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情深

水秀玲珑

　　陈峰和恋人紫燕从县医院回来，走到榆钱村后头，两人相依坐在村后面的山丘上。远处的山坳里有一片梨树林，此时的梨花含苞吐蕊，远远望去雪白一片，飘散在空气中一阵阵醉人的花香。
　　
　　“燕子，我们结婚吧！”陈峰掸了掸落在紫燕长发上的几瓣落花，眸光里荡漾着款款深情。
　　
　　“可是，我妈说了，你家要是不在城里买房，她是不会让我出嫁的。我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紫燕沉吟良久，才大煞风景地说道。
　　
　　“我家里已经翻盖了房子，我爸说新房子给我们结婚用，我爷爷已经答应将老宅子腾出来两间，让我爸妈搬过去……你看，这样安排不是挺好的吗？”
　　
　　紫燕小嘴一撅，“祖孙三代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院子里，连自由独立的空间都没有，想想我们婚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怎么不能过了，咱爸咱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说了，幸不幸福与房子的面积无关！”陈峰急于说服紫燕接受现实。
　　
　　“那和什么有关啊？”紫燕生气地看着陈峰，她爱的陈峰可是对她千依百顺的，唯独在房子问题上，是两个人情感的雷区。
　　
　　“总之，我爸妈把我养大不容易，我不能再要求他们给我在城里买房子……”陈峰的语气透着坚决。
　　
　　“那我爸妈养我就容易吗？”紫燕霍地站了起来，“我们都老大不小了，你说你们家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呢？别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我就不敢……”
　　
　　紫燕气呼呼地甩下陈峰，一个人向山后跑去了。
　　
　　“燕子，你等等我！”陈峰紧跟上紫燕，抓着紫燕的胳膊，“你容我再想想办法嘛！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你能有什么办法，快说啊！”紫燕催促道。
　　
　　……
　　
　　榆钱村是一座有几百户人家的小村落，村前大池塘承包给养殖户经营，村后种植着百亩果园，周围的田野里是一片片开垦的水稻田。每到春夏之际，池塘里蛙声一片，水岸边蒲草随风飘荡，景色煞是秀美。
　　
　　日落西山，晚霞中升起了袅袅炊烟。榆钱村的田埂边，陈老汉牵着两头老黄牛，慢悠悠地向村子里走去。
　　
　　陈峰走到村口时，看见爷爷放牛才回家，便跑上前去，接过爷爷手里的缰绳。
　　
　　“爷爷，天都快黑了，你咋才回家哪？我爸妈正等着你吃饭呐！”陈峰没话找话。
　　
　　“还说我呢，你小子又跑哪去野了？”陈老汉语气里虽是责备，眼睛却笑呵呵地盯着孙子看。
　　
　　“我……”陈峰嬉皮笑脸地说道：“爷爷，您老的家训我可时刻谨记着呢，在外面无论什么事也不能给咱祖上抹黑！”
　　
　　“算你小子识相！”陈老汉敲了敲陈峰的头。爷孙俩一前一后朝着山坳下面的陈家老宅子走去。
　　
　　陈峰本想将结婚的事和爷爷说了，但他已经有了主意，他想等到了家后，先和父母商量一下，再征求爷爷的意见。
　　
　　吃过了晚饭，陈峰就和父母商量结婚的事，父母自是对这门亲事表示赞成，只是陈峰一提到紫燕要求陈峰在城里买房的事情之后，陈峰的父亲陈金生有些沉默了。
　　
　　“按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我不该反对，但是，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爷爷给我们攒了大半辈子的房基地，才盖了几年的房子，这又要咱在城里买房。这事，是不是……”许久，陈金生才开了口。
　　
　　“爸，这事你也不用为难，我已经想好了，”陈峰头靠在沙发上，从上衣袋子里掏出一盒香烟，递给父亲陈金生一支，点上。然后，继续说道：“我想把家里的老宅子卖掉三间，算上前后院子，怎么着也值个几万……”
　　
　　“你说什么？你要卖咱家老宅子！”陈金生刚抽了几口烟，一听儿子说要卖房，立即坐正了身子，惊诧得提高了嗓门。
　　
　　陈金生的老伴素珍从外屋端茶过来，听见父子两人商量卖房子的事，她指了指门外，小声说道：“你爷俩小声点儿，老爷子可就在东屋休息呢！”
　　
　　陈峰于是放缓了语气和父亲商量，“爸，我想咱家里外共计六七间房子，等燕子嫁过来后，我们又不能和你们同住，房子闲置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干脆卖了，等凑够钱，也好给我们在城里安个家！”
　　
　　“我不同意！”陈金生犯了倔脾气，“别说我不同意，你爷爷也不会同意！”
　　
　　“这不是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吗？怎么就不同意呢？”陈峰也有些急了。
　　
　　“这老宅子是你爷爷攒了一辈子的基业，那可是老爷子带着我和你两个叔叔一块砖一块瓦垒起来的，你能说卖就卖了？”陈金生接过素珍递过来的茶水，咕咚喝了一口，语气甚是坚决。
　　
　　素珍见父子两人僵持不下，她坐在陈峰旁边，柔声劝说道：“房子的事，我和你爸正在想办法，等秋天把那果园子里的苹果卖了，再和你姨那挪腾些，也就差不多了，你和燕子说说，再等等，婚姻是两家子的事，你也不能全凭她一家做主，再说，她还没过门儿呢……”
　　
　　“还等呢，你们就等着抱孙子吧！”陈峰见父母都不支持他，一气之下，抬起屁股，走了。
　　
　　素珍没忍住，和陈金生唠叨起来，“怎么着？你听，是不是燕子有了咱家的孩子了？”
　　
　　陈金生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道：“这臭小子，竟给咱们丢脸！”
　　
　　“这不是喜事嘛！你想啊，孩子都有了，她还能往哪跑，还管我们要什么房子啊！”素珍倒是不觉得紧迫，心里反而很得意。
　　
　　“唉！”陈金生倚在炕上，长长叹息了一声。
　　
　　陈老汉在里间屋里已经听到了刚才父子两人的对话，他是又喜又忧，喜的是陈家人丁兴旺，忧的却是孙子娶了媳妇，他这一把老骨头连个立足的地儿也没了。
　　
　　陈老汉颤微微地走下地去，站在八仙桌前的像框前面，他浑浊的双眼望着像框里的女人，那个女人梳着短发，眼睛里放着温柔的光，她也静静地看着陈老汉。
　　
　　“桂花啊，你走了几年了，我老是寻思啊，要是当初能把你送去县医院里瞧瞧，你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急啊！你这一走，丢下这三个孩子，如今他们也都成家立业，咱的孙子也快娶媳妇了……”
　　
　　陈老汉一边以袖口擦拭着像框上面的灰尘，一边和像框里的女人说话。
　　
　　“自打咱们老二前几年去南方打工，一去就是十年。前年，她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是我让她回去的。你说，咱的儿子负了人家，也不能总让二媳妇儿守着啊……”
　　
　　陈老汉越说越心酸，“前儿和他同在一年出去的老赵家二柱子捎来信说，咱铜生在外面又有了家了，这孩子没良心啊！”
　　
　　“咱三儿铁生最争气，今年才考上了公务员，他们两口子在城里，也不用操心……就是，就是咱的大孙子峰儿也要娶媳妇了，是后院老赵家的丫头，模样还挺俊俏，燕子妈就是那年和咱金生好过的那个秋菊，你还记得不？”
　　
　　“峰儿要卖掉咱家老宅子，你说我是答应还是……我是真舍不得啊，想当初，你过门儿的时候，就住那两间土坯房，总算过上了好日子，还没住上新房，你就走了……”
　　
　　陈老汉对着橡框里的老伴说话，提起过去，已是老泪纵横。
　　
　　陈峰经过东屋的时候，隔着门缝看见爷爷正站在已故的奶奶的遗像前面，唠唠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知道爷爷对老宅子的感情，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和爷爷提起卖掉老宅子的事，和父母商量，又遭到父亲陈金生的强烈反对，他心口郁闷，就去找村子里的几个铁哥们喝酒去了。
　　
　　紫燕回到家里，紫燕妈秋菊见女儿一脸不痛快，就知道女儿肯定有心事，她再三追问，紫燕才唯唯诺诺地把她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
　　
　　秋菊听说女儿已有身孕，她指着女儿的头，怒气冲冲说道：“你这丫头真是糊涂啊，你这不是将把柄落在人家手上了吗，这还怎么和他们家要彩礼，你输定了，你！”
　　
　　“那还不怪你，非要陈峰在城里买房子。结婚也是我们俩的事，干嘛要逼得人家里不安生！”紫燕低着头小声嘀咕。
　　
　　赵富贵从地里干活回来，见秋菊正指着女儿骂，他便说道：“闺女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还说呢，你问她去。一个大姑娘家，就不知道矜持些，成天的让我操心！”
　　
　　紫燕去井边给赵富贵打来了一盆洗脸水，赵富贵拿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冲着秋菊说道：“我看你啊，就是操心的命！”
　　
　　秋菊瞪了赵富贵一眼，便进里屋去了。秋菊是个贤惠能干的女人，过起日子也算是里里外外一把手，但是面对女儿婚姻大事，她是决意不肯退让的，尤其女儿紫燕竟然爱上了陈金生的儿子，这件事就算她表面上不反对，心里也始终有个梗儿。
　　
　　第二天，天还没亮，秋菊就趁着去田地里锄草的空儿去了陈金生家的果园。秋菊家与陈金生家前后院住着，平时都是大门森严，但是同在一个村子，谁家有什么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金生一大早就来给果园里的苹果打药，见秋菊来了，他先是一愣，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和秋菊打招呼，“燕子妈，今天吹的什么风，你咋有空，来看我？”
　　
　　秋菊板着脸说道：“谁稀的看你，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咋了，谁得罪你了？”陈金生故意明知故问。
　　
　　秋菊双手叉在腰上，气冲冲说道：“紫燕梳着小辫子的时候就跟在陈峰后面跑，村里哪个小伙伴要是欺负了燕子，准是陈峰站出来替燕子摆平，后来，她俩双双考上大学，在城里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你说说，这是多好的一桩姻缘，你凭啥就不能成全他们俩？”
　　
　　陈金生卸掉后背上的药箱子，从旁边搬来了张小板凳让秋菊坐，秋菊没坐，他自己先坐下了。
　　
　　“你知道，这事也不是我不同意，是你非要孩子在城里安家，这不是逼我们吗？昨儿个陈峰回来说要把老宅子卖掉，这又谁出的馊主意？那老宅子是我家老爷子的命根子啊，卖掉老宅子，他会怎么想？”陈金生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是谁说了让你卖房子了？我就是想让我闺女嫁得风光些，省得那些邻里邻居的笑话咱白给了你家媳妇儿，难道这个要求过份吗？你看现在哪家娶个媳妇还不得给个十几万的彩礼，我们分文没提，你，你咋还和当年一样窝囊，当年你要是有陈峰那勇气，我，我就……不至于一赌气嫁给赵富贵……”秋菊越说越激动，竟然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
　　
　　“嗨，当年，要不是你硬管我们家要砖瓦房……现在好了，你女儿又管我们要楼房，你说这是不是欠的孽债啊？”陈金生叹息着。
　　
　　“欠，也是你欠我的！”秋菊板着脸说道。
　　
　　“是，是我欠你。可咱们的孩子，不能给耽误了啊，尤其是，我都是当爷爷的人啦！”陈金生眼里充满了欢喜，继续说道：“秋菊，你放心吧，我们会负这个责任，房子的事，我一定想办法！”
　　
　　秋菊见陈金生说得诚恳，也不再纠缠。她相信陈金生是个守承诺的人，多少年了，秋菊与陈金生住在前后院，可为了避嫌，她就算迎面遇上陈金生，也要绕着走，这回她终于将多年来压在心口的话说出来，她也安心了。
　　
　　傍晚，赵富贵从地里干活回来，见秋菊扎着围裙站在厨房里，一边炒菜，嘴里还哼着小调，以为有什么喜事，就忍不住问秋菊。
　　
　　秋菊把菜端上桌子，还给赵富贵倒了一盅白酒，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赵富贵呷了一口酒，说道：“老婆，到底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秋菊一本正经说道：“我想好了，菜棚里那几亩柿子再加上圈里养的那几头猪，也能卖个四五万块，都给闺女当嫁妆了，他爹，你同意不？”
　　
　　赵富贵一向疼爱紫燕，见秋菊竟能如此大度，他哪有不同意的，便嘿嘿笑道：“老婆啊，咱家的事不都你一人说了算嘛！”
　　
　　“你不是总说女儿嫁出去都是外边的人，还总怪我没给你们老赵家生个儿子！”秋菊委屈着说道。
　　
　　“那都是故意气你的，别以为他们家生儿子就得意，将来娶了咱闺女，陈峰还不给咱当儿子啊！”赵富贵盯着秋菊的眼睛说道。
　　
　　“爸，妈，你们是同意我嫁给陈峰了吗？”刚刚下班回来的紫燕，一进家门就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她很意外，母亲不知为何，竟突然有所转变。
　　
　　“妈是想明白了，拦也拦不住你，就尽快把喜事办了吧！”秋菊拍了拍紫燕的手，说道。
　　
　　“妈，你真好！”紫燕忍不住在秋菊的脸上亲了一口。
　　
　　紫燕饭也顾不上吃，就跑到经常和陈峰约会的后山，她朝着后山那一片广袤的梨树林望去，此时梨花遍野，香气袭人。
　　
　　在那片果园深处的山脚下，就是陈家的老宅子。陈老汉赶着两头老黄牛从山坳下面走过，夕阳映着他蹒跚的身影，越走越远……

枫叶飘飘

别忘了参与同题小说。

水秀玲珑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3-3 14:03
别忘了参与同题小说。

嗯，不会忘记的哦

枫叶飘飘

嗯，辛苦了。敬茶。

水秀玲珑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3-3 14:13
嗯，辛苦了。敬茶。

谢谢您的提醒哦，请您喝茶

草舍煮字

情节平缓，但故事温馨。一派祥和温情的农家嫁娶生活图景。

戏笑九宫

乡土气息浓厚的一篇小说佳作，学习了。
感谢赐稿梦游太虚，辛苦！

zizhu

欣赏乡土小说。

徐得荣

玲珑，你真棒。

水秀玲珑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3-3 18:48
乡土气息浓厚的一篇小说佳作，学习了。
感谢赐稿梦游太虚，辛苦！

谢谢您的点评，这篇小说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篇小说，几代人，一家子，关于房子的事

水秀玲珑

zizhu 发表于 2017-3-3 19:57
欣赏乡土小说。

谢谢您，请喝茶

水秀玲珑

徐得荣 发表于 2017-3-3 20:10
玲珑，你真棒。

感谢来访，请喝茶

水秀玲珑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3-3 15:05
情节平缓，但故事温馨。一派祥和温情的农家嫁娶生活图景。

感谢老先生来访，人生何处不相逢，握握手吧

草舍煮字

水秀玲珑 发表于 2017-3-3 20:27
感谢老先生来访，人生何处不相逢，握握手吧

遥握

徐得荣

水秀玲珑 发表于 2017-3-3 20:26
感谢来访，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