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

荠荠菜

」

涉世

荠荠菜

　　巧娥的生活里又完成了一件大事儿——女儿研究生毕业了，而且在北京的一家知名会计师事务所找到了工作。上班之前有一周假期，孩子欢天喜地地回家来了。巧娥也欢喜，天天变着样儿给她做好吃的。临了，还下决心关了一天铺子好好陪陪孩子。
　　
　　她特意换上了那条碎花长裙，还是庆祝女儿二年级得了全校演讲比赛第一名时买的一块布料，天青色的底子上洒满了藏蓝的雏菊。那天是要奖励女儿的，结果女儿选了让妈妈做条漂亮裙子做奖赏。那时巧娥开成衣铺已经一年多了，给自己做新裙子还是第一次。为了女儿，她很隆重，裙子长及脚面，把她那两条大长腿拖得更长了。巧娥还用边角料给女儿缝了个别致的小书包。娘俩一起走时回头率可高了，用现在的话叫拉风。
　　
　　长腿的女人福薄，老话真没说错。现在，又穿上这条花裙子，女儿也拎着那个只有手袋大小的花书包，十几年的时光就又回来了。跟女儿挽着手臂在街头闲逛，这是巧娥最幸福的时刻。两人认认真真、小心翼翼地吃了一次必胜客，仿佛是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晚上，开心着的娘俩还捧回了一碗血红的大樱桃。
　　
　　静下来后，巧娥思量再三终于开启了一场苦涩的谈话，她蓄谋已久。


       “丫头，我要跟你说说二十几年前，说说我进城头一天的事儿。那是秋天，你二舅他们学校大食堂招临时工，我放下镰刀进了城。食堂共有二十几个人，其中三分之一是正式工人，其他的都是和我一样的临时工，但都比我来得早。全体人员分菜班、面班两大班组，我在菜班。

      “咋的，必须陈芝麻烂谷子一回？”女儿翻了个白眼儿。
　　
　　“必须！你好好听。”巧娥少有地果断，“上班第一天，忙完早餐，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叫艳红的女的就小声在我耳朵旁边说‘你去找班长，跟她要劳保用品，你不找她，她就想不起来你’。我一边感激艳红的关心，一边去找了黄班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矮胖的中年妇女。她用冰冷、犀利的目光在我脸上、身上剜来剜去时，我立刻意识到我错了，可我一时不知道咋办好了。呱嗒一下黄班长把圆脸拉成长脸后开了腔：‘劳保用品按月发放，这个月你是后半月来的，就没有你的了，下个月再说吧。’


      ”啥叫劳保？“
　　
　　“就是一副手套和一块香皂，你别打断我。当时，我杵在大厅中央一下子愣住了。再看艳红，她再也不理我了，跟旁边的人嘁嘁喳喳的，不知说些什么。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这才知道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有多复杂。我想掉泪，但又一想不能哭，她们不就是想看到一个农村姑娘刚进城时的眼泪嘛——我还就不让她们得逞！”
　　
　　女儿往巧娥嘴里塞了个樱桃，“妈，让那些手套和香皂见鬼去吧。你就放心，你女儿一肚子学问，才不像你那么傻。再说了，现在的人素质都提高了，不整这样的古怪事儿。”
　　
　　“遇事要有自己的判断，脑子不能长在别人身上。丫头，今天我要说的话还在后头，你好好听。”巧娥凝重的神色打压住女儿的嘻皮笑脸。“在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时，一个小伙子向我走来，喊我去摘菜。我特别感激他替我解了围，就跟他走向后堂。”
　　
　　“是我爸么？”
　　
　　“是。一边摘菜，一边听你爸连珠炮地说了一大堆话，我暂时放下了尴尬和委屈。他说他也是农村的，比我早来两个月。他让我别生艳红的气，说不定她刚来时也被这样捉弄过。他说他也在菜班，以后再有人欺负了就跟他说……听得我心里热热的，眼泪这才噼哩啪啦掉下来。”
　　
　　“于是你就跟我爸好上了呗？”女儿又想给她塞樱桃，巧娥用手挡住了。
　　
　　“好上了。可你二舅不同意，跟我说他的种种不好：经常偷食堂的饭票跟学生换钱买酒，喝醉了就跟人打架斗殴……可在我眼里，这个小伙子是那么温暖，那么帅气，你二舅说的我都不信，认为他是嫌人家穷。直到不得不跟你爸结婚时，我才真正了解到，你二舅说的都是真的，而且还不止这些，他还经常在学校放电影时出入艳红的宿舍……”
　　
　　“为什么是不得不呢？”
　　
　　“有了你啊。”
　　
　　女儿一下子沉默了，整个人松软成衣服的一部分，陷在沙发里。巧娥拉过了女儿的手。两人都在颤抖，像狂风暴雨中的两棵小桦树。巧娥好容易才稳住了神儿，用力握住那些冰凉的枝桠。“丫头，你爸是非常爱你的。我和你爸之间的事儿与你无关。我今天要说的是：即使遭遇挫折，遭遇欺骗，遭遇打击，也别让自己失了判断，别让一些廉价的、甚至是不怀好意的温暖蒙住了眼睛。你可明白？”
　　
　　“妈！”女儿把头埋进巧娥的怀里。
　　
　　“丫头啊，妈是愧对你的，三岁不到就剥夺了你享受完整家庭的权利。而且如果我听你二舅的话，能努力说服你爸回乡下去过日子，或许他就能躲开那场打斗，躲开那个要了他性命的人。”巧娥也流下泪来，不知道是为自己，为他，为女儿，还是为那段遥远的日子。
　　
　　心底的这个痂终于撕开了，撕开是为了再也不受伤害，多疼都值。女儿什么也没说，头埋得更深了，一动也不动。血红的樱桃，随着日头的落下渐渐暗了下去，巧娥的泪才像断了线的珠子。


      轻轻地抚着女儿的后背，巧娥习惯性地挺直了脊梁。

荠荠菜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7-7 22:34
精华理由：
女儿毕业踏入社会 “涉世”之际，母亲用自己饱经沧桑的生活经历，劝谕、教化其汲取教训，即使 ...

谢谢桑老师推精支持！你们的读评打动了我，不只一遍读过，很受益。问好

潭边老桑

精华理由：
女儿毕业踏入社会 “涉世”之际，母亲用自己饱经沧桑的生活经历，劝谕、教化其汲取教训，即使遭遇欺骗与打击，也别失去判断，擦亮眼睛，挺直脊梁，走好人生每一步，告诉人们试错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小说具较强社会警示意义。

潭边老桑

fonyuan 发表于 2020-7-7 20:17
太虚目前敢说破的，一是砖家我，我是无官一身轻外加脸皮厚。二个就是你了，亏你还是个版主。。。。胆子太 ...

版主说好做，也好做，太好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容易。

问题是，那是不是我们的本心，到底有没有追求与底线？这个，如果守本心，就不好做了，太难做了。啥也不说了，咱吞肚子里，自己消化……

fonyuan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7-7 19:54
有些东西，不说破，大家都留在心里，似乎很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憋得很难受。

...

这个话题的讨论到此为止。

fonyuan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7-7 19:54
有些东西，不说破，大家都留在心里，似乎很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憋得很难受。

...

太虚目前敢说破的，一是砖家我，我是无官一身轻外加脸皮厚。二个就是你了，亏你还是个版主。。。。胆子太肥了。。。

潭边老桑

fonyuan 发表于 2020-7-7 15:50
另外说到散文化小说或小说化散文，我觉得这些东西无关紧要。
因为表达很重要。形式真的不重要。

有些东西，不说破，大家都留在心里，似乎很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憋得很难受。

可是一旦当面说破了，又会非常难堪，至少脸面上挂不住。

是说破好，还是不说破好呢？我们在太虚能不能出个同题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呢？

潭边老桑

fonyuan 发表于 2020-7-7 15:50
另外说到散文化小说或小说化散文，我觉得这些东西无关紧要。
因为表达很重要。形式真的不重要。

难得糊涂，是真好啊。真好。
可惜这话说了几百年，没几个人能做到。因为大家都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都觉得别人自以为是而不觉得自己也是自以为是。
难得糊涂，更多的是一句劝人的话——这事就算了，何必那么当真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容易的哦。可是，如果发生在劝人者身上，我看劝人者未必能够“难得糊涂”。

潭边老桑

沉默或只说好话，是一种非常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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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保身，是中国最重要的做人哲学，千百年来， 人们奉为圭臬。
司马光当初和王安石就变法问题各执一端，水火不容，后来真的沉默了，而且一下子沉默了十九年。可惜那不是真正的沉默，等到他做宰相，就把王安石那套坚决彻底地否决了。所以沉默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沉默的大多数表面上看屈从了，实际上未必就臣服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沉默是容易形成假象，造成误判的。与其如此，莫若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把矛盾摆在台面上去解决，即使解决不了，也没有沉默那样危险与阴险。

潭边老桑

fonyuan 发表于 2020-7-7 15:27
那你就不如我了。。。同样的体育运动，我在床上就玩了。。。下棋。。。虽然每局必输，但砖家屡败屡战。。 ...

你对于胜负的态度，值得学习啊。不问输赢，只管过程。而过程，主要是防止老年痴呆。
我很长一段时间没下棋了。其实也没怎么锻炼。
长叹一声，我老了，不中用了。;P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后生可畏啊！;P

fonyuan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7-7 15:09
懂不懂散文无所谓的，开心就好。玩论坛不开心，我会选择离开。生活不只有论坛，生活那么多姿多彩，业余爱 ...

另外说到散文化小说或小说化散文，我觉得这些东西无关紧要。
因为表达很重要。形式真的不重要。

有时候啊，讨论这些东西，是一种很奇怪但很幸运的事。
这也是这个世界非常丰富多彩的原因所在，
罗素说，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我们能在这里讨论自己的观点，或勇敢地表达出来，不管对方如何看待，至少我们还有讨论的余地。这总比只有一种声音好。往大了说，这是时代的进步。

这种进步非常巨大 ，巨大到莫言因此得了诺奖。
曾经，这块土地上的人只有一种思想，甚至只有一种一成不变的思维方式，那些试图改变的人，要么沉默，要么被排挤抹掉。。。所以《沉默的大多数》很重要，重要到，你必须去读，体会，理解，之后你发现，你的思想不但可以与他人不一样，更可以表达出来。

所以，不管讨论什么，能讨论，说明这个问题或观点引起了我们思想上的共鸣，我们可以意识到我们的思想没有那么僵化守旧，我们知道有些东西不对，有些东西不合我们原有的逻辑思维，但我们仍在讨论，我们在探讨观点背后的种种因素或走向的种种可能。

往大了说，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
但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因为讨论总意味着观点的冲突甚至某些不曾注意的东西浮出水面，甚至我们不愿看到的东西表现了出来，如何避免旁生枝节成为主干，这是另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怎么复杂呢？一说就不对，不说又觉不妙。。。。;P

所以有时候，沉默或只说好话，是一种非常明智的选择。
板桥先生早就注意到了这点，所以他说，难得糊涂。
糊涂的人其实明白，只是不说，为什么不说？因为人性更复杂。对与错，这些东西从来没有绝对的界限，就看你从哪里出发了。

但该讨论还是要讨论，所以叫论坛。不然就不能叫论坛。论坛不能论，那只能供奉神明。而你是神明，我是神明，他也是神明，最后只能一拍两散，坛子碎了，大家都没得玩，或一群行尸走肉。;P

潭边老桑

fonyuan 发表于 2020-7-7 15:27
那你就不如我了。。。同样的体育运动，我在床上就玩了。。。下棋。。。虽然每局必输，但砖家屡败屡战。。 ...

人到中年，真得保养了。真的要保养了。喝养生茶，打太极拳，逛逛公园，爬爬山，要的，要的。上周去球场打球了，和一帮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打，让他们轻轻松松就给过了，好累哦……

fonyuan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7-7 15:09
懂不懂散文无所谓的，开心就好。玩论坛不开心，我会选择离开。生活不只有论坛，生活那么多姿多彩，业余爱 ...

那你就不如我了。。。同样的体育运动，我在床上就玩了。。。下棋。。。虽然每局必输，但砖家屡败屡战。。。几乎战无可胜。。。。
打球好啊。。。
想想前几年还天天跑步。。。
现在是一步都动不了了。

潭边老桑

月牙 发表于 2020-7-7 14:23
看了你这评，我基本肯定，你不懂散文。
就这个，我写过散文或随笔，但就是无法突破表达的瓶颈。（内容） ...

懂不懂散文无所谓的，开心就好。玩论坛不开心，我会选择离开。生活不只有论坛，生活那么多姿多彩，业余爱好又不止文字这一项，是吧。

有空，还是多锻炼身体，多参加一些户外活动，学学我，每天下班打两小时篮球，流一身汗，就快了。

潭边老桑

月牙 发表于 2020-7-7 14:27
我的《水果开会》有明晰的情节：
在毕业季，一个躺在病床上两年多的老师，想起了学生，便对着8个水果， ...

意识流多用于长篇，短篇里也有用的，但回旋的余地不大，或者说没有纵深。所以短篇里谈意识流，往往会成为“心理写实”。以后写小说，不，或者说玩小说，你可以继续坚持千字文的。当然，也可以玩万字文。如果玩万字文，就没人说你什么散文化啊文体分不清啊之类的话了。

开心点！生活嘛，是吧，开心是第一位的。你说我说那么多话，对我有什么好处或实惠？没有，一毛钱的利益都没有。但怎么讲呢？实话害人，奉承话更害人。只是奉承话听着舒服，可奉承话杀人不见血，让人小而温暖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