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电话

草舍煮字

雨夜电话

文/草舍煮字

　　一阵风把窗纱帘吹开，外面的白杨树叶哗哗啦啦地像掌声一般，响成一片。溽热已经过去，这夜风还真有点凉了。

　　他从半睡眠中醒来，用手探探身边，想起妻今晚是夜班。这样的夜晚，他经常睡不踏实。窗纱又飘起来，他连忙起身，走过客厅打开灯，时钟指向一点一刻。走进儿子的卧房，在窗外的树叶声中，8岁的儿子不安地扭动身子，被单堆在一旁，他关上窗扇，给孩子盖好被单。孩子安静下来了，嘴里冒出一句梦呓：“爸爸。”他摸摸孩子脑门，满意地走回客厅，关灯。

　　睡意尽消，他走回卧室关窗，打开台灯，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又看见台灯下照片里妻灿烂的笑靥，他对她歉意地笑笑，把烟卷插回烟盒。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春仔……”一个外地的手机号，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年轻，语调有点哽咽。

　　“是我，您是哪位？”他诧异地问。她知道他的乳名，会是谁呢？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爸爸给了你多少钱分手费？”质问、揶揄的口气。

　　“我？你是谁呀？”

　　“你忘了你的海誓山盟？你花言巧语拿走我的贞洁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想负责任！呜呜呜……”她哭了起来。

　　“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在哪儿？”

　　“我在哪？我在我家22层楼窗台上！我爸妈监禁了我十天，我屈服了，我放弃你了！你被他们说中了，呜呜呜……一个电话都没打来。可是春仔，我爱你呀！没有你我不能活！我发现解脱很容易，我只要轻轻往前迈一步……”

　　“不不不，你听我说……”

　　“不——！我已经不相信你的鬼话了。我只想和你告个别，要是你连这也不想听，呜呜呜……现在就挂断手机！”

　　“我听着，我听着呢！你说你说，我听着。”他脑子飞转，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尽快通知110报警。刚搬的新家，小区电话和网线都还没接通。

　　“……春仔，不管你将来的有缘人是谁，对她好点。人不能孤独到老，要不然你会发现一辈子什么都没得到……”

　　“……”他打开床头柜找纸笔，想记下她的手机号，再去找邻居帮忙打110电话。

　　“你要是游戏生活，到头来被游戏的只会是你……呜呜呜……”

　　“……”他在想，周围邻居也没住进几家，怎么做才能让别人知道发生的事情，帮上忙，还不能惊动这个姑娘？

　　“你怎么不说话？”

　　“我……哦，我在回想我们约会的那些美好时光……”他想找点话题拖延时间。

　　“不！你不配！呜呜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片小树林，已经……去年我送你去大学报到，后来去了那儿……上个月，你说分手，我又去了……已经遮天蔽日了，那些树上面好多鸟窝啊！快五年了，春仔，我们恋爱快五年了，我还以为我们快有个家了……呜呜呜……”

　　“是啊，五年……”

　　“这五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呜呜呜……我不知道之前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只是因为你上了大学，眼光高了，身边的莺莺燕燕让你花了眼，昧了心？还是你一开始看上的就是我爸爸的钱？你说！”

　　“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他被她的情绪感染，嚷了起来，又想到一个拖延的主意，“你等着我，一天之内我就会站在你的面前！”他想，你哪怕给110警察几个小时也行啊。

　　“……”她沉默了，手机里传过来她那边背景的声音，沙沙地，像风又像雨，越来越大，间或有一两下汽车喇叭声。足有一分多钟，他把手机使劲按在耳朵上，一时想不好下面该说什么。等待，只好等待，头上沁出了汗，她终于出声了，语调柔和。

　　“我打错电话了，这不是春仔的手机号，对不起！”她从他嚷的声音里识别出来了。

　　“我是叫做春仔，但不是你的春仔，没关系，我是你值得打这个电话的人。”他一边说着，想到：她有礼貌了，应该是恢复理智了。

　　“啊——！”她大叫一声，接着“轰”地一声响亮，又“啪”地一声，电话断了。他急忙拨回那个号码，两次都是回复对方关机。正在拨110，手机震动，她打回来了。

　　“小妹妹，你你你，怎么样了？”

　　“好好大的闪电！吓死我了。一个大大大响雷，我手机吓掉了，电电池都摔出来了。”她哆哆嗦嗦，惊魂未定。

　　“哈哈哈哈……好好好，太好啦！你快把窗户关上吧，雨声太吵啦，我听不清你的声音。”他真是开心，终于把她拉回房间里了。他放下心了：知道恐惧的人是会珍惜生命的。

　　“嗯……关好了。我穿件衣服，冷。”

　　“家里只有你自己吗？别害怕。”

　　“有你在，春仔哥，我不怕。”

　　“你叫什么名字？”

　　“翎子，翎毛的翎。”

　　“哦，是鹰翅膀上的羽毛。鹰击长空，正该展翅高飞的年龄啊！怎么能够坠落呢？”

　　“是，我以前就给自己写过这样一首诗。可是，我和他，初三就恋爱了，五年啊！”

　　“人生百年，五年不算长，他提出分手也只有一个月。也许他就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同学，你们在一起学习恋爱，但是他没能考过去。你，今晚的考试你要给自己一个优秀！”

　　“谢谢老师的帮助！你是老师吗？”

　　“嗯，我在大学教书。今天晚上的一课，老师我要给你讲，贞洁不是人身上的任何东西，它在心灵里。忠实于爱情就是贞洁，背叛才是不贞。所以，它是同样用来要求男人和女人的，是人的一种德行。”

　　“我懂了……”她的声音很小，有点羞涩。

　　“为了一个不贞的人牺牲自己，值得吗？他如果真的背叛了一个忠实于爱情的人，那才是他自己一生最大的损失。”

　　“是，他的错不该我来承担。”

　　“你很聪明啊！翎子，把眼光放远些，你会发现值得你付出的，美好的人和事还很多。”

　　“好男人不是没有了，春仔哥你就是一个。”

　　“呵呵，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路人，在深沟前面拉了你一把。”

　　“你真的叫春仔吗？”

　　“是啊，这是我的乳名，只有我爸妈和媳妇知道。”

　　“哦……那，太打扰你和嫂子啦。都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

　　“她今晚在医院上夜班。”

　　“啊！天晴啦，我看见月亮啦！”

　　他抬头遥望窗外，笑着说：“我也看见了。我们在同一片蓝天下。”

　　“真好！”

　　“翎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么广大的，这么美好的世界摆在你面前，至少也该走上几遭，看上几遍啊！”

　　“我知道了。放心吧春仔哥，我会过好自己这辈子的。”

　　“年轻就是好，做错了事可以有机会改过。”

　　“嗯，我要一辈子记住有个叫做春仔哥的路人，是个老师。再见！我不会再打这个手机号了。”

　　“呵呵，随你。天快亮了，睡一会儿吧，翎子。”

　　“嗯，困了。早安春仔哥。”

　　他放下手机，打开窗扇。清新的风儿把白杨树叶的掌声吹进来，西边天上挂着半个下弦月，笑望人间……

fonyuan

好，有星新一的味道！

草舍煮字

fonyuan 发表于 2017-1-19 17:28
好，有星新一的味道！

早期的旧作，挑了短的来发。

fonyuan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1-19 17:30
早期的旧作，挑了短的来发。

短点好，现在都没什么耐心看长的。

草舍煮字

fonyuan 发表于 2017-1-19 17:37
短点好，现在都没什么耐心看长的。

是啊。可太短的又写不好。

鲁北居士

一篇不错的小说，通过一次错误电话，无意间挽救了一位轻生的女孩子，最后结局出人意料。语言对白十分到位，显示了作者深厚的写作功底，好学习了！

草舍煮字

鲁北居士 发表于 2017-1-19 21:44
一篇不错的小说，通过一次错误电话，无意间挽救了一位轻生的女孩子，最后结局出人意料。语言对白十分到位， ...

谢谢居士厚爱！

碣石清风

一个轻生女遇到了有爱心的大好人，幸运啊。谢谢分享

草舍煮字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1-20 07:57
一个轻生女遇到了有爱心的大好人，幸运啊。谢谢分享

问好清风老师！

冰峰雪鹰

胆子够大的，通篇都是对话……

草舍煮字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17-1-20 15:06
胆子够大的，通篇都是对话……

呵呵，我那篇《唤醒》是一个人在说。

戏笑九宫

此作最成功的环节是写作手法，以对话贯穿全篇，全描摹的风生水起韵味无限。小说各个环节要素几乎找不到什么瑕疵，一篇佳作。由于分享交流文章，不再啰嗦。
感谢分享赐稿梦游太虚，致敬，辛苦！

瑞雪洪荒

通篇以对话推进情节发展，一篇挺新颖的小说。
中间有个关键细节商榷一下，春子是被一道可怕的闪电“拽回”屋里的。一个意欲寻思的人难道会惧怕闪电？觉得用他一段能深深打动她的话语来实现这一转折也许更符合人性。

草舍煮字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1-20 19:23
此作最成功的环节是写作手法，以对话贯穿全篇，全描摹的风生水起韵味无限。小说各个环节要素几乎找不到什么 ...

九宫老师总是鼓励，十分开心感激！

草舍煮字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7-1-20 19:43
通篇以对话推进情节发展，一篇挺新颖的小说。
中间有个关键细节商榷一下，春子是被一道可怕的闪电“拽回” ...

恐惧感是能够脱离意识控制的自我保护本能，尤其对于弱女子来说。
尽管她已经失望，但没有悄无声息地死，而是打了这个电话，潜意识就有一丝挽回的愿望。
呵呵，当然这是我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