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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雨巷(看图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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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7 09:4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17-1-18 09:21 编辑

雨    巷
文/草舍煮字

  短衫,斜挎蓝粗布的手缝书包,下学回来。他贴着西墙躲避斜雨,跃过积水踮脚而行。他没有雨伞,更没有白衬衣蓝西裤,他是学校里的穷学生之一。这年的他十五岁。

  转过一个弯,前面几十步远处,一位身穿一袭粉红旗袍的女子背影,走得袅袅娜娜。一顶粉红碎花纸伞下,一根粗长的辫子左右轻摆。软底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轻盈的脚步几乎没有声响。那是霁生家对门的霖铃姐姐,手提一只大布袋子,款款行过熊家花园的白墙青瓦月亮门。这年她十八岁。

  霁最喜欢看霖铃姐的身姿、步态,心里经常勾勒她那可体的旗袍下曼妙的身材。他甚至偷偷画她的裸像,当然,那只是他想象的。与姐姐面对面时,他都不敢与她对视,生怕她看穿自己的心底。

  看样子姐姐是要出远门,霁生紧追几步想要赶上,突然,从月亮门里踉跄着跑出一个小女孩,脚下一滑跌倒在青石板上,衣襟里兜着的十几个杨梅滚落一地。熊家三少爷熊家金紧跟着追出门,在小姑娘身上踏了一脚,骂道:“小野种丁香,偷到我家里来了!”

  丁香护住眼前的两只杨梅,怯怯地辩解:“这是树上掉下来的
......

  “我喂蚂蚁也不许你偷!”他说着,一脚接一脚把女孩身边的杨梅踩碎,又抬脚要踢她。

  霁生见他对一个弱小的孩子这么过分,顿时怒不可遏了。他从书包里掏出石砚拍向家金的后脑,奈何对方身材高大,只拍到肩膀,砚台也落地应声而碎。

  “谁打我?!”家金忍痛转身,挥拳怒喝。

  霖铃不知何时已转还回来,她挡在霁生面前说:“是我,不许你欺负小孩子。”

  家金与霖铃同岁,他看着蹙眉立目,一身侠义英气的霖铃,不自觉惧了三分,表情缓和了下来,咕哝一句:“我是教训她怎么做人!”又狠狠瞪了一眼丁香,这才悻悻地进了月亮门。

  霖铃的妈妈去世早,她爹爹是大学教授,几年前带领学生参加反对日本人残害无辜女学生的游行,被暗杀了。霁生家把霖铃抚养长大,直到她学会昆曲进了戏班。霁生的爹爹是给镇上的大户熊家使船运货的运河船老大,疲于生计,无暇顾家,尤其在霁生童年的时候,妈妈去世了,孩子们相依为命。所以霁生对妈妈的印象是模糊的,而霖铃姐姐待他像妈妈一样。

  每天凌晨,霖铃早早起床练嗓时,霁生也睡不着了,爬起来读书,但是耳朵时不时被姐姐咿咿呀呀的嗓音牵拉了去。姐姐从来不带他进戏园子,怕他痴迷那被人瞧不起的戏子营生。天一亮,姐姐要做两顿饭,二人吃一顿早饭,带一顿中饭,好在贫家的饭食简单。晚间姐姐下工很晚,霁生跑到戏园子门外等着陪她回家。吃饭洗漱,霁生躺在床上,姐姐手拂他的脑门,轻唱戏曲把他哄睡后,才回自家休息。

  霁生最喜欢看姐姐身着旗袍的背影。早饭后两人在巷子里分手,他总要目送姐姐转出远处的巷口才回身去上学。她那端庄的发式,扭摆的腰身,轻盈的脚步,看得他怔怔愣愣。年复一年,他一直看着她到了腰身上下逐渐丰满起来,身子凹凸有致的青春芳龄,有时候也禁不住和高出自己大半头的姐姐抱抱。

  丁香是霁生的妈妈生前捡来的弃婴,今年十一岁。熊家老太爷的三姨太雇她去点烟泡,干杂活,挣一身旧衣服和两顿剩饭。霁生觉得,三姨太擦脂抹粉,穿着华丽的衣服是很好看的,但是和姐姐相比一点都不美丽。差在哪呢?可能是脾气不一样吧!

  这时,霖铃和霁生扶起丁香,擦擦她衣服上的泥水,丁香应着三姨太的叫骂声赶紧跑回去干活了。

  霖铃上前摸着霁生的脸,怜爱地说:“姐要去嫁人了,嫁给我师哥。”

  “姐你......别去。等我长大了拿轿子抬你。”霁生拉着霖铃的手,大着胆子用燃着火苗的眸子直视她,一心挽留,万分不舍。

  “好阿霁,姐......和你这辈子恐怕只有姐弟缘了。姐出了巷子再坐轿,熊少爷看上姐了,怕他知道了难为姐。”霖铃满眼蓄泪,她低下头,别开了脸,侧过身子。

  “那......姐快走吧。我在这里望风。”霁生心中挣扎着放手了,他希望姐姐幸福。

  “爹爹十天半月难得回家一趟,你照顾丁香。劝爹爹少抽烟,他的喉咙愈是哑了。学业是要紧的,不可荒废了。我跟着戏班子到处转,唉——!兵荒马乱,不是挣钱的生计。”说完,霖铃往霁生口袋里装了两块银元,摸摸他的头顶,转身沿着石板路往巷子外走。

  雨停了,风起了,瓦顶和墙头的草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霁生打了一个寒噤,望着姐姐夹着雨伞,抱紧布袋,在风中快步瑟缩前行,转过墙角看不见了。天空中深的浅的云团被风赶着,像跑动的羊群。

  “你们陆家和霖铃他们李家有瓜葛。”住在巷子深处的长舌寡妇巫媒婆,曾经悄悄跟霁生说,“霖铃爹爹死后,有人看见你娘在你爹爹出船的日子里,几次去霖铃爹的坟前烧纸,没有私情才怪!”

  娘活着的时候对霁生说过,霖铃是你的贵人。他没弄懂娘的意思。

  之后接连四五天,丁香都没有露面。霁生不放心,去熊家打听,他们说是伺候三姨太回娘家了。霁生心里总归不踏实,觉也睡不好。

  这日凌晨,天光微亮,巷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霁生披衣趿鞋,把街门开一条缝往外看。晨雾中,三姨太穿着大红绣花的旗袍,吃力地提着一口大皮箱,细雨中也顾不上打伞,一拽一拽往巷外走,霁生赶忙追上去。

  “那个,三.....太爷夫人,我家丁香回来了吗?”霁生急切的问着。

  “丁.....丁香啊!你.....”三姨太转着眼珠,有点慌乱,回身看一眼自己的家门方向,压低声音说,“你还顾得上那非亲非故的小婢子?你家遭大难啦!快看看巷口的布告吧!”

  这时,旁边的一家街门吱扭一响,巫媒婆探出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又赶快缩回头关了门。

  霁生帮三姨太提着沉甸甸的箱子来到巷口,墙上的一张布告被雨淋得字迹有些模糊,落款盖的大红印章像染上的血。内容大意是抓到了几个共党分子疑犯,其中有霁生爸爸和霖铃的名字,羁押在警察局里。

  霁生一阵眩晕,扔下皮箱跌坐在地上。三姨太捡起皮箱,叫了一辆人力车溜走了。到了晚间,熊家宅邸内一片叫骂慌乱,熊家三姨太卷款与人私奔了,丁香也杳无音讯。

  不久,熊老太爷气绝身亡,熊家儿女分家,各奔东西......

  几年过去了,日本人已经被赶走。狂欢庆祝之后,生活变化不大。孑然一身的陆霁生不知被什么人暗中资助,完成了学业。一个清晨,陆霁生开了街门,夹着饭盒去报社印刷所上工,他毕业后做了排字工。

  又是连阴梅雨季,巷子里依旧斜风细雨,凄冷薄凉。弯曲的小巷,湿漉漉的石板路,两边墙头的檐瓦,还有当中长出的杂草叶子都亮着湿淋淋水光。

  “嗒,嗒,嗒,嗒......”高跟鞋的脚步声来自巷中不远处,霁生抬头看见穿着一袭素白旗袍,手提一只素白的大袋子的女子背影,素白的纸伞下好看的水蛇腰左右扭动,一根粗长的辫子,随着轻摆,湿漉漉的小风吹来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极了霖铃姐……

  “唉——!”陷入了痛苦回忆的霁生倚在门框上,不禁叹了一口气。

  那素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转还站在他的面前,两手搭在他的肩上,霁生这才回过神来,眼前正是霖铃姐!她的脸庞更加艳丽了。“啊!阿姐......”霁生惊喜轻唤。

  霖铃仰脸看着霁生,用手指抹着他唇上细软的胡须,柔柔地问:“阿霁,你可长大了么?都比姐高了。”她火辣辣的眼神令他心火升腾。

  她挽着霁生进屋关了门,情不自禁两人相拥一处,脸颊贴在了一起......

  原来,霁生爹爹是新四军的交通员。在警察局看守所里,他舍命帮着霖铃逃出了魔爪,惨遭杀害。霖铃出来后,她的丈夫和戏班的几个人已经去延安投了军,她只好东躲西藏,一直到日本投降才敢回家。

  一房简陋的旧家具,四面斑驳的墙壁。墙上旧镜子被多年的潮气腐蚀得污污涂涂的,旁边挂着十几幅大大小小的,霁生用炭笔画的肖像。

  半个时辰后,霖铃对着镜子重新戴上耳坠,补上胭脂和唇膏,拉了拉身上微微褶皱的素白旗袍。

  霁生披着衣服坐在床边,欣赏着霖铃的身姿、举动,在心里笑了,觉得自己从前对她身子的各种幻想是那么的苍白、幼稚!

  霖铃妆扮完,摘下墙上一幅她和霁生在一起的画像,端详了一下笑笑,装进自己的袋子里,转身对一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霁生嫣然一笑。

  “姐要去嫁人了,这次嫁的是熊家金,国军的炮兵团长,抗日军人。他没有轿子,只有兵车。又要打仗了,战火无情,唉——!姐......姐怕是......怕是不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丁香......”她说着哽咽了,猛地转过脸拿起自己的行装冲出了门,怕被他看见眼泪。

  “丁香?她不是......”霁生站起来要追她,感觉下半身凉凉的还光着呢。

  第二天雨停了,中午霁生下工回家,脚步沉重,肚子咕咕叫却不想吃饭,心里回味着昨天的一幕幕,依然放不下霖铃姐。

  抬头看见云开雾散,蓝天深远,终于见到了艳阳天,洇湿脱落的灰墙和干净的青瓦舒爽地沐浴着阳光。凌乱的草树从荒芜破败的熊家花园月亮门里疯长出来,被雨后的太阳照得草青树碧,墙头上探出来几支红杏。

  转过一个弯,前面几十步远处,有一个身穿一袭粉红旗袍的女子背影,走得袅袅挪挪,一顶粉红碎花纸伞下,一根粗长的辫子左右轻摆。软底绣花鞋踩在还没晒干的青石板上,轻盈的脚步几乎没有声响。那背影,那身高步态,真像学戏时的霖铃姐!

  “阿姐?”霁生情不自禁,轻轻叫了一声,追近前去。

  女子回转身,稚气俏丽的模样,亭亭玉立站在那里,陌生又有几分面熟。霁生认得她穿的旗袍是姐姐的,因为左肩的一个破洞补绣了一朵梅花。

  “阿霁哥......是阿霁哥吗?我是丁香,丁香啊!”她喊着,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低头啜泣。

  “丁香!是丁香。这几年你去哪里了?让哥想得好苦。”霁生的两眼噙满泪水。

  原来,熊家三姨太
与敌产接收大员私奔香港前,与巫媒婆合谋把丁香拐卖到了城里的青楼。丁香拼死反抗不得脱身,只好屈从,挣来的钱用来暗中帮霁生上学。眼下,不知道什么人出钱为丁香赎了身,终于可以回家与阿霁团聚了......

  时光到了二十世纪末,雨巷依旧,换了人间。已经是知名学者的陆霁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打听到熊家金在台湾的地址,于是有了书信往来。霖铃在信中回首往事,道出了丁香赎身谜底。
抗战胜利后,巫媒婆临死前把拐卖丁香的秘密告诉了霖铃。霖铃决定嫁给爱慕自己多年的熊三少爷,作为归宿,同时也是为了求他把丁香赎了回来。

  几年后,霖铃带着丈夫的骨灰魂归故土,叶落归根。亲人见面恍如隔世,老泪纵横。古稀之年的李霖铃已是儿孙满堂,他们和年迈的陆霁生、丁香夫妇一同走进小巷。此时小巷中各家的墙上都已经用白粉刷上了大大的“拆”字。

  梅雨暂歇,疾风乍起,熊家花园荒草萋萋,乱树蔽天,在风中发出萧萧的声响。天空中深的浅的云团被风赶着,像跑动的羊群。

  【4000字】




雨巷1.jpg (43.57 KB, 下载次数: 976)

雨巷1.jpg
2#
发表于 2017-1-17 10:06 | 只看该作者
先占了沙发,慢慢品
3#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0:18 | 只看该作者
山淼 发表于 2017-1-17 10:06
先占了沙发,慢慢品

小二,掸座看茶。客官安坐雅读。
4#
发表于 2017-1-17 10:40 | 只看该作者
读完了,全文充满了诗意,画面感强烈,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好的方面不多说了,建议小说分成1、2、3……因为小说时间跨度比较大,事件相对短篇来说也比较复杂,分一下更清晰些。另外有关悬念的处理,作者人为解释比较多,这样处理一目了然,很清楚,但却少了韵味,和小说整体诗意的风格有点割裂。
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见谅
5#
发表于 2017-1-17 10:55 | 只看该作者
霖铃,霁生,丁香,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霁生妈和霖铃父亲又有什么瓜葛呢?个人觉得,霖铃和霁生那段男女之情有点画蛇添足了,对霖铃两段婚姻写的也有点糊涂,霖铃的形象有了轻浮之嫌。
6#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0:58 | 只看该作者
山淼 发表于 2017-1-17 10:40
读完了,全文充满了诗意,画面感强烈,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好的方面不多说了,建议小说分成1、2、3… ...

建议很对,我也有所感觉。考虑过分节,但头绪乱,不好分,只好暂罢手。悬念的解决最忌啰嗦,容我再改。
7#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1:1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17-1-17 11:23 编辑
山淼 发表于 2017-1-17 10:55
霖铃,霁生,丁香,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霁生妈和霖铃父亲又有什么瓜葛呢?个人觉得,霖铃和霁生那段男女之 ...

三人的关系文中有描述。至于男女之情,我说不好,只好用当时人们的境遇和三观来品味了,呵呵。
8#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1:32 | 只看该作者
山淼 发表于 2017-1-17 10:55
霖铃,霁生,丁香,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霁生妈和霖铃父亲又有什么瓜葛呢?个人觉得,霖铃和霁生那段男女之 ...

悬念的解释已经修改。文中的男女之情是给读者的留白。
9#
发表于 2017-1-17 11:42 | 只看该作者
草舍好才思,看图都联想浮翩,能写出优美的文字来,虽然粗糙些,但很不简单。
10#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1:45 | 只看该作者
柯英 发表于 2017-1-17 11:42
草舍好才思,看图都联想浮翩,能写出优美的文字来,虽然粗糙些,但很不简单。

这篇早就完成了,一直因为粗糙没发。改过几遍不尽意,只好求教大家。
11#
发表于 2017-1-17 11:48 | 只看该作者
佩服作者的想象力。
又看了其他人的留言,受益匪浅。
问好老师!
12#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1:48 | 只看该作者
程贤富 发表于 2017-1-17 11:48
佩服作者的想象力。
又看了其他人的留言,受益匪浅。
问好老师!

程老师是高手,多提意见。
13#
发表于 2017-1-17 11:51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1-17 11:48
程老师是高手,多提意见。

老师,你这就是谦虚了。我在文学理论上可以说是白痴,只知道瞎编故事,有时候还编得三不像。所以即使隐隐感到有些问题,也说不出错在哪里。向老师学习。
14#
发表于 2017-1-17 11:53 | 只看该作者
“这是树上掉下来的,你家从来都不捡的。”
后半句是不是可以省略?因为掉下来的,对大户人家来说,肯定是不要的。
15#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1:54 | 只看该作者
程贤富 发表于 2017-1-17 11:51
老师,你这就是谦虚了。我在文学理论上可以说是白痴,只知道瞎编故事,有时候还编得三不像。所以即使隐隐 ...

太虚的作者,掌握文学理论的凤毛麟角,大多都是你我这样凭感觉来读文写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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