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决

李灿

　　否决

　　大学正在评优秀学生，班主任元华老师去学院办公室交表。

　　院长看了名单，突然质问道：“你这上面怎么有陈翔的名字？他可是还欠着学费，欠费的一票否决，你不知道制度吗？”

　　元华说：“我当然知道，但我也是职代会的。最近还要讨论制度，我如果有权利，我也会对你们这个制度进行否决。”

　　院长很惊讶：“你以前总是拥护学校和学院的制度，和领导保持高度一致，这次怎么唱了反调呢？”

　　元华义正言辞地说：“欠费的学生不能评优秀，这样不合理的制度难道不该被否决吗？你老人家如果还有点良心，请允许我把话说完。”元华就详细地讲起来了。



　　那是一个下午，刚刚下班。元华想起了评优的事情，正在反复斟酌哪些学生够格。突然，看到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元华很吃惊，原来是他的老父亲来了，老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他家走来。

　　元华连忙开门，把父亲接到屋里。父亲看到桌子上有一堆纸片，问道：“你怎么下班了还在工作呢？”

　　元华解释说：“最近要评优秀学生，我作为班主任当然要一碗水端平，让学生不能有怨言，现在正在为这件事犯愁啊！”

　　父亲说：“我也正好找你有事——我刚刚看了你这个草稿，我虽然读的书少，可也认得几个字。你这里有个叫陈翔的学生，他分明票数很多，你怎么把他划掉了呢？”

　　元华说：“爸，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制度，欠费的学生评优时一票否决。他还有几千元的学费没交清，我也知道这不合理，但我能怎么办呢？”

　　父亲一听，拍案而起：“凡啥事都有个道理！这是谁定的制度？嫌贫爱富还能理直气壮吗？是你们校长说的，我打他的嘴；是你们书记说的，我要他的命。”

　　元华安慰道：“爸，你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呢？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这么维护他干什么？他不光欠费，上个周还请了好几天假。就凭这两点，我也不能让他上啊！”

　　父亲骂道：“你不要叫我爸，我受不起。你没有爸爸，也没有老师，你自学成才。”

　　元华疑惑了：“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父亲意味深长地说：“你真是糊涂，你知道陈翔这个孩子的爸爸是谁吗？他就是你小学时的班主任陈老师，你现在知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元华愣住了，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那个时候，他的家里很穷，交不清学费。他曾一度想辍学，然后去打工。可是，陈老师亲自来家，说：“元华是个好孩子，不读书就可惜了！”看到陈老师的态度这样诚恳，父亲也坚决支持孩子继续读书。父亲到野外挖火头根，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条腿摔断了，从此终身残疾。

　　这件事让陈老师知道了，陈老师对元华的父亲说：“你安心养伤，不要担心学费的事情。孩子交不清学费没关系，我先给他垫上。”

　　就这样，陈老师给元华垫了好几个学期的学费。班上有时欠费的多了，陈老师一垫就把半年的工资弄没了。

　　那个时候，也有些班主任，遇到欠钱不还的家长，他们会跑到别人家里拿筛子，搬椅子，驮风扇等等，总之看到稍微值钱或能拿走的东西就抢。可是，陈老师是个忠厚的人，他从来不做这些事情，还说：“我是人民教师，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绝不能做土匪才干的事情。”

　　后来，元华渐渐长大了，家里的条件也渐渐好转。他的父亲找到陈老师说：“你当年给我的儿子垫了很多年的学费，现在我们有钱了，这个钱该还给你了。”

　　陈老师却说：“当年那些钱确实不是小数目，但现在我们生活条件好了，也不缺那点钱，我看还是算了吧！”

　　元华后来一直在外面工作，很少回老家，和陈老师接触得就少了。



　　元华正想着这些事情，父亲突然质问道：“我听说，陈翔交不清学费，你隔三差五找他的麻烦，有这回事吗？”

　　元华说：“我现在是栽花的年龄，不是栽刺的年龄。按道理说，不能做这个恶人。可是，学校有制度，学生欠费了，学校要找我的麻烦啊！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的班主任考核会受到影响的。”

　　父亲反问道：“你读小学的时候，你的班主任陈老师这样为难过你吗？你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人吗？你和陈老师比起来，连狗屁都不是！”

　　元华羞愧地说：“你骂得好，我确实做得不对。”

　　父亲接着说：“今年，我听说我们省评农村骨干教师，评上的老师每个月多６００元钱，一年就会多７２００元，连续三年下来，可不是小数目啊！可是，陈老师拒绝了！”

　　元华说：“他太糊涂了，他现在正需要钱，有了这些钱，他儿子的学费就不愁了。”

　　父亲反驳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吗？如果是你，你肯定会争，你会把屁眼争成两张嘴。陈老师说了，学校还有比他更困难的，他把指标让给了别人。”

　　元华听到这些，低下了头。

　　父亲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他上个周在学校里突然病死了。我非常想不通，那么多恶棍都长命百岁，这样的大好人怎么就这样离开了呢？他的儿子请假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临死前还给你写了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



　　元华接过信，读起来了。信中写道：“元华，你好，其实我已经知道你就是我儿子现在的班主任。但我不想告诉你陈翔就是我的儿子，因为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然而，我现在不能不找你了。我现在已经是肝癌晚期，随时将不久于人世。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你给他特殊的照顾，只求你能给他好的教育，让他能安心学习。”

　　元华读到这里，不禁泪如泉涌。可他还是犹豫不决，他对父亲说：“爸，我知道我对不起陈老师。可是，学校有制度，我也没办法啊！”

　　父亲说：“陈老师都走了，我们全家都欠他的。他儿子那么优秀，如果我们连他儿子的一个优秀学生指标都争取不到，那我们还有什么用？别说争取一个优秀学生指标，就是让你为他垫学费，也是应该的。”

　　元华说：“我只是个班主任，即使在职代会也是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

　　父亲批评道：“我没文化，可我好像听你小时候说，英语里班主任和校长可以用同一个词吧！你几十岁的人了，一点担当都没有吗？”

　　元华还是摇摇头，说道：“爸，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确实无能为力啊！”

　　父亲严肃地说：“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坚持原则，只要不触及你的利益你就不管。面对不合理的事情，你为什么就不敢去刀切斧砍呢？”

　　元华好像明白了什么，斩钉截铁地说：“爸，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元华讲完了这一切，院长用很低沉的语调说：“你反映的情况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欠费终究是不好的，学生交不清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嘛！”

　　元华反驳道：“助学贷款是怎么回事，你老还不清楚吗？凡是有智能手机和电脑的学生，都被认定是不贫困的，不能贷款。这纯属墨守成规，不能与时俱进。现在电子产品不断普及，买得起手机和电脑不很正常吗？陈翔是有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可是，他的智能手机是他用勤工俭学和写稿积攒来的钱自己买的，笔记本电脑是朋友送的。再说，我们本身就是计算机技术学院，学生没有电脑能行吗？他不能贷款是他自己的问题吗？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院长又问道：“他父亲死了，家里应该会得到一笔慰问金，他就更没有欠费的理由啊！”

　　元华义正言辞地说：“你说的是事实，可是你的良心呢？”

　　院长连忙打住：“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可是，制度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元华说：“我相信，他有了钱肯定会交。然而，不合理的制度，该否决的就应该否决。我父亲经常教育我，凡啥事都有个道理。正确的要坚持，错误的就要否决。”

　　院长听到这番话，陷入了沉思。
　　

枫叶飘飘

问候老师，第五章，第二句开头信，您写成心。请改一下。

枫叶飘飘

不合理的制度制约了很多优秀学生评优的机会。陈翔就是其中一位。

徐得荣

小说干脆利落，直入主题，通篇充满青春气息，文字流畅，一篇不错的小说。本人认为，这篇小说不是太长，不划分节也可，太过琐碎了，会影响小说效果和美感的。个见，不一定说的对，仅供参考。

蝉衣cy

旧有的制度跟不上日新月异变化的时代步伐，

蝉衣cy

既把笔尖儿点中了机构里机制的陈腐、不合时宜，也让笔触惹疼了良知、触及当下贫富的巨大差距。

蝉衣cy

尤其是作品是以教育为背景的，在这样一个神圣职业面前，良知的神圣感是否滑落了呢？

李灿

徐得荣 发表于 2017-3-6 21:59
小说干脆利落，直入主题，通篇充满青春气息，文字流畅，一篇不错的小说。本人认为，这篇小说不是太长，不划 ...

你说的很对。

zizhu

有一点疑惑。元华当初是受了老师的恩惠，现在，老师病逝，他的孩子交不上学费，小说紧围绕一个“优秀学生指标”来展开。为什么不能表示一下，从经济上援助一下，帮他交上学费呀？哪怕是匿名的？

李灿

zizhu 发表于 2017-3-7 08:40
有一点疑惑。元华当初是受了老师的恩惠，现在，老师病逝，他的孩子交不上学费，小说紧围绕一个“优秀学生指 ...

我按你的意思稍微修改了一下，借元华的父亲的口表达了这个意思。

李灿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3-6 21:47
不合理的制度制约了很多优秀学生评优的机会。陈翔就是其中一位。

制度不合理，而且人心不古，这才是更大的悲哀。元华如果不是他父亲的劝说，他会转变吗？

戏笑九宫

仔细研读学习过了，正如蝉衣先生雅评：既把笔尖儿点中了机构里机制的陈腐、不合时宜，也让笔触惹疼了良知、触及当下贫富的巨大差距。此作有力地针砭体制弊端，但更主要深深发掘着人性、人心本真的东西......构思层次合理，文章脉络清晰，情节设置巧妙，以一件小事展示体制的不合理乃至体制应该与时俱进等情节，细节细腻委婉感人，人物形象生动，写作手法技巧运用娴熟。小说主题立意寓意正能量，寓意深刻警醒，一篇小小说佳作无疑！但感觉读后热闹有余，韵味稍欠。我想，如果从元华讲完了这一切，院长用很低沉的语调说：这句话开始，后面的全部去掉，直接改成：元华讲完了这一切，院长俯首陷入了沉思......作品并不给出来结局，而是给读者预留下各自想象中的结果。这样的留白是否更具韵味，更能引起读者的思考与“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构想？——浅见乱弹，恕我直言。
感谢赐稿梦游太虚，欢迎老友归来，致敬、远握

戏笑九宫

有些自然段之间忘记了空格，代劳重新排版了一下，只字未改。

碣石清风

小说貌似很平淡，但字里行间却有深情。很感人的一篇小说。小说构思很巧妙，通过两代人的对比反映不同的思想情操并针砭制度弊端从而树立了一个优秀小学教师的高大形象，正能量。建议精华。

李灿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3-7 15:24
有些自然段之间忘记了空格，代劳重新排版了一下，只字未改。

不是忘了空格，而是同一部分与其他部分要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