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的来日方长

秋实

　　
  　　7月15日晚上7：38，有陌生手机号码进来，严重怀疑那是骚扰电话，不理，对方却不依不饶，铃声一直持续着，遂接听。

　　一个女声，非常急促地自报家门：“我是幼萍，你吃好晚饭没有？”

　　原来是老同事，便回：“吃了，刚洗好碗呢。”

　　她控制了一下情绪，“我得通知一下你，茶美走了，今日刚出殡……”

　　“啥？怎么可能？瞎说！你肯定搞错了！！！谁传的假消息？！”过于震惊，猝不及防，本能反应是立马否认！

　　幼萍了然，“我知道你绝对不会相信，当然我也不信，但事实就是。我是听赛男说的，赛男和茶美住同一个小区……”

　　细细听着，我悲哀地发现，怎么可能有假？那分明就是真的。

　　一下子，悲怆涌上了心头，我怒不可遏开骂：“既然你觉得茶美戴帽子出来散步有点异样，你为啥不问问她？你为啥不早一点提醒我？……”

　　“可那时天还冷啊，戴帽子也很正常，我哪会多想？”幼萍一声叹息，“晚上散步遇上了，我们会交流一会，每一次都会提起你，想你啥时候回老家来，约上几个人，大家好好聚一聚……”

　　确实，上半年茶美打电话邀请我回老家聚餐，约定等疫情过后，放松一下，当时说得兴高采烈，殊料，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和她通话。而我，之后也没联络她，来日方长啊，何必急于一时？

　　如此说来，茶美罹患绝症应该有一段时日了，只是她选择了隐瞒，不想打扰任何人，哪怕与她毗邻而居的同事，哪怕让她心心念念的我。她想让我回老家，最好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相聚，而不是因为她是病人，我特意过去探望她。

　　可恨她当时电话里开心期待我们重逢时，我根本没有心灵感应，我居然如此麻木不仁，内心的灼痛感油然而生。

　　幼萍劝说了很久才缓缓放下电话，关照以后彼此多一些互通有无，那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我深深陷入了自责，往事历历在目，青葱岁月时，茶美对我的好，怎能忘怀？

　　那时我年轻啊，刚刚走上工作岗位，又特别内向害羞，人又娇弱，貌似很容易被欺负。茶美出现了，她膀大腰圆，脸上还有与人干架过的疤痕，她文化不高，好出头，三言不合就动武，单位里很多人犯悚，我也是。看到她我就胆怯，怕招惹上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偏偏茶美盯上了我，在我身边打转，我心里一直嘀咕，慌得不行。可她大胳膊往我肩上一搭，咋咋呼呼一句：“放心，以后我来罩着你，没人敢动你！”仿佛她就是黑社会的，而我是随时需要被人呵护的。

　　一开始，我特别讨厌她，能避则避，能躲则躲，而她，定能以胜利者的姿态逮到我，很霸道地拽着我去食堂吃饭，将她带来的上好菜肴往我碗里拨拉，那是她男朋友（后来的老公）工余抓捕来的鱼、虾、黄鳝、泥鳅、青蛙之类，色香味俱全，我只能乖乖把它吃下去，不能拒绝，不然她会凶我。我骂不过她，更打不过她，可怜地任其摆布，看着她得意洋洋地吃着我从家里带去的大白菜，我欲哭无泪。

　　一段时间下来，我明白她只是纯粹对我好，并无杂念。她怪自己缺文化过于粗蛮，被人瞧不起，而我知书达理，又是团支部书记、团总支委员、宣传科兼职通讯报道员、入党积极分子等，很多人肯定我的上进，看好我，无意中我就成了她的精神依托。

　　我很惭愧自己那么馋，夏天特别想吃单位制作的冰砖。但冰砖限量供应，得及早排队，有时候人山人海跟打仗一样，轮不到我。茶美很绝，支使男朋友利用身材优势，提前去抢购好冰砖，每每在我准备下班时，茶美一脸灿烂地拎着装满冰砖的冰瓶过来，硬塞给我，让我带回家。我不敢推托，因为拒绝无效，我也不敢主动将单位发的冰砖票给她，得她愿意的时候自己找我要，否则，非挨克不可。有时候我来不及吃早餐就去上班，茶美会变戏法一样给我变出馄饨、豆腐脑、包子、糍米饭、油条等好吃的，唬着脸，骂骂咧咧看我吃下去才罢休。有时候加班晚了，她端出了夜点心，如果我敢说不吃，好，她往往会黑着脸把碗扔过来，吓得我一个激灵。那时候穷啊，岂可浪费？

　　有一回同事好奇分享茶美给我的零食，不巧被茶美瞅见，她大发雷霆，不留情面地抢了过来，恶恨恨地训斥：“要吃自己买去！”弄得同事尴尬不已。我追问她为何对别人那么小气？态度那么糟糕？不能好好说话么？她脖子一扭，“我乐意！”

　　单位很多人诧异，性格如此迥异的俩人，怎会每天在一起？有人调侃，黑老大在保护弱小呗。

　　年轻人三餐不规律易得胃病，而我在茶美的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听话地吃着营养餐，从不委屈味蕾，没人不夸我白里透红肤色好。我清楚，那是茶美的功劳。

　　没呆多久我调离单位时，内心对茶美的感激不言而喻。她抱着我，又欣喜又失落，窃窃私语了很多，归根结蒂一句，“好好努力，照顾好自己！”

　　一晃多年，我工作调动了二次，期间少有联系，只知道茶美依旧呆在老单位。2017年8月26日，老单位同事在大酒店高调聚集，本不想参与的茶美在我的极力怂恿下终于来到了现场，我们相拥而泣，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同事看到我，口无遮拦地揶揄道：“茶美种的老南瓜又大又甜，一定要等你来、等你来，就那么藏着不肯让我们吃。结果倒好，你没来，南瓜全烂了，切！”茶美想拦没拦住，不好意思地笑着，我终于记起茶美是让我过去吃南瓜，我以为那不过随口一说的啊。

　　就像我以为的来日方长，岂料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过往清晰如昨，歉疚感越来越强烈，我是何等拖沓啊，一次又一次失约，而茶美一次又一次原谅了我，她都不舍得说我一句不好，在外人面前极力维护我，情何以堪？我设想过等我空一些，我会多抽时间过去，或者接她过来，哪会预料她才那么年轻，退休没几年啊，还没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就被上苍召唤走了！她忍受着病魔的摧残与蹂躏，那么坚强地自我支撑，却不向我透露丁点，至于吗？不知道她在弥留之际，有没有怨过我？

　　越想越悲，无以言说的悔恨、绝望、悲伤，克制了再克制，依然潸然泪下，忍不住低声呜咽，后又号啕大哭。镜子中的自己，双眼通红，脸上爬满了泪痕，可是，又有何用？

　　再也看不到以牺牲自己的方式对我一个人好的茶美了，再也没机会“逼”着我吃各种她认为的好东西，电话那边不会再有人絮絮叨叨，所有的付出还没等来我的回报，她就走了，走得那么凄惨那么令人痛彻心扉！

　　我并不是没有感恩之心，可我怎么就成了白眼狼？

秋实

李立红 发表于 2022-7-31 08:54
到了一定年龄，总会听到熟悉的人走了，每次听到都很悲伤。
工作中的朋友很难有真正的友谊，但秋秋和她的情 ...

感谢立红来读
立红所言极是，我们这个年龄，已经经常听说谁谁谁怎么怎么的了，我的微信好友列表中，就有三位不在了。有人让我删了，觉得毕竟有点怪怪的，但那也是记忆啊，曾经的过往，曾经的音容笑貌，都在，一删，啥痕迹都没有了啊。
茶美是我刚走上工作岗位时，对我最好的一个人，真的是以牺牲自己的方式、以姐姐式的宠溺对我好，可我还没回报她啊，再也没有机会了，哪怕她并不求回报，但我内心的自责，会一辈子，因为足以说明，我对她太不关心了…………

李立红

到了一定年龄，总会听到熟悉的人走了，每次听到都很悲伤。
工作中的朋友很难有真正的友谊，但秋秋和她的情谊真挚感人！

秋实

xam720 发表于 2022-7-21 13:32
人生最重要是要珍惜，尤其是珍惜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文章感情浓厚，人物形象丰满。欣赏，问好！

我一直感恩对我好的所有人，可惜实在是防不胜防，那么不计回报对我好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离开了呢？情何以堪！此生没有机会再弥补，心中万分刺痛，也更加自责。一辈子的遗憾了啊
感谢版主贴心鼓励，这么一个高温烧烤天，注意防暑降温哟。
问好哈！

xam720

人生最重要是要珍惜，尤其是珍惜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文章感情浓厚，人物形象丰满。欣赏，问好！

秋实

匡建华 发表于 2022-7-20 07:59
欣赏老师精华作品，早上好！

感谢匡记者一早来读，问好问好
上午好，注意防暑降温哈

秋实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7-19 22:15
炎炎夏日老师创作辛苦，推荐精华！感谢来稿，期待老师更多精彩！

感谢叶叶
写这一篇，很快，因为突发情况下，百感交集，所有的回忆都清晰得很。
炎炎夏日，医护工作者更辛苦，叶叶多多注意劳逸结合哦

秋实

童心是 发表于 2022-7-19 22:06
拜读秋实老师佳作！！！！！！！

感谢潘老师盛夏来访，赶紧上茶
酷暑难耐，潘老师多多保重哈！

秋实

云馨 发表于 2022-7-19 12:27
在交友方面，老中青都交几个，各取所长，相信你会快乐无比。

时光短暂，好好珍惜生命中的过往，不要 ...

有道理有道理，记下啦
更要与年轻人成为朋友，那这样行速会快一些，不会被时代淘汰哈

秋实

剑玲 发表于 2022-7-19 11:26
写人的文章最难写，老师几笔就刻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看起来粗粗拉拉，其实待人善良真诚，老师也是重情 ...

感谢才女如此倾情鼓励
读过你的文字，相当不错，好好打磨一下，会很出采哟继续期待你的佳作哈

秋实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7-19 10:57
佳作。
此类事情在我的生活中也有不少。有时想想都难过。

李老师所言极是。
猝不及防的事情最令人纠结、难以接受，生命的无常，或许那只是天意

秋实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7-19 09:23
对一位故友的回忆，连缀着心中的悲。逝者如斯，还望开心。

很开心木木来了，抱一个哈
我在慢慢释怀，面对现实，感谢木木贴心

匡建华

欣赏老师精华作品，早上好！

何叶叶

炎炎夏日老师创作辛苦，推荐精华！感谢来稿，期待老师更多精彩！

童心是

拜读秋实老师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