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为埃尘 学校要配置科学实验室,按照相关装配标准,购进一大批实验器材。按照新陈代谢的自然法则,新的来了,旧的就得淘汰。物件不像人,如某些身在高位者,为了长期占据领导之位,还可以改一下户口或档案。物件就不那么好改,就如有些赝品古董,即使被奸商们做了手脚,也很难逃脱内行的法眼。 新的实验器材购进了,就要把旧的剔除出去。因为我对此还算内行,所以很光荣地承担了这项任务。别说,这个任务真没白担,在收拾实验室时,不但发现了成箱的尚未开封的投影仪,还有成盒的从未与学生见过面的动植物标本。 那些投影仪,当年是很先进的“电化教学”器材。曾去县里听课,见讲课者用投影仪表示公倍数,把两张画片一重合,两个数“公有的倍数”就合成一个,真是清晰,明白。当时便想:如果我们也能用上这么好的东西该有多好啊!可惜,乡中心校虽有几台,却从来没给人用过(除了在全乡公开课上)。如今,各班级都安装了电子白板,投影仪这东西,是早已成为一文不值的废品了。 还有那些动植物标本,也同样尘封在实验室的橱柜中数十年,从没有过一露真容的机会。如今一件件整理时,发现大多已是彻底风化了,放在标本盒或标本瓶里看起来还是叶子、昆虫,乃至花朵、鱼蛙的模样,可是却经不住触碰,只要稍稍震动一下,便在一瞬间化为埃尘。此情此景,很是叫人感慨。 无论是一片叶子,还是一只昆虫,被关在一标本盒或标本瓶里,肯定不是它们的本意。而在标本盒或标本瓶里尘封着永远不见天日,更是它们的悲哀。就如那些投影仪,在明明可以大显身手的时候被打入冷宫,如今再想复出,却早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廉颇老矣,纵使“尚食斗米”,也再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奥斯特洛夫斯基有句名言:“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我不想腐朽,我愿意燃烧起来。”曾和朋友说笑:对于我,百年后宁愿腐朽,也不希望燃烧。因为腐朽之后,还可以化为泥土,被诸如野草之类的植物“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鲁迅《野草》题辞),从而长成一片青葱。而燃烧——毕竟人身本不是什么易燃物,要焚化了既浪费能源,又污染环境。而我一生庸常,正如坊间流行的那个段子说的,活着已是浪费空气,又何必在死后还去浪费资源、污染空气呢? 然而这种想法也许同样只能是奢望。如我等的庸常之辈,又焉知不是那盒中或瓶中的花叶虫蛙一样的标本,想在大自然中自然生死都不可能,甚至在成为标本后想被人观瞻都不可能,最终,只能在某个木的或铁的橱柜中驻身,等待,等待……直到终究有一天,在一次轻微的震动中化为埃尘。 葛洪说:“万物芸芸,化为埃尘矣。”(《抱朴子》)不要说那些标本,不要说那些投影仪,也不要说我们自以为“万物之灵”的血肉之躯,这个世界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的一切,最终不都是“化为埃尘”了吗?老子曰:“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而无论是燃烧,还是腐朽,其结果都是一样“化为埃尘”。也许,这才是它们,也是我们的最终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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