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话题】原来他有妥瑞症

月牙

【成长话题】原来他有妥瑞症

文/月牙

　　看电影《叫我第一名》，我才知道有种病叫妥瑞症，患者不自主地肌肉抽搐，发出怪音，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没有多少获得新知的欣喜，我陷在一段回忆里，和一个叫万隆的医生有关，原来他有妥瑞症，当年无知的我们曾经漠视他，作弄他。


　　在医院这样人才济济的地方，万隆医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外科，清洗伤口，替人包扎，万隆医生日常做的就是这些。如果有别的医生在，连这些他都不用做。但我们这些孩子没有像称呼别的医生那样，亲热地叫他叔叔或伯伯，大家都叫他摇头万隆。老实说，他是不是叫万隆，是怎样的两个字，我一直不清楚，只是在我们的方言里，和“万隆”的方音相近而已。有医院的同事给了我们这些孩子以示范，他们叫万隆这个名字的时候，舌头巧妙地一拐，发出的音就是“饭桶”，然后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摇头万隆医术如何，年少的我不好判断，只知道很少有人找他看病。因为万隆医生与众不同，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摇头，时不时地摇头，像拨浪鼓一样，同时嘴里发出别人听不懂的一串怪音，很滑稽。不知情的病人都会被他吓到，我们孩子起先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后来我们看他并不凶，面对众人的讥嘲也不反抗，我们就学某些大人的样子，以调侃作弄他为乐，甚至得寸进尺。


　　医院家属区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我家住第二进，我的同龄小伙伴梅住在最里的那进，二楼，中走廊，南北各一间，因为梅的父母都是医院医生，双职工。万隆医生住梅家的楼下。梅个性活泼，比我胆子大，搞恶作剧的胆子也大。


　　梅喜欢学样，学万隆的样子，在游戏玩耍时突然摇几下头，憋住不怀好意的笑，引得大家一阵乱笑。梅的父母管教她不多，到后来梅学得神似，摇头时，不笑，一本正经的，就像万隆医生那样，频率相同，嘴里一串怪话更顺溜了。我们见了咯咯咯笑得更欢了。有时夏夜纳凉，大人孩子搬了凳椅，到院子里摇着蒲扇闲聊，就有叔叔叫，梅，来一个。不用明说，大家心领神会，于是梅表演一下摇头和怪音。那时我都不记得万隆医生在不在，或者我们谁也没把他当回事，在又怎样，不会怎么样，万隆医生似乎是透明的，放心调侃他就是了。


　　我和梅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了摇头，同时嘴里叽里咕噜一串怪话。我严厉的母亲见了，恨恨地盯我两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吓得我不敢造次，只有看梅时不时地表演。


　　有一个冬天的早晨，太阳暖暖的。就在梅家的楼梯口，万隆医生搬出搪瓷洗脸盆准备洗脸，盆里铺着白绿条子的毛巾，水冒着热气，一旁一把热水瓶，一只竖着一支牙刷的牙杯，他又回转身去宿舍取牙膏。


　　梅从楼梯上下来，我从家里走出来和梅会合，梅看着脸盆，朝我做鬼脸，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不清楚梅要干什么，在这时即使模仿得再到位，也只有我一个观众，只有可怜的一点笑声。接着我看到了梅的恶作剧，她走到万隆叔叔的脸盆边，往里吐了一口口水——七八岁的孩子，吐的不是痰。


　　我没有制止，我和梅一样掩嘴窃笑。梅似乎很为自己的创意激动，笑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要断气。我掉了一颗牙的嘴，也是怎么也合不上。也许在每个孩子的本能里，都有恶的芽苞，只是不要让现实激活它们。一旦激活，就是撒旦钻出了魔瓶，很难收回。


　　万隆叔叔出来了，刷牙，洗脸。我们笑得很含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脸盆。我看到那点口水，起先有小小的泡泡，后来消散不见了。当万隆叔叔掬起带水的毛巾往脸上抹的时候，我有一种冲动，叫停，换水，但嗓子里有个魔鬼，紧紧地掐住了我的喉咙。万隆叔叔不说话，他即使开口也是口吃，我们常常听不真切他说什么。梅也在一旁注视，好像喜剧效果并未达到她的期望，梅收敛了笑容，后来我们若无其事地走开去玩了。


　　那时我从没想过，万隆叔叔的感受，盘旋在我脑海的问号是：他是精神病人吗？他发作时会打人吗？他如果有病怎么还上班？有病怎么不吃药？他自己不是医生吗？如果没病他怎么和一般人不一样？他结婚有孩子吗？……


　　我试着从大人零星的叙说里拼凑关于万隆叔叔的人生：大学毕业，外地人，有妻子，每月给家里寄钱，有病，看不好的病，人很和善。我想了解更多，但大人们谁也不能给我更多，多年后甚至有小伙伴，已经不记得有叫万隆的这个人了，说起摇头饭桶，才恍然明白，笑出声来。


　　我可以把童年的恶作剧归结于年少无知，成长中的试错，那终究不是善的，假如我没看这部电影，一直不知道妥瑞症，假如我一错再错而不自省，万隆叔叔这个人就淹没在时间的海里，在冰山下的八分之七，但我把他打捞起来了，同时打捞起的还有我沉睡的羞愧。


　　假如万隆叔叔还在，该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他过得好吗？他的妥瑞症好些了吗？我想当面叫他一声，万隆叔叔。如果我足够勇敢，我还想说声，对不起。

牛老伍

到此一游……                    

喻芷楚

年少无知常常被无知忽视，但我的母亲用眼神制止住我有样学样的恶习，不得不说家教的重要性，但文中的梅父母及院子里的一些大人却无视恶的蔓延甚至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助长梅的无理行为，因而对万隆的道歉应该是院子里一些成年人，他们麻木不仁，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而不自知。

yugongjin

原来他有妥瑞症    写的不错

阳光笑靥

好像和震颤，帕金森有些相似之处吧

艾桃

孩子天真无邪，喜欢闹剧， 当懂事了，愧疚便在心里生了根。   

淡淡不如风

我的高中语文老师经常在课堂上伸舌头做鬼脸——四十多岁的女教师。
后来我查了资料，叫“秽语综合症”。
这个什么，妥瑞症还是第一次听说。
童年恶作剧，谁都有过，我的数不清，这还是跟家教有关。

秋实

秋秋好。差点漏了给你回复

没事没事，漏了也没任何问题哈哈，作为粉丝，为偶像加油、鼓掌那是必须滴

守望天使

欣赏老师佳作，学习了！

轻尘逐香

月牙 发表于 2020-8-9 10:51
感谢轻尘来读。年少无知，也单纯，成长路上的磕绊，都是记忆里的珍藏。
问好，祝福

说的极好！谁没青春年少过，能回忆起来，证明记忆深刻！懂得感恩生活！

秋实

熊孩子的恶作剧，或许说熊孩子的天真无知，当下懵懂，及至成长，一旦想起，有些会一直内疚，悔不当初。
之前物质匮乏，被欺凌的大抵是弱势者；而今生活富足，香车豪物往往也成了攻击目标

月牙

夏冰 发表于 2020-8-9 10:41
笔触细腻，孩子们恶作剧是天然的，但一旦泛滥，成灾就是一定的。人的成长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过程。

成长，习惯了后知后觉。倘若先知先觉，就没有遗憾了吗，好像也不是吧。
问好。

月牙

小寒微雨 发表于 2020-8-9 10:29
看了月牙老师此篇，也勾起了童年的一些类似经历，也曾和伙伴们捉弄过两个智障人士，是俩兄弟，我们管他们叫 ...

看来，真是，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唯有祝福

月牙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0-8-9 10:17
成长就是不停的拔刺，拔到毛发无存方止。

忍痛修炼，静心修行。。。。

月牙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0-8-9 10:13
有一种病，象遇见鬼一样的抽搐，又哭又笑，又跳又闹，然后倒在地上神智昏迷。会不会是这种病。

你说的有点像癫痫发作。。病人，不管什么病，都是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