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闲情抛弃久 ------浅谈《西游记》中的政治暗喻

闫广慧

             《西游记》中有首《西江月》老鹤最喜欢。“红蓼花繁映月，黄芦叶乱摇风。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入网大鱼作队，吞钩小鳜成丛。得来烹煮味偏浓，笑傲江湖打哄。”吴承恩对这词有注解，“我想那争名的，因名丧体；夺利的，为利亡身；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去。算起来，还不如水秀山青，逍遥自在，甘淡薄，随缘而过。”这话有蕙兰之味，傲菊之风，修竹之节，寒梅之骨。可是读便《西游记》全章，满纸又无不名与利，斗与争。花果山本是再好不过的桃花仙境，但为了虚名实利片刻没有宁静，瞬间就成了拼杀的战场，屠戮的火坑。无论是“天生圣人”孙行者（猴子自诩），还是“不问人间风情”的玉帝，都不能免俗，做了入网吞钩的大鱼小鳜，江湖骇浪中逞威风。
       《西游记》是一部神魔小说。它与同时代产生的《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被后世并成为“四大传奇小说”。但在它成书不久，便被政府给禁了。政府不怕历史影射，不镇压颠覆国家的，也不扫黄，偏偏和一神神怪怪的非现实主义的小说过不去究竟为了什么。其实我们细读小说不难发现政府的忧惧不是没有道理的，比如齐天大圣那句：“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的反动言论何其有蛊惑性，比如比丘国的国王好道家长生术，不惜要用1111孩童心肝做药引就暗喻了嘉靖皇帝不理朝政，专注炼丹的事。有趣的是，小说里面甚至露骨的写到“见四五个太监，搀着那昏君自谨身殿后面而来”。更是还原了晚年嘉靖皇帝沉迷炼丹的晚兆。《西游记》中不仅批评皇帝，还可在朱紫国中看到了明朝特有官署名称“锦衣卫”（明朝著名的特务机构。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朱元璋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和“司礼监”，（明朝内廷管理宦官与宫内事务的“十二监”之一，它与掌印监是当时权利最大的两个宦官部门，气权利直接威胁到皇权，明朝最有名的三大权监刘瑾、冯保、魏忠贤都曾担任过司礼监的首席大太监。）而吴承恩更是借猪八戒之口把那些颐指气使的太监们好好的奚落打趣了一番，说那两个公公是“两个奶奶”，众校尉纠正“非奶奶是公公”，八戒便道：“不羞，你这反了阴阳的！他二位老妈妈儿，不叫他做婆婆，奶奶，倒叫他‘公公’。”想必无论皇帝老儿还是死太监们看到那些都会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西游记》除了用春秋笔法抨击世弊之外，还有大量事实颠覆人们对神职人员的崇拜和敬仰。道教的领袖玉帝在吴承恩的笔下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孙悟空嫌弼马温官职小，弃官而去，他即传圣旨“遣天兵，擒拿此怪”。待悟空打上天宫时，又吓得乱了方寸。待如来用五行山收服了美猴王，他又大张旗鼓的开什么“安天大会”庆祝。他身边的所谓天兵天将看上去威风凛凛，政绩考核时却都下了软蛋，被弼马温揍得屁滚尿流。太白金星是个毫无原则的和稀泥派，只要稳定事态恶化，美猴王所用的要求条件都可答应，OK没问题。一个堂堂的天庭谈判大使，甚至放下身份，自称“老汉”，恐美猴王不肯屈就“齐天大圣”一职，自己被追究责任，便苦苦哀求“老汉以此衔奏准，方敢领旨而来，如果不遂，只坐罪老汉便是。”而代表西天极乐最高的神，如来佛也非真正的正义化身，他欲用佛法来西化大唐的子民，可又故意设置重重的障碍，通过九九八十一难来考验唐僧师徒。待他们师徒功德圆满来到西天极乐时，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阿傩、迦叶公然索要“人事”，未果后便传了假正经与他们。这一腐败行为甚至连坚定不移崇拜佛祖的唐三藏都伤感的质疑道：“徒弟啊，这个极乐世界，也有凶魔欺害哩！”而佛祖不但不处置两个下属，还振振有词袒护手下人曰“他两人问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经不可轻传，亦不可轻取。”他甚至嫌那两人索要的不够狠，是贱卖了。在他们口口声声“白手经继世，后人当饿死”的时候，早就忘记了自己一向标榜的“普度众生”的话，可见，如来不但虚伪拿大，还贪婪。这也难怪悟空怀疑他的人品，认为如来与妖精有亲。如来的假慈悲还体现在，他放了“菩萨之兽”下山，来考验三藏的诚心。他问那吃人的东西下山多时了？文殊菩萨说：“七日了。”如来便虚伪的悲悯“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不知那厮伤了多少生灵，快随我收他去。”既然知道那兽伤害生灵，还放它下界几千年，那冤死的生灵不知道该去何处讨说公道？

       除了佛、道两家的宗教领袖，他们的身边的神职人员也一样不可爱。观世音受如来委托为唐僧遴选徒弟时，接受了如来的五件宝贝，袈裟、锡杖交予取经人亲用，可免坠轮回，不遭毒害。观世音用不着，就交给了唐三藏。金箍儿、紧箍儿和禁箍儿戴到三个不听使唤的徒弟头上，会自然生根，各依所用咒语就可使他们眼涨头疼，脑门皆裂。结果，菩萨只把金箍儿用在了神通最大却顽劣成性的孙悟空身上。至于两个做妖精以来吃人无数却本事相对差一些的八戒与沙僧就交给了唐僧自己去摆平教化。她倾吞了另两件宝贝，在收服黑熊怪和红孩儿为己所用时派上了用场。佛爷佛法无边，可猜的出来面善心慈的观世音大士原来也是个贪污分子呢，挪用了公物？

       《西游记》中另一条不容忽视的线索，就是神仙与妖魔之间的关系。如来在给唐僧安排的“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 ”的成才之路上，除了有关他身世（金蝉子遭贬、出胎几杀、满月抛江、寻亲抱冤）的几条之外还为他设置了几十道难关。其中大多数都是面目狰狞，要把他作长生不老的药引子吃的妖精。而这其中又有数量相当的妖精与神界的头头脑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简单的梳理一下，便可得到一个结论，神与魔沆瀣一气，黑白两道并不经纬分明。比如文殊菩萨的坐骑青毛狮子下凡，害了乌鸡国的国王，占了他的 王后。通天河的水怪，原来是观世音莲花池里养大的一条金鱼，“每日浮头听经”竟成精下界作怪伤人。观世音早晨扶栏看花才算出它下凡成精，慌得未及换出门的衣服就去抓它，结果被猪八戒奚落为“未梳妆的菩萨”。独角大王本事了得，却是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黄眉老祖本是弥勒佛司磬的黄眉童儿，金毛吼也是观音的坐骑。另外，比丘国的白鹿也是南极仙翁家的交通工具。而这些有大老板背景的妖怪又个个强悍的连圣战斗士孙悟空都摆不平，只能请那些主人来处理解决，结果呢，那些事故的直接责任人转眼就成了救世主。孙悟空要给他们的面子，只能看着那些妖怪毫发无损的被主人带着扬长而去，而毫无办法，干瞪眼。最后只倒霉了那些本事平平，又无靠山家庭背景的妖怪们，他们被孙悟空那根哭丧棒打得脑浆迸裂，身首异处了。这就是《西游记》中要揭露的社会秩序与潜规则，神的权势势不可挡，妖的领地老大说了算。孙悟空这个孤独的斗士在和恶势力作斗争的时候，除了要扫清黑恶势力，还要妥协来自上边的种种压力和干扰。于是轰轰烈烈的铲黑行动最后就成了只打苍蝇，不大老虎的烂尾工程。这个责任谁来负，那的问一问玉帝和如来，他们才是最终的始作俑者。

文字闪耀生活

任何文学作品都离不开对现实的抨击，阅读中的分析认识与个人的修养密切相关。欣赏过了。过年好。

草舍煮字

西游记是我童年时接触的第一部书，小学二年级能读懂，还能给小伙伴讲。但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是外行看热闹。只是领悟到悟空的经历其实是人生由叛逆到圆滑的过程。
老师真是读得细致，一篇佳文把个社会幕后娓娓道来。
那些道家兵将虽然被吴大爷写得不堪一击，但他对道家老祖的法力还是给面子的，比如太上老君和那个种人参果的道祖镇元大仙。
书中也有可质疑之处，比如，大闹天宫时，那些取经路上打败过悟空的佛神道仙，泼魔泼怪们要是来一个，玉帝老儿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呵呵，看来神性妖性和人性一样自私。
按照佛家的理论，世上没有冤死之鬼，悲喜的后果都是缘于他们前世种下的前因。
任何宗教宣扬的极乐世界都是等级森严的，有等级就有特权。
末句“他们才是最终的始作俑者。”始作俑是最初的，不是最终的，可以去掉“最终的”。个见。

时光安然

原本是三个紧箍儿的，但菩萨只用了一个戴给悟空，另两个没给。这个也应是菩萨的智慧与用人之道啊，用一个就行了，干嘛还要浪费两个资源，而且让大家都戴着那不舒服的家伙，另外配给红孩儿，人家爹娘还不愿意呢，宁作大王，不作家奴。可见凡事也要分开来看嘿。

微风轻拂

有趣的解读，文学作品就是作者对生活认知的折射。   也说明中国人的宗教信仰是温和的，佛道儒在西游记里可以被吴承恩这样调侃，在其他宗教是不可想象的。

夏冰

结尾一针见血。
深刻的解读。
拜读问候。祝福新年！

李立红

我读西游记就是读热闹，楼主读出了味道，特别是读出了书背后的故事，学习！

闫广慧

文字闪耀生活 发表于 2017-1-30 05:58
任何文学作品都离不开对现实的抨击，阅读中的分析认识与个人的修养密切相关。欣赏过了。过年好。

脱离现实作品就往往没有生命力了。《西游记》虽然是神怪小说，但一样留有时代的印记。

闫广慧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1-30 07:57
西游记是我童年时接触的第一部书，小学二年级能读懂，还能给小伙伴讲。但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是外行看热闹。 ...

四大名著接触最晚的还是《西游记》，但这部小说也是最让我入戏的。现在的中学生甚至青年了解《西游记》都是从影视作品中，其实小说原著比那些更好一百倍！

闫广慧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7-1-30 09:29
原本是三个紧箍儿的，但菩萨只用了一个戴给悟空，另两个没给。这个也应是菩萨的智慧与用人之道啊，用一个就 ...

我是挺同情红孩儿他娘的。牛魔王在外边包二奶，孩子又失去自由，多痛苦啊！

闫广慧

微风轻拂 发表于 2017-1-30 10:18
有趣的解读，文学作品就是作者对生活认知的折射。   也说明中国人的宗教信仰是温和的，佛道儒在西游记里可 ...

在《西游记》中神并不威严更突出人性。作者调侃神佛很大程度上是为百姓发声。

闫广慧

夏冰 发表于 2017-1-30 13:40
结尾一针见血。
深刻的解读。
拜读问候。祝福新年！

夏版新年好！多多保重身体！

闫广慧

李立红 发表于 2017-1-31 12:37
我读西游记就是读热闹，楼主读出了味道，特别是读出了书背后的故事，学习！

我的读书心得为博一笑，学者们是看不上的，呵呵，都是瞎说。

李立红

闫广慧 发表于 2017-1-31 19:14
我的读书心得为博一笑，学者们是看不上的，呵呵，都是瞎说。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说的就是您啊

闫广慧

李立红 发表于 2017-1-31 19:17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说的就是您啊

我就是一根狗尾巴草，滥竽充数在百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