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

令箭

　　那时候，青楼下大概是石板街，赤脚或草鞋踏足上面，丝毫不会惊扰青楼之上的梦客。有马蹄哒哒也不会连绵不断，仿若呼啸的风，过去也就过去了。或许也有驴嘶一样的枪炮声，但不想听见它，捂住耳朵就是了。

　　我被连绵不断的汽车鸣叫叫醒了耳朵，蜷缩在被窝里，胳膊腿还在梦游，但眼睛被耳朵逼着睁开了。其实我相信自己是被梦境憋醒的，而不是楼下老鸹一样并不入耳的各种声音惊扰。

　　梦不是很美妙，但也不是很糟糕。没有一个妙人入梦来投怀送抱，也没有一张老气横秋的脸给我恐怖，一些琐碎的映像投射在记忆里，甚至连不成一条因果链条或年代之轮。

　　关于官衙，关于状子，有一点记忆是状子须行书写就，否则不予受理。有人用了欧楷，竟被乱棍痛扁。脑垂体受了刺激，这个细节就记住了。但终归是混沌，那被殴是不是一个露了屁股的花样女子，或是皮糙肉厚的屠狗之辈，并不详细。还有就是，师爷断案依据并非当朝律法，而是状子文稿是不是王行，若不知脾性的酸醋之辈贸然用颜行或苏行，讼案基本就没什么悬念了。

　　若果真有这样的一个青楼，没有女子可怎么好。但若真有这样的一个女子，这个青楼果然也是暧昧之地。这个女是不是姓潘无需考究，珠帘清酒，红幅素琴，玉臂纤足，就很雅致。我的记忆异常凌乱，不知为什么，竟有一个日本浪人被女子笑迎了。琴音未了，女子便玉体横陈在浪人的膝上。或可是两情相悦，并无拉扯之野蛮。女子就那样伏于浪人膝上，仿若一袭白练软绵绵静卧。浪人的手轻抚雪白肌肤，仿若调素琴。肩胛之琴柱定音后，脊背每条肋骨的隔子都有了焚香之手的操弄，屁股的低音区也有了指尖的舞蹈。一曲终了，女子起身，披了轻纱浅笑，浪人拜谢而去。

　　我不明白这如何解释，但就那样有了记忆。即使被断喝，或按着脖子吃药，那也是记忆。我卑鄙地想过，那么近，那么香，为什么不骑马蹲裆呢？宽衣解带若麻烦，二指禅探幽竟也曼妙无边的，却一叶障目，离人不骚。或许断喝之人也想到过，都非修行之人，莲花宝座怎么可能湮灭欲望之网呢。青楼妙人逝去，早就是隔世的一缕青烟，为何恋恋入梦来，是因为尘世有一段未了的情缘吗？我无法破解奇门遁甲，也就慵懒无比，就像一只猫。

　　青楼之外，那些炊烟生成的巷陌，柴米油盐的浸染是每个人心里绕不开的心魔。我梦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每个人家的经卷诵读抄录。柴扉人家如是，琉璃门楼亦是，官宦世家更甚。看不清什么经卷，却一律是缥缃之色。也不能说没看清楚，嘴里念念有词似乎记住了，梦醒之后确乎毫无记忆。隐隐乎乎觉得是五个字，绝世魏碑。我想从震撼人心的撇捺找出一点记忆，但徒劳无功。或许记忆的重点不是这个，才会如此愚蠢而无法复原经卷书号。

　　或许受了刺激的是金戈铁马之乱，马上之人威风凛凛金刀横，吼声如雷，摄人心魄：除王羲之兰亭集序帖，颜真卿祭侄文稿帖，还苏轼黄州素食帖，此老三篇之外所有文稿自行焚毁，单干违逆者杀无赦，此布。

　　或许这个记得太清晰，那些缥缃帙卷竟然不知了。我必须承认笨拙是人的本性，机灵是人的偶然。记不清就记不清了，我总不能用“天下第一关”五个字搪塞敷衍，那才是伟大的卑鄙者。

　　青楼之外，果然杀人如麻了，血流成河了。那些冥顽不化的草庐人家，那些假仁假义的琉璃世家，为老三篇掉下头颅真不值得。死则死矣，却不见他们那些女眷光着身子游街，他们家公子寄身为奴，他们家千金小姐奉诏卖淫。果然鼠目寸光。

　　但我毕竟是错了。

　　杨柳轻摇季节，皓日当空罩，我走在青楼之下，那条长长的石板路上，经卷的抄录诵读没了踪影，却在巷陌深处有了更多的味道，如炊烟弥散。问一垂髫小童，童言无忌答曰，夜读。我很痛惜，那些流了的血，和掉了的头颅，并不算是死亡，而是消失。

　　黎明的梦，就是要醒没醒那时候，青楼之下的杂音还没有打击耳朵，只是轻挠的那个时候。一个女画家裸身走在石板街上，身上的黑和红点缀在大片的白上，已经是一幅画。她并非一直淫淫荡荡地走，而是在每一家门前停下，给每家每户画画。她不画其他什么，只给巷陌人家画有富兰克林头像的美元。石板街人家出来迎接的老人儿童男人女人，都和女画家客气握手拜别，眼睛并不看画家的咪或其他地方——然后就醒了。

　　我也有说谎的时候，其实催我醒来不是青楼下什么噪音，而是隔壁房里有节奏的嗯啊之声，就像四分音节拍器。夜莺流转，晨间一鸣，这应了晨勃之喜悦，只是烦恼了自己。我或许能想见抚琴女子们的前世优雅，却演绎成了今世劈腿扬胯灵魂晃荡的粗鄙影音。

　　我或许也需要这个，但并不知道那个晨勃的男人在哪里。谁能不需要呢,莫辜负了青楼之名，捉了琴，操就是了。

令箭

lvhq018

玩世者必有不恭。滚滚红尘，看破者必颓丧，了无欲望，唯靠三点撩拨麻木的神经。比如阿q，革命运动澎湃了躯体，但躯体的膨胀只让他想小尼姑。这是个云雨的盛世，不见希望，也只能意淫了，否则都无法证明自己活着。

戏笑九宫

感同18版主雅评，更感到文笔语言曼妙、意识形态弥乱，此作意境沉重调子低沉，像散文像随笔像杂感但终究是归入了小说类别。叹服作者文笔语言之外，也曾想解读此作最主要的主题立意寓意，却只窥探到凤毛麟角，正如作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很少人能读懂我的作品”。我也无须“装大”，只好老实承认并不能完全解读此作全部主旨立意寓意，恕我眼拙。只就其无限韵味感叹后决定放弃继续品味研读，一是本人这周不值周，再是很忙，三是分享交流文章，抱歉！
感谢作者分享赐稿，辛苦！

碣石清风

喜见令箭先生又来支持太虚，拱手相迎，再表谢意。太虚得遇高人，幸甚。

九月盛菊

正如作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很少人能读懂我的作品”。确实高深，如读天书。

天门牧夫

      青楼，不是完美的记忆，但也不是邪恶的标签或符号。恰如文中所言“梦不是很美妙，但也不是很糟糕”。其实，一切早已无痕的事物，可以在想象中获取。而现实的混沌与美梦相差太大。人们总是寻求更完美的自我完成以及永恒的生命存在。若是失去了精神依托，等到苍老如霜，模糊了模样，一切更枉然。由此，作品最后说，莫辜负了青楼之名，捉了琴，操就是了。

天门牧夫

以上是正解。
以下我来歪解：

作品主要运用后现代的意识流手法，借用了喻意，隐指。如果通俗而明白地说这篇小说的意思，那就是：这个恶浊的世界，远没有青楼干净，真他妈的欠操！

zizhu

无*不成欢。远看，自成一景。仅此。呵呵。

令箭

:)

令箭

lvhq018 发表于 2016-12-31 08:45
玩世者必有不恭。滚滚红尘，看破者必颓丧，了无欲望，唯靠三点撩拨麻木的神经。比如阿q，革命运动澎湃了躯 ...

青楼不是妓院，那是文人们离不开的地方，或许有情色，但绝不仅仅是情色。在某种情怀中，青楼是矛盾之地，人也就变得复杂了。

令箭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12-31 21:34
以上是正解。
以下我来歪解：

我从不喜欢规规矩矩的小说语言，骨子里喜欢破坏性和颠覆思维

草舍煮字

山外青山，楼外青楼。
文中的青楼类似行院，以歌舞伎为主。

邱天

不像是小说。

山淼

由此可见令箭兄的清高，孤标傲世之人，文字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