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由“献祥瑞”说开去

武俊岭

　　封建社会的大臣们，为了取悦皇帝，常常做一些 “献祥瑞”的事情：一株麦穗长得特别大，便名之为“嘉禾”，从几千里外送到都城。于山野间发现一只鹿，白色的，便认为是祥和之兽，自然也要献给皇帝了……皇帝得到这些“祥瑞”之后，往往要举行“告庙”仪式：告诉他的老祖宗，在我的治理下，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祥瑞不断出现。

　　时光飞逝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举国若狂，纷纷往上虚报产量。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豪情支配下，竟然敢说一亩地能打几千斤粮食。当时，我的老家有这么一种情况：为了迎接上面检查，在盛粮食的囤的下部塞以干草，上面盛以玉米、小麦什么的。检查的官儿们双手背在身后，在社员家里转悠转悠，看着囤囤满满的，便认为农民们生活很好了。还有的，把五、六棵地瓜并接成一棵，摆在那里，让人们参观。

　　如果说，封建时代大臣们的 “献祥瑞”多少还有点真实：鹿起码是白的；麦穗再大，也是一株一株的。五十年代呢，则手段高明多了：能够用拼凑、重叠之法使得几个变成一个。

　　不管是哪个时期，在祥瑞的背后，常常是满目疮痍、饿殍遍野。安史之乱前，出现一次较大的旱灾，百姓大饥。可是，偏偏有一个大臣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株嘉禾来糊弄玄宗。并说不只农民安居乐业，士马也极腾壮，圣上大可高枕无忧。这话说后时间不长，安禄山与史思明便举起叛旗，生民惨遭涂炭。五十年代呢？虽然上层也有一些人对于下面报的虚假数字不相信，但终因人数不多，而挽回不了局面。结果是：浮夸之风愈演愈烈，使得几千万百姓生生饿死。天灾耶，人祸耶？

　　皇帝们对于大臣的“献祥瑞”是相信的，不然，就不会那么郑重其事地“告庙”。五十年代，高层领导对于虚而不实的数字一时也是相信的；要不，对于“五风”的纠正也不会迟至１９６０年。有这样一个传说：一位伟人看到全国粮食产量总数后，高兴得一夜没有成眠。为什么呢？他担心粮仓不够用的。

　　很长时间以来，对于大人物们为什么相信虚假的东西，我一直不解。我弄不清楚他们的心理状态到底是怎样的。

　　春节时回乡，老人们又给我谈起五十年代的事。说某县的县委书记，是一个“刮五风”的骁将。全县百姓挨饿好长时间了，上级给救济粮，他坚持不要。他说我们县粮食产量那么高，用不着的。百姓知道他这做法后，人人痛骂。他的姐姐村上的人，也骂。这样，他的姐姐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到了。这让她很生弟弟的气：你当官就当官吧，不能给祖宗挣骂啊。正想去县城找呢，书记坐着吉普车经过村子。社员们拦住车，要粮食吃。姐姐闻说后也赶来，与弟弟见面后二话不说，劈脸掴了一巴掌。并且狠狠地说：“你憨啊，给粮食不要，你想饿死人啊？！”弟弟用手捂着脸，小声说：“如果要了救济粮，我这书记就当不成了。”

　　毕竟姊弟情深，当姐姐的心领神会后，劝说乡亲们让路，让弟弟坐车走了。

　　从书记的话中，我猜测到一点玄机：上报高产的虚假数字，虽然自己也不相信，但既然报了，就不能轻易地推翻。推翻，就意味着以前所报不实，就会影响到官位。于是，即便让全县社员挨饿，也要去极力维护虚假的东西。很明显，这是私欲在起着作用。也可以说，生造的虚假，影响了官员的下一步的决策。

　　封建社会的大臣们，遇事便要上疏建言。现在看，即使疏文写得真实、中肯，但结果往往却是皇帝览疏“大怒”，轻则谪外，重则廷杖、斩首。这是因为，皇帝的思维，是与大臣们不一样的。或者说，皇帝与大臣看问题的角度是不同的。如果承认大臣说得对，就要否定自己，就要自我批评，这是很难受的。

　　“五风”刮得正劲时，人们“总想一步跨进共产主义”。毛泽东提出了“少种、高产、多收”，“１５年赶上英国”等口号。从这些口号中，可以看出其心理的偏执。在这样的心理下，便容易真假不分。拒不接受彭德怀万言书的批评，便是一个佐证。写至此，想起明代的一位大臣，赵南星。他活动于嘉靖、万历、天启年间。他说过这样一段话：“若非至虚至明，徒就众论之中取其合吾意者而行之，以为定国是于是。众哗而不服，朝更夕改，由此生矣。”（《味檗斋文集》）

　　“合吾意者”四字，很妙。历来规律是：无论人物大小，对于合吾意的话，总是爱听的。吾意，往往就是我的私欲。私欲表现非一：或好大喜功，或急于求成，或贪财好色，或唯我独尊，或骄傲自满，或患得患失，或贪恋权位……

　　于此，我们可知，个人的心理因素，对于认识事物本质（可以用“道”字代替）至关重要。

　　拨开迷信、虚假所制成的层层迷雾，探究事物的真实本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为重要的。因为如果抓不到本质，就不会把事情做好。国家大事尤其如此。就说现在吧，改革自然要改革了，但怎样改，却又大可商榷。比如说，教育应该不应该产业化，医院应该不应该实行企业化管理。

　　最为需要者，是能够于“祥瑞”之中倾听鸱枭（猫头鹰）鸣叫，于万事纷纭之中寻求草蛇灰线。这样，脚步才不至于歪斜，才不至于踏步，自然也就不会倒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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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

杂文的风格是多样的,无论细腻如小品,或者痛快如骂街,都是根据文字本身的需要而定.况且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任何争论都是正常的,.好象有人说没有批评的意见,就不会有真正的进步,觉得很有道理哟!

武俊岭

最初由 lqm407 发表
　　这篇文章前几天就下载下来看了。近日事忙没有上网。今日看到对此文的讨论（还算不上“争论”），就想说说自己的点滴看法。
　　也许我与武版的写作风格有些接近，所以我很喜欢这篇文章，认为写得很好。
皇帝也许也知道有些“祥瑞”是日弄人的，但如果承认了就证明你皇帝就是低智商。“私欲”这个怪物把人送到了老虎背上，想下来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谢谢４０７这么长的点评！
想想《皇帝的新衣》那个裸体的皇帝以为穿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衣服，能不发笑么？

lqm407

　　这篇文章前几天就下载下来看了。近日事忙没有上网。今日看到对此文的讨论（还算不上“争论”），就想说说自己的点滴看法。
　　也许我与武版的写作风格有些接近，所以我很喜欢这篇文章，认为写得很好。
　　我对这篇文章的解读是：主要是批判了人的“私心”或“私欲”这个东西。这个东西自古到今一直象魔鬼一样死缠着绝大多数人。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普通平民。比如说“献祥瑞”这件事，是大臣们从“私欲”出发讨好皇帝，而皇帝也是从“私欲”出发想证明自己多么英明、自己所治理的国家和社会多么“祥和”。就是文章举到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发生的事情，根子也完全是“私欲”作怪。试想，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毛泽东难道不知道粮食的产量究竟会高到什么程度？他知道。但他还是听信下面人的报告（下面人胡吹则完全是为了升官或保官）。按毛泽东的说法，这是给大家“鼓劲”，也是向国内外证明在他的领导下，国家出现了多么重大、多么多的“奇迹”。一句话，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伟大”，领导有方。当然，这归根到底还是个人的“私欲”作怪。至于因这而发生的后果，则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另外，基于“私欲”而产生的错误是很难纠正的。因为这还是涉及他们的“私欲”。比如说，彭德怀的话，毛泽东也许从内心也觉得是符合事实的，但如果这样承认了，这不就证明我毛泽东错了吗？不就证明我毛泽东并不“伟大”吗？皇帝也许也知道有些“祥瑞”是日弄人的，但如果承认了就证明你皇帝就是低智商。“私欲”这个怪物把人送到了老虎背上，想下来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认为武版的这篇文章写得好，就是因为它触及到了深层次的问题。

武俊岭

最初由 水如空 发表
就算猫头鹰能为人类捉鼠，它的叫声也没人爱听啊。如李世民那样的毕竟少有。把希望寄托在某一两个人的身上是不行的，要叫猫头鹰有说话权才行啊！叫你不听也得听，那样，这个社会就会前进了。

谢谢!
你说得很对!
认识问题,心中不能有魔障.拙文只这一点内核.你所说,自可形成另一文.

水如空

就算猫头鹰能为人类捉鼠，它的叫声也没人爱听啊。如李世民那样的毕竟少有。把希望寄托在某一两个人的身上是不行的，要叫猫头鹰有说话权才行啊！叫你不听也得听，那样，这个社会就会前进了。

武俊岭

最初由 房子 发表
文章各有自己的手法，我比较喜欢智慧类型的。
我个人对武班在智慧和知识上能力，表示钦佩。

谢谢房子版主！
我只是在努力做到好学而已矣。

安永红

学习斑竹治学精神！

房子

文章各有自己的手法，我比较喜欢智慧类型的。
我个人对武班在智慧和知识上能力，表示钦佩。

武俊岭

最初由 tom2030 发表
读了。也许是自己的水平有限的缘故，读后感觉这篇文章还不错，唯一的遗憾是感觉作者有些避重就轻。其实“献祥瑞”不只是在我国古代有，五十年代有，现在还有。去年回国到天津市，听见人人都骂他们的那个张市长（或书...

谢谢由tom！
我这篇文章，是借“献祥瑞”而写个人因素能够导致认识能力下降。
这样的话，文章的大半部份，就没有必要从古代一直说到现在。我说到五十年代就算了，因为那时的事情比较典型。
至于现实，我最后只轻描了一下算了。如果文章处处都放开，就没有什么章法了。

武俊岭

最初由 李明 发表
武班主，文章不错，杂文就应该有这样的笔法啊．

谢鼓励！
大家共同努力，切磋文章，繁荣江天。

武俊岭

最初由 松痕 发表
TO:黑雪 仁兄的见解深得我心！确实，在江天没有战斗力，充满了儒雅。其实文人在很多时候充当的更多的角色勇猛直前的猛士！

您这样的批评，我会考虑的。
杂文如何写，我思考了很多。
对于周氏兄弟，我都喜欢。鲁迅的长枪大戟，周作人的和风细雨。
战斗力，慢慢地提高。猛士，慢慢地提倡，也会出现的。
杂文，在对于现实有感应的前提下，似乎应该加强其文化内涵。如果只对现实某事发发感慨，没有更深入更连贯的思考，尖锐是尖锐了，还是没大意思。
希望多贴文章，无论哪一方面哪种写法的。

武俊岭

最初由 松痕 发表
TO:武版主 那是我理解错误了！嘿嘿！没有想到还去充当了个“不客气”的角色，到最后却是自己低能！惭愧！惭愧！^_^

谢谢！
我们这样的争论是最正常不过的。

武俊岭

最初由 黑雪 发表
我的解读是:明知故犯是封建社会，或者传统官场流行的奇怪逻辑和顽固潜规则，以文章为例，毛何尝不知道亩产上万斤的谎言？他多次说过，但是他为什么默许呢？主要是他的思维就是皇帝们的思维，他不允许有人怀疑否定社?..

谢谢黑雪！
这就像是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中写得那样。把虚妄的当成有形的，这中间便是皇帝内心有一种做怪的东西。我把这种东西称之为私欲，并说其表现非一。比如其中的好大喜功，能使人心智迷狂，进而便可使决策失误。

松痕

TO:黑雪 仁兄的见解深得我心！确实，在江天没有战斗力，充满了儒雅。其实文人在很多时候充当的更多的角色勇猛直前的猛士！

松痕

TO:武版主 那是我理解错误了！嘿嘿！没有想到还去充当了个“不客气”的角色，到最后却是自己低能！惭愧！惭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