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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其实我一直孤独(中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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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 08: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列车飞速驶向S市。

  一月的北方依旧寒气逼人。冷风飕飕的刮着,车内却流动着热气,在这里很难感觉到冬天的气息。中午,旅客们都已安详入睡。有的仰睡在靠椅上,有的把头埋到胸前,亲爱者则相互依偎着。姨夫姨姨也已经睡着了,唯有我靠着车窗,眼睛随着车外的景物而动。连绵的山向后倒去,有几堆雪铺在背风处,每每看到雪,总有种为之心荡神怡的感觉。那种银白和透明把你的心里洗得清清纯纯。而此刻的我思想好像停滞了,再也吟不出“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诗句了,思绪沉落落的,不知命运之舟将我载向何方……

  我是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患病的,当时还不是很严重。那时候因为家里贫穷,孩子多,也就没有在意了。母亲去世后,姐姐又要上班又要供我上学,每个月八十元的收入仅够维持生计,更别提有钱医病。父母相继去世,几年之中,亲戚朋友都已疏远。前几天,住在S市失散多年的姨姨费尽周折找到我家,母亲无一个亲姐妹弟兄,姨姨是母亲唯一的表妹,又是母亲小时候最要好的伙伴,后来因为饥饿逃荒失去了联系。母亲的离去和家里的境况,让姨姨非常痛心,临走时,非得把我带去找个医生好好看看,而且正赶上我放寒假,便也应允。

  几年了,渐重的病痛让我艰难的坚持自己的梦寐的学业,我心里为此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在和姐姐挥手告别时,不知不觉就泪如泉涌了。

  (一)

  随姨姨来S市已两天。心里颇不平静,记得刚进房门,头脑里奇异闪现的两个词就是豪华、奢侈。

  姨姨家住市区偏东方,四楼,一百多平米,三室两厅,表哥表嫂住一间,姨姨姨夫住一间,还有一间本来是接待客人的,就成了我的住所。每个卧室都是高级席梦思床,姨姨房间在东面,从窗口能看见太阳的升起,客厅是大屏彩电,墙角是立体组合音响。阳光透过绣花的窗帘射进屋里,照得长毛绒地毯熠熠发光。听表哥说,装修这房子花了几十万,表哥边吃饭边在地毯上迈着“四步”,饭桌上酒,鱼,肉,应有尽有剩则扔进垃圾桶。简直就是一个卡拉OK餐厅,是我这些年遥不可及不敢想象的生活。

  听姨夫说他是自学成才,由工人升至厂长,孩子也有了不错的工作,生活一年比一年好了,不差我一个人吃的,姨夫告诉我不要见外安心住着,我挺佩服姨夫的,同时心里感觉酸酸的,我想起了苦命的父母和远在异地的姐姐,想起因无钱医病而等死的母亲,想起我们姐妹相依为命吃玉米面长大的日子……

  今天是元宵节,又恰好是表哥的生日,全家人为此忙了一上午,饭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叠加了一层又一层,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摆在另一桌,表哥的几个同事也来祝贺。

  “来,晓宸,你也来一杯”姨夫递给我一只酒杯,倒满了红酒。

  “我,我不会喝酒”我不好意思的推脱。

  “什么也不会,以后走向社会怎么办?什么都要学习……”

  姨夫表情很严肃。我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心里突然酸楚起来。但我不能打破欢乐的气氛。

  “祝表哥生日快乐!”我举起酒杯。

  我的确不会喝酒,确切点说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品酒的滋味,更无从生活到可品酒的档次。我的经历是玉米馍馍加青菜长大的,与这个城市与这个社会显得这样不适应不协调,甚至是格格不入。走向社会是否必须会饮酒?我不懂这个道理。但我依然面带微笑的和他们碰杯,与我需要尊敬的长辈们碰杯。而我久久压抑的愤恨随着笑而滋生滋长着。我好像突然被社会和亲人所抛弃,一种被隔离的孤独袭击着我。都说一醉解千愁,果然,甜甜的辣辣的汁液一流进嘴里,就有种说不清的痛快,越喝越神情恍惚,心情也愈沉重,就好像当年父母离开人世时,那种天昏地暗。头晕晕的,热热的,昏昏然,忘记了自己是初来乍到,直到酩酊大醉,恍惚感觉有人把我扶到床上,倒下去的时候,耳朵里是热闹的言谈和震耳的舞曲,脸颊是倾泻而下的泪水,那一刻,没有人觉察我的眼泪,没有人理解我的眼泪。

  (二)

  早上起来,仍有种宿醉未醒之觉,大概由于昨天喝酒没吃饭的缘故吧,胃里隐隐作痛。我没敢声张。由于姨夫要带我去市医院,于是匆忙洗漱。

  空军医院是S市一个很有名气的医院。高大的院墙,东西几排白色楼房,中间特大椭圆形花坛分开东西两向甬道,姨夫特请教授为我诊治,我跟着他走中医室,化验室,楼上楼下折腾了一上午,我心里一直默念着阿弥陀佛,祈求上苍保佑我。最后等化验单时,我们都焦急的在楼道里来回踱着,等待化验单的人排着长长的队,让你慨叹生命何其脆弱。

  一个小时后拿着化验单返回四楼中医室,老教授推推眼镜,示意我回避一下。

  我预感不妙,我虽然已经读到了高中,但对医学实在一窍不通,我在门后偷偷的听着,听见教授说:“这个病很严重,必须及时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需要卧床休息,坚持吃药,有条件的还是尽量住院……”我无力再听下去,头开始嗡嗡叫,眼泪扑漱漱流下来。姨夫从医务室走出时,依然面带笑容的开导我:“病情虽重,及时治疗还是很快治愈的,我看医院不如在家安静,好好吃药,安心养病,暂时不要想上学的事了……”一路上姨夫大概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而我只是点头却记不得还有什么,我的心一路的下沉,脚步愈发的沉重,路好漫长,我想大哭,可面对姨夫,我无从发泄,所以我必须仰起脸,齿印深深印在唇上,天是模糊的蓝……

  十九岁是多梦的年龄,我的梦就破灭在这多梦的年龄。

  十九年前,我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之家,除了种田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父母要供我们姐妹三个上学,还要养活年迈多病的奶奶。小时候我特别渴望读书,因为那时候只有读书才能脱离农村脱离苦海,因为贫穷直到九岁我才上学,又因为贫穷,每次为了交不起五元的学费而无数次的默默流泪。十岁那年,父亲因劳累过度去世,生活的拮据又一次让母亲挑起重担,刚强的母亲从没有说过一次苦,她对我们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期望我们个个出息成人,不要像她一样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从那以后,我过早的成熟,我再也不会和同学们玩耍,我的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学习,我的家庭条件是全班最差的,而我的学习是全班最好的。我对未来充满希望,这也是母亲最感欣慰的事情。可是,老天总是那么残忍。刚上初二时,母亲患了肠癌,因为无钱医治,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病痛的折磨下一天天熬到死去,不到半年,多病的奶奶也因为受不了失去亲人的打击而去世。生活的艰辛和阴影再次笼罩着这个家,学习优秀的二姐也被迫退学把机会让给了我,仅仅十九岁就嫁给了外乡。那一年,是我人生最心酸一辈子无法忘怀的一年,我的心痛经历了百转千回,失落,孤独,深深的思念和对母亲的愧疚包围着我,我的坐立行走几近麻木,上课时面对着黑板,眼睛却满是泪水……

  十年的求学之路,挨过饿,受过冻,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而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梦想,难挨的病痛有时让我失去毅力,可病痛一过,我仍旧拼命学习。如今,我终因不争气的身体坚持不到终点,我的志向如何实现?我孤注一掷的拼搏全完了?今后的路怎么走?我对地下要永久愧对的父母该说些什么?这两年姐姐辛苦劳累所付出的心血我又该如何偿还?……太多的问题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霎那间,茫然,愁苦,酸楚,悲哀一起涌上来。世界在我眼前突然变得很模糊,很冰冷,心一阵撕裂般的痛……

  (三)

  来姨姨家已经二十多天了,心情却如我日日吃的苦药,姨姨对我关怀备至,劝我安心养病,我虽然常常面带笑容,可心里很苦涩,有时候泪水会不自觉的掉下来,常引起姨姨的怀疑,以为对我照顾不周,然而我内心的苦痛无以言表。

  我想念姐姐,她会不会瘦了?前几天我给她寄的那封痛苦的信会不会给她打击?自从没了母亲,姐姐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既要上班又要种地,每天忙忙碌碌,可对我的耐心、和蔼从没有少于父母在世,想起这些,眼里又是泪,如今的我是不是只会让她失望……我愈发的想念她。

  姨姨全家人都去上班,这些日唯有我一个人在家。住在四楼,下一次楼梯要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只好闷在屋里。有时候面朝天花板背朝床垫,三周是墙,东面是窗户,躺下来静静的,孤独的任思绪放纵奔流,有时候就在这七尺之地——从墙角到床边忧忧的走着,听着录音机里谭咏麟凄凉的“水中花”。要么就扒在窗口,望着远方青青的山,看着楼下匆匆过往的人群,听着鲜鱼豆腐的叫卖声,茫茫然打发日子。

  春将至,今天却下起雪来。纷纷扬扬,雪不算太大,宇宙间却是暮霭般朦胧一片。扒在窗口,伸出手接着降落的雪花,心里滋生出长长的思念……

  楼下,一群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在雪的天地里欢笑,完全不顾雪花降落在他们身上,那笑声一直飞到楼上,我真想跑到楼下和孩子们一起跳跃,望着他们,恍惚看到了自己。

  记得九岁那年上了一年级,背着妈妈手工缝制的花书包,觉得神圣极了,梳着两个羊角辫,蹦蹦跳跳,也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可几年之中,生活的突变,使我不再像孩子,世态的炎凉,更让我坚定了改变现状改变自己的信念。

  忽然,我的眼睛盯住这样一处风景:一位母亲正站在雪微停的广场上,一个刚刚学步的孩子在离母亲面前有两米的地方向她走来。孩子像风中柳摇曳,突然摔倒,母亲未动,笑着鼓励着,用手势招呼着。孩子爬起,再摔倒,再爬起,冻红的小脸一直微笑着……

  我凝神。想起艾青《光的赞歌》几句诗:每个人的一生/不论聪明还是愚蠢/不论幸福还是不幸/只要他一离开母体/就睁着眼睛追求光明

  我心里怦然一动,难道我不能像一个孩子那样跌倒爬起吗?不管是为了谁,我都不该沉沦下去,恰好姨夫也说过,如果我愿意,等我病好了,可以在这边找点事做,这样,我可以先挣钱,再上学。我为这个想法而激动。

  我决定给姐姐写一封信,告诉她,我的想法。告诉她,我的病情已有好转。

  (四)

  星期日这天,全家难得休息一次,姨姨要带我去市中心逛逛,我的心情也格外高兴,在房子里闷了一个多月了,感觉自己也好多了,总算可以出去透透气。

  我们去市中心的大世界地下商场。大世界不愧为商品的海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让你应接不暇。我们走了一个小时,也仅仅走了商场的五分之一面积,贴身走近服装柜台,有好几个营业员比比划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你,囊中羞涩与一身素装的我,根本不敢看那些对我来说昂贵到天价的服装。我不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中穿来走去。可姨姨怎么能懂呢!她拽着我去试衣间穿一件橙色雪花呢短大衣,我是穿着缝补丁的衣服长大的,竟然不习惯穿这么鲜亮的新衣服。还没等我推托,姨姨已把钱交到售货员手上,售货员不屑的眼神终于转变成了笑眼,不住的夸我怎样的漂亮,我对她的夸奖没有一丝丝兴趣。人不可貌相,当你踩疼了别人时,除了满足了自己的傲慢,也失去了德行。我面无表情的看一眼她红的尴尬的脸,挤出一丝微笑送给她。

  走了一上午,我已经很累了。姨姨却没有一点疲劳感,虽然她已快五十岁了,依然很精神,回家的路上,还是谈笑风生。

  晚饭过后,姨姨和姨夫一边看电视一边有说有笑的说着今天的见闻,趁他们高兴的时刻,我提出了找工作的想法。

  姨夫皱皱眉:“工作,可以考虑,只是你这……”

  “我没事了,感觉好多了,做点轻松的工作能行,不然,我快闷死了……”我不等姨夫说完,赶紧接过来,我知道姨夫肯定是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的。

  姨姨在姨夫手下做了二十多年的工人,家里外面都习惯了姨夫这个“领导”说了算。姨姨赶紧过来帮我说话。

  “那就帮她找找吧!这个身体还不能累,我们的冷冻厂她不能去,去附近的羊毛衫编织厂吧,手工活,计件,每天坐着不是太累,上班时间不长,你的朋友老张不是和厂长关系很好吗?让他帮忙说说,哪天请老张和厂长吃个饭……”

  “好好好”不等姨姨说完,我就抢先答应了。

  姨夫笑了,“你要保重不影响身体,累了就不做,家里不差你吃喝,散散心锻炼锻炼可以”

  这就表示工作已成定局,姨夫的朋友多,这点事还是不难的。

  “嗯嗯嗯嗯”我满口答应。心想有工作就已满足,管它好与差,累不累。

  第二天早饭一过,姨夫姨夫先和老张通了一会话,然后就带我来到编织厂。厂房东西走向,走进南大门,从长方形花坛向北拐就是厂长办公室,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姨夫一个人先进去了。大约二十分钟,姨夫和一位约五十岁高个子的胖“老头”(看那张脸并不那么老,称其老头,是因为头发太少)笑眯眯的走出来。

  “这是找厂长”姨夫向我介绍。

  “您好,请多关照”我尽量学着成熟些,眼睛盯着他油亮的脑门和整齐稀疏的头发。这大概就是聪明过分的标志?我想。

  姨夫和厂长交代几句就走了,我跟随厂长走进宽敞干净的厂房。

  门一开,咔咔的机器声有节奏的飘过来,大约几十个人静静的熟练的编织着。厂房里五彩的线在机器上滑动,鲜艳而温暖。我也不能落后,不能让他们瞧不起我。我把长长的黑发甩在身后,目不斜视的跟着厂长走到后面的座位,厂长讲了几句如何操作的话,说几天就可学会,然后把我交给厂里的李师傅,由他指导我操作,又叮嘱几句,就踱着方步走出了厂房。

  我跟着李师傅重复着枯燥的机器操作动作,看似简单的事,熟练起来竟是那么的不容易。练习了一天,尽管笨拙,还是记住了基本操作程序。

  五点钟下班了,寂静的只有机器响动的厂房一下子喧闹起来,好多人呼的一下围上我问这问那……

  “你从哪里来的?”

  “叫什么名字?”

  “住哪呀?谁介绍你来的……”

  我打量着她们,发现大多都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也许和我一样是外来妹吧!站在我身边,问题最多的是我邻座的一个山东人,一双大大的眼睛,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我做了一下自我介绍,算是对所有问题的回答。

  于是,我也就知道了美华这个名字,还有其他如桂英,金花,梅子……好多我记不清的名字。

  我们相拥着走出厂房,好像早已熟悉了很久。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的一隅,终还有温暖和令人振奋的友谊,我想。

  (五)

  工作还很顺利,大家相处的也很好。由于美华的帮助,我进步很快,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今天休息,我和美华约好出去走走,美华租房的住处离编织厂也就一公里远,我在编织厂附近等她,我们没有坐车就这样肩并肩的走着。

  “你为什么叫潘晓宸呢?是不是想做第二个潘美辰?”美华歪着头看着我,笑的很清秀,齐肩的长发,很美。

  “错,潘美辰的辰可不是这么写的,听妈妈说,小时候妈妈给我取名叫晓杰的,可我硬是不同意,说不好听,就要叫宸,你说奇怪不?我是怎么想到叫这个名字呢?后来,一查字典,你说怎么样?竟然是皇帝的意思啊!可能我会做官的呦!不过当初我是知道这个音不知道是哪个字吧?嘿嘿!我坏笑。

  “你能做官就好了!”

  片刻的沉默,忧伤的沉默。

  路边有个茶馆,很清净,我也找个角落面对面坐着。

  “其实,我是从老家逃出来的”

  “不会吧?”我诧异的望着她。

  “我爸爸前年去世的,我有两个哥哥,每家都住着大瓦房,埋葬爸爸那天,他们因拿不出葬钱打的不可开交,妈一股火病倒了,我告诉他们,今后你们都给我滚的远远的,永远不要来看妈,妈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她说话的语气过于豪爽,与她的年龄相貌实在不相称。

  同样的落魄,所以我们相识。

  我紧锁着眉头,深有感触的望着她,她的眼里有泪但始终没有掉下来,那张脸因为坚毅而显得冰冷。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美华没有对我这句似问非问的话做以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因为心酸和气愤,能感觉她的呼吸急促。

  “那后来呢?”

  “我跪着向人家借钱把爸安葬了。哥以后再也没来过……为了还债,为了养活妈,我被迫嫁给村书记的儿子,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吃喝嫖赌样样都会,他拿我不当人,喝过酒就打我,我们过了一年,没说过一句话。每次他逼我上床,我恨不得把他那东西剪掉……”

  我想笑可笑不出。

  “实在不想忍受了,上了火车就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妈现在怎么样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我现在只想多赚钱再回去,养活自己养活妈……”她笑着,眼睛里却有晶莹闪亮的东西,有谁知道她心里的痛苦呢?她是一个坚强有志气的女孩,我默默为她祈祷。

  走出茶馆,我心里沉甸甸的酸楚,为她,也为我自己。

  “一起努力吧!”我握紧美华的手,她直视远方的眼睛回头对我苦笑了一下,涩涩的,然后捏紧我的手指。

  走到编织厂附近,我们相互分手。

  我忧忧的走着。将近住宅楼时,听见背后有人喊:“你是潘晓宸吗?”回头打量时,我呆怔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却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一张成熟而白净的脸,尤其他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睛,像一潭湖水,笔挺的西装,高大的身材,帅气潇洒又不失稳重。路旁有初春的野草,微风拂过,很美。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哈哈……”他的笑声漾了开来,像调皮的孩子。

  “我是你的邻居嘛!自然就知道你的名字了!我叫赵博,认识一下吧”他伸出手。

  我没有和他握手。警惕,让我的神经立刻紧绷。他应该是我读过太多小说中狡猾的人物。

  “我的身旁都是女孩,根本不存在你这样的邻居”我冷笑一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我的脸慢慢的变红,因为上学时很少和男生讲话。那时候班上有几个女生在处男朋友,而我没有正眼看过男生,我只想学习,从没想过这事。

  “雅士居宾馆”我在那上班。他的脸尴尬的红了。

  “是吗?”我半信半疑的往前走。那是编织厂对面的四星级宾馆,很亮的门头。每次上下班从门口经过时,都会看见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大概也有他吧,要不然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早接触过风流倜傥这个可褒可贬的词,对太潇洒的男人敬而远之。也许也是因为太自卑吧!而此刻的心却砰砰的跳着。

  “什么时候可以请你这个冰美女哥咖啡,好吗?”他依旧跟在后面。

  “冰美女?”我啼笑皆非。“真没时间”我不知道怎样拒绝这个陌生而又热情的人。

  “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请你”他终于转身,步伐坚定的走了!

  莫名其妙!我没再理会他。

  晚上,我头里乱乱的,时钟敲过十一下,仍无法入睡,柔和的淡淡的月光射进屋里,显得静谧、安然。我仰望天棚,思绪翻滚,想起我和美华的谈话,想起我的父母,我想我一定要好好工作,去实现母亲的遗愿。我又恍惚看到另一个身影,我不曾熟悉的一个亲切的面孔。

  午夜十二点,我在睡眼惺忪中被表哥吵醒,这样的情形有几次了,因为表嫂下班晚,所以早上经常睡懒觉不吃饭也不烧饭,这让表哥很生气,认为这是对姨姨的不孝顺,姨姨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起早给全家人烧饭。表哥的脾气也真是的,为了不让姨姨知道,半夜里教训老婆。估计这会姨姨睡的正香。听见了表嫂的哭泣声,我只好起床去劝架,终于把表哥说服了,想才放心的回来。

  (六)

  发工资了,虽然只有五百元,然而这是自己第一次用劳动挣的钱,拿在手里,高兴在心上。

  下午休息,听厂长说是开欢迎外宾的讨论会,工人们难得轻松,自然都很兴奋。我和美华相拥着走出厂门。

  “我的工资比你少了一半,你可真能干”别看她长的瘦弱,人却特别能干,心灵手巧。

  “你身体不好嘛,以后你也会拿到很多钱”美华拍拍我,她很会鼓励人,又那么善解人意。

  “咱们去市区公园走走吧,第一次发工资我想给姨姨买点东西回去”我提意。

  “好啊”美华也是个喜欢去公园散心的人。

  江北公园,这是我们俩的“老地方”。

  春将至,杨柳吐绿,嫩绿的苞芽充满着生机。公园里山水相间,碧波荡漾,中午的阳光温暖和煦,暖融融的煞是惬意。很多小孩子在大人的陪同下划船、坐电车。触景生情,我默默的看着,想着我的童年,他们真是幸福的一代。

  我和美华租了条船在湖上划着,逆水行舟用力撑,我们两个对划船都生疏的人,在平静的湖面上还要用大力气去撑。不怪说撑船是人生一大苦,到岸边时,我们俩就已经气喘了,不过,我们还是觉得高兴呢!这也是一种锻炼啊!

  已近黄昏了,我们跑到水果超市,买了些水果,便走出市中心。

  经过编织厂,我们正要从这分手,就听见后面有人叫“晓宸”

  我和美华同时回头。

  “你……”我有种被跟踪的感觉,奇怪怎么又碰上他?更不思议,他竟然直接喊我的名字,好像我和他已经很熟悉了。

  “你们好!真巧,遇上你们!”他极力为自己解释。

  我看见美华惊奇的听着我们简单的谈话,不等我解释什么,她说:”晓宸,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然后,美华急匆匆默默的离去了。美华一定是误会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本来就不认识他,我有点生气了。

  “赵博,我不管你从哪里了解到我的,请你不要随便喊别人的名字,还有,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种轻浮的人……”我不想说下去了,我看见他的脸已涨的微红。

  “你为什么对我有偏见呢?我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认识工厂的李师傅,所以工厂多少员工我大致知道,我们酒店靠你们工厂这么近,当然也会了解新来了哪些工人,第一次在工厂外偶然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女孩,朴素大方,不同别人,好像认识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很喜欢,…”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的表达能力和这个人极不相称。我的心一皱,眼泪不明的溢满眼眶,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我知道,即使是时代变迁了,像我现在的境况,是否天方夜谭?那是个遥远的无法触及的梦。我对他又一无所知,这个出众得危险的男人,我的学业梦会为他而结束吗?

  不,不可能。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会放弃的”身后传来他柔和坚定的声音。

  姨姨在等我,我拿出给他们买的水果,她很高兴,不住的夸我出息了,对我的健康状况也很满意。

  不知怎的,却恍惚有种失落感。

  (七)

  “你有男朋友了,还瞒着我”第二天,美华一见到我,就对我嚷道。

  “什么呀,我真的不认识他!”

  “哈……还骗我?”美华古怪的笑声让我摸不着头脑。

  “他不就是雅士居的总经理吗?”

  “他是……总经理?长的倒是像经理,不,不会吧?”我瞠目结舌,梦呓般的自言自语。

  “你真的不知道吗?可能,也许你真的不知道的,你才来多久啊,像你这样对男人多看一眼都害羞的人也应该不知道,他可是我们厂花都望尘莫及的帅男,不过,想对男人也不感兴趣,我也是听梅子说的”

  “你还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呢?没什么了,你还要知道什么?”

  美华和我玩绕口令一样,弄得我晕头转向。

  “我要知道什么呀?我知道他干嘛?”我瞪她。

  也许我每天路过时曾经隐约看过他吗?也许因为我们离的太近很容易熟悉对方?也许她刻意了解过每个人,没必要啊!是啊,凭着他的身份和地位想了解认识一个人易如反掌,更何况他认识培训我的李师傅。不过,他这样的人,什么样的漂亮女孩没见过?他需要认识我吗?不,不需要。

  他是总经理,这点我没有想到,应该说是自己太笨了。但我没必要去想,不愿意去想,不会去想,也不敢想。

  我和美华坦白了两次相遇的经过。

  “也许他真的看上你了”美华哈哈大笑,转而又正经的对我说:“以后要注意观察他是不是花花公子,太有钱的男人是靠不住的”

  “没有以后,你别瞎想了”

  我拍打了她一下。我们没再说什么就进了厂里。大家一起打扰卫生,因为下午外宾要来参观。

  “大家都认真点,谁要是给我弄砸了,我炒谁的鱿鱼”厂长边巡视边训话。

  我和美华相视撇撇嘴。

  下午,厂房里静静的只有机器的响动,大家都默默工作。

  厂长进来了,西装革履。后面紧跟着一位漂亮小姐,手夹公文包,再后面是一位高个子男士,卷发,微隆的将军肚,深邃的眼睛像一潭湖水,让我联想起一个人。我偷偷的用余光斜了几眼,那位漂亮小姐应该是翻译吧?他在高个子老外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老外只是一个劲的

  “verygood”,后面跟着五六个随从不说话,静静的两边看着,摸摸毛线,看看做工,一个随从站在我身边,“welcomeyou!”我想起上学时老师讲的简单的日常用语,不禁脱口而出。但即刻被自己的失口吓的脸红了。这种场合我怎么能随便讲话呢?况且此时的对话并不是课本上简单的日常用语,但话一出口,无法收回。

  “canyouspeakenglish?”

  “alittlebit”我窘迫疲劳,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oh”

  “wouldyouliketothese?”

  “ofcourse,Ishallplaceanordsome”

  “yes?”我不知道简单的语句是否恰当,忙乱之中,我胡诌一通。

  “wewishsuch!andwelcomeyoutocomehereagain”

  那个随从对我点点头,然后用中文说了句:这里的工人也很好。这时候我惊愕的发现,一向严肃的厂长也回头对我微微一笑。我提着的心总算放松下来。也许在这么多从农村来的外来妹面前,我还多少有点学识吧?!

  外宾走了,大家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有赞许也有不屑。我并不在乎,只希望人们改变对农村人持有的偏见。我一定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去证明给他们看。

  下班的时候,我和姨姨讲了今天的事,姨姨高兴的说了很多鼓励的话,递给我一封二姐寄来的信(那时候家里安不起电话,只能写信)。我迫不及待的进房间拆开信,姐姐隽秀的字体就出现在眼前,信中是一阙苏轼写的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下面还有好多思念劝慰的话,我的泪禁不住又滴下来。这是小时候最喜欢和姐姐背诵的词,读书时钟情于唐诗宋词,觉得它简捷而又寓意深刻,敬佩古人的高深学识和写作才能,于是,把那些名句背诵得滚瓜烂熟。二姐也喜欢读诗词,上学时作文写的特别好,不论写什么体裁的文章,都是信手拈来,每次作文都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那时候她的梦想是当作家,连语文老师都说她是作家的料。因为贫穷,因为我,却不得不不退学回家,早早结婚。送她出嫁那天,我流了一天的泪,我好像看见她紧锁的双眉,柔弱的双肩过早的担负起生活的重担。

  女人都必须要结婚的吗?尤其是农村的女人,十八、九岁就早早有了归宿。可快乐属于他们吗?谁知道她们的忧愁、失意、彷徨,在久远的日子,生活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繁琐所代替,一代一代的繁衍下去,生生不息。然后,青春不在,容颜衰老。而徘徊在此边缘的我,又在苦苦寻找什么呢?是不是也在寻找一个最终归宿?读好书,找一个好的工作,嫁个好男人,一个女人还能有何所求?高贵也好,平凡也罢,谁还能躲过去如此的生活呢?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任时间在流,思绪翻飞如雨。

  (八)

  我的病已康复许多,表哥和表嫂依旧吵架,毕竟不是自己家,住不习惯,我非常想家,打算干两个月就走。

  这几日美华也拼命的忙,除了编织厂,她还在一家餐厅做晚上兼职,所以很难碰上她。

  下班的时候,我一个人径自往回走。路过雅士居门口,远远的看着门口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等人。我忽然想起已有很多日没有看见那个人了!我正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时,那个人就朝我走开“晓宸,你好!”好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他兴奋的脸上洋溢着微笑。总是那么整齐的穿戴,一个干净的男人。

  “出差了一周,才回来,就急于见你”

  “是吗?”我疑惑的问,而我自己内心的况味也另自己疑惑,在疑问和拒绝之间,我为什么会失魂落魄呢?也许我的思维是不争气的东西??

  “我有那么大吸引力吗?”

  “有啊!太有了!”他的甜言蜜语听起来不那么令人生厌,我笑了。

  “我们能走走吗?”他好像忘记了我上次的拒绝,可这次我不知道怎么拒绝。

  “很多人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多数是花花公子吧?高大上,自以为是的高傲,不好接近,是吧?!其实我不是那样的……”

  “不,不是的”我语无伦次,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个同于别人的女孩,不媚俗,不妖艳,不张狂,朴素大方坚强有个性,我观察分析的对吧?”

  “我有吗?”是不是妖媚的看多了,想起素的了?我才不上当呢!

  小区的绿化很好,绿茵茵的草坪,错落有致的花丛,零星的几个凉亭也点缀的恰到好处,我们坐在小区的休闲长椅上。

  “你应该是一个温柔善良外刚内柔的女孩”说这句话时他怔怔的看着我。

  我不否认这句评价,他如何可以看人这么透彻呢?

  我把手中的一根草叶紧张的揉成一团,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说实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包括我读了那些年的书,连同班的男同学都没有长时间说过话。

  当我抬起头正视他时,我触及到他的眼神,他幽深而好看的眼睛,我的脸红成一张纸,心也莫名的狂乱的跳着。这是一个我并不熟悉的男人,一个虚幻,一个电影里常见的虚幻,这种一见钟情的事情不会也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不,我抗拒着自己的意识。

  “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这样的话题转的有点太快了!

  “我没有考虑过!”我想说,或许是他这种类型,成熟稳重。可我没有说,一个总经理,他什么样漂亮的女孩没见过,他何必钟情于我?

  “现在就考虑一下吧!”他看着我,如何的温柔也掩藏不了他自身的霸气和居高临下。我不想要这样的感觉。

  “我要回家了!”我站起身要走。

  “别走,晓宸,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一次机会”

  他的语调急促,忽然的走上前,紧紧的抱住我。趴在他的肩上,感觉到他的体温火一样温暖。眼泪却不争气的汹涌而下。我用力的推开他。

  “你我都没有这个机会!”我能有吗?这个机会我连想都没敢想过。我们彼此相差太悬殊。门不当户不对。我是一个太普通的人,没有家庭背景,没有地位,没有好的工作,……

  “爱情没有贵贱之分,这些都不重要”

  “可是我在乎!”我与他讲了自己的故事和经历。

  “没关系的,晓宸,你的身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和你一起努力,一起承担,不会再让你受苦,帮你实现梦想,上学,找工作,这都不是问题啊!相信我”

  我相信他绝对有这个能力。可我不想他以帮助的名义让我实现。

  “你不要那么自卑,低估自己,你也可以很好!农村人不是很多生活在城市吗?这是你自己产生的偏见”

  “不,不是,是太多人持有的偏见!养尊处优的你不会懂的!”我知道有很多的农村人在城市里淘金,他们大多生活在角落里,生活在夹缝里,阴暗与潮湿的环境里,他们的路曲折艰难,他们的未来无法预知。时代虽然变了,没有改变偏远与落后愚昧与贫穷,没有改变人们对农村人根深蒂固的偏见。

  我大声的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不知道接下去如何面对他,我心里涩涩的在流泪。

  “你怎么这么倔强,晓宸……”我不顾他的喊叫。晚风凉凉的,我抱着肩,长吁一口气,所有的苦涩咽到肚子里。

  “晓宸,你去哪了?刚到你家找你”美华刚从楼上下来。

  “美华,这么晚有事吗?”

  “我来告诉你,明天我要去那家餐厅上班了,我已经和厂长辞职了”

  “这么快?你想好了吗?以后不想回来了吗?”

  “那边的工资高,我想多赚点钱,以后就不回来了!”

  “你以后要经常来看我”

  “会的!你回吧,姨姨在等你呢!”她忙的没时间问我的情况。

  “你可要来呀!”我有种说不清的失落和孤独。

  “再见!”她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流泪的我。





2#
发表于 2017-3-2 08:30 | 只看该作者
亲,来了,看座,上茶
3#
发表于 2017-3-2 08:56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新朋友,老师的作品好厚实啊,我慢慢欣赏。
4#
发表于 2017-3-2 19:51 | 只看该作者
苦难给人的或许是自卑,是阴郁,消沉。但上帝总会留一缕微光,寻着微光的方向走下去,总会有光明在等待着你!
5#
发表于 2017-3-3 18:22 | 只看该作者
慢品佳作,感觉二字:震撼!
感谢赐稿梦游太虚,期待后一篇。热烈欢迎新人,致敬、辛苦!
6#
 楼主| 发表于 2017-3-12 10:25 | 只看该作者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3-3 18:22
慢品佳作,感觉二字:震撼!
感谢赐稿梦游太虚,期待后一篇。热烈欢迎新人,致敬、辛苦!

谢老师,上午好。这几天没赶上更新,对不起啊。现在更新。
7#
 楼主| 发表于 2017-3-12 10:27 | 只看该作者
     (九)
  
  早上早早起了床,每天可以在上班的路上顺便多走走。马路两边是绿化带,修剪的整整齐齐。有人在路边的广场晨练,有人随着音乐跳轻快的舞步,也有练太极的,我也边走边活动筋骨。
  
  初夏的早晨,凉风习习,大街上静谧宽敞,没有车辆的拥挤和人声的嘈杂。独自走在这样的林荫道上,就会忘掉很多的不愉快。自然界真的是陶冶情操啊!天地那么广阔,心胸也豁然开朗。
  
  我在独处时,常常是思绪翻飞。
  
  人应该活得切合实际,不能妄想不可实现的东西。也许是从小受环境的影响,看透了世态炎凉,所以从不奢望。也从来没想过有什么好事降临到我头上。就好像认识赵博,说心里话,这是让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喜欢的男人,自卑是我迈不过的坎,虚幻感与现实无法切换,梦想与转角无从选择,无从选择时,我善于逃避。
  
  有人从后面跑来,打断我的思绪。
  
  “晓宸,早!”他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我面前,一身得体的运动装。
  
  “昨天,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知道你会那么敏感,别生气了,好吗?”他的话语总是那么柔和,像哥哥!
  
  我知道他没有忌讳我是农村人,否则他也不该认识我。但我想起那两个字就心痛,尤其不想听见他提起。他是特意向我道歉的吗?他,在乎我吗?
  
  “你不需要解释”我一直朝前走着,我不敢回头,无力回头,我不知道现实和虚幻究竟差多远,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是一个惊醒的梦?我必须一次次的拒绝,坚持住。
  
  “下班我过来接你”我已经到了厂门口,他对我喊了一句。天闷得透不过气来,心里也说不清的烦躁不安,一天的活做的无心绪,上错了几次线。美华不在,也没人和我逗笑了。
  
  下班的时候,几声闷雷响过,雨点啪啪的往下落,我没带雨伞,只好低着头匆匆的往家走,忽然周身一股暖流,雨停了,不,是一把伞照在我头上。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喜欢淋雨”我跑进雨雾里。他没有追上我,我心里却恍惚觉得失落。也许,在我内心是希望他送我的?他的坚持总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回到家的时候,衣服已经淋透,姨姨赶紧拿了衣服帮我换上。
  
  “就是不听话!早上让你带伞,不肯听!”姨姨嗔怪的说。
  
  我打了几个喷嚏,头有些发热,吃完了饭,服了一片感冒药,准备睡个大觉。
  
  头晕晕的,浑身发烫,脑子里乱乱的,肚子也隐隐作痛,我担心的起来去取药,一阵眩晕,突然摔倒在地,姨姨跑进来,手摸着我的头。我无力说话。只是闭着眼睛,感觉进了车,进了医院,躺在床上,身体沉沉的,恍惚看见药瓶在我面前高高的挂着,我只想睡觉。
  
  当我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头上是热的毛巾,旁边明明是美华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我动了动,美华惊醒了。
  
  “你醒了,睡了十几个小时,吓死人了!你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你怎么来了呢?”美华扶着我半坐着。
  
  “昨晚本来是去看你的,姨夫说你在医院了,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怎么就不注意呢?”
  
  “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啦!你也一夜没睡吧?谢谢你美华!”
  
  “跟我还说这个!”美华揉着发红的眼睛,很疲惫的,纤细的手指全已脱皮。
  
  “餐厅很累吧!不行就别干了,再重新找,不要勉强自己”我摸着她粗糙的手,心酸的泪溢满眼眶。
  
  “没事,放心吧!工作哪那么容易找的呢?我心里有数,你呀!照顾好你自己吧”她还是那么坚强,绝口不提她的辛苦。
  
  “哦,对了,一早,赵博来看过你了,下午他再来”
  
  “你有没有上班,这一天的日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那么关心你,看样子是动真的了?”
  
  “没有吧?别瞎说!说说你以后怎么办吧?”我不想解释。
  
  “昨天,正想和你说这个事呢!明天打算回去看看我妈,出来这么久,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不放心”
  
  “那……以后你还会来吗?”
  
  “也许会吧!如果可以我会来看你的,答应我,要好好的!我回去理理东西,有事你要叫护士啊!”美华的眼睛湿润润的,我不敢再看她,眼前一片迷蒙,我也不知道如何叮嘱与劝慰。
  
  “你保重吧!”她抬起身。
  
  “来信”我喊着。“一定”
  
  嗯,她关上门,没有再回头看我!但我感觉到彼此都已在流泪。我好想说一句“保重”,却已哽咽。
  
  屋里冷清清的,白白的墙壁更给人冷的感觉,我孤独的环视四周,桌子上有一束鲜花,里面有一张纸条:祝早日康复。赵博。我随手把它扔在墙角的垃圾桶,忽然又想捡起来,不知怎的,我恨不起来。伸手想去捡花,不小心碰掉了桌子上装满水的水杯。
  
  “怎么了?怎么了?”赵博拎着一袋水果进来,一只手拿着保温饭盒。
  
  护士听到我“啊”的喊声,也急急的赶来了,还好没惹大祸。帮我换好了一瓶输液。
  
  “我说嘛,眼皮跳的厉害,就早点来了!给你煲了鸡汤,这可是我第一次煲汤,要给面子,喝点吧!”他还有功夫嬉皮笑脸的!
  
  我不说话,闭上眼睛,泪如泉涌。这些年的病痛我没有哭过,而此刻我想起了所有的亲人。这么多年,除了父母和姐姐给的,我几乎不知道关爱是何物,独立和坚强是我必须学会的生存之道,这一刻,它们去哪了呢?
  
  “怎么了?头还痛吗?”他把暖暖的手放在我头上。
  
  “不”我摇摇头。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回我可领教了!我先给你倒杯热水”他捡起塑料杯,洗干净,倒了些水。蹲下身拾起我扔在角落的那束花。
  
  “不喜欢吗?”
  
  “不,不是的”我的不确定,我的不知所言,他都看在眼里。
  
  “对不起,晓宸,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昨天是我不对,我怎么就没坚持送你呢?以后你不要再拒我千里之外好吗?我不想你再受伤害,让我保护你,爱你吧!不要再折磨我,折磨你自己,先尝试接受我,嗯!”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想抽出来却仿佛被扣紧无法解锁。他的手很软很暖。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那是父亲般的慈爱,哥哥般的体贴,是我久违的母亲爱般的温暖。而我为了这种爱也决定留下来。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扑漱漱的流着,像个孩子似的流泪。我不知道命运对我是否垂青,在我失去太多后又如此丰厚的获得。
  
  “不要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他替我擦着泪。
  
  “先吃点汤,否则吊水胃会难过的,我来喂你”他拿起汤匙娴熟的送到嘴边,然后轻轻的帮我擦嘴巴。
  
  “你真的讨厌我吗?”
  
  “明知故问”我小声的说,心里有种失落感。他不知道我早已依恋着他,并且深陷不已。
  
  “我很讨厌你。”
  
  “你”我差点噎着。
  
  “我讨厌你拒绝我”他说话大喘气,总是喜欢说笑。
  
  “把我吓死了”我被自己的话说的脸红了。
  
  “为什么?”他逼问我。
  
  我就是不说,使劲摇头。
  
  “别动,没有药了,该拔针了”
  
  他喊来护士拔掉针头,我才想起自己在点滴,药液已经少的冒气泡了。此刻他按着我的手,针眼处非同寻常的不疼了。
  
  “你回去忙吧!等一会姨姨就来了!”我担心会被姨姨看到。正想再说什么,门突然开了,姨姨风风火火的拎着一大袋东西进来。
  
  “我给你带来你最爱吃的烙饼”
  
  我有点不知所措。
  
  “姨姨,这,是我同事”
  
  “谢谢你来看她”
  
  “不客气,阿姨,我该走了”他会意我的眼神。
  
  天啊!看姨姨送走他,我长吁一口气。幸亏姨姨没再谈他,否则,我该怎么说呢?
  
  盼望早些出院。
  
  
8#
 楼主| 发表于 2017-3-12 10:28 | 只看该作者
老师我更新了,请查收,谢谢!
9#
发表于 2017-3-12 10:30 | 只看该作者
收到,雪莲安心。
10#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08:16 | 只看该作者
 
      (十)
  
  我在病床上躺了五天,总算出院了,这次高烧又拖延了病情。还要在家休息几天。又要一个人闷在屋里,每天望着窗外才感觉和外界还有联系。早起的行人匆匆从楼下走过,来不及酝酿如我一样的遥想。生命在于还有活力,前提是健康。我的胡思乱想被一个身影搅乱。
  
  “晓宸”赵博开着车已停在楼下。他仰着头看着我。他是如何知道我此刻闷在窗口呢?善解人意的家伙!
  
  “姨夫他们……没在家”其实我是怕姨夫下班回来批评我。我这样做应该吗?
  
  “带你散散心,一会就回来”
  
  我终究拗不过感情的煎熬,每当见到他时,总有说不清的心慌和深深的依赖。
  
  我换好了衣服,很快我们就到了江北公园。
  
  天气风和日丽,公园里绿树成荫,湖岸上的游人三三两两坐在草坪上,风和煦的吹着头发,真是舒适,幽雅,恬静的处所。游人不多,我们在长廊中相互牵着手默默的走,一股暖流融入全身。
  
  “赵博,你听我说……”我还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和故事再详细讲给他听,我太在乎他的看法。
  
  “以后不许再提这些事”我的话还没有开始,他的手盖上了我的嘴,柔柔的抱着我,我无力挣扎,心里有甜蜜,酸楚,自卑,不安,不确定。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也许有一天你还会离开我的”我又掉下泪来。
  
  “我爱你,就说明你有吸引我的优点,我看到的优点你自己都看不到呢!爱,有时候没有理由,我不会离开你的,别胡思乱想了”
  
  是啊!也许爱是没有理由的,你爱他,心里眼里就都是他的优点。正如我一直忘不了他一样。可是我的心为何那么的不安定呢?那些不确定的情绪时时缠绕着我,每时每刻都提醒着我的出身,我的成长经历和环境。谁又能理解一个在角落里长大的人,她的心里,她的孤立无援,她的落寞和渴望。像一个荒郊野外的小鹿,无助的没有方向的奔跑,而只有寂静的夜可以听到她心灵的呼喊。
  
  “傻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他轻轻的为我擦着泪,扶在他的肩上,所有的压抑像身上扛着的石头一样突然的卸了地,这一刻什么都不去想,只想安静的躲在避风港放松我的神经和身心,这一刻好像所有的依靠都在这肩上。
  
  我还能怀疑吗?我反复问自己。我从来没敢想过从偏远的农村嫁到城里,更不敢奢望嫁给一个我不敢高攀的总经理。如今,他真真切切的站在我面前。从生病到出院,每天都坚持来看我,给了我那么多关怀和照顾,我的大学终极梦还不就是好工作和好归宿吗?而这些也都将触手可得,我为什么还感觉遥不可及呢?
  
  “在想什么?”他温和关切的话语加上他比我高一头的身材,在我面前确实像个哥哥,又把我显得太渺小,太弱不禁风,像风雨中飘零的叶子,回归泥土的怀抱。
  
  “没什么”我用力抹去思绪的阴云。也许是这爱来的太突然,我需要时间去接受。
  
  “什么都不去想,有我在,一直有我在!”他幽幽的看着我,紧紧的抱着我。无需多言,温暖传遍全身,泪,也在暖溢。我的心里一阵狂跳,茫然的不知所措又神情恍惚的坠入云雾中,周围四有团火在燃烧,烤的我浑身发烫,我想像一对穿着婚礼服的男女向我走来,而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这样拥抱着,我应该相信这是事实,我不能再拒绝他的爱,我也无法阻止自己去爱他。
  
  高山雪莲,888888
  
  老榆木8:09:38
  
  好
  
  红叶8:12:53
  
  (十一)
  
  今天是中秋节,又赶上国庆节,全家人都放了假。吃过早饭,大家就一起忙着包饺子。看着月圆人圆的场景,感受着节日的气氛。我忽然又想起了家,也不知姐姐好不好?
  
  电话响了,我赶紧去接,不知为何的心慌。
  
  “晓宸,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去商场”
  
  姨姨看着我,“这么早,谁呀?”
  
  “同事约我一起去商场”
  
  “那你就去吧!今天过节,早点回来吃饭”
  
  “好”我满口答应,赶紧趁机走掉。
  
  他一看见我,就毫无顾忌的抱我转了一圈,成熟的外表,一颗孩子似的心。幽默风趣乐观向上,这也许是他最吸引我的原因。
  
  车很快到了市区,商场里人满为患。我们转到了服装柜台,两个营业员热情的招呼着我们。说话间,赵博已麻利的选好了一套服装。
  
  “来,去试衣间试一下”他不容拒绝的拉过我。
  
  这真是做工精细,面料讲究的衣服。我也同时佩服他的独到眼光。今天,才真正体会“人是衣服马是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的道理。站在衣镜前,感觉自己像变了一个人。而他也在背后神采飞扬的看着我。但当我看了价格时,我傻了。我辛苦工作一年也未必能挣到一套衣服的钱。
  
  “还是不买了”我的话明显的没有底气,窘迫而尴尬的看了一眼赵博,拉起他要走。
  
  “就这套,包上吧。”赵博从钱夹里拿处一沓钱,随手扔到柜台上。
  
  “赵总就是爽快,做你的女朋友可真是福气啊!”营业员的语调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赵总?他认识的人可够多的?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他为另一个女人买过衣服?我的思绪横生枝节。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累了吧?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赵博关切的问我。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各种场合。
  
  “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她们的眼神和说话的腔调”
  
  “为自己而活,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你认识的人很多啊!”我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也许他接触的人多,必然认识的人也多。
  
  “那是自然的!
  
  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我也没再说什么。走出商场,来到附近的一家音乐茶吧歇息一会。点了小吃和两杯白咖啡。茶吧虽小,古色古香干净整洁,几盆绿色盆景点缀出了勃勃生机,整个房间洋溢着轻松的背景音乐,气氛柔和。坐下来之后,才发现每个隔间都打造了不同的氛围。像给不同人准备的,又像给不同人讲不同的故事。我们的小隔间门上贴着花好月圆几个字,连茶杯上都刻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在这样的气氛中,不由得浮想联翩。我奇怪自己太神经质,习惯于触景生情,习惯于感动。月圆时节,我想起了所有的家人,她们好吗?在这个寂寞繁华的城市,在这个远离家乡千里的地方,也会有爱牵挂着,有似家的温暖让我驻足吗?
  
  忽然想起今天过节啊,姨姨叮嘱我早点回去呢!赵博送我到楼下,我们依依不舍的分开。
  
  表哥和表嫂出去玩了,姨姨也出去买菜了,只有姨夫一个人在家看电视。
  
  “回来了”姨夫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怔怔的看着我。
  
  我突然想起了我手中那套价格不菲的衣服,我不知道把它放哪。
  
  “你是不是在交男朋友?”语调不是严厉的教训,可表情令人生畏。
  
  “没……没有……普通同事”
  
  “是吗?最好没有!”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衣服,所有的隐瞒都已不是隐瞒。想想这些天的交往,还有什么能躲过去他的眼睛?
  
  “如果有,还是尽早断吧,有钱有势的人家,我们是攀不上的,何况你了解他吗?他的人品他的家庭……”
  
  “我懂”我的眼泪块掉下来了。婚姻必须要门当户对吗?有钱有势的人都那么复杂都要“攀”的吗?我没有想过这些!
  
  “你能懂就好!这都是为你好,你父母不在了,我们要为你负责”姨夫训人的时候从来语言不多,但表情严肃得近乎冷酷。
  
  我吓了一身汗,躲进房间。可思绪繁杂,剪不断,理还乱。难道是我错了?我的爱有如此的卑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他。
  
  
11#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08:2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高山雪莲 于 2017-3-15 08:09 编辑

                (十二)
  
   休息了几天,还是打算去上班。我忍受不了天天闷在房子里的折磨。
  外面的空气就是比家里新鲜。天地广阔,心情也舒畅。走进工厂大门,看见大家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奇怪,每个人好像都行色匆匆,来不及互相打招呼。我看见了金花,她似乎也很忙。

  “今天怎么,气氛好像不对啊?”我拉住金花。

  “厂长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发火,还说,如果看到你来了,立刻去办公室”我更加疑惑不解,她急急的走了,似乎在躲着我,我敲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你来了”厂长一改以前的亲切面容。

  “您找我?”

  厂长没有回答我,而是从容的坐下来,和我讲起他的创业,讲他令人羡慕的和睦富裕的家庭,讲他的独生子怎样受过良好的教育,却性格倔强,不服从他安排的婚姻,非要自己去开什么酒店,……

  我奇怪的听着他的讲述,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你还算优秀,但我希望我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有学识,有品味的女孩,她能在事业上对我儿子有群帮助,我也希望将来他们能把我这个门面撑起来还要接管外地的企业”

  “不是……厂长您的意思,我不太懂”我是真的头晕了。

  “你有什么需要,也尽管提,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做到”,他把“需要”加重了语气,我更加糊涂了。

  “你不要和我说你不认识我儿子赵博!我希望你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吧!还有,我忘了告诉你,其实,他还有一个职位挂着,就是这个工厂的主任,只不过他没有到这里来上班而已”厂长对我的支支吾吾有些不耐烦了。

  “他……他是你儿子?!”我傻了!我不知道说什么。

  “小博和我提出要和你定婚,这绝不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只要你离开这,你可以提要求,”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说什么。如果爱可以用金钱交换的话,我什么都不需要。

  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是不是我已忘乎所以?愚笨的我从来没有把同姓又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当初赵博怎么就认识我了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认识李师傅吗?他还是这个工厂的主任,了解工厂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啊!是的,他没有去过工厂,否则美华也不会不认识的!……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个当头棒喝的消息措手不及的打在我这个无头苍蝇身上,我已失去了头脑,又失去了筋骨,现在又失去了魂魄。

  谁说爱情没有贵贱之分,在这个世上,爱情也是势力的。尽管我爱的艰难,爱的刻骨,也还要走向分离。我麻木的走出工厂时,眼泪已不争气的流下来。

  什么叫门当户对?我原本不配走进那样的家庭,原本不配谈及爱情。我太单纯,太异想天开,我不属于这个城市。

  天很闷,阴沉沉的,我的心无处躲藏。步履蹒跚的走回家时,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站在雨中痛苦了一阵,才上楼。

  姨姨今天不上班,正在午睡。我太累了,也实在想睡一觉。

  门铃响了,邮差送来一封厚厚的信,收信人是我,可地址却写着一个遥远的我并不熟悉的地名。谁会写信给我?美华?想起了美华的家乡,我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立刻,娟秀清晰的字体浮现在眼前。

  “晓宸妹,”看到这几个字我就泪如泉涌了,信中继续写到:你现在好吗?可注意身体啊!这么久没有联系,不知道该怎样提起笔,告诉你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你,我留了多少泪?我走了之后,他又娶了一个漂亮女孩。母亲也病倒了,一直没有去医治,越来越严重。回来后,所有的钱都给母亲治了病,还欠了两万元外债,依然没有好。没办法,我只好把自己“卖”给乡里一个暴发户,一个死了老婆的五十多岁的老头。原想以后母亲就可以跟我过上好日子了,可是母亲没有撑过去这个病,扔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走了!晓宸,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问的我泪如雨下)

  “晓宸,我不能再去了,你要保重啊!你和我不一样,选男人要慎重考虑啊,像赵博这样有钱又帅气的人,喜欢他的女孩肯定多了,不定有多少女孩围着他转呢?你要好好考察……”她的信写的好长,却像在我伤痕累累处又洒了一把盐。我也流了满面的泪,开始是为她,为她不幸的遭遇,后来,说不清为谁。

  美华,可怜的每华,你可千万要坚强起来,我会在遥远的异地,默默为你祝福的。

  我的爱已经结束。也许你说的对,我还没有了解他,但如今也不需要了解了,不是吗?

  我苦苦的理着纷乱的思绪。

  “你怎么了?不是去上班了吗?”姨姨站在我面前,惊奇疑惑的看着我,关切的递给我纸巾。

  “我……”我不知如何回答。

  “哎……”姨姨长吁一口气。“你也不小了,和姨姨说实话,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姨姨的问话温和得体有不可抗拒的威严。我只好点点头。

  “我和你姨夫早看出来了”一切都是意料之中,我觉得头嗡嗡响。

  “你生病那几天,他天天去看你,应该不是普通同事吧?”

  笨,我心里骂自己。

  “我和你姨夫也没有想到你们会走到一起,还没有想到他是赵厂长的儿子,直到前天接到赵厂长的电话。想着怎么和你说这事呢!”

  “凭着我们这样的家境怎么能进得人家的门呢?听说,他早就给儿子定了亲,美国留学回来的女孩子啊,正筹备婚礼呢,别傻了,将来姨姨帮你找个好人家……”

  我全然如恶梦中,这事情太意外,意外的信,意外的消息,好像针刺进我心里,极痛极痛。

  我茫然不顾一切的冲进雨雾中,全然不顾姨姨的喊声,我生平第一次这样违抗长辈的话。

  风飒飒的吹着我的面颊,任雨水从头上淌到脸上,是泪?是雨?眼前模模糊糊的,头脑里太多的问好,心里五味杂陈,我踉跄的走着,不顾一次次摔倒的痛,我如何相信?

  雨逐渐加大,天如雾的朦胧,衣服已经湿透,我浑身一激,感觉很冷。猛然抬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厂房附近,对面是雅士居。才记起有两天没有看见赵博了,我是不是要见他亲自去证实这件事呢?还是应该和他道别呢?相识了这么久,我却从来没想过去他的雅士居,我对他了解的太少,我心里矛盾的发慌,脚步却坚定的往前移。

  中午都在休息吧,一楼大厅没有人,经理室在二楼,我慢慢的走上去,办公室门上写着“闲人免进”几个字。我刚要敲门,发现门虚掩着,推开门的刹那,我呆了!我看见赵博正和一个很有高贵气质的女孩拥抱接吻,一股浓烈的酒气弥漫整个房间。“不要脸”我一个巴掌扇过去,他踉跄的半睁着醉熏熏眼睛看我,“你谁呀?你凭什么打我?”那个女孩惊诧的眼神下,我转身冲出了房间。

  这个世界谁值得相信?谁是你值得相信的人?老天竟和我开了极大的玩笑,当你付出了所有的真情,换来的却是一场欺骗一场空,我哭,我笑,我哭这个虚伪的世界,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在我眼里他是那么完美,他对我那么好,怎么可以对别人这样?怎么可以?如同受了莫大的侮辱,绝望和悲哀,已然让心沉入了地狱。我,也许他根本就不配结合。忽然的,他高大潇洒的身躯在我面前变成了道貌岸然和卑微,我已不屑去仰望。

  往事幕幕,每个细节都高速在脑中回放。那个在商场里熟练为我挑选衣服的人,是不是早已无数次为这个女人练习的熟络了呢?这个高贵冷艳的女子,举手投足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场,还有谁能比她更适合他?这个就是他准备结婚的女人吧?那个要和我实现梦想,我倾心和依赖的人去了何处?……我不敢在想下去。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比不上我的泪水更凶猛,我在崩溃着。忽然发现,如此繁华的都市,我竟是那么的孤独,姨姨,美华,为什么不早劝我呢?劝我,我会听吗?

  多情应笑我!我一步步艰难的跋涉。

  回到住宅小区时,雨渐渐小了,天上依然乌云滚滚。楼上传来音乐的单曲循环播放,是一首《太委屈》,爱着你却把别人拥在怀里,宁愿痛的放弃你,也不在梦中委屈自己……分手也是对我最后的消息。

  这首似乎专门为我播放的歌,再一次勾起我所有的心酸。扶着楼梯,摇摇晃晃的上楼。

  一直很孝顺的表哥正和姨姨争吵,可能是表哥经常和表嫂吵架,姨姨看不惯吧?姨姨要赶他们出去住。家家都有难唱曲,我知趣的躲进屋里。

  我是该走了!我已经心力交瘁,顾不上他们争吵,我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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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3 08:22 | 只看该作者
各位老师上午好,请予以指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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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4 16:36 | 只看该作者
老师下午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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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5 08:1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高山雪莲 于 2017-3-15 08:16 编辑

我又重新整理了文本,欢迎各位老师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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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5 08:17 | 只看该作者
小说语言精美,虽为中篇,但结构严谨叙事有序无凌乱之感,生活气息浓厚,表现出了作者不俗的文字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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