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逐鹿江南 于 2017-1-26 13:16 编辑
沿着山间起起伏伏的羊肠小道,我奋力前行。尽管已经疲惫不堪,但我还是不肯放慢脚步。我希望尽快见到她,哪怕早一分钟也是好的。 昨天,从一个发小那里得知她的消息,丈夫生病死了,独子初中尚未毕业就辍学外出打工。身体不好的她,孤身一人靠种植几亩薄田过活。 于我,这样的消息虽不至于说是晴天霹雳,但惊讶的程度还是让我的心颤栗不已。 第二天清晨,趁着是周六休息,我急急忙忙开车从市里出发,回到二百里外的老家。 按照老家当年的习俗,小孩在五六岁时一般都得订娃娃亲,否则,长大后很难找到合适的婚配对象。我也不例外,六岁那年,父 母托人给我订下了一门娃娃亲。 我们两家同村,相距不过五六里地。因为我大姑是她堂伯母的缘故,我们从小就认识。去大姑家的时候,我总能见到她。虽然年幼尚不知道情为何物,但懵懵懂懂的意识还是让我们羞怯不已。 那时老家的人对女孩子是存有偏见的,因此,她只上了几年小学就未再继续学业。 直到我上了高中,大家懂事了些,我们才有了进一步交流的机会。她很开朗,还未开口说话,笑容已经挂在脸上,让人觉着舒心。每次去她家,她总是给我做最好的饭菜。临走,还会往我的兜里塞进几元她卖烤烟的钱。她忙完了自家的农活,总是隔三差五到我家,帮母亲侍弄庄稼。 我考上大学出发那天,她来我家为我送行。一路上,我春风得意,侃侃而谈。她则低头不语,不管我怎样逗她,她脸上始终没有笑容。 我心里不忍,说了些让她宽心的话。她默然,半天才幽幽地说了一句,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无论什么样的海誓山盟,都抵御不了现实的诱惑。大学期间,面对风华正茂的女大学生,我也赶起时髦来。 我和她之间的书信一少再少,终至于断绝了消息。 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后,从知情者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于两年前嫁到深山里去了。出嫁那天经过我家门前时,她闭着眼睛泪流满面。 正午过后,我终于达到了她家破旧的瓦木房门前。 门敞开着,我走了进去,但见一个人坐在窗下纳鞋底。 我心里一沉:这不是我二十年前的娃娃亲么?只见她又黑又瘦,脸上满是皱纹,头上一大半是花白的长发。 天!仅仅二十年,就让一个青春逼人的女子,变成了这番模样!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显然吃惊非常,手上也停止了动作。 经过短暂而漫长的对视后,她缓过神来,站起身招呼我坐下,倒来一碗热茶。 她从屋外抱来柴禾,给我做饭。 她一边做饭,一边和我拉起了家常。她的脸显得极其平静,看不出一丝悲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前,我以为只有文化人才 会达到如此境界,未曾料,岁月的磨砺让她也学会宠辱不惊了。 吃着她做的饭,久违的味道又把我拉回到二十年前,那个未曾开口已含笑的少女影像反复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临走,我拿出一万元钱塞给她。她触电似地缩回手,坚决拒绝。 我说当年我上学时你也帮助过我,权当我是来报答你的。 她眼睛有些湿润,若有所思地回答我说,那时我们是亲人,我帮助你是应该的,不需要报答。但现在你给我钱却是不该,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我的心里酸酸的,突然有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