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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非首发] 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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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0 16:4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袁达清 于 2017-2-20 17:02 编辑
     那次去他单位探亲,热脸贴个冷屁股,青草一想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那天走近他铁皮房工棚,有工友告诉他:你老婆来了,他从干活的场地回到铁皮房,见到青草,他一张脸就阴呼啦地像长白山。青草因为紧张搓着双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是很恩爱的小夫妻,那么久,好几个月不见面,老婆一大早没吃饭挤上去城市的那辆大客车来看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对方说什么也会乐得直蹦高。这个场面是青草最尴尬的,好几个农民工都在,他不顾有人在,一个劲地埋怨,你男人是大款吗?你来干什么?我在游山玩水啊?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干什么?青草准备了一晚上思念他的话,这时候都派不上用场,她突然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在他面前她是个垃圾,可以扔掉了。她的眼泪在打转转,最终一扭头落在地上。手里提留着从家里做好的炖鸡肉,自家果园里的苹果,这个包包像泰山一样沉重,她无法安慰自己这颗乱七八糟的心。有人在劝他,你不能这样,你老婆风尘仆仆从乡下来看你,要是我老婆,我非得抱起她在地上转几圈。请个假,好好陪她一天呗。他还在喋喋不休,好像青草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不依不饶。阳光像鲤鱼身上的鳞片透过模板盒子支起的窗户折射进来,五月的天还是很柔和的。青草早晨走的时候,屯子里柳树掩映的人家院落里都盛开着美丽的桃花,青草当时就想,要是自己今天突然出现在他跟前不知有多么激动人心的拥抱。青草太需要这个怀抱了。
  青草觉得城里的太阳都是骗人的谎言,她的心被男人切割得支离破碎,他头前不声不响出了铁皮房,青草只好跟了出去。这里青草只认识他,青草是奔男人来的。


  铁皮房周身散发着金属一样的光,晃得青草眼睛疼,她发现手里那个布包包和自己这一身打扮的确不和谐,就像他在工棚里第一眼扫过来时留下的鄙夷和不屑,她明白,这次就不该来。


  他一直朝前走,经过施工现场,他绕着道走,唯恐他的婆娘碍了他的眼给他丢人。


  青草不傻。


  走出像一支大簸箕般围在一个沟茬的场地,来到宽阔的柏油路上,他终于吐了口气,似乎这口气在他嗓子里淤积很久,青草是根鱼刺,卡在他脖子上。


  他转过脸,还是多云天气,你来干什么?没看到我忙吗?


  青草嘴巴嗫嚅着欲言又止,她想说从正月扛着小行李卷走了到现在都四个多月了,她想他,话到嘴边被他的冰冷打了回去。


  那我回去了,你在这里注意安全,家里的活儿,孩子老人你就别惦记,有我呢。


  也许是这句话唤醒了他麻木的神经,再或者是他的良知还没泯灭,他拉起她的手,趟过一条不深的河,去了一座青山里。


  刚下过一场雨的大山,拥抱了青草。那些肆无忌惮盛开的野花多么让青草羡慕,她记起一部电影题目是“野百合也有春天”。
  

青草的春天在这桩无爱的婚姻手掌里被岁月风干枯萎后紧攥着。

  他的目光像针线女人手中的锥子,在上下左右把青草扎了透彻后,朝草地咂了口痰,青草看出了他的厌弃。


  
这个和自己睡在一铺炕上十几年的男人,为什么越来越陌生?


  好像青草就是奔着性来的,他解了裤腰带洒了一泡尿后,把青草按在草坪上,觉得潮湿,就脱了上衣铺在草坪上,青草被动地仰躺着,蓝天特别蓝,一行大雁排成一字型朝北方飞去。

  上面的男人紧闭着眼睛,机械运动着,这令青草想起在乡下,一圈一圈推磨的场景。


  青草肯定:男人的世界多了一个她不知道的风景。


  整个过程结束后,他系好腰带。老公这里真的很忙,没有时间陪你,你看。


  青草的胃里就像吞进只绿头苍蝇,翻江倒海难受,但面无表情,她不愿意让脆弱的一面被他捕捉,拎起那支很沉的布包包,丢下一句话,我走了。


  青草从早晨坐大客车到抵达这座海滨城市,路上用了三个多小时。她是空着肚子去他那里的,找到车站坐上返程大客车,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把脸扭向车窗外,青草想把一生的眼泪流干。


  人生的遇见有时候很滑稽,命运如此,不得不让青草俯首称臣。


  回到屯子里,身子像被热水湿透了似的,手心都是一拎一把水的汗。有人问,咦?青草,你不是去果子那里了吗?


  青草苦笑了笑,没去,到县城给宝儿买衣服了。为了让人相信,她晃了晃手里的蓝布包包。


  夕阳染红山村,百鸟归巢,空气里飘着饭菜香,几声呼儿唤女的吆喝,慢悠悠的溪流一样淌在青草的心底


  青草浑身疲惫,扑进院子,婆婆在生火做饭,土豆丝炒辣椒。锅台上还有一大钵子黄澄澄的苞米粥,青草回
吓了婆婆一跳,宝儿吃了饭出去玩了,妈呀,青草,你不是去果子那里了?怎么回来了,也不住几天?


  青草搪塞说,果子很忙,我们见面了。说完后,青草放下早晨从家里带的鸡肉,猪骨头肉,一一码进碗里,凑在鼻子下闻了闻,都馊了!

  果子没吃啊?


  妈,果子的食堂伙食很好,鸡肉猪肉不断流地吃,憋在塑料袋子里一天了,有异味了,倒了喂狗吧!


  别啊!你都舍不得吃一口,怎么能扔了?热一热,咱俩吃了,药不着人。


  婆婆真就热了,往灶坑捅了把柴禾,鸡肉和骨头肉都放在一起烧,在婆婆那里没有可以丢掉的东西。


  你俩打架了?


  没有,果子是代工的,就是忙。我就回来了。青草没有说,自己到果子那儿连顿饭都没吃上。


  一弯闲月挂在屋檐底,伸出手既可摘来枕着入梦,多少个寂寞的夜晚,青草都是仰望着宁静的天空,想着远方的果子。


  乡村土地贫薄,但爱情如花般丰腴,香气四溢。青草记起那时候,果子和媒人张歪嘴趟过一条不深的清水河来她的村子,狗叫声吵翻了春天的寂寥。


  一家家敞开的风门探出一个个脑壳,他们要在第一时间看看青草——王大力的姑娘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王大力是这一带有名的庄稼把式。同样的地块到他手里,别人苞米亩产七百斤,他的土地紧挨着对方,却收获九百多斤。稻田遇到干旱年景,没有水灌溉,他才不做死蟹子,将稻田深了犁杖,犁杖前套一头老黄牛,将地深翻匀细后,码上垄种红薯。俗话说,干瓜涝枣。他记得清楚,这些老辈人留下的民彦对种地绝对是例子。


  王大力的闺女青草,膀大腰圆,粗枝大叶。走在街上,嗓门大,声音洪亮,做起地里活给个半大小伙子不换。


  这样的女孩,在一般家境里还是香饽饽。但对吃商品粮有铁饭碗的男人来说,是入不了法眼的,原因是不温柔,不会小鸟依人。


  之前有人介绍几个,有工人,有木匠还有光荣的人民教师,都被青草粗咧咧的性子吓跑了。果子已经是她第四次相亲了,本来就没抱任何希望。可果子趟过河,被他堂婶连拖带拽来到青草家,一进院子,就被从外面割了一大扛绿草的青草撞了个跟斗,青草被那一扛草压着脖子,脑壳只能低着,目光触及的只有脚前那点地方。


  果子趟河的时候,抽烟点火用的打火机掉进水里,捞出来失去功效了,他有个毛病,一紧张就要抽烟,似乎在袅袅的蓝雾里他能找到某种心里平衡。堂婶骂他没出息的货儿,在人家闺女跟前别嗑嗑巴巴说不上话,又不是山中母老虎吃了你,还有哇,见到青草她爹妈,记着嘴甜点,不要像在家那样,驴兴兴的,像你爸,三草驴变草蚂子,你家是一辈不如一辈。果子,正急眼呢,火机没了是小事,他父母也没请堂婶提媒啊!这倒好八字没一撇,她先骂爹妈。


  歪嘴婶子,难怪村里人给你起这个绰号,你听听你哪句话待人听?俺妈俺爹也没请你提媒,不是你自己个上杆子到俺家来提的吗?


  要不咱回去呗,什么青草黄草,我不说媳妇不行啊?


  歪嘴婶子,嘴角都咧到耳根后了。你个小兔崽子,我不是看在俺家你叔和你爹是一个老祖宗的份上吗?!倒霉样,这好心赚个驴不满。


  果子裤角也湿了,过了河,弯下腰拧了拧裤角,那水哗啦泼在沙地上,洇出一块疙瘩,像小孩子的尿布,果子皱了眉,这样子跟要饭的差不多,别说青草看不上,我瞅着自己也别扭。


  歪嘴婶子手挽着裤腿快走到这岸了,果子在那里叨磨,她立马火了,在手里捡起小石头朝果子穿着拖鞋的大脚板扔了过去,果子一躲,石头滚落别处,哎嘛,堂婶,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还打人了,你提的这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


  买驴看圈,去看看就知道了,真是狗咬吕洞宾!


  果子了解堂婶的为人,她的心就像一只铜盆,只可装浅浅的水源,养不了大鱼。但热心肠,提成了好几对青年男女走进婚姻殿堂。


  青草一大早端着饭碗在风门口喝苞米粥的时候,歪嘴就把电话打在村里刘林小卖店。刘林的老婆张三疯老鸭子似的扭着箩筛屁股卷进青草家院子,人没到就听她的破罗嗓音,呦呵啊,王大哥,歪嘴——你们叔辈妹子给草儿介绍对象,一会就来了,隔不远,过了河就他们那个堡子。


  青草膈应,自己还不到二十岁,这帮人就迫不及待地给她找婆家,心里不乐意,脸上却挂着笑,来了,婶子。


  张三疯拿眼珠子把青草左右上下看个仔细,恨不得变成一只老鼠钻进青草身体里瞅瞅,啧啧,大哥大嫂哇,你两口子有福,青草长得多标准,小伙子看不中,说明他是瞎子。


  青草没吱声,一扭身从张三疯身边出去了,拿起篱笆墙磨石上一把月牙镰刀去了田间割草。


  青草妈在后边吆喝了几声,青草啊!你可不能不懂事物,人家歪嘴她不图意你金银,不就要给你介绍个享福的地方。


  青草什么都没听见,青草眼睛里只有蓝天白云猫儿狗儿,她不想把自己这么早就嫁了。


  大田里的苞米苗儿都齐腰深了,姹紫嫣红的野花把草丛点缀得像画,这幅图画如果永远定格在生命里该多好,我不嫁!就不嫁。可是,青草迟早要离开父母。


  月牙镰刀被父亲磨得风快,不一会儿就割了一大扛,兰花布鞋都被露水打湿了,村子里的吴老二牵着一头怀了孕的黄牛沿着田地的堤坝放牛,那牛许是怀着孕害口偶尔偷一嘴青苞米叶子,吴老二也不打,只是吆喝了一声,在乡村,牛能耕地,拉山牛的价值比青草的价值要大许多,有时候青草会妒忌牛,假设下辈子能有轮回,托生牛也可以。转念又一想,也不好,牛老了干不动活了,人就把它卖了或者更残忍的卸牛杀牛。


  这个早晨,太阳这么大吗?阳光太强烈,刺得青草眼睛都睁不开,乳房在胀痛,十九岁的青草,整个人就像母亲盛在盆子里发酵的白面,人的个子长高了,那乳房就像刚出锅的大馒头,母亲在缝纫机上用旧衬衫改作的乳罩勒得人生疼,青草就趁着去赶集的时候,给自己在商场买了一件乳罩,粉色的上面绣着可爱的蝴蝶,这两只蝴蝶正好在两粒乳头上,青草一走路,乳房像鸽子在扎翅。那两只蝴蝶也跟着动弹,青草的心就暖洋洋的,像春天里盛开在心底的桃花。


  很多目光追逐着青草,走在村子里的大街上,青草厌烦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每次下田或者赶集,她都避开人多的地方。


  青草的心事是生长在大地上的薰衣草。


  张三疯把相亲的消息告诉青草的时候,青草的嗓子眼就像被一口痰堵塞着,她还来不及住几年闺房就要匆匆忙忙去睡婚房?


  她一边割草,一边想起父母的日子,他们三天一吵,五天一动手脚,鸡毛蒜皮的小事,在父亲暴戾的脾气下演绎成一场场本来都可以避免的战争,青草就是在父母的战争岁月中长大的,家里永远飘着浓重的硝烟味。


  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守着一只大笸箩搓苞米的时候,青草问,为什么不离婚?一天到晚打架,你们不够吗?


  母亲顿了顿,苞米粒随着她的指间刷拉拉落下,你不懂,我是看在你们的份上。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青草说,有一天,如果我嫁的男人打我,我就离婚。一棵树上吊死啊!


  母亲叹了口气,没再说话。青草一仰脖儿,房梁上一个大蜘蛛网,灰白色的一团,一只飞虫不幸被蛛丝缠住了腿脚,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最后死在上面。


  父母的战争升级到父亲抡起扁担满大街追着母亲打的时候,青草那天追在他们身后,她清楚地记得,清晨只因为母亲把煮好的十几个鸡蛋,送给姥姥,父亲抠门,这送出去的鸡蛋就像剜了他的心,他掀翻了炕上的桌子,碗筷菜盆滚落一地,稀里哗啦的噪声将一个美好的早晨摔得粉碎。


  弟弟还在睡觉,青草看得真切,父亲揪着母亲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打,母亲的嘴角流着炽烈浓红的血,青草一阵惊悸,冲上前来,推开父亲,大喊道,妈,你赶紧跑啊,你是木头吗!爸,你嫌弃我妈不好你们就离婚!


  母亲好像突然间苏醒了似的,果然拔腿就跑,母亲的步子很凌乱,她的心在抽疼,青草听到了来自母亲内心的阵痛,但是,青草能做什么?她阻挠不了父母的战争。不过,青草在跟着追出去的父亲身后时,发誓一定找个好男人过日子。


  现在,这个机会到了,有些早了,青草才十九岁。青草还想出去旅游去城市看看,青草想做个有钱人,或者这些都是一个梦。
  挨到日上三竿子,气温越来越高,裤腿湿漉漉的,早晨出来时,吃的那点饭也消化掉了,肚子骨碌碌地叫唤,青草一弯腰,把用艾蒿草捆得结结实实的草捆扛上肩膀,慢吞吞回了家。


  张歪嘴走在前面,果子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像老蜗牛,走得太慢,张歪嘴走走停停等他,两个人在大街上就像一个人牵着一头不肯犁地的黑叫驴。


  青草的父亲王大力让老婆洗了一些去年储存在窖子里的苹果,他麻溜扫了院子,家里也没什么招待客人的,青草回来要是他们俩看得有意思了,我去乡里买点肉和菜。


  青草的母亲秀月指了指满院子领着一群老母鸡找虫子吃的大公鸡说:“要不就把那大骨鸡杀了,不用去买菜。”


  王大力吸拉一下嘴,“那可惜了,大骨鸡拿到集口一只都卖一百多呢。”

  不杀就不杀,反正都知道这个家你说了算。


  说话间,张歪嘴就破锣嗓子敲过来,咚咚响。张歪嘴后面牵着果子这头驴,不上线的驴。


  多年以后,青草发现当初扛着一大捆草回到院子,撞到果子身上却是他的一个阴谋,他曾经在茶余饭后扎撒着两腿,抽着香烟卷,唧唧笑着打趣青草,那天他有多么故意,他的胳膊在先碰触柔软的草后,一只手不失时机的摸了她的乳房。


  在张歪嘴和青草父母看来,果子很有爱心,不仅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青草,还有一个动作,他在替青草拍打身上的泥土。


  水到渠成,果子看上了青草,他喜欢青草的理由在张歪嘴的舌尖上被传播得沸沸扬扬,她说,果子是看中了青草大屁股,大乳房,果子他妈也不忘告诫果子,找媳妇别找麻秸秆,精瘦,咯人不说,箩筛腚把家里的好日子好运气都筛走了,果子在青草之前看过的对象,必须经过他妈这一关。


  三个女孩不是像大骆驼似的一站那儿电线杆子高,就是没奶,胸前一马平川,还有一个咯吱窝有馊味,果子知道那叫狐臭,倒贴几个钱他也不要,整天被狐臭熏着还不把人熏死?


  果子十七岁读初一,上课捣乱摇饭盒被老师罚站十分钟,他一口气跑出学校,回到家就对父母说,我不念书了。


  他爹在外地编筐,他爹是看山的,生产队雇的,一年给三百元钱,可他爹刘大保把山里的树木当眼珠子看待,谁上山砍根树枝,他都撵家里,罚款。


  村里人对他意见很大,有的人看到他就躲了,他得罪不少人,连自己的亲侄子也因为过年砍了一棵松木杆儿做鞭架子,被他逮着罚了二十元,侄子和侄媳妇都不上门了。


  果子不稀罕整天扳着驴脸的爹,也不怕他,书不读了,你跟我上山抠药材卖!


  不去,我想跟马六叔去城里打工。


  你能干什么?书不好好读,遭罪吧你,熊塞。


  果子在村子里打了几天溜溜,就随马六去了省城工地。


  建筑工地都是农民工,食堂雇来的两个做饭的,其中一个叫英子,十七岁,和果子同岁,个子不高,不俊,皮肤黑,果子没看上,可英子喜欢他,下班没事了,就来宿舍找果子,不用果子吱声,脏衣服甚至内裤都拿回去洗干净,晒干叠好了送给果子。


  夏天的省城工地,月亮也有圆的时候,合欢树开出粉色的花瓣,工地宿舍外面就是一排合欢树,那淡淡的清香飘进宿舍令果子心旷神怡,英子借着苍茫的月光进来找果子,每天晚上,两个人必出去走走。


  果子记得自己的第一次是给了英子,宿舍有那么多人不方便,他将英子带到那片合欢树下,因为这处工地距离柏油路很远,是一个沟茬,合欢树又恰巧在宿舍后面的土丘下,很幽静,可以听到鸟叫。


  不知道谁主动,反正,当果子颤抖着手伸进英子胸前,抓揉到一团坚挺硬棒棒的物体时,他的下身条件反射膨胀起来,涨得难受,很想找一个突破口,英子的呼吸急促,迎合着果子的舌头,发出轻微的呻吟,这呻吟更加刺激了果子,他的另一只手狠劲扯掉了英子的裤带,他是站着的姿势进入了英子的身体。


  英子是主动把自己送给了果子,十七岁的果子品尝了黄花闺女的原汁原味,因此,他在甩了英子后,先后尝试了好几个女孩,他听着她们在身下一点一点被切割成女人后,那种欣喜若狂与自豪感让他暴露出兽的一面。


  青草嫁给了果子,是幸福的开始还是灾难的序幕?


  生活渐渐给了她答案。


  这个晚上,青草一遍一遍抚摸着她和果子的结婚证书,怎么也不肯入睡。


  猫叫狗咬,窗外的夜晚不会明白青草的焦虑与痛苦。


  公公走了七年了,婆婆孤独的活着,有时候婆媳俩聊天,青草问她找个老伴吧,毕竟儿女再孝敬也代替不了夫妻间的爱,婆婆摇摇头,算了,都七十岁的人了,不定哪天就不吃饭了。


  青草知道她不离开的原因是恋着果子和她的孙子。


  如果这个故事只是故事,就像多年前在校园读过的琼瑶的作品那样该多好。可是,青草无法原谅果子的冷漠。她是他的合法妻子,他却为了一时肉体的狂欢,将自己的女人推向黑暗的悬崖。这是人性的没落,青草的世界时常出现这么一幅画面。果子带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春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村子里经过。青草退出了他们婚姻的舞台,她带着儿子离开这里,她究竟要到哪里去?何处又是青草的归属?


  当心灵的孤独雪上加霜蒙上了被冷漠的枷锁,青草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严寒的冬天,青草步行八里地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去了乡卫生院。抓了几幅汤药回来。此时的果子已经扛着行李卷回来猫冬。


  靠一处七十多棵果树圈里两头肥猪的收入支撑着清苦的日子,青草对果子放在炕上薄薄的一叠钞票,什么都没说。能说什么?一切都在这里有了答案。青草做不来村子里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青草沉默,沉默的青草,仰望着残冬的天空,那轮壮美的斜阳,仿佛在喋血,在哭泣,在呐喊。无声的,没有观众的呐喊。


  饭桌上,很沉闷的气氛。几个人嚼着饺子,只有牙齿摩擦的声响,孩子从青草的脸上似乎读到了弦外之音,他搜肠刮肚地找来在学校遇到的事情说说,他努力想让家里这团乌云尽快消散,孩子的早熟,令青草心疼不已。


  这么一个家庭环境,儿子小布丁点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下田捡石头,拔草,喂鸡喂鸭,小不点的时候,孩子就因为青草和果子的吵架,曾静悄悄问过青草:妈妈,你和爸爸一个劲地吵,干嘛还在一起呢?要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过下去?妈妈,我不明白,你们吵什么。


  从小性格就孤僻的小宝成了青草身后的小尾巴,他常常蹲在灶坑前给青草烧火,一边烧火,一边问青草,妈妈,为什么小花都有一个有钱的爸爸,对小花和她妈妈可好了,他们一家三口一出门就在一块,你和爸爸总是隔得挺远,妈妈,难道我不是你们生的吗?


  你别瞎说,小宝,你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只是你爸爸脾气不好,你心里不要有压力,记着,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妈妈爱你。


  每一次,青草都这样安慰小宝。她不希望把婚姻中的阴影播撒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但是,很多事情由不得青草,正如青草无法左右果子的思想。


  床底之间的不默契,以及生活中磕磕碰碰的导火索皆因果子的人生观念发生巨大转变,在这里无需赘言。粗茶淡饭的曾经,两个人吃着一碗荞麦面条都很开心。当初,他骑着自行车从他家到青草家,一路上载着青草,五月的阳光温存妩媚,路边的野花就地开放,果子将车子停靠在路边,跑进一片开满兰花的峡谷,给青草摘来一大捧兰花,并信誓旦旦地对她说,青草,我家里穷,买不起玫瑰花送你,但是,我果子只要有一点出头之日,就会给你买一车玫瑰花,不,每一天送你一支玫瑰,我说到做到,嫁给我,你会幸福的,至少我不会让你失望。这捧兰花作为我求婚的玫瑰送给你,嫁给我吧!


  这突如其来的求婚仪式,成了青草在这座城池最美丽的记忆。也就在那年的十月,青草坐着当时流行的四轮车去了果子家。假设生活按部就班一成不变地过下去,或许就没有这篇小说的出现。


  按照很多读者的布置,主人公青草就该速战速决,提出离婚。告诉你,青草在忍无可忍的那个晚上,因为邻家一个男人醉酒失言,说了几句脏话,果子借着酒劲将青草一顿暴打,差点把左眼球打瞎,要不是黑夜漫长,青草手里没有钱,那个晚上,青草就离家出走了。


  虽然事情过后,果子几番求饶。青草却难以原谅自己的内心。她
在想这一生就这么走过吗?那个晚上,当暴风骤雨平息后,青草对果子说出了淤积心中很久的话,果子的呼吸都是陌生的,甚至掺杂着城市里才有的霓虹味道。面对这个越来越陌生的男人,青草平静地说,我们去把手续办了吧?


  果子一骨碌从被窝爬起来,想离婚,你连门都没有,知道为什么吗?男人在外面就是逢场作戏,不会当真的。生理问题能不解决吗?你又不在身边,对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回来就是你的,属于你的。你说眼下哪个出门在外的男人没有找女人?回来,不都好好过日子了?你看谁离婚了?好汉有九妻,赖汉子老婆一个还是别人的。我是你男人,任何时候都是,你就打消离婚的念头,出了这个门,你要爬着走路,你试试。

  那个晚上月亮很圆很圆,快过年了,村子里有的人家已经把灯笼早早挂上了,置办年货了。小宝那些日子缠着青草要买一只变形金钢,他的小伙伴都有,自从爸爸回来后一直耷拉着脸,小宝都不愿意说话了。晚上基本在奶奶那屋睡。这个晚上,这个屋子的争吵声和厮打声透过墙壁传到了婆婆那间,小宝推开门进来时,屋里黑漆漆的,小宝胆怯地说:“妈妈,爸爸,我害怕。”


  青草拉亮炕沿边的灯线后,白炽炽的小灯下,小宝瑟缩着身子,只穿着套内衣裤,抱着膀子喊冷,青草一下子心软,跳下地将孩子抱起来,塞进自己的被窝,母子俩紧紧偎依在一起,这个夜晚,青草在小宝委屈地抽噎声中,思考了很多。


  一旦离婚,单亲家庭的小宝心里能没有障碍吗?下一站等她的又不知道是否合适,是否能接纳小宝。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有很多成了问题少年,犯罪率也高。为了小宝,青草将头深深埋在小宝的胸前。旁边的果子早就打起了呼噜,青草被一种窒息的死亡气息笼罩着。


  “草儿,将就过吧,不管他在外面怎么造,只要他知道回家,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和你爸打了一辈子,你爸抡起爬杆就打,我叽里咕噜滚进臭水坑,你又不是没有记忆,我们俩不也过来了吗?别相信说本里的爱情,能当面包吃吗?那些写书的都是精神病,忽悠人,他要是有爱情,还写书干嘛,哪有时间写书,都去谈恋爱了。”


  “什么逻辑谬论,写书的都是精神病?你大哥还是教学的,也写过书,他也是精神病?你就别给青草上眼药了,我的意思是,果子不是个东西,能过就过,不过拉到,打老婆,在咱这个时代还凑合,现在哪行?嘿嘿。”


  父母争执了很久,最终还是一致对外,希望青草忍着,要是果子在这样下去不知道过日子,再离婚也不迟。


  青草在这种孤寂的忍耐中,又度过了很多年,直到小宝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参加了工作。一切尘埃落定了,青草这才松了口气,想一想时间真的很快,小宝不大的时候,渴望他长大,等长大了,青草才能了却埋藏在心里多少年的一个心愿。


  青草计划好了,等儿子过了十九岁生日的秋天,就向果子摊牌。到时候了,这样对谁都是一种解脱,趁着还不老各自找到适合的归宿。尽管这些年果子收敛了很多,可青草始终无法做到彻底宽恕。


  青草身边的果子其实是个熟悉的陌生人。青草觉得是到了该为自己活一次的时候了,终究人生苦短。


  青草不想再难为自己。


  夜色阑珊,铺开信纸准备写离婚协议书的手在颤抖,写了几个字满眼都是泪。女人啊女人在更多的时候输给了善良。


  撕了好几张信纸,最后,青草索性躺下了,闭了灯,在黑暗中想事情。窗外一轮象牙月,有蛐蛐在不停的歌唱,秋天深了,春天还隔着冬天呢?




2#
发表于 2017-2-20 17:03 | 只看该作者
这种小说的确适合排成影视剧!!!
3#
发表于 2017-2-20 21:39 | 只看该作者
保密工作做得不好
4#
发表于 2017-2-20 21:41 | 只看该作者
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
5#
发表于 2017-2-20 22:12 | 只看该作者
美女。
6#
发表于 2017-2-20 22:16 | 只看该作者
三国中的徐庶,从刘备那去到曹操那后,不献一计,不发一言。
7#
发表于 2017-2-20 22:48 | 只看该作者
嗯,有滋味。。。。。喜欢
8#
发表于 2017-2-20 22:50 | 只看该作者
我也不说。。。。。。
9#
发表于 2017-2-21 07:15 | 只看该作者
读过,不宁的感觉,难受的滋味,久久不能平复。
10#
发表于 2017-2-21 14:55 | 只看该作者
学习过《一个人的村庄》,拜读过《一个人的城市》。作者文笔均涉猎到一些让人震撼沉重的话题和主题主旨立意。小说《青草》也不例外,主要展示婚姻情感的话题,文笔浑厚有力,给人以思考和求索,一篇有关深层次发掘婚姻情感内在本质的力作,小说各个环节要素俱佳,不再啰嗦。
感谢再三分享赐的作品,赐稿支持梦游太虚,致敬、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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