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金秋】流动在田野上的情结（散文）

飞霞

　　秋天，田野是玉米的天下。放眼望去，莽莽苍苍，到处都是玉米的影子。它们挺拔着青翠的身体，怀抱生命的种子，目光望向远处的村庄。


　　离村子较远的地方，有我家的一块地。那是我家几块地中最大的一块，大约三亩多。父亲每年都会在那里种上小麦和玉米。


　　母亲的腰受伤后，地里的活儿就都给了父亲。我和弟弟只是在农忙时帮他一下。父亲一天天在变老，体力也越来越弱。大家都劝他，要不把地给别人种好了，反正一年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不如在家图个清闲。


　　他每次听了，都会狠狠地瞪上我们一眼，闷声闷气地说，你们都别管，我愿意种就种。他一再这样说，我们也就懒得说他了。


　　好几亩地的活儿，都揽在他一个人身上，我们以为他干不了多久就不想干了。谁曾想，他越干越有劲儿，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他每天早晨都会早早起来，去地转上一圈，至于去哪儿块地，去干什么，家里人都很少过问。他有时扛着锄出去，有时提着篮子出去，往往一去就是两个多小时。那些地如今归他一个人管，他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种就怎么种。他是土地的头儿，再没有谁去管他。父亲在他自己种的土地上，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尊严，也获得了大大的成就感。


　　以前，父亲不是这个样子。


　　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和玉米结下了不解之缘。


　　母亲领着我去种玉米。她在前面刨坑，我在后面撒玉米豆。母亲告诉我，一个坑里一般要扔上四五个玉米籽。若是放得太少，有的一旦被地下的虫子咬坏，等发芽了，间苗时连挑选的机会都没有。我一个坑一个坑地撒着种子，撒完一个就用脚把坑填平。一粒种子将来都会长成一株健壮的玉米，并至少结出两个玉米穗。我想种上玉米后，中间不用做什么，只要等到秋天，就一定能收到很多玉米。


　　谁知道，玉米在长，农活儿也跟着在长。


　　每次天一下雨，地里的草就跟疯了似的，一夜之间就能把地面绿个遍。它们把玉米苗围起来，跟它比拼着长。父亲白天要上班，母亲就一个人在地里锄草，有时也带上我。长长的玉米地，一眼望不到头，看得我头发晕，心发怵。刚锄了不到十米远，我就没劲儿了再往前锄了。那些草好像在无边无际地往前延伸，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锄完一畦。我掉头往回锄，像蜗牛壳一样转着圈锄，走着八字锄。正锄着就听见母亲一顿训斥，干啥哩，不赶紧锄？想要把几亩地的草快点锄完，母亲终究是指望不上我了，就又嚷嚷着让父亲帮她一起锄。她不愿让父亲误班，就在晚上趁着月色一起下地干活儿。父亲半夜从地里回来，睡不了几个小时，就又得匆匆赶到二十多里外的煤矿上班。


　　该给玉米施肥了。那个时候，我很奇怪，大人们不在玉米小的时候施肥，偏要等到它们长到一人高的时候，才钻进地里，一把一把地撒肥料。正是夏末秋初的时候，热气呼呼地直往脸上扑。没有风，到处都热得不透气。大家干不了半个小时，就开始浑身冒汗。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流到眼皮上，扎得眼睛无法睁开。


　　穿行在拥挤的玉米中间，人感到别扭，玉米也觉得别扭。它们无法躲避，就只能站在地里，伸出手臂阻止我们。宽大的叶子不断地划过每个人的身体。那叶子上长着硬硬的细毛，蹭到手上，就跟猫用舌头舔过似的。一个人只要在玉米地里走上几个来回，脸上手上就都会留下一道道红红的划痕，让人觉得又刺又痒。


　　为了能快点把活儿干完，母亲不得不再次拉上父亲加班加点。看得出，父亲很累，他不笑但也没抱怨什么。


　　秋天是农民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也是他们一生中最忙的时候。割玉米，掰玉米穗，装袋运回，再把玉米杆儿抱到地边，然后刨根，翻地，种小麦。想要三两天就把活儿全部干完，是不可能的事。每到这个时候，父亲都会请几天假，安心在地里收玉米。母亲的脾气急躁，人又要强，生怕父亲该上班了，活儿还没做多少。季节催着庄稼，庄稼催着母亲，母亲又催着父亲。母亲显得越来越着急，不是嫌父亲不动，就是嫌他做得慢，嘴里不停地唠叨着。父亲是个坦性子，做什么事不喜欢被人催。他很少发火儿，但母亲的做法让他很不开心。有时惹急了，就干脆扔下家具，一个人坐到地边抽起了烟。任凭母亲怎么吵闹，他动都不动一下。只有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后，他才会重新拿起家具，继续之前的劳作。


　　秋天的田野，阳光明媚，风景独好，父亲却整日阴沉着脸。他的心情影响了整个田野，连空气里都满是阴郁。我和弟弟在地里帮忙，不敢大声说一句话。稍有不慎，就会惹来一顿训斥。父亲从来不打我们，但他沉闷的脸色，让我们都有一种想逃的感觉。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昨天的事情仿若做梦一般。


　　如今父亲退休在家，专门经营起了他的几块地。他把种地当成职业，终日精心侍弄着地里的庄稼。虽然上了年纪，但地里的活儿还一样不落地做着。没有谁再逼着他做，他想做多少就做少。他去地里除草，每次只喷两桶药水，喷完就回来。给庄稼施肥，他今天撒一袋，明天再撒一袋，什么时候撒完什么时候停。他不多干，也不少干。其实父亲从来不讨厌种地，他只是不喜欢被干涉。他种地，种的是一种快乐。土地，已经成了他精神上的一大寄托。


　　秋天来了，又该收玉米了。父亲站在地里，看着收割机在地里开来开去，脸上带着笑。仅仅一个小时，三亩多的玉米就被收割完毕，留给我们的只是一地碎掉的玉米杆，还有一堆金黄色的玉米穗。父亲和我们一起装着玉米。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跟我们讲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我们听着，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


　　沉闷太久的田野，终于有了一次次的欢笑。现在，我们再劝父亲，以后要不别种了吧？他依旧会把眼一瞪，并故作生气地说，种，怎么不种，都不种了，你们吃啥？

leeb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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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gongjin

秋的欢笑，是风儿的欢笑，也是岁月的欢笑，更是童年的欢笑。问好。

欧阳梦儿

今日对土地自觉的拥抱，与昨日父亲在母亲催促下干活，对比写法，凸现出父亲的性格，与农人那份对土地的依恋。

刘晓斌

刘晓斌 发表于 2017-11-9 16:23
欣赏美文！
学习！
点赞！

飞霞老师客气了，祝新周愉快！

剑叩南天

拜读，父亲的转变虽自然，但还是缺乏感人一面，如果是因为点什么契机改变（比如母亲为此生病而激励）父亲转变，那会更感人一些

刘晓斌

欣赏美文！
学习！
点赞！

飞霞

张爱珍 发表于 2017-11-6 16:44
学习老师的文章了，问好！

我在这里只能算是学生哦。谢谢爱珍的点评，问好您！

飞霞

阳光笑靥 发表于 2017-11-6 16:22
用对比的方式写出了过去与现在秋天以及一年到头的农事。过去拼死拼活地干 ，却难以糊口。如今有了钱有了闲 ...

阳光老师好！虽然我们交流不多，却总能感受到您的热诚和关怀。您的点评恰如您的名字一样，给人以温暖和鼓舞。非常感谢您，问好老师！

飞霞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7-11-6 16:00
能够在文字上做到前后照应，且言之有物，这个秋便有了风采。不错哦。

木木好，我一直想有所改变，却总是走不远，即便如此也要去尝试。谢谢木木的点评鼓励，以后请多指教！

飞霞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11-6 08:17
至于去哪儿块地，——改成“至于去哪儿”或“至于去哪块地，”？
掰玉米穗——“穗”字去掉？

九宫老师辛苦了，您的点评细致深入，读来受益，多谢指教哦！

飞霞

河西村夫 发表于 2017-11-6 07:39
永远的农事，难以割舍的土地情怀，在飞霞的文字中表现出来，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问好！

谢谢老师点评鼓励，问好您！

张爱珍

学习老师的文章了，问好！

阳光笑靥

用对比的方式写出了过去与现在秋天以及一年到头的农事。过去拼死拼活地干 ，却难以糊口。如今有了钱有了闲，还有了机械化播种收割，于父亲来说，农活只是等同于消遣了。而父亲也就更乐此不疲了。很有味道的文字。欣赏。祝福飞霞。

木门长子

能够在文字上做到前后照应，且言之有物，这个秋便有了风采。不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