事不等人。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的道理当然谁都懂，可是我的父亲为了不误农时，宁可在自己古稀之日可喜可贺之时，尽失颜面也在所不惜。

　　生日宴上，父亲的一位老友说，你的几个儿子都有出息了，你也不必还住乡下，可以跟他们去城里享享清福了。

　　我连忙随声附和，说年纪越来越大，住近一点方便我们照顾。父亲却说乡里散淡，自由自在。母亲也说住处乡下方便。弟弟附和母亲，说农村环境好、活动空间也大，只是不要种田了，生活费保证不用担心。父母亲都笑着点头答应了。我知道这是在应付，住在乡下，肯定是闲不住的，我说那就少种一点田，轻松一点。我知道乡音难改，故土难离，中华民族千百年来都是这样，我们做儿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接父亲来城里，见识人间繁华，领略城市风貌，可他只玩了三天，就急着要回乡下。他说看不到一个熟人，孤独得很；找不到一个说话，无聊得很。就像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我说您可以去公园里玩，那里面有好多老人，一来二往就熟了。父亲却说，我住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倒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说，儿子照顾父亲不是应该的吗？父亲笑起来说：“能照顾自己一天，就减少你们一天的负担。”

　　我还能说什么呢？！父亲这辈子就这样，遇事总是先替别人考虑，宁愿自己吃亏，也生怕给人添加麻烦，生怕占别人一点便宜。

　　父亲虽然腰身有些佝偻，体态也较清瘦，但精神还不错。他除了帮母亲干些轻松的农活，余下的时间就去小镇赶集，赶集不买什么东西，只是去茶馆里喝一杯清茶，聊一聊时事，打一打输赢几元钱的麻将牌。反正这些老哥们天天要见面，就像是赴心灵的约会，好像一天不见就心里发慌。看看天色将晚，便与老哥们道一声再见，又骑上那辆除铃儿不响、浑身都响的旧自行车，晃晃悠悠赶回家。

　　听到父亲生活得蛮充实，我心里多少安定了些。每次与父亲道别，总是嘱咐他少赶集，年纪大了，骨头脆，骑车上路很危险。况且农村的水泥路不宽，马路上车又多……父亲每次都淡然一笑回敬我，不要紧的。

　　最担心的事总是在最担心的时候最担心的地点，毫无来由地发生了。那天接到电话，说父亲遭遇车祸，已经送到医院。我大叫糟糕！可怜的父亲怎么就平白无故遭此横祸呢！

　　我的父亲没有高大威猛的身材，却曾经是家里的苍天大树，以他繁茂的枝叶，为我们遮风挡雨，为我们铺就一方荫凉。如今父母亲年事已高，无力再荫蔽儿孙，可是，只要父母亲在世，就是一个完整的家，我们兄弟安身异地，总有相聚的时刻；倘若父亲这棵大树猝然倒下，枝叶横飞，我们这个家就从此破碎了！还有什么事更无法让人接受呢？！

　　赶到县城的一家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疼不欲生的父亲，我顿时泪如雨下——这把年纪了遭受这么严重的伤害，还怎么受得了？幸好天佑我父，没有伤及性命，只是腿部骨折。主治医生告诉我，鉴于父亲的身体状况，准备给他做保守治疗。我将治疗方案及治疗周期等情况，向父亲转告，征求他的意见。父亲听说打石膏夹子需要两三个月，而做手术上钢板只要十多天就能出院回家，就当即决定做手术。“快点出院，回家休养，能节省费用，也少耽误你们的正事。”父亲解释说。

　　说到费用问题，我当即与肇事司机沟通。司机还算有良心，事发后马上联系车辆，送父亲到一百余里外的县城医院，还支付了一千元押金。我了解到司机家庭很困难，骑的那辆无牌摩托车也破烂不堪，值不了几个钱。看来，后续医药费难以为继。我赶快与弟弟联系，弟弟立马赶到医院，与肇事司机关于医药费的协商谈判，就在父亲的病房里开始了。

　　据医生估计，像我父亲这样的病情，医疗费大约在一万元左右。据了解，肇事司机没有驾驶证，摩托车没有牌照。无证驾驶，肇事者要负全责。除了支付医药费，还有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后继康复等一大笔钱。想不到肇事者的一番话，说得我们都不忍心开口。肇事者首先深表道歉，接着简要介绍了他的家庭情况，强调自己的困难，最后希望得到我父亲的谅解，“只当多生一个儿子”。我们听了这番话，不知道该怎样回复他。最后还是我发言：“说到困难，谁家都有。我是这样想的，就算你是我们的亲兄弟，四人平摊每人也要拿二千五百元。”

　　肇事者给父亲买了一些水果，从口袋里抠出五百块钱，说全是借来的。他说再也无法筹到钱，却给我们出一个少花钱的点子。他说我父亲参加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可以报销几千元。国家能报销，个人少花钱，这当然好。没想到他压低声音接着说，去申请时就说是自己摔伤的，千万不能说是车祸被撞的。我了解到因车祸产生的医药费，不能报销，如果申请医保报销，就是骗保行为。父亲弄明白原委之后，脸色突变，大声呵斥，“这是违法的事，我们坚决不做。”

　　此后，肇事者推说家里很忙，就再没有来医院。父亲知道他姓林，还知道他的家庭住址。我说：“他不给钱，出院的时候就到他家里去讨。”

　　半个月后，手术愈合良好，医生让父亲出院。我叫了一辆的士，带着我们回家。很快就到了我们所属的乡镇，按照父亲的指示，的士拐上另一条岔路，走进那个村庄。这村与我们老家相隔不过两三公里，司机在一农户门前停下。我抬头看到眼前低矮陈旧的房子，破败残缺的大门，门前的绳子上凉晒的几件补丁衣服，仿佛一下回到了从前。父亲打开车窗，喊了几声小林，没人答应，却从门里走出一个傻里傻气的弱智男孩。一旁的乡亲说，这是他家的乖儿子。弱智男孩对众人嘿嘿一笑，发音含糊地说，奶奶……臭……床上好臭。

　　父亲看着眼前的男孩，摇摇头说：“真有一个瘫痪母亲，一个弱智儿子。唉，他家的困难可想而知啊。”说完，父亲把手里的一袋水果递给了那男孩。接着苦笑了一下，对我们说：“算了，别指望他了，就算是我自己摔倒了，你们几兄弟认了吧。”听到父亲这话，我苦笑着点头答应。我们正要走，小林慌慌张张赶回来，一下跪下在父亲面前：“老叔，实在对不起，确实没借到钱。”“别，别。快起来。实在拿不出钱，就算了吧。只是……今后……出门小心点。”说完，父亲转身对我们说：“有合适的时候，想法帮帮他吧。”我抬起头，看着眼前大病初愈，体态消瘦的父亲，一下变得高大起来。他没有对加害者产生半点怨恨，反而是满满的原谅、宽容、怜悯和同情，真是一付菩萨心肠啊！

　　记得曾经学习革命前辈陶铸的《松树的风格》，他赞美的就是要求人的甚少，给予人的甚多的风格。我的父亲，一介百姓，平凡一生，没有高深的学问，更不知道什么风格、修养。可是，他以他善良的本性，质朴的情怀，在我们眼前，立起了一座道德的丰碑；假若人生的秋天都将以一片衰败的枯叶告别世界，而我的父亲，以他正确的价值取向、美好的道德良知，硬是将自己幻化成一枝长青的松柏，永远存留在我们心中。

天池之水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17-11-24 09:23
以一片叶子的平凡却又伟大比喻父亲的普通与高洁，十分贴切感人。

谢谢欧阳斑竹鼓励。

天池之水

紫玉清凉 发表于 2017-11-23 14:30
时代大潮流中的一曲清歌，父亲的形象在逐步推进的情节中完美凸显。一片叶子的情怀，足以撑起一个明丽壮阔的 ...

谢紫玉高评。

欧阳梦儿

以一片叶子的平凡却又伟大比喻父亲的普通与高洁，十分贴切感人。

紫玉清凉

时代大潮流中的一曲清歌，父亲的形象在逐步推进的情节中完美凸显。一片叶子的情怀，足以撑起一个明丽壮阔的天空。赞美人性，讴歌美好的作品！

天池之水

柯英 发表于 2017-11-8 23:34
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当下，这里的父亲宽容大度，善良淳朴，满篇充满了正能量。

谢谢斑竹来访点评。

李立红

朴实的语言，感人的故事，凸显父亲的善良

天池之水

张爱珍 发表于 2017-11-10 10:46
一个朴实、勤劳、善良的父亲活灵活现的呈现在人们的面前，加分！问好！

谢谢张老师来访点评。

张爱珍

一个朴实、勤劳、善良的父亲活灵活现的呈现在人们的面前，加分！问好！

刘晓斌

天池之水 发表于 2017-11-9 20:47
刘老师客气。谢谢来访。

不客气
祝周末愉快！

天池之水

刘晓斌 发表于 2017-11-9 16:12
拜读学习！
点赞支持！

刘老师客气。谢谢来访。

天池之水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7-11-9 08:14
对父亲的赞歌，加分支持！

谢谢江南老师加分热捧！

刘晓斌

拜读学习！
点赞支持！

逐鹿江南

对父亲的赞歌，加分支持！

柯英

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当下，这里的父亲宽容大度，善良淳朴，满篇充满了正能量。

天池之水

王阳 发表于 2017-11-8 14:11
憨厚、朴实、坚持原则的父亲形象跃然纸上。

超级版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