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冰峰雪鹰 于 2017-2-3 12:54 编辑
从女儿的病房转回来的水秀,刚打了个盹儿,电话铃响开了。电话那端仅说了句“家长快来这边”就挂断了。
水秀火燃了身似飞忙招了辆的士,疾驰那家医院。此刻,她脑里转走马灯似的,翻滚出酸涩和凄楚的图景……
还是女儿念三年级,好好地在课堂举手答问,骤然间当堂歪倒在课桌旁。结果送医院,一查被查出什么白血病。这么塌天的事儿,急得两口子如热锅上的蚂蚁,怀着期望投身了打工潮。
水秀为着兼顾女儿落脚于都市区。磨破脚板谋到事后,每日赖脸死皮的出工,才会受老板欢喜。做过村支委的男人远在东莞打工,断续寄来的养家钱,只似泼桶水到旱地,勉强接济下急需。
那医院一方虽说发动人员做了捐献,但也无多良策。照常催问得紧劝告得急,说多耽误分分钟,就多了耽误救命机会呀!左右盘算,水秀横出狠心干起做贼的差事。
谋着这讨巧的活计,水秀还搭帮她往日姊妹哩。这活计是一家公共防损公司的服务。说穿了,是从业员工在与有合约的超市,装小偷拿指定的货品,然后赶快撤退走人。
这个当儿,超市保安见机配合“小偷”,逮个现形。“小偷”为示悔改则痛苦流泪,拍成录像演给潜在作案的人作警示。
水秀每日上下午晚间三趟出工,“偷”了被捉,接着做小寡妇哭坟的样子。水秀表演得极为到位,掬出的泪都是一把一把的。不过水秀清楚,那么流泪并没碍啥皮肉身骨。那流的全是自来水,货不真价不实,没啥情分。
自然,眼泪能换救命的钱,水秀是做梦都梦不着的。头回她领到换来的钱,自己流了泪。第二回也流,第三回还流了。流泪换回沉甸甸的钱,来得轻松容易,水秀觉得选这行当选得值。
也许来得太轻巧的缘故,水秀眼巴巴求医生劳神,医生却板着脸色告诫说:小心,你泪腺要坏了。别再为不太必要的事伤心,不然的话,你的眼真要瞎了。
医生那番劝告对水秀来说,只当成吓唬和“讹钱”了。哪有冤枉钱花在这不痛不痒的份上?水秀不便说用泪是职业需要,依然做她天天淌泪换钱的活计。
想当年水秀做过两年民办老师哩。不是被村支书猥亵无奈而退,找工多挣快挣点钱改变生计;继而转做保姆,擦玻璃摔伤手脚遭无人问津,她水秀轧死也不做这龌龊事。
然而那医生的一番说辞,像相命先生的八卦,没一点先兆击中了水秀的要害。当保安呵斥她痛悔流泪时,她没一点点泪滴,活像死皮赖脸的无赖!
尽管水秀抹开脸破口大骂自己,拼吃奶的劲想挤出眼泪,反而受到围观顾客更严厉的指责。水秀慌忙跪地,叠叠磕头。在保安的呵斥之下,才勉强收场。
当晚水秀被召到经理面前。他难看地指着录像发话了:“没丁点眼泪!这像痛改前非吗?上月才加你工资,就翘尾巴想炒掉了?”
水秀被训得鸡啄米似直点头,不敢回半个恳求的眼神。过后歇在床上,水秀不住揉按双眼,反省着头脑的过错。假如明天再不流泪,这碗饭绝对端不着了,那将如何是好?这真像是害眼病?
这天夜里水秀彻夜未眠,紧要的是设法流泪啊!情急之下,水秀找出一块竹片猛烈抽打自己。一边死命抽打,一边恶声咒骂。心苦得胆水倒流,泪珠儿好不易才淌了串下来……
出租车绕过堵车飞驰着,水秀脑里蹦出医生强调的那句话,颤了声调催请了司机,快。快,医院就到了。跨出了的士,危急病房到了。咋的哩?女儿去了哪里?
水秀不晓得是怎样踩向那条路的,她无法相信那遥远的现实,台风似席卷了过来。不不,女儿会等待着爸妈。是的是的,她的乖乖女儿一定乖乖致致等待着。
待水秀缓步移近房门口时,冷森的太平间的台位上,已寂静躺着了水秀才念四年级课本的,最为牵肠挂肚的,这满载着璀璨梦想的女儿啊——
巨大的凄惨如惊涛拍岸,撞开了水秀压抑的哀痛,她旋风般扑向女儿冷僵的躯体。水秀要为心爱的女儿,痛痛快快洒出痛疚之泪。
可在围看人的观察中,只听得水秀哀戚的干嚎,察觉不出她流啥子泪。喏喏,没星点儿泪呀。猜疑和诧异间,水秀从布兜里抽出块竹片,迎着胸部一顿暴打,啪啪啪啪……
啊啊,这时候,人们才分明见着了亲娘淌出的伤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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