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美红云 于 2016-12-12 20:38 编辑
河界 文/韩尊莲
第一章
徒骇河从王家湾北边流过,当地人叫土河。河水清澈,逶迤东流,岸边杂草丛生,岸上杨柳依依。7岁那年,在岸上,眉清目秀的新生问同伴英子,“你今年上学吗?”英子噘起鲜红的小嘴儿,忽闪一下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不上!”
“俺娘叫我上,你不上,俺也不上!!”新生仰起秀气的脸,他看见英子粉红的小脸上似粘满清新﹑明快的阳光,蓝的透明的空中,有雪白的云自由飘荡……
“俺上!!!”英子忽然说。
“俺也上!!!!”新生说。
那年,他们一起入了学。
五年级毕业的时候,新生得了全桃花镇第一,英子第二,都被分在桃花镇中学一年级一班。一天,班主任郑娜老师在课堂读了三位同学的作文,她说:“……王英子同学的作文朴实无华;赵美丽同学的作文用词华丽;王新生同学的作文文笔流畅,富有文采,且生活气息浓郁……”
新生不知什么叫文采,赶紧拿字典去看,原来文采就是“感动人的力量。”又听郑老师说:“同学们,我们班,将来可能有大的作家出现,请记住:这是我的预言!!!”
新生简直飘飘然了,冥冥中那个大的作家就是他了,他骄傲地想:“等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一定亲手捧献给亲爱的郑老师。”于是他开始梦想写一篇宏篇巨著,一鸣惊人了。
“写什么呢?我瞧瞧!”星期六晚饭后,新生趴在小西屋床前的书桌上埋头苦写,英子推门进来,他赶紧捂了不让其看。英子过来抢,他拿本子从左手交到右手,又从身后转到左手,但还是被英子准确抢在手中。他微笑着,“看吧,反正写出来就是让人看哩!”
英子借着暗淡的电灯光,见上面的题目是《桃花镇》,刚写了第一段,女孩叫月月,男孩叫林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英子就笑笑,“还挺好的哩,不过听说,好作品都是修改出来的而不是写……”
“什么改不改写的,应当一气呵成,你一来,我就呵不成哩,要不明天,我就呵成巨著哩!”
“王新——生,你羞不羞?后天写出来也成啊?”英子微笑着,拿如玉般的手指在新生好看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而后自己的脸就红了。
英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有说不出的漂亮,就象小仙女,一笑,嘴角还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就象两朵粉红的小红花儿。
后来的几次考试成绩让新生实在惭愧:全班60名学生中,他数55位。星期六英子又找到他,说:“别写了,别写了,老师和同学都议论你呢:怎么全镇第一总考这样糟?”新生挠挠头,觉得真该给所有人一点颜色看:让他们目瞪口呆!于是他扔下“巨著”埋头学习,又一次考试,他一下前进了40名,郑老师在班上表扬了他。再一次考试,他又前进13名,老师和同学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桃花镇初中毕业前夕的一个晚自习,赵美丽曾去借新生的作文本,“嗳,王新生,看看你的作文可以吗?”
“嗯,行!”新生把本子递给她,见她微低着头,白净的脸红红的。她是班里的文娱委员,爱唱爱跳,会吹口哨,学鸟叫,还自己编词儿谱曲儿,又魔鬼身材,同学都爱称她“小魔女”。当她把作文本归还他时,里面便多了一封信:“从初一就喜欢你了,知道你喜欢的是王英子,但我一定会让你喜欢的, I l o v e y o u,一万年!!!!”王新生没给她回信,在他心里,觉得早恋的人最没志向,并且觉得赵美丽太妖艳,不光是“小魔女”,简直是小妖精!
初中毕业,新生又得全桃花镇第一,赵美丽第二,王英子第三。而这一年,县教育局忽然以徒骇河为界,叫河北各乡镇的学生去县城读一中,二中;河南各乡镇的学生去“清河镇”读三中。县一中,二中都在徒骇河以北70余里的县城里。一中升学率较高,是县重点学校,二中次之,三中的升学率近乎为零。也许正是升学率问题,县二中,三中的教师不服输,说每年都让一中抢了好学生,当然更有别的原因,县教育局才开始决定分界招生:实际也是不叫成绩优秀的学生都涌入县一中!
骇河南岸赵家村赵美丽的家里,她父亲赵栓柱听说赵美丽被分在“清河镇”上的县三中,又气又恼,干脆不叫她读书了,而她也觉在县三中希望不大,便放弃了学业;王家湾王新生的父亲王世奎只说了一句话: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而英子的父亲王乐安得到消息后,眯起小眼睛反而笑了,“哼,这好办,我去趟高家庄!!”
原来高家庄有位闻名的阴阳先生,人称“高半仙”,五十来岁,瘦高个儿,光头顶,短眉,一双丹凤眼。他儿子在县机关工作,认识许多人,而高半仙正是王乐安的表哥,所以王乐安哼着小曲去了趟高家庄,英子便顺利步入了县一中。
第二章
再说赵美丽,自小活泼好动,弯腰,翻跟头儿,做劈叉什么的,身子柔软且敏捷,每当她听到某音乐声,优美的身子总想随之舞动,她喜欢歌舞就像着了迷。初中毕业的第二年,桃花镇举办物资交流大会,大会办了几天,她就去了几天,她是专为看歌舞团而去的。当歌舞团、马戏团、京剧团们一走,她也就不见了踪影。所以她爹娘急得要死,紧着叫亲戚帮着四处寻找,却没有任何音讯,而又不敢声张,怕真跟着歌舞团跑了,都那么大闺女,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于是她爹赵拴柱叫十岁的儿子守家,便和老婆去找北邻村高家庄的高半仙,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算准了更好,算不准,也撇不了什么,因为高半仙给人算卦从不收钱。
这天正值农历小雪,天黑下来的时候,空中下起一场小雨雪……
赵拴柱披一件绿雨衣,打着手电,老婆跟于一旁,披一件红雨衣,手里拎一箱牛奶,雨雪中匆匆走出村口,往北一拐,就踏上了赵家桥。这赵家桥长长地横跨在徒骇河上,那头路西连着高家庄。
高半仙吃罢晚饭,瘦老婆给他沏壶茶放在桌上。他则起身从一旁墙壁上取下挂着的二胡,正襟坐在圈椅里,有滋有味的拉起来。每晚这个时候他都要拉一段,为自己取乐开心,而现在,他有了一个新想法:“若组织一个戏班子,为四邻八乡的婚丧嫁娶去演出,既能赚钱,更能自乐多好?”正想着,赵栓柱夫妻俩就来了。
“……你们也别着急,她既然喜欢唱歌跳舞,那肯定是跟着歌舞团去了!” 电灯光下,瘦高的高半仙眯着丹凤眼。
“我估摸着也是。”俊朗的赵拴柱愁眉不展。
“您赵美丽多大?”高半仙的瘦老婆陪赵美丽娘坐同一条板凳上。
“唉,都十八了还不让人省心。”赵美丽娘说着又落泪,拿手拭眼角儿,白净的眼皮已肿得透红。
高半仙直了直身子,眼睛望向方桌对面的赵拴柱,“啥时找不见的呢?”
“大前天下午。”赵拴柱浓黑的眉紧皱着。
“噢”,高半仙屈右手手指,然后一一伸开,“往南的可能性很小,往东、西也很小,往北这个方向,”他点点头,“可能性最大……”
赵拴柱起身把带来的牛奶留下,赵美丽娘紧着嘱托高半仙老婆说:“闺女大了,可千万别把这事儿给说出去呵。”
高半仙老婆就笑了,“那哪能啊?!哈哈,你们就放心吧!”
次日凌晨,小雨雪早已停止,路面上多出一层厚厚的“地穿钾”,很滑。赵拴柱与儿子坐上北去的客车,他老婆和亲戚也继续朝别的方向寻找。当到了外县,不知询问了多少人,也不知栽了几个跟头,终于有人说再往北五十余里有个叫黄山镇的地方正打会,于是父子俩急忙奔黄山镇而去……
远远的,就见黄山镇上人来人往,马戏团、歌舞团、京剧团的高音喇叭震天响。当他们买票进到一个歌舞团的帐篷里,还是儿子眼尖,一手指着舞台上正跳着热舞,唱着摇滚的女孩说:“爹!你看!俺姐!!”
赵拴柱从黑呀呀的人头顶上一眼望去,只见大冷天女儿衣着暴露:长筒黑靴,黑丝袜,黑裤衩,短袖黑衬衫,脸面、脖颈、胳膊都白白的,显得十分惹眼。他又气又恼,但心中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领着儿子先去后台找到团长,一个大头、身阔的家伙。等赵美丽演出完毕回到后台,一见赵拴柱,“爹,你咋来了?”赵拴柱强忍着怒气,“你说我咋来了!?跟我回!!”
“不。”赵美丽嘟着红润的嘴儿,扬了扬遮住左眼的乌黑的刘海儿,翘着的马尾辫倔强地动了动。
团长看看赵美丽,然后又看看赵拴柱,“按理,你孩子确实有那个天赋,你就让她留这儿吧。”
赵拴柱坚决地摇摇头……
回到家,赵美丽赌气似的好几顿不吃不喝,娘给她拿筷子又端碗,弟弟说:“姐,吃点吧,你都快饿瘦了”。
赵拴柱阴沉着脸,“甭管她,爱吃不吃。”
“我想出去打工!”赵美丽说。
“你好生在家呆着吧!唵?!!往哪打工的?!!!”赵拴柱大着声。赵美丽娘一旁轻声埋怨,“你不能对孩子小声点儿?”她四十几岁,看上去却似二十八九的样子,模样和赵美丽极其相似,而赵美丽更艳丽俊俏。
“自己找。”
“你以为好找啊?”赵拴柱说。
“要不俺去省城学美容美发,然后在镇上开个理发店!”
赵拴柱浓黑的眉皱了皱,觉得女儿真的长大了,“嗯,这个我倒赞成。”
次年春暖花开,赵美丽真的在桃花镇租了两间房,开起一家美容美发店。这一天,正赶上桃花镇举办首届桃花节,四面八方的游客,省市县各大媒体,以及桃花镇众多男女纷涌而至,桃花镇形象代言人“桃花姑娘”的海选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面如桃花,一身青衣,魔鬼身材的赵美丽一登台,便点亮了众人的眼睛。她优美的舞姿充满无限活力,清脆甜美的歌声宛转悠扬......
众多选手中,赵美丽一举获得桃花镇形象代言人”桃花姑娘“的美誉。
就在这同一天下午,夕阳西斜,悬浮在清河镇的上空,静静地发着桔黄的光。没有一丝风,房屋,道路,树木,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一切又仿佛在此刻定格,凝固。
王新生推着自行车走出清河镇东南边的“平阳县第三中学”的校门,伤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就又觉一阵眩晕。他赶紧闭了眼,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再见了,我的学生生涯!”而后扭回头骑上车子,默默地沿清河镇东边的公路北行,车子后座上,载着他在校住宿时的红方格被褥,今天,他觉得很沉很沉……
前面来到清河镇的中心街道,往西一拐,他脑子里又一阵眩晕。前几天他得了重感冒,发烧,并引发牙痛。他是在头痛、牙痛的眩晕中结束今天最后一门“预选考试”的。这次预选,学校将刷去过半的学生,这些学生将再没有资格参加高考,这也是时下众多学校“提高升学率”的重要举措!!!
穿过清河镇往西,一路行人稀少,太阳在前面的树梢上又大又圆。公路两旁是高大粗壮的杨树,杨树之外是大片大片的麦地,都泛着无限绿意。若在往常,新生会十分惬意的欣赏一下充满生机的田野,而今,却紧皱双眉,忧伤的眼睛里充满万般苦痛。他觉自己就象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那头是爹娘满腔热望将他放飞,一飞便是十余年,而今却断了线,他已重重的摔落在地上,觉得也同时碎了爹娘的梦。
一个十字路口。他从路口北拐,默默地行驶……
太阳渐渐落下,公路两旁开始出现一片片零散的桃树林和苹果园,盛开的桃花就象一团团粉红的云朵,那苹果树也开始现出鲜红的花蕾。这里已是他们桃花镇的地界,近年来,桃花镇大力号召种植果树,它所管辖的九十九个自然村,已有大半的土地开花结果,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水果之乡。
桃花镇坐落在徒骇河以南二里路。王新生来到镇上,骑车将要穿过中心街的时候,已是朦胧的黄昏。他忽然听到前面路旁一家店门口的音箱里放出歌声来:“……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歌声落进他的心底,竟让他感到那么亲切,那么让他感动,就仿佛有人专门唱给他听似的。现在,美容美发店的屋子里,赵美丽正美美的数着那叠荣获“桃花姑娘”的崭新的奖金呢!一边数,一边还轻轻的点着头,右脚尖点着地,和着门外音响里的歌声,“……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刚数完,就发现街上有熟悉的身影一掠而过,她急忙走出里间,开了店门去看,看不太清,但从背影和载着被褥推断,肯定是他,她想喊他,但终于没能喊出声。
王新生离开桃花镇一直往北,不远就来到徒骇河边的赵家村。他记起赵美丽就是这个村的。
赵家村北头儿是赵家桥,长长的横跨在徒骇河上,那头路西连着高家庄。从此北去,七十余里就能到达平阳县城。而在他眼里,这桥却不是他通往县重点一中的路!他来到桥头,然后从桥头沿南岸西行,暮色中,他听到流水的声音是那样熟悉,空气也一下子变得凉凉的,湿润润的,而就是这条熟识的河流,他又记起初三毕业时却也带给他莫大的伤痛:那一年,他考了全桃花镇第一,赵美丽第二,王英子第三,可是,那一年,县教育局忽然以这条徒骇河为界!!!
圆圆的月亮升起来,橙黄的光芒从身后的杨柳树丫间倾泻下来,映着岸上弯弯曲曲的小路,他默默地行使着,脑子里忽然想起英子,“而今,英子在县一中考得一定很好.”而他,在这高考之前却注定落榜了!他感到他是世界上最痛苦、也是最倒霉的一个!!!
大约五里路,他离开河岸,往南一拐,经过一片小树林,前面就是他的村子王家湾儿。
新生爹前些日子崴了颈椎,医生建议他去省城做手术,可是三千元的费用就像天文数字。家里的牛没有了,耕地种地都成问题。于是他只有每天躺在炕上做牵引而不能动。娘每天忙里忙外还要照顾爹,现在她已做好了饭,又喂了院门外的猪。
新生勉强吃了几口饭,又吃感冒药,攥在手里一大把,就听躺在炕上的爹说:“考不上就考不上,明年咱苹果树就能挂果儿,在家和你妈种地也挺好。”
新生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他听得出爹在安慰他,可他真不甘心!可是600块的复读费啊!他又有什么理由再让父母供他去上学?
吃完药,他想去河边散散心,刚出家门,就听英子脆脆的声音“新生!”。原来英子傍晚从县一中回来,吃罢晚饭便来找他,“考得咋样?一定挺好吧?!”
“唉,”新生痛楚着,“完了。”
英子简直被惊呆了,“你,什么完了?你——开啥玩笑吧?”皎洁的月光下,英子亭亭玉立。她紧盯着新生沮丧的脸,她知道在三中新生是拔尖儿学生,却听新生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怪我倒霉:这几天发烧了,头晕,也牙痛……”
他们都沉默了。
走出村庄 ,来到那片葱郁的小树林,他们踩着斑驳的月光与树影铺就的小路并肩而行,渐渐地到了岸边,英子才说:“新生,你复读吧!” 新生痛苦地摇摇头,“我——不想走回头路!”
“你身后掉了东西,难道也不回去捡吗?”
新生苦笑了笑,“回去复读,也可能捡起更大的痛苦,你也清楚三中的升学率。”
“你怕痛苦吗?”
“其实痛苦并不可怕,除去求学,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吗?每个人还有每个人的梦!”他伤痛地望着前面深深的河面,明亮的月光洒在上面,一片波光粼粼。他记起路过桃花镇时听到的那首歌,“······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可是,他的梦又是什么呢?
他与英子同年同月生,英子比他大半月。他们的家相隔不远,小时候英子娘也经常领英子去他家串门,记得那是读小学三年级的一天晌午。
“大妈!!!”刚进院门,英子就喊。
新生娘听见,紧着迎出北屋,冲英子娘俩笑着说;“瞧俺英子这个儿,都快赶大闺女了,多俊啊!!!!”
新生正跪在方桌旁的圈椅里认真地叠飞机,见英子进来,冲她挤了挤了眼,英子就笑了。他觉得英子有说不出的漂亮,红凉鞋,白裙子,就像小仙女,一笑,嘴角总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就像两朵粉红的小花儿。
新生娘笑着对英子娘说“你咋不坐椅子?”
“这炕沿儿更实着哩!”英子娘坐新生对面椅子旁的炕边上,微笑着,新生娘也陪她坐下,这时英子倚在新生娘的怀里仰着脸,“大妈,您知道吗?老师在班上夸新生呢!”
“是吗?咋夸他哩?” 新生娘瞅着英子,眼里满是笑。
“老师说王新生简直是天才:第一次写作文就写得呱呱叫哩!”
“还呱呱叫?”新生娘笑出了声。英子娘也笑。新生娘长得慈眉善目,英子娘长得魁伟、健壮。
“咕呱,咕咕呱————那是蛤莫哩!!”新生一边冲英子做个鬼脸儿,一边手一扬,纸飞机便飞起来,穿过房梁,一下子落进英子娘的的怀里,大家都乐开了花……也是从那时起,新生心中就隐约有了一个梦。
读高中的时候,王新生的诗歌与散文开始见于报端。高三那年,是元旦那个晚上,班里搞节目,班主任周建老师叫同学们把课桌凑在中间,全班八十名文科同学围坐一圈儿。周老师就说;“同学们!今晚咱每位同学轮着出节目,唱歌唱戏可以,跳舞也中,说相声,讲笑话都行!谁儿先开第一炮啊?!!!”
“周老师!!!!!”同学们异口同声。
周老师就笑了,“那也行!我就唱首流行歌曲。”然后清清嗓子,“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周老师二十五岁,瘦瘦的,带着金丝眼镜。他曾是县一中的学生,前几年刚自地区师专毕业。他唱着唱着,遇到高音唱不上去了,就停下来,“我唱不上去了!还是同学们唱吧!”于是同学们轮着唱。当轮到王新生时,他站起来,刚想唱首歌,忽听周老师说:“同学们,咱请王新生同学朗诵一首他自己写的诗歌怎么样啊!?”
同学们立即鼓掌欢迎。
“那,我就朗诵我那首《梦中负担》吧。”他说,“也就是今年秋天的时候,我在家知道了这样一件事:有农民伯伯种了果树,果树下面种了西瓜,而这位农民,要交这份儿地农业税,果树特产税,还要交西瓜税,一份儿地为何三重税?除此,还有一事一议,以资代劳,防风防雹……说着,他有点伤痛了,他想起他曾在新日记本扉页上记下他的誓言:我是农民的儿子,愿做农民的卫士!!!!更愿做地球的一颗同步卫星!!!!!!有一天他就写下了《梦中负担》。
我梦见一头老黄牛向我走来
夕阳中浑身是血
我梦见它发出一种凄惨的叫声
声声在说
请卸下我的牛头税!
......
我梦见一头小牛犊跟于其后
夕阳中浑身是血
我梦见它也发出一种凄惨的叫声
声声在说
请卸下我的牛犊税!
当我从睡梦中醒来
想想父老乡亲
心灵之泪水早已湿透心扉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因为这里都是农民的孩子,他们最懂的农民的疾苦……而他的梦却是写一部巨著,初中时的《桃花镇》还没能写成,这些年里,只是写了十几本厚厚的日记本 。
第三章
这天,逢桃花镇大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在镇中心大街十字路口拐角处,有一帮年轻小伙围在“魔女发屋”门口的台阶上探头探脑,门口两侧的黑色大音箱里传出十分动听的流行歌曲:“千年等一回,等你回来——”。
王新生提着个黑提包走过来,他看见那帮小伙儿,禁不住也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原来里面给人剪发的女子美极了。雪白的工作服紧裹着苗条的身子,一圈红衣领微微地露出来,映着她绯红白净的脸,睫毛长长的,秀美的黑发收拢后又象云一样飘落在头顶上。此时,她偶尔一仰头,明亮的眸子就发现门外有半张英俊而熟悉的脸。她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手里还拿着剪刀,就向门口走去。小伙们自动往两边让开空隙,她扬着头轻轻下了台阶,王新生的背影却已淹没在赶集的人流里……
他还是那样英俊,个子也高了许多,而身上似乎多了一份沉痛的痕迹,但她觉得他更成熟了。最近她打听到他已从学校回了村子,她多想见到他,多想给他以莫大的安慰啊!可是他已走了。她回到屋子里继续给人剪头发,心却不在焉起来。
傍晚,赵美丽的倩影出现在王家湾的街道上。她向人打听王新生的家在哪儿?有人给她指了指,说在最前边路东第三个门儿。她推着后车脚儿放没气的崭新的自行车向新生的家门口走去。街上的几个人没有走开,都瞧着她的背影啧啧称赞,“哪儿的闺女?咋这么俊?比电影明星漂亮多了!”又来一个人说:“这闺女就是头个月咱镇上选出的——桃花姑娘!!!”
新生娘提着猪桶从家门里出来,迎面来一位漂亮闺女,推着漂亮的自行车,下身青裤,上身深红大翻领衬衫,胳膊白润润的,面容俊美,两眸清澈明亮。新生娘想问“你是?”赵美丽就说:“大妈,这是王新生的家吗?”她见新生娘慈眉善目,感觉心里特别亲切。
“是啊是啊!”新生娘满口应着,把猪桶搁在一边儿。
“我是新生的同学,从这路过,不想这自行车后车脚儿没气儿了。”
新生娘脸上乐开了花,“没事儿——我给你拿气筒!”说着转身去了西屋。
赵美丽放好车子,扬起头,望着新生家的院落:四间白墙红瓦的土坯屋,三间西屋连街门,东面是土墙,南面是牛棚,不过里面没有牛。
新生娘很快拿出气筒。
“大妈,我来吧。”
”还是我来吧。”新生娘微笑着,弯下腰去打气。
“大妈,新生不在家?”
“啊,对了,他中午赶集,然后去高家庄了,这会儿也该快回来哩!”
打完气儿,赵美丽要走。新生娘说:“闺女,你不玩会儿啊?”
“不了,大妈。”赵美丽说着,推着自行车离开。
她骑着自行车很快地往回返,她想很快就能迎上王新生。
徒骇河边的小路,弯弯曲曲,时高时低,两边的杨柳参差不齐,忽密忽疏。快到赵家桥了,赵美丽身后的天空只剩一抹红云彩。她仰着头,还没见着新生的影子。前边有个拐弯的地方,她驱车过去,就忽然“哎呀”了一声,想躲已来不及,前边走下坡路的王新生的车子冲过来,撞向了她的前车脚儿。她和车子摔在了地上,新生的车子也歪了,挂在车把手的黑提包里的东西甩出来。
“赵美丽,原来是你啊?摔坏没有?”
“没事儿!”赵美丽站起身,竖好车子,又帮王新生捡拾地上的饼干,糖果,“咦?新生!你是不是去相亲了?”她微笑着,心中却一阵儿难过,“成了没?”
新生撕开糖果袋儿,抓了一把递过来,“嘿,你说呢?
”
“成了吧!?”赵美丽瞪大了眼睛。
“没。”
“真的假的?”赵美丽推开王新生手中的糖,说不爱吃。
“是真的。”
“那闺女不好?”
“好啊,不过我不想早找对象,可是妈和英子妈非叫我去。”
赵美丽捂了一下还怦怦跳着的胸口,“刚才,真叫你吓着我了!你猜——我去哪了?
”
“ 去亲戚家了吧?”
“不是,去找你了!”
“找我?“
“ 嗯,”赵美丽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想,有几个问题,要当面向你请教!”
“噢?”新生好奇怪,他仰起眉清目秀的脸儿,发现路上来人了,便说,“咱还是到河边谈吧。”
“ 嗯”赵美丽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推起车子跟王新生去河边。
“新生,我真的很敬重你的,可是,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哪儿敢啊?”新生回头冲赵美丽狡狎的一笑。
“那,今上午见我,为什么躲远远的?”
“听实话啊?”
“那当然。”
“我真的不想见熟人哩。”
“那,三年前我为你写信,为什么不理我?”
“你还记着呢?”
“那,哪能忘?”
到了河边,他们把车子放一块儿,然后并排坐下,面对着缓缓流淌的徒骇河水。“其实那时还小,当时我特别讨厌早恋,觉得早恋的人没志向,你说我喜欢英子,我当时就想,我拿英子当亲姐似的,我能不喜欢吗?”新生说,“后来,我又想也不见得早恋的人就没志向,我倒觉你特勇敢,也很有你的志向。”
“再夸我几句吧,我要醉了。”赵美丽转过脸儿,微笑着眯起动人的眼睛。
“真要醉?”新生望着她迷人的脸庞儿。
“真的,我就要晕了。”赵美丽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笑出了声。
“你知我最欣赏你什么吗?”她瞅着他。
新生也学她刚才眯着眼的样子,然后摇摇头。
“有思想,有内涵,特优秀……”
“我也快晕了。”新生闭上眼睛。
赵美丽看了看他,又说,“前几天我在省电台听到你的诗歌与散文了。”
“ 是么?怎么样?”新生睁开眼。
“嗯,真好,那首叫《田园情思》的诗和《一曲难忘》的散文真的很好。”
“《一曲难忘》还要感谢你哩。”
“真的?”
“真的,那天预选回来,路过桃花镇时听到的那首歌太令我感动,后来才知是你放的。你的梦是什么?想当歌星吧?!”
赵美丽谦逊的笑笑,“本来是的,可后来有所改变,我梦想着在我的店旁开一家大型商场,还梦见你做了经理,我们把日子过得每天都象过年似儿的,你每天辛勤写作,我是你第一个读者,你说,我的梦能实现吗?”
新生激动地掰过她的肩膀,仔细瞅着她,“你变婉约派了吧?不像当年直来直往!?”
“你就说我的梦能实现吗?”她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能!!只要我们去努力。”他把她拥在怀里,她幸福地闭上眼睛……
第四章
深更半夜,英子在学校宿舍睡着,心却醒着。新生行走在清清的河水边,她在后面紧紧相随,飘飘然然的,自由自在的,走着走着,新生忽然跌进水里,痛苦挣扎,眼见着被水淹没了。她伤着心,纵身跳入水中,紧紧把他抱住,可是他双目紧闭,已经死了。她心碎,只有哭泣,哭泣得像个泪人。醒来的时候,两行清泪正打湿枕巾......
她不止一次梦见新生,每每梦见他,都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而每一次醒来,又都是她无比的伤疼与无奈。她曾梦想和新生步入了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她做了他的新娘。可是现实总要露出它狰狞的一面。
高考临近,她早就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她对高考充满了信心,可是新生蒋离她越来越远。她是多么渴望与新生同一天步入高考的战场啊,可是......
她辗转反侧,猛然心里有了个念头:何不去找一找高鹏哥哥,能读这县一中就是拜托了他啊,可是别人的事他能管么?她又怎样和他说出口呢?想到这里,她却也已兴奋起来,仿佛心头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这是一个星期六晌午,英子出了校园,向县委附近高鹏哥的家走去......
某天,曾交过新生的本村教师王世祥领着王家湾中心小学新任校长孙楠走进新生家。王世祥介绍说:“孙校长这次来,是因学校还差一位语文教师,想请新生到学校教五年级语文,不知能不能去?”
孙楠看看王世祥又看着新生说“我是求贤若渴啊!”
新生娘和躺在炕上的王世奎乐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新生却说“我怕教不好,误人子弟。”
孙楠盯着新生,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敬意:“果然和世祥介绍的一样,这娃不错!”他随即微笑了,说:“你能有这个想法,就能教好。学校有教科书,你可先学习学习......”
王世祥和孙楠走后,新生娘高兴地说:“新生头发长了,也该去理理啦......”
新生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就搁在赵美丽理发店的门旁,屋子里,她精心为他理着头发。
“……那,王家湾小学请你去代课,每月才250啊?”说着,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真难听,好歹给260也行!?”
校长说“教得好,就加50.”
“那,教几个班?累不累?”
“校长说每星期教5节课,剩下的功夫,除批改作业还可以帮家里干点活儿。”
“噢.”赵美丽应着。她穿了一件淡绿衬衫,蓝裤子。不管她穿什么衣裳,都那么合身,好看。
正说着,忽然王新生说:“咦?周建老师!”他急忙站起来朝店外走去。
周建老师骑着自行车往北去,忽听身后有人叫“周老师!”他紧着下了车子,扭回头,见新生披着白斗篷走过来,那黑头发理了一半,就笑了,“噢,王新生!我正想去找你啊!”周老师把车子返回来。
“周老师,有啥事儿?”新生问,然后又给过来的赵美丽说,“美丽,这就是我们的周老师。”
赵美丽忙说:“周老师好,到店里坐坐吧!”
“还是不去了吧。”周老师说,“我这次来,是要给王新生同学一个好消息:学校知道了你的'特殊情况',决定破格叫你参加高考,还有二十天就要考试,你赶紧回校吧!”然后又说:“你们赶紧理发,我先走了!”说完,他驱车回学校了。
对王新生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理完发回家,嘱托娘别忘辞去要到本村小学代课的事儿,然后告别爹娘,载着红方格被褥向清河镇上的县三中进发。走到桃花镇,赵美丽骑上她的自行车一路相送。
公路两旁的桃树,苹果树都结出了青青的果儿;清河镇田地里的麦子早已收割,又冒出玉米青青的棵儿。新生理了发就像换了一个人,清秀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痛楚的痕迹。他穿着黑裤子,白色的确良褂子,看上去不太合身,但却丝毫掩不住他的清纯,干练,年轻,精神。他说:“美丽,唱支歌儿吧!”
“想听什么?”
“什么都想听!”
“那,我就唱《水手》。”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王新生听在心里,他感到赵美丽是用自己的心在唱,一种女生的天籁之音,把郑智化的《水手》推向了极致。他禁不住随声附和……
前面就是清河镇了,新生说:“美丽,回吧。”
“不,我要一直送你到校门口。”
当到了校门口,赵美丽又望着他进了校园,穿过操场,消失在一片红砖青瓦的教室之间......
第五章
清晨,太阳爬上树尖的时候,王乐安从桃花镇上买回一辆蓝漆脱落待尽的六马力机动三轮车。这破旧的二手车,可以说在本乡普受欢迎。人们嫌弃老牛拉车太慢,而买新车又并不富足,所以对于普通的庄稼人来说,这二手车就帮了大忙。王乐安第一次开车,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驶进王家湾。有人见到就与他打招呼,问哪儿买的?多少钱?他说镇上那家干电气焊的,600元。正说话间,柴油发动机冒了阵儿黑烟突然熄了火。他下车去摇柴油机,却怎也摇不响。换别人摇,也不响。
“帮我推回家,抽空换上我的柴油机吧!”乐安说,于是几个人帮着他往家推。
此时村里的高音喇叭响了,“咱大伙注意啦,咱大伙注意啦!俺!咱一年一度的夏季任务征收开始了!俺!今年的农业税,水费,以资代劳,一事一议,防风防雹,共计是160元,有种桃树或苹果树的户,每亩按120元计算。另外有机动三轮车或拖拉机的户,车船使用税每辆50元,另外每家每户发两个15瓦节能灯,每个25元。这节能灯比25瓦电灯泡还亮,这也是响应乡党委政府,县委县政府,地区行署的号召,全民节电节能!俺!现在开始,大家来办公室领取通知单,有钱的赶紧交上,没钱的借一借,凑一凑,俺,5天期限,交来的每人优惠5元......
有人一边推车一边说:“乐安哥,你买车也真不是时候,车船税是逃不掉了!”
乐安苦笑笑,“我不是怕别人把这车买了去么!谁料想又交税?!”
“唉!连个破三轮也不放过!真是老天爷呀!”有人仰天长叹。
“今年160,去年130,每年都要长啊!再加上秋季任务,看来人均得突破350啦!”也有人说。
“还他妈节能灯呢,我10瓦的电灯泡,不更节能吗?!”乐安眯着小眼睛苦笑说。
有人立刻反驳,“你没听说么:节电节能!这是号召!!!”
第六章
黑色七月过后,县三中破天荒的考上10名学生,王新生考的最好,被省师范中文系录取。一中的王英子也考取了同一所学校的英语系……
天刚放亮,英子的父亲王乐安开始张罗着雇场电影庆贺一番,他骑车去了赵家村有放映机的赵栓柱(即赵美丽)家,而这天早上,王新生家却沉侵在一场悲痛之中:他家的猪被人偷了。按市场行情,二百来斤,能卖七八百块,可是,猪圈里空空如野,挡圈门的大石头被人推在了一边。人们议论着:“现在这人啥都偷啊!喂猪都不能在门外喂呀!”“还门外?!家里的牛不照样偷了去?!”正说着,有消息传来:英子家的猪也被盗了......
新生爹已开始能下床,不过脖子不能往后扭,回头就要全身动。眼下他更犯了难:儿子要交3500元学费,而家里只有800元,去学校还有生活费呢?
新生说“我不想上了,反正国家就要不保分配了!”
“胡闹!”新生爹倔强地说,“咱考不上甭说,你能考到哪儿,爹就是砸锅卖铁要了饭,也要供到那儿!”他想来想去,眼下只有靠亲戚朋友凑了。他挺了挺腰,“啥事都不要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前自然直嘛!”说着,憔悴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新生家的亲戚,除大舅去年果树见了果儿卖得2000块,也都不很富裕,尤其小舅,每年交公粮提留还借钱,现在欠新生家300块呢!吃罢早饭,新生爹娘开始了东借西凑,傍晚的时候,总算凑齐3500,可生活费还没着落。
赵美丽家这天的晚饭比平日早,天没擦黑,家里人就吃饱了,为的是赵美丽也要去看电影!赵美丽娘洗着碗筷又说:“我看还是不去吧,家里有电视,谁还稀罕电影?再说那电影你爹都放好多遍了,你也看过了。唉,我看,还是跟人断了吧,人家成大学生了,晚断不如早断……”赵美丽娘眼里充满了忧虑。
“妈,您规定我就不能找大学生啊?”赵美丽嬉笑着。
赵拴柱一旁皱着浓黑的眉,忽然大张开嘴巴,用双手摸了一下严肃的面孔,发出“啊——哈哈”,不是笑却象哭的打哈欠的颤音。他想说几句,叫赵美丽听大人的话,可看样子说了也白搭,心想:“还是由她去吧,不撞南墙不回头!”
赵美丽去自己房间换了件杏黄褂子,一条青色长裤,取出那曾获“桃花姑娘”的2000元奖金,就骑车先赶奔王家湾。车把上,她没忘带一提包“礼品”,是专为“看望”新生爹的,听说新生爹摔了颈椎,她始终还没见他面哩!她禁不住脸上又带了微笑。当她进了新生的家门,随后就跟来了许多人,男女老幼,走一波又来一波,却都是专为“看望”她这俏姑娘的。新生爹娘乐得都合不拢嘴儿,忙着让座,端茶,拿烟,分糖……
电影在英子家门口的空地上放映。图个热闹,来观看的人还真不少。英子家里,亲朋好友还在喝酒庆贺……
赵美丽与王新生手牵手来到徒骇河岸边,坐下来。一弯新月早已升起,照耀着宽阔清幽的河面,河水曲折东流,波光闪闪。新生说:“我做了个梦。”
赵美丽微笑着,“梦见什么?”
“我梦见许多许多美妙的歌儿,是你谱了曲儿,你用心去唱,就有一种天籁之音悠悠升起,飞过河流,攀越高山,飘向了遥远……”
赵美丽望着天上的星星,眼睛里湿润润的,有晶莹的泪珠在滚动。她依偎在新生的身边,眼睛却仿佛看见她幼小心灵里就有过的,那盏正闪烁着瑰丽光彩的梦幻之灯,让她清脆、悠扬、甜美、婉转的歌声轻轻飞扬,飞扬……
姓名:韩遵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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