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草舍煮字

遇见

文/草舍煮字

　　
　　暮春清晨，旭日初上，暖风中飘着纷纷的杨絮，也飘着阵阵槐花、泡桐花香。52路公交车缓缓驶来，排在我前面的一个中年母亲一手提着一个大提包，另一手抱着一只小狗狗，低头对跟在身后的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说：“宝贝，你跟在妈妈后面，自己慢慢上车行吗？”说着，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明显看到了她的微笑中带着求助的意味。我也点点头还她一个微笑。
　　
　　车子停稳，孩子妈妈边回头边上车，我轻轻抱起那女孩，稳稳上车，想给她找个座位。这时，中间座位上的一个姑娘站了起来，话音清甜地说：“小公主，坐这儿来吧！”
　　
　　是她，一个熟悉却从未打过交道的漂亮面孔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忙表示感谢：“谢谢您！”
　　
　　“别客气！”她的声音很好听。
　　
　　“妞妞，快谢谢大哥哥、大姐姐！”孩子妈妈跟过来，由衷地说，看见我拿出公交卡，又忙说，“我已经给你打卡了，谢谢你！”
　　
　　“谢谢大哥哥、大姐姐！”座位上的小女孩细声细气地说。
　　
　　“呵呵，不好意思，我只是举手之劳……”我摸摸小女孩的头，不知该说什么。我用眼睛余光偷看那姑娘，她估计一米六几的个头，依旧穿着紫色长裙，在我右侧两步远站着，背对着我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拿着一本厚厚的小书在读。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去年夏末的一个雨天。一场雷阵雨转小雨，我下班后站在公交车站的遮雨棚下等车，人越来越多，我只好给一对老夫妇让进棚子下，自己打伞站在雨中。一个身穿浅紫色长纱裙的姑娘，打着一把不太大的紫花伞，提着几个购物袋从街对面走过来等车。这时棚子下已经站满了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尽量往后退了半步，给她让出仅能容下一人的位置。她感激地对他笑笑，仍然打着小伞站在雨地里，与陌生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凉风吹斜雨丝打湿了她的裙摆，也吹过来了她身上的缕缕暗香。
　　
　　来了一辆公交车带走了几个人，紫裙姑娘站进了棚子边。这时过来了两个扛着行李没带雨具的民工，等车的人们没人要挪动的意思。紫裙姑娘往后挤挤，退了两步，让民工尽量站进来，然后她表情自然地和满身汗味的他们站在一起，裙摆贴在了他们湿漉漉脏兮兮的编织袋行李边。
　　
　　自那以后，我发现在我上下班乘坐的52路公交车上，十次会有八九次能遇见那姑娘，每次她都穿着紫色长裙，只是厚薄、款式、质地和紫色深浅随季节变化。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坐六站地后下车，她继续前行，不知她有没有注意过我。今天是因为她给小女让座，我们才第一次对眼神和对话。
　　
　　我正陷入长考中，突然姑娘手里亮光一闪。我定睛看见她在照镜子，把窗外的阳光反射到了我的脸上。她是在用小镜子偷看我吗？这时汽车减速晃动了一下，到站了。别人没怎么受到晃动的影响，她却夸张地倒向我，我赶忙叉开腿站稳，托住她的肩膀，我明显感到裤兜里的的钱包被人拉出去，啪地掉在了地上。刚好车门开了，一个小个子年轻人慌慌张张地挤出门去，我捡起钱包追出去，那个小偷跳上尾随车后的摩托车跑了，公交车也开走了。我这才醒悟过来，是那姑娘机智地两次向我发出警报，吓跑了小偷。
　　
　　再次在车上遇见，我很想对紫裙姑娘表示谢意，但她对我形同陌路，似乎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我从她平淡安然的神情中读到的是“请勿打扰”。我决定不去冒犯这个好姑娘，反正来日方长，经常遇见。
　　
　　她是个什么身份背景的人呢？没法猜她住在哪里，早班52路车到我家之前有十几站，况且她还可能是换乘上来的。但是我下车后，还有两站地就到终点站学府区了。嗯，这个姑娘的气质文雅，举止很有涵养，应该是个老师吧。她看的书还多是外文版小说，是个知性女子。她的长相属于东方典雅的美，很有观音佛像的神韵。看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六岁？从她的相貌发型和衣着装扮上看，她若不是个姑娘也至多是个新婚不久的少妇。但是从来没有熟人与她同行，更没有疑似男友、老公、闺蜜之类的人在她身边出现过，可能还没结婚，我希望没有。如果再早几年我肯定会主动过去和她打招呼。即使是现在，我也时常有着去和她相识的冲动。
　　
　　一年了，她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们一直同路吗？还是根本就不在意？终于，又是秋雨时节，有几次我出门比较晚，跑向车站时，透过车窗看见她正在望着排队上车的人流，神情关切地寻觅，待我到了车上，从余光看见她又恢复了依然故我的平心静气。我会心一笑，呵呵，看来只有感觉到对方的身影在车上，我们彼此一路上才会踏实。
　　
　　冬季到了，雪后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她穿上了一袭较厚的深紫色长裙，深紫色低跟短靴，外套一件浅紫色短款高领羊绒外套，头上是深紫色的窄檐圆呢帽，坐在后排中间，正拿着一个小画板用素描笔画着什么。车厢里比较暖和，我注意到她的靴底沾着些正在融化的雪，她上车的地方应该离这一站不远。
　　
　　车过了几站，她站起来给一位孕妇让了座，收起画板背对着我，又拿出小书来看。这时，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走到我和她之间，他左臂上搭着一件风衣，挡在姑娘身侧的挎包前，眼神漠然地望着车厢里的人们，偶尔垂眼看一下身前。我敏感地觉察此人的右臂有小动作，就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他避开我的目光。突然，我感到一个锐器顶在我的后腰上，哼哼，这个小偷有同伙，我热血上涌攥紧拳头，坚定地往这个男人的面前跨了一步，瞪着他的脸。姑娘也发现了我的表情，下意识地把挎包拉到自己的身前。那个男人马上停止动作，挪向门边。恰在这时车进站了，我往门边那个男人那里挤过去，身后的一个小个子男人挤向另一个车门。车门还没开大，两个小偷跳车跑掉了。我伸腿迈向车下时，分明听见姑娘在我身后轻轻地发出一声：“哎……”
　　
　　这一声是对我的最大奖赏，值了。我没有停步，没有回头，因为我到站了。但是不久，我就为自己的“义无反顾”后悔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车上再也没有了紫衣姑娘的身影，有的只是车厢里播放的千百惠的那首老歌《咖啡屋》：
　　
　　“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揭开了相悦的序幕/今天你不再是座上客/我也就恢复了孤独/不知什么缘故使我俩/由情侣变成了陌路/芳香的咖啡飘满小屋/对你的情感依然如故/不知道何时再续前缘/让我把思念向你倾诉/我又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屋里再也不见你和我/美丽的往事已模糊”
　　
　　我和她虽然相悦，我虽然对她情感如故，我们却不是情侣，这段美丽的往事在我心里也从未模糊，冥冥中我总觉得，我和她的故事还没完结。唉，也许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我和她连同桌饮咖啡的缘分都没有过。
　　
　　再后来，我住进了贷款买的新房，有一年没有乘坐52路公交车了。又到冬季了，我爸爸腿疼病又犯了，我要住回爸爸家去照顾他一段时间，就又开始乘52路公交车上下班了。这天下班，我在司机身边刷卡后，车上已经很挤了。我只好站在司机身边，习惯地往车厢深处扫视一周，一米八八的身高使我几乎能看到角落。没有熟悉的身影，我转身面对车行方向，这时司机突然和我说话了。
　　
　　“闻主任，这么巧？哦，回去看你家老爷子呀。”
　　
　　“哟，二哥呀！”我惊讶地发现司机是我爸爸家的邻居二哥，在公交公司上班，“您调到这趟线来啦？”
　　
　　“这车的司机辞职了，我过来接替他，有小半年了。”二哥嘴里说着，两眼依旧注视着前方。
　　
　　我突然发现他前面的遮阳帆布帘上挂了一个书本大小的手工纸质紫色相框，里面镶着一幅相当有功力的彩笔素描，那是一个帅气男子的侧面像，连他左耳垂下的一颗黑痣都画上了。我抬手摸摸自己左耳垂下的那颗黑痣，急切地问二哥：“这幅画是您的吗？”
　　
　　“不是，我接这台车的时候，它就挂在那儿了。我觉得挺文艺范儿的，就留着了。呵呵，像你。”他说着瞟了我一眼。
　　
　　“这......画上的署名是......紫岚。”我心中的兴奋和失望相互打架。
　　
　　“哦——紫岚呀！她是我师傅的外甥女。对，她以前常坐这趟线，去年在你买房的那个小区租了房。”他的口气很随意，那声波刺入我的脑海却很嘹亮。
　　
　　啊！真没想到，我以为这个都市很大，却不知道这个世界很小！
　　
　　“她......是画家吗？”我的心跳开始超速，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发颤了。
　　
　　“不是，她在音乐学院教民族声乐，业余也给杂志社画封面和插图什么的。哦，比你小一岁吧？属羊的，三十了吧？大龄剩女，啊对了，你给她在你们研究所找一个合适的呗，你那儿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门当户对嘛......”
　　
　　恰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接听，妻子甜腻腻的话音传来：“老公啊，我被堵在路上啦，你去幼儿园接咱家儿子呗......”

油纸伞

新年好。很喜欢这个题目，来读。

沈盼盼

油纸伞 发表于 2017-1-5 14:50
新年好。很喜欢这个题目，来读。

好熟悉的名字

沈盼盼

腊八节快乐

草舍煮字

油纸伞 发表于 2017-1-5 14:50
新年好。很喜欢这个题目，来读。

谢谢伞兄！

草舍煮字

沈盼盼 发表于 2017-1-5 14:53
好熟悉的名字

有个网友是这个名字。

草舍煮字

沈盼盼 发表于 2017-1-5 14:54
腊八节快乐

腊八节，又是小寒节气，三九第一天。
冬安！

碣石清风

路遇而钟情却不能相聚，男的成家女的还在苦等，眼里有些酸，心里有些暖。
欣赏学习。

草舍煮字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1-5 16:24
路遇而钟情却不能相聚，男的成家女的还在苦等，眼里有些酸，心里有些暖。
欣赏学习。

美好的情愫，阴差兼阳错，善缘总是磨难。

艾桃

作者一直在给大家挖一个陷井，在车上经常遇见一个紫裙美女，他们由陌路，到相互的帮助，在无声的无交流的世界里，让她落在了心里，从见不着到难以忘怀的想念，最后知道了美女是谁，以为可以成为了一对好的情侣，那手机咋就来了呢，硬是我们从陷井里扯了出来。是的，美丽的不一定要据为己有，有家就要有一份忠诚与担当。

草舍煮字

艾桃 发表于 2017-1-5 16:42
作者一直在给大家挖一个陷井，在车上经常遇见一个紫裙美女，他们由陌路，到相互的帮助，在无声的无交流的世 ...

哈哈哈哈......被桃子看穿了。你很有构思小说的潜力。

fonyuan

一改以前的文风。清新淡雅，略带忧伤，看来是冬天将尽了。

草舍煮字

fonyuan 发表于 2017-1-5 16:55
一改以前的文风。清新淡雅，略带忧伤，看来是冬天将尽了。

思春的心惊蛰了，蠢蠢欲动。呵呵，你是个诗人。

fonyuan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1-5 16:57
思春的心惊蛰了，蠢蠢欲动。呵呵，你是个诗人。

你我不必客气，不逗不成趣儿！

艾桃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1-5 16:52
哈哈哈哈......被桃子看穿了。你很有构思小说的潜力。

我写着玩儿，也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