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郭玉琴 于 2017-1-24 22:28 编辑
贵叔一早起来，吃不迭饭就准备提着一只鸟笼去公园遛鸟。刚走到大门口，老伴就虎着脸追上来拦着他道：“又要去哪充军，回来，家里一大堆事不做了呀？”“做什么，家里有什么事要我做的，难不成洗衣拖地带孙子这点小事还要我一个大老爷们亲自动手？”贵叔没好气问道。老伴贵婶说：“这些事见得着我开口吊嗓子吗？待会你去后院把那些废砖头和一些水泥沙子给我找出来。”“找这些干什么？吃饱撑的。”贵叔一生贪玩，忙着去遛鸟，不高兴的和老伴抬杠说。搁置在平时，贵婶早提高嗓门和他吵起来了，可是贵婶今天早上却一反常态的对老伴说：“你小点声，走，进屋我有话和你慢慢说。”贵叔知道老伴的脾气，她叫他回来，那就得回来，不然到了外面在人多的地方，她会更加不给他留面子的。 走进里屋，贵婶一边抱着五岁的孙子球球喂早饭一边对贵叔说：“老头，你看咱们这个革命小区的房子拆迁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连每家每户多少平方都估量过了，明年春天就拆迁，我们是不是也该及早打算一下？”“有什么好打算的，不就是搬家重新租个房子等着拿回迁房嘛。”贵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逗着放在桌子上的鸟笼子里的一只小黄雀。这只小黄雀是女婿大军一年前给他买的，说是老岳父退休了在家闲的没事干，送只鸟给他解解闷。老伴见贵叔和她说话时还心不在焉的玩鸟，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整天心思不放在家庭过日子上，就知道玩鸟，干脆你就跟黄雀过得了。”“你看你，又来了，我这不是在出耳朵听着了吗？咱们家的事不都是你在指挥着，我只管干现成整头事嘛。”贵叔的好脾气让贵婶的脸又有了笑容，她压低声音对老伴悄悄说：“他爹，我前两天发现隔壁老张家两口子在悄悄盖墙头，八成是想拆迁的时候再多补偿一点吧。”“那能补偿多少？”贵叔不以为然的说。“瞧，你又来了吧，一分钱也是钱，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块砖头都值钱，只要盖上去，到时候拆迁就好说话谈价钱了，反正现在虽然房子量过了，钱还没给呢。”贵婶是个很会精打细算的女人，掰着指头数着说。贵叔听了拍了一下自己的秃顶脑袋说：“这倒也是，听说今年我们这里拆迁了不准拿房子了，说不定家家全补贴现金。要真这样，跟着水涨船高的房价，那可笔笔都是救命钱啊。要不就听你的话，我们也盖。”老伴贵婶眉开眼笑的接话说：“这就对了嘛，你这死脑筋终于开窍了。政府不给盖，咱们偷偷在晚上盖，把大门锁起来，盖好的墙头用塑料纸盖起来，从外面看什么情况邻居也不清楚，没人举报的。我仔细偷看了周围几户人家，他们都是这样在悄悄盖的，反正家里那些废旧的砖头留着也没有用。”说干就干，老头当天就动手去后院拾掇砖头水泥沙子，准备晚上动手。 晚饭后贵叔和贵婶正在摸黑忙着，电话响了。贵婶跑到屋里一接，是儿子大牛打来的。大牛带着媳妇巧巧在外地无锡做生意，离家远，平时很少回家，只有偶尔电话联系，问问孩子球球在家的情况。大牛问过球球的事情之后总是不忘口头孝顺的问一下父母，你们二老在家要多保重身体啊，不要太累了。老爸睡了没有？贵婶向来和儿子是有一说一，不藏心眼的。她见儿子在电话里提到老伴，于是就忍不住向儿子汇报情报一样的说：“你爸在家盖墙头呢。咱们家眼看就要拆迁了，多盖点好多弄点钱，一家人日子也就更好过了。”大牛在电话里一听这事就觉得不妥说：“妈，政府不给随便乱盖的，你们这样做，万一被门口邻居举报，到时不但拆迁不到钱，还要违章罚款的。”贵婶不听儿子劝告，胸有成竹的反驳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妈顶着呢。又不是我一家这样盖，我们左右邻居两家他们都在偷偷盖呢。”“好，好，好。你们爱怎么折腾我管不了，以后有麻烦你们也不要跟我说。”儿子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墙头砌起一个月后，麻烦果然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举报，革命小区的附近总共有八家都在违章偷偷盖墙头，搭小屋，挖空心思等着拆迁多拿一笔钱。在革命小区这个黄金地段，你不知道巴掌大的一块地现在都值钱了，真正是寸土寸金。市政府下达文件要在一年之内拆光所有革命小区共一百五十户人家的房子。以往百姓们议论纷纷说，每家至少都要拆迁几百万，政府拿不出那么多钱，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拆迁令下来，推土机随时排山倒海的推倒这里的一切，将一个老居民区的整条街变成一片废墟。一天拆迁办的工作人员走到贵叔家，对老两口说：“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限定你们两天之内把这违章的墙头给我扳倒，不然就罚款五千。”贵叔和贵婶一听，心里愣了下来。贵叔是老实人，不会说圆润话，人家怎么说就怎么答应着，还是贵婶精明，赶忙陪着笑脸说：“你们误会了，我家这墙头不是新盖的，是以前就有的，因为盖的年代长塌掉了，所以翻修一下的。”“翻修也不可以，要保持原貌，从拆迁文件下来开始你们就不能随便再动。家家都像你这样乱盖乱翻新，那我们还怎么执行上级文件。违章盖房就是违法，你们知道吗？胆敢抵抗政府政策，情节严重的我们要让执法人员拘留你们。”为首的一个工作人员一脸严肃地说。 城市规划拆迁，这个年头，每个城市每天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又有多少拆迁引起的民情纠纷，干群关系紧张，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严格执法，还是知法犯法。但是贵婶知道有一件事情准没错，做什么事情都得上头有人，才有说理的地方。于是她火速在拆迁办的人走后就乘车赶往娘家，把这件事情和娘家的大哥说了，找他商量一下。贵婶的大哥有一个儿子现在南京省政府做领导的秘书。贵婶大哥于是就打了一个电话给这个儿子，这个儿子于是就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革命小区所管辖的这个区政府的某领导。之后拆迁户中违章盖房的八户人家有七户都没补偿到钱，还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罚款了，只有贵婶家拆迁时在原有基础上多补偿了五十万元钱。人比人气死人，贵婶一家为这事很得意洋洋。 城市的推土机推到贵婶家的门口时，贵婶尽管知道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这个家马上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但是她却没有一点惆怅，很满意的露出了笑容。拿到钱的当晚，贵婶把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子，一大家子都喊到出租屋里的一张八仙桌上准备大吃大喝一顿庆祝一下，然后再商量用手头的钱怎么买房的事情。可是一大家子坐在一张八仙桌子上，推杯问盏，三杯酒下肚，每个人的说话语调就都变了，借着酒意，说的尽是一些不上路子的话。首先女婿给二老敬酒时说：“爸，妈，你们平时说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是不是真的？”贵叔不会听话听音，顺着他的话音说：“那当然。俗话说闺女婿半边子嘛，你不就是我半个儿子吗。自从你和我女儿笑笑结婚后，我这些年一直把你当自家人看的，从没把你当外。”女婿大军转头又问贵婶说：“妈，你是不是和我爸一样，都把我当半个儿子看的。”贵婶意识道这大军话里有话，不想接他的话，于是咳嗽了一声说：“大军，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外。”“那就好。”大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接着说道：“爸，妈，你们既然把我当半个儿子看，那么儿子和你们二老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现在家里拆迁一共拿了一百五十万块钱，既然我是半个儿子，怎么说你也不能一分钱不分给我，都全给孩子他舅舅一个人吧。”“这样吧，我是女婿，只能算半个儿子，我有自知之明，不和舅老爷争什么平起平坐，你就把多补偿的那五十万给我，你看怎么样？”大军借酒壮胆，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这一句话一出口，无疑就像扔了一颗炸弹在这屋子里，顿时桌子上坐的所有人脸都变了。贵婶的脸由晴转阴道：“孩子，我可从来没亏待过你。但是你也要知道做人要识抬举。我说拿你当自家人，那是客套话，尊重你，但是这里究竟不是你的家，这是我儿子和我的家。你要分房产，应当找你父母分去，我没有和你分家产的道理。”贵叔也语气不稳地说：“大军，我知道你平时孝顺，在我刚退休的时候，怕我在家闲不住闷出病来，还特地买了一只鸟送给我消遣。这是做儿子也想不到的一点心意。但是女婿终归是女婿。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陪不进的姑娘过不完的年。姑娘出嫁就是婆家的人，娘家父母养了她二十年，她不但不懂得报恩，还要回来和兄长家人争夺家产，传出去就不怕被人骂死吗？”“你这是口是心非，重男轻女的迂腐观念。”女婿大军怒气上来，突然就砸了酒杯子用手指着岳父母两个人说：“你们也不要不识抬举，我告诉你，国家法律上早就提倡男女平等，儿子女儿一样有继承权的。我今天和你要五十万还是少的呢，要是把我逼极了，一百五十万得拿出来平均分，一家一半，你不分我就和你女儿离婚。” “离就离，谁怕你啊。我早就不想和你过了。你自己没本事，就只会打我娘家这点主意。”女儿笑笑一边哭着一边说。贵婶知道女儿家的手头一直也不宽裕，这大军平时鬼打鬼吹的，没钱还喜欢摆谱，苦点钱不够自己瞎花掉了。要是真有钱，他是个东西，也不会到这里来闹事打主意。越是这样，贵婶越是不松口把那钱给他，于是她很强硬地对女婿大军说：“你给我听好了，只要我老两口活一天，你一分钱也别想分到。至于你和我女儿爱过就过，不爱过就离，随你自己看着办。”贵婶这么一表态，大军也毫不客气的甩袖子就走人，好好的一顿家宴就这样吃的不欢而散。贵婶的儿子媳妇，看着这不上路子的姑爷就生气，谁也没去劝他回来。 晚上睡觉时，老两口躺在床上。贵叔忍不住抱怨老伴说：“当初叫你不要盖，你非要盖。这下好了，多出这五十万，搅得家里鸡犬不宁。”贵婶不服气地说：“事到如今你倒怪我了，当初不是你也同意的嘛。那墙头还是你亲自动手盖上去的呢。再说这事还不都怪你。大军买只黄雀鸟，就把你的心给收拢了，平时一个劲地见了他就说，这也是自己的儿子，跟儿子一样亲。这下可好了。不是儿子也变成儿子了。看你以后还乱不乱叫儿子了。”“哎，我那是抬举他的客套话，谁会真的把他当儿子啊。谁曾想到这狗东西如今就这样抓住我的把柄不放，要和咱们的女儿离婚。事到如今有什么办法呢？”贵叔一犯愁，就翻身起来点燃一根烟抽起来。“还能怎么办？你还真指望女儿和他离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儿前几年得过一场脑血栓，能有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不能再刺激她了。当初要不是瞒着他，他也不会看上笑笑。真要是离了，笑笑下辈子怎么办，难道要我们二老养活她一辈子。算了，给了他吧，就当吃了哑巴亏。”贵婶宽慰老伴说。“也只能这样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管不了儿子媳妇那边心里乐意不乐意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做老的受夹缝罪，真难。也好，就当我们和那些七户违章被罚款的人家一样，都吐出来了。” 头天晚上老两口商量好后，第二天早上，贵叔正准备打电话让女儿女婿一起回来拿钱，好好把家庭矛盾解决了，平平安安过日子，没想到电话刚一打通，就听到哭声，是四岁的外孙乐乐接的，只见外孙在电话里哭着说：“外公，我要妈妈！我要妈妈！”贵叔一听知道大事不好，忙哄着乐乐说：“乐乐乖，快告诉外公，你妈妈去哪了？”乐乐哭着说：“我妈妈割腕自杀了，我爸爸离家出走了，没人要我了。”贵叔听了吓得把电话听筒都掉地上了，回头赶紧喊老伴和儿子媳妇说：“快点走，快点走，出事了，出大事了！”全家人闻声而动，慌乱成一片，混乱中那只挂在阳台上的鸟笼被正在晾衣服的贵婶一不小心打翻在地，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只黄雀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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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3 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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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3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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