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相见

若谷

曾经相见

　　“姐，干嘛呢？”电话几乎总是在晚饭的时候打来，云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手机，“我在吃饭，你吃了没？”“吃什么啊，吃！我都还没吃呢，不许吃，跟我说话！”如此霸道的口气总是让云笑不得气不得，一听就是喝了酒了，对喝了酒的人又怎么能发脾气呢，只有好言相劝：“先去收拾吃点饭，饭后再和姐说话好不？”

　　“不好，你边吃饭边和我说话！”真够不讲道理的。云向对面正吃饭并露出不悦表情的爱人无奈的咧下嘴，爱人悄悄说，“别理他，酒鬼，关掉。”

　　酒鬼可不好对付的，如果强制关掉电话，说不定还会打来啊，“我一手拿手机一手拿筷子没办法吃饭，我吃完饭再说话好不好？我先关了啊。”然后云不等回话赶紧关掉电话，这也是云唯一能想到的借口了，但往往他会再打过来。

　　这样的情况一次次多了，老公也没办法了。只是埋怨云当初怎么鬼迷心窍了就把电话号码给他了呢？是啊，云想了又想，也想不起来了，但云一直坚信浩是个好孩子的，他虽然性格暴躁些，说话直些，但从不对她说那些一般男人常说的混话，而且在白天不喝酒的时候从来不打这种骚扰电话，心里苦闷的人只会在酒醉后想找个知心人说说心里话吧，云这样想，也就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姐姐了。

　　“姐，你忙完没有？”“没呢，我还在洗衣服。”

　　“太晚了，今天不洗了，和我说说话吧，姐。”浩好像在求她了。

　　云也感觉实在累了，好吧，不干了，就和你说话，说什么呀？云坐在床边，真的感觉累了。

　　“姐，下周四我们就考试了，我害怕考试，我都这么大了，还得和年轻人一起考试。”

　　“没事，你很聪明，好好学，会通过的。”

　　“姐，姐……”他的声音很异样。云顿了一下：“怎么了？”

　　“没事，姐，可能有点感冒了，姐，你对我真好，就你对我好。”云明显听到了哽咽声。

　　“怎么了？你哭了？”“你才哭了呢！我没有”

　　人喝点酒后感情会很脆弱吧。云这样想着。

　　“姐……”然后他关掉了电话。

　　
　　最近云老是做梦，几乎每个晚上都是这样过的，就像没睡觉一样，所以每天早起后还会感觉很累。那些荒诞怪异的梦，在眼睛闭着的时候都感觉是很有道理的，甚至感觉很神圣，而一旦眼睛睁开，原来的印象甚或感觉或者感动都会全然消失，那一个又一个的梦便轰然崩溃，消失，直至无论她怎么样拚命地去回忆，也忆不起一点了。如同得了失忆症一般。


　　这种虚无与现实的差别让云一度很是茫然甚至恐慌。


　　我们真正的理想世界与现实生活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我们的内心与现实状况是否也是这样子的呢？云无暇去想，更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也不知道从哪天从哪时起，云忽然对浩就有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而且是自己都有点害怕的感觉。“姐，在心里，你一直就不是我的网友。”
　　
　　“我感觉到了。”打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云有点惊，但已迟了。

　　“感觉到，那就是了。姐，你删除我吧，姐。……删除我，删除我！”

　　“好！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要老是太伤感，一定要快乐起来！”“我答应你，姐，删除我！”


　　云将他的名字删除，心里真的是想为他好，因为她感觉到了浩的不快乐有一部分是来自于她的，但又真的不太相信，他会真的快乐起来吗？所以第三天，他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云还是接了。“你为什么还要接电话！”他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霸道。


　　“我，我，你打来电话，我能不接吗？不讲道理!”

　　“我打电话，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你是姐姐，你也控制不住自己吗？你不接不就完了吗？！”这一连串的质问倒让云觉得是自己错了。

　　接下来云真的不接了，可看着熟悉的号码一次一次的响起，又好担心，他爱冲动，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啊。一年多来，云也已经习惯去关心他了。而且，不单单是担心，内心里也喜欢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那些絮絮叨叨的话。

　　“你把我的手机号也拉黑，让我打不进来！”他在大吼。


　　“我不会啊，手机号也能像QQ一样打入黑名单吗？”云回答得倒有点理亏似的了，其实她即便在QQ里也没狠下心把浩的名字拉黑，只是删掉了而已。

　　“能啊，笨”

　　“可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弄啊？”云喏喏的，她平时不玩手机的，所以至今好多东西不懂。

　　“还要我教你吗？你真够笨的！”

　　“那你就教我吧”

　　“你在手机上找到设置……”

　　几天了，云终于没有去找那个能拉黑的设置，没有下得了那个狠心。而且她也想，浩肯定也不会说话算数的，因为他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都三十多了，还是那样不知道对女性要有礼貌要尊重，从来都是对她的教育说：不！却又老是在酒后找些问题来“麻烦”她，云似乎已习惯做一个好姐姐。尽力去安慰，劝说他的每一次任性。

　　五天，他的电话没打来，十天，他的电话还是没有打来，云的心里空空的，也有些担心，这些天他是怎么样过的？

　　
　　“你还好吗？”第二次主动拨通他的电话。

　　“还行，怎么想起打我电话了？姐。”他的声音很平静。

　　“因为我习惯你老是打我电话了，这么长时间有点不太习惯。”云自己都奇怪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外面呢？姐，我听到车声了，在路上接电话，小心点。”一直都是云关心他，听到说出这样的话，不再是原来那样吼，云感觉很亲切也有点不太自然。

　　“姐，我尊敬你。”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说，“只是尊敬吗？”还有一句她没有问出口，也不能说出口。因为他现在好清醒，不是喝醉了的时候。

　　曾经很多次为这件事感觉困惑，喝醉了的时候他会说姐，我喜欢你。会说，我不是好人，姐，我不能害你……。但现在他没有喝醉。她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心话，哪个是违心的或者是一种掩饰的。

　　这样的时候好像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浩又在她的好友里出现了，并说：你知道我怎么样找到这个号的吗？二十几本的会议记录，我一本本，一页一页地翻看，因为我记得是在哪一本上的，知道吗？放在桌子上那么厚的一摞啊，我一页一页翻着找的。云的心又轻轻一颤。

　　“我们见一面吧，姐”

　　“不，只在心里就好。”

　　“就一面好吧，我就想亲眼看看我的好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儿，一生一面，足矣”。浩很伤感又很坚定。


　　“可是那一面之后呢？你想过吗？”云这样回答他。


　　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她忽然地就发现，自己好久以来竟然不会抒情了，变得很是规矩。这种感觉出现的那一刻，极想极想会有一滴泪，或者一抺笑，但没有，都没有。只木然地听着音乐，那音乐极优美，甚至有些伤感，但云竟没能伤感起来，如同一个蹩脚的演员。内心便只有恐慌和疑惑了。

　　
　　“我真傻，真的，我明知道……”祥林嫂的这句“名言”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于是她也说一句：我真傻，真的……他在病床上辗转，而她却不能去照料，甚至不能去问候，甚至不能打一个电话，因为，他的家人亲人们都在身边。云也明白自己原来也陷入了一种姐弟恋了，虽然比浩的感觉要晚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但云没有能够幸免。

　　“不要再打我电话，也不要发短信，我在家，现在家里好多人。”她只是催促他早去检查下身体，只是问一下今天去查了没有。这样的回话让云着实不知什么滋味，仿佛如在云之上，是应该替他开心还是怕一颗心落地。


　　其实云也知道，浩能这样的说也是因为那次不能算见面的见面引起的，因为那次让他在家里陷入过很大的被动，因为他们的短信被家人看到了。

　　那次是真的出差吗？应该是。那次是有事不得不从那个城市半路下车吗？应该是！云一次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当乘务员报出下站名的时候，云的心怦然动了、跳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来，浩这个时候应该快下班了吧？

　　火车到达那个城市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十分了，看着那个让人心动的名字，云犹豫后终于还是半路下了车，并在车站发了一短信：我在你们城市了，你可以来看一下我，但前提是只是见一面，如果不同意，就不要来。


　　下班后我去看你！浩的回复很快。


　　云没有在车站等，而是去了车来车往的国道，然后坐下来，靠着路边的花坛，并拿出一本随身携带的书翻看，眼睛却一直盯着路上，想着自己说的这个地方他会不会找到呢？
旁边还有两个女孩，她们在等车？她们有说有笑，云，只有一个人。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探出脑袋问两个女孩：坐车吗？她们都摇头。然后司机又问云，云也摇摇头。虽然刚才的等待里她脑海里闪过一两次要临阵脱逃的想法，面对司机的问询时她还是微笑着摇摇头。于是司机开车到不远处停下等人。


　　电话响了，云急切地打开，却是要去的那个城市的朋友打来的，问她旅途可好，问她什么时候到，说都在等她呢。云说可能会稍晚些，她会尽快，然后挂掉电话。紧接又一阵震动在手中传来，云的心也就跟着一震，她有预感。打开看时果然是浩打来的，“你的后面有两个女孩是不是？”


　　“是啊”。云有点没醒悟过来似的，刚才她背对女孩子接的电话。


　　“你顺着她们的方向往路对面看”。浩说。


　　云慢慢地转过身。对面的十字路口，他的手还举在耳边，正拿着手机。那个姿势早已定格在云的心里了，因为一张照片上，他就是这样的，云特别喜欢浩接电话时的专注和沉稳。而此刻，仍然是那样的姿势，于是，云有了一瞬间的似梦似真的恍惚，但她已开始向他的方向走去，微笑着。


　　浩骑着电动车过来，很慢很慢地骑过来。这样的样子以至后来云多次想起来时，都怀疑过他当时是不是用了脚踏而没有启动电瓶呢？总之，当时他很慢很慢地骑过来，眼睛一直望着她，那种专注，那种早已深入她心底的表情，没有微笑，却让她一次一次怦然心动。


　　只是隔着一个十字路口，浩从对面走来，云从花坛一步一步走向路边。那个中午的阳光暖得不得了，在整个深秋里，那个中午的阳光都是最温暖最明亮的。之后的几年内，让云一次次想起来时，都会肯定地对自己说，再没有哪一个秋天哪一天的的阳光会那么温暖，那么明亮。


　　终于抵达，当他们终于能够面对面的时候，却彼此在躲闪一种对视，浩说：上来吧，我带你转转。


　　云坐上车子的后座。坐在浩的背后，或许这样的情景在心里他们已经盼了太久太久了，云已感觉挨到了浩的衣服，她甚至想靠一下他坚实宽厚的背，刚才等的时间太长，此刻才感觉真的累了。


　　“去哪里呢？”浩一只脚着地这样问着。


　　“随便走走吧。”云说，她从来没来过这个城市，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电动车缓缓地，开始行驶，云忽然改口说：“你送我去车站吧。”


　　也就在那个时候，车子轻微地一晃，然后停了，浩开始又是拍又是拧地摆弄几下，着急地说：“车子坏了，它还从来没出个这样的毛病啊，怎么回事？”


　　一直到后来很久，云都怀疑过是不是她临时改口的那句话让车子“坏掉”的，还是真的天意呢？不管怎样，车子发动不起来了。


　　“你真的要走？”，浩下来并支好车子，没有面对她。


　　“嗯，我还有事呢。”云是有事，但不是唯一的理由，因为她就在刚才车子启动的一瞬间清醒了，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中途下车来这里，因为浩几次说过“一生一面足矣”，她是来了却他这个心愿的。所以也才在短信里首先声明“仅是见一面”，他害怕浩会进哪怕是一小步。


　　“真的不能再留一会儿吗？”浩转过来，直视着云，那时云看到他眼睛红了，云点点头，心里却一疼。


　　浩侧过身去，并开始拨通手机：“喂，张师傅吗？这儿有个客人要去车站，你来送一下。”


　　“你稍等，车一会儿就来了。”然后，浩又对云这样说。

　　云在刚才是有一点惊愕的，但只一会儿就平静了，这也好。天意也好，人为也罢，或许只有这样是最好的。


　　车真的很快就来了，云坐进去，“是你啊，刚才你怎么不说去车站呢？”司机说。
哦？哦，我刚才还有点事。云也才注意到这位司机正是刚才问她的那位。云转过身透过玻璃往后面看，浩没有目送她，在低头摆弄车子。


　　“当时我太紧张了，都没有抱你一下，真遗憾。”等他们再一次在网上相遇的时候，浩说。


　　云淡淡一笑，“你都没有看我。”


　　“我看了，可我太紧张了，真后悔，手都没敢握一下。”


　　云又淡淡一笑，真想问他，是不是一紧张就假装车子坏了呢？但这句始终没有问出口。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啊？下次我去看你，好吗？”浩很兴奋地这样问着。


　　“不，不能再见了，因为你说过，一生一面。我们已经见过一面了”。云这样说，眼睛却有点模糊了。


　　模糊中，仍然是那一条车来人往的国道，那里的每个人，每辆车都是那样匆匆的，如同当时匆匆的他们。在那里，谁都是过客。




[ 本帖最后由 若谷 于 2010-6-27 07:34 编辑 ]

蒙正和

大作拜读了，问好作者！

若谷

原帖由 芬芳五月菊 于 2010-7-1 09:46 发表
好作品，耐读，学习了。

谢五月菊朋友来读，问好！

若谷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7-1 09:28 发表
悠悠的情，淡淡的伤，小说很入味！欣赏并问好。

谢朋友关注。问好！

芬芳五月菊

好作品，耐读，学习了。

山野农夫

悠悠的情，淡淡的伤，小说很入味！欣赏并问好。

若谷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10-6-30 17:29 发表
谷妹的这篇小说写出了网络里也有真情，主人公那种欲罢不能的矛盾心态，在小说中拿捏的很好，也写出了理智和情感的份量。感觉要是在小说中再挖掘出了点内涵，提升小说要反映的社会高度，小说会更精彩的。欣赏、学习， ...

谢娴姐关注。以后有时间吧。最近太忙，没时间了。问好娴姐！

娴情逸致

谷妹的这篇小说写出了网络里也有真情，主人公那种欲罢不能的矛盾心态，在小说中拿捏的很好，也写出了理智和情感的份量。感觉要是在小说中再挖掘出了点内涵，提升小说要反映的社会高度，小说会更精彩的。欣赏、学习，问好谷妹！

若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6-28 21:32 发表
欣赏学习！

谢谢朋友。祝好!

暴雨迎风

欣赏学习！

若谷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6-28 10:23 发表


同感，主题有待提炼。
问好。

嗯　谢谢，有时间慢慢修改吧。

若谷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10-6-28 18:21 发表
谷，很喜欢你的独特语言，构思也巧妙。
小说在朦胧中完成，感情也在朦胧中进行，双方都在渴望，可又都在顾及身边的亲情，在徘徊中，匆匆见了一面，幸好，时间短促，如果时间一长，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看完文字， ...

燕子能读懂，很开心了。 幸好这几天心情已好多了，只是可能再也写不出这种文字了。文字和心情总是相关的。

若谷

原帖由 混混 于 2010-6-27 13:33 发表


同感。或许真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混混的小说挺好的，虽只读过几篇。

芳香碧丝草

谷，很喜欢你的独特语言，构思也巧妙。
小说在朦胧中完成，感情也在朦胧中进行，双方都在渴望，可又都在顾及身边的亲情，在徘徊中，匆匆见了一面，幸好，时间短促，如果时间一长，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看完文字，我心里生出一丝疼，何苦？当初要有这个情，弄得欲去还恋，欲进还怕。
不过还好，最后女方总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学习啦！谷谷

天下为公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6-27 11:02 发表
作品无可挑剔，结构完整，描写生动，故事感人。但是，就写这样一出，人物缺乏社会性，那种见面毫无意义，读不出应有的主题和立意，也就是点化不够，要把故事和人物的描写，背后的深刻挖出来，至少要有明显的主题，才 ...

同感，主题有待提炼。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