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点

荠荠菜

　　“把那个小男孩儿骗出去卖了吧，够我喝挺长时间酒的。”冯老拐捏着酒杯，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紧张地抬头望了望柜台里的老板娘，正好老板娘也在往他这边望。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妈的，臭娘们，望什么望，今天这两个酒钱老子还付得起。难道她猜到了我要偷小孩儿去卖？”他又不由自主地扭头看那个男孩儿。那孩子七八岁的样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尤其是那个大脑门子，鼓鼓的，算是天庭饱满吧！每天放学他都会在这里等他妈妈来接他。挨着柜台边的角落里，有一张特别小的桌子，那是他的专属座位，他经常在那里安静地读书或者写作业，很专注的样子。“这孩子谁买回家可赚大了，这么用功，将来肯定有出息，说不准能当个科学家呢。”冯老拐在心里赞叹道。


　　可能是天太冷了，虽说是初春了，可这小风夹着小雨顺着门缝钻进来，身上的绒衣绒裤还是显得单薄了一点，这让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冯老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小肚子也觉得发紧“他妈的，坏事还没做呢，尿先吓出来了。”冯老拐自己先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卫生间走去。


　　冯老拐本来不拐，在老家种地时候可是好个把式。可惜老天爷不待见，38岁那年秋收四轮车翻了，让他瘸了一条腿，左手中指和无名指还各少了半截。媳妇看他在家种地费劲了，就张罗来城里打工，两口子在出租房里蹲了三年，就他这身体条件，又没啥手艺，找活都成问题，媳妇嫌他不能挣钱，离开他，找能挣钱的人去了。前段时间他手头实在紧了，看这个快餐店招打杂的，就想过来试试，没想到老板娘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个不行十个不行。当时把冯老拐气得发誓一辈子不来这里吃饭，可这附近，还就这家快餐店经济实惠，权衡再三，他决定还是不跟兜里的钱过不去，还是来这里吃吧。


　　从卫生间出来，路过靠窗子的那张桌子，那张桌一共坐了四个人，仨男的一个女的，这四个人冯老拐也都常见，三个男的里有两个老光棍，衣服从上到下都黑得发亮。另一个30多岁的样子，也没啥正八经职业，成天跟一帮咋咋忽忽的哥们混在一起，到处装老大。而那个女的，好像不到30岁的样子，眼皮嘴唇檫的通红，鼻梁上打的亮粉，脸上一道一道抹的干粉。头发一半绾了起来，另一半披散着。脚上穿着一双白皮鞋，下身穿了一条黑绒裤，可上身，就只穿了一个肉色的抹胸。这女的看眉眼本来应该是个美人，可惜是个精神病，有人说是因为她老公跟别的女人私奔了，她就疯了，还有人说是因为儿子丢了，她才疯的，反正冯老拐觉得都一样，就是受刺激了呗。“真他妈的完蛋，人活在世上，就是三个饱一个倒呗，有什么刺激可受的！”他在心里骂过之后，还是不由得往女人身上多瞄了两眼，那个负心的媳妇他可以不想，可是女人他总是想的。


　　眼瞅着那三个男人边喝酒边动手动脚的在女人身上摸摸索索，女人一点不反抗，只是坐在那里边啃鸡腿边傻笑。冯老拐也忍不住觉得手痒痒，于是也搬了个凳子凑了过来。“咋，你也想来分腥啊，老子今天心情好，就算你一个，不过一会儿开房钱你也得出。”年轻男人瞅了瞅冯老拐没好气地说道。


　　“开啥房啊，就上我那屋去得了。”坐在桌子对面的老光棍说道。


　　“去你那屋我也照样收开房钱！”年轻男人吼道。


　　“去我那还收钱。”老光棍低声嘟囔。


　　“咋？不服啊？不服出去溜溜！”年轻男人瞪起眼睛。


　　老光棍不再说话，伸手去摸女人的脸。年轻男人站起来，往后拉了拉女人的椅子，对老光棍说道：“想摸吗？往前使使劲，看能不能够着。”


　　老光棍犹豫了一下，又往前伸了伸手，年轻男人又往后拉了拉椅子，老光棍觉得好玩，又使劲够了一下，这回年轻男人火了，他使劲往后拉了一下椅子，女人和椅子一起都倒在了地下。他看都没看一眼那个摔得龇牙咧嘴的女人，而是直接走到老光棍跟前，伸手给了他两个耳光，“真他妈的不知死活，给点脸还不要脸了，一会儿就去你那，开房钱你还得交双倍。”


　　这边的响动惊动了一直在看书的小男孩儿，他放下书，跑过来伸手去扶那个疼得直掉眼泪的女人，“姐姐，你摔疼了吧，快起来，地上凉。妈妈都不让我在地上坐着。你穿这么少，是不是冷，我给你拿件衣服吧。”


　　说着，他回到座位上，把他的大外套拿了来，可他的衣服毕竟太小了，根本没办法给女人披上。他着急了，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冯老拐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男孩儿求救的眼神，冯老拐的心竟软了下来，他脱下外套，披在了女人身上。


　　“干什么干什么？英雄救美啊？你们在这装什么观世音菩萨？小屁孩儿，你他妈的小公鸡儿还没打鸣呢，懂个蛋！”年轻男人骂道。


　　“别对孩子说粗话。”冯老拐声音小得自己都没太听清。可年轻男人还是听清了，“啪”一个嘴巴脆生生地打在冯老拐脸上，“你他妈的长能耐了是吧，敢跟老子顶嘴？”


　　“不许打人，老师说了，打架都不是好孩子。”小男孩说道。


　　“嘿，小兔崽子，黄嘴丫子还没褪就教训起你爷爷来了是吧，信不信我废了你？”年轻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把刀，亮晶晶的，恶狠狠在孩子眼前晃了晃。


　　“别动我儿子，别动我儿子！”这时候，女人扔了手里的鸡腿，忽然发起疯来，她一把搂过孩子，护在怀里。“儿子别怕，妈妈在这，妈妈再也不让别人抢走你了！儿子别怕，妈保护你。”她边说边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年轻男人，像一只浑身都张开了刺的刺猬。


　　“嘿，这疯娘们，发起疯来更好玩啊，刺激！我让你见点血，看看你还疯不疯。”年轻男人说完，真操起刀子奔女人胸脯刺了过去。冯老拐一看。急忙伸出胳膊去搪刀子，用身子把女人和孩子撞开。刀子在冯老拐的胳膊上划出一个大口子，里边的肉翻了出来，血也冒了出来。


　　这时候，民警正好赶到。看到冯老拐浑身是血，怒斥道“打架是吧，带走！”


　　老板娘见状急忙赶过来“别带他，我报警不是因为他。他不是打架的，他是救人的。”


　　“哦，见义勇为，好样的！”年长的那位民警听了老板娘的话，赞许地拍了拍冯老拐的肩膀。“赶紧找地方把伤口包扎一下，伤好了就来上班。”老板娘对冯老说道。


　　“你说啥？”冯老拐一愣。


　　“你前些日子不是想来我这当勤杂工吗？今天你被正式录用了，养伤期间不扣你工资。”


　　“什么？”听了老板娘的话，冯老拐一时回不过神来。


　　“叔叔，疼吧？我陪你去医院吧。”一双小手热乎乎地放在了冯老拐的手上。冯老拐低头看了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怎么那么熟悉？


　　他抬头望向窗外，那儿，雨停了，街对面的杏树已经结起粉嫩嫩的蕾。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老家的山坡上，浅草、杏花，牵着老黄牛的小男孩儿，正昂着头唱“太阳当空照，花儿的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远方在哪里，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理想是啥意思，他只觉得，自己长大后要当个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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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6-23 05:24
加精理由:此篇小说最大的亮点是对人性的刻画，由人性恶的大爆发（包括冯老拐想拐卖孩子，老板娘拒绝冯老拐 ...

谢谢风铃老师加精鼓励，辛苦了，端午节快乐！

临沂风铃

加精理由:此篇小说最大的亮点是对人性的刻画，由人性恶的大爆发（包括冯老拐想拐卖孩子，老板娘拒绝冯老拐来务工，几个流氓对疯女子的**等），到孩子对疯女人的维护，一连串的反应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因为孩子的单纯和善良，激起冯老拐心底尚未泯灭的良知，由此感动了老板娘。一连串的事件，其实就是在完成一个对人性的救赎。因为男孩的纯洁善良，救赎了他自己，也因为冯老拐善心大发，也对他自己完成了自我救赎，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整篇小说一气呵成，一个小小的场景，一次大的人性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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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20-6-20 16:23
小说立意强大，深刻揭示人心人性，极具警示意义。欣赏拜读。

多谢洪荒老师鼓励。问好。远握。

荠荠菜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6-20 04:50
好文提读

奉上香茶。风铃老师周末愉快。

荠荠菜

灯芯草 发表于 2020-6-18 23:01
冯老拐忽然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老家的山坡上，浅草、杏花，牵着老黄牛的小男孩儿， ...

谢谢灯灯老师评读鼓励，辛苦。问好。远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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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6-18 21:01
正如一楠老师所说，此篇小说最大的亮点是对人性的刻画，由人性恶的大爆发（包括冯老拐想拐卖孩子，老板娘拒 ...

谢谢风铃老师悉心评读，辛苦了。请茶。问好，远握。

荠荠菜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6-18 20:46
此拐点非彼拐点，初看题目，以为有关疫情，竟然出乎我的意料，好！

是呀，这段时间只要看到拐点两个字，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疫情，但愿疫情早点过去，大家可以轻轻松松地一起享受阳光。

荠荠菜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6-18 15:52
高赞，好文。

谢谢桑版鼓励，问好。远握。

荠荠菜

随玉 发表于 2020-6-18 11:41
菜菜发文了！俺先加个分儿再看。

先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看

荠荠菜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0-6-18 11:09
重新排了板，问好菜菜！继续加油！

嗯嗯，我总是排不好版，弄了半天还是不规矩。辛苦琴版了，敬茶。

荠荠菜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0-6-18 11:08
善是一种良药，可以医治愚蠢和邪恶。冯老拐的善拯救了他人也拯救了自己。

谢谢古琴老师点评鼓励，问好。远握。

荠荠菜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6-18 10:58
先给老师加分，发文辛苦

谢谢风铃老师，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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鴳雀 发表于 2020-6-18 10:51
小男孩人性光芒照耀四方：冯老拐立地成佛，老板娘善心大发，妖魔鬼怪无地遁形。一篇正能量的人性讴歌在太虚 ...

多谢老师鼓励！问好。远握。

荠荠菜

孙姜 发表于 2020-6-18 10:15
坊间传说听一楠老师的话，会成大作家的，我试试去啊

嗯嗯，听一楠老师的话，肯定会成大作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