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言默然 于 2017-3-20 05:28 编辑
千古冤家
文/言默然
题记：朋友发来微信，说唐僧白小姐大婚，在白虎岭宴请《西游记》读者。哎，又瞎说！正经点好么？朋友说他挺正经，说我非读书人，所以不在宴请之列。哦！朋友说哦什么哦？发来视频为证。视频真切：观世音、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首席嘉宾，如来佛病榻上发祝福电文；新郎牵手新娘介绍恋爱经过，谈笑风生——我且笔录下来跟文师文友分享。新郎饱读佛经，雷音寺工作多年，偃师乡音犹在，汉语梵语英语印度语夹杂其中，我多听不懂，且听且蒙，拈缀成篇，谬误难免，师友海涵。
嶙峋险幽的白虎岭依然人迹罕至，少有林木，没有修竹，却有一株枝繁花茂的桃树。她躺在桃树下，头颅七个窟窿，骨架散落几近腐朽，幸有桃花映照，惨白中透着粉红。
阿弥陀佛！我顾不得忏悔，立即投入工作——拢起袈裟，拾捡她的遗骨，把她兜进她的波月洞府，燃香敲木鱼超度。佛祖给我七七四十九个工作日，我一刻都不能耽误。
六七四十二天后，她已有血有肉，胸部，胸部已隆起了小馒头。
“你暖暖我好么？”平躺在超度间的她说冷，浑身都冷，隆起的小馒头特别冷，要我抱抱她。
“不！”我是和尚。
“我的嘴唇一点儿热气都没有，你吻我一下好么？”她乞求我，眼里荡着秋波。
“这......”我为难。
“这是你的工作！”她说。
“哦！”这是我的工作。我微闭双眼，下俯身子，在接近她唇的瞬间，倏有亮光闪烁，我的下俯戛然而止——我知道，这是我的定力急踩刹车，限制我的下俯尺度。我的定力虽然跟佛祖差太远，但，但是关键时刻总能力挽狂澜。我感谢我的脆弱的定力，张开嘴巴对着她激动的唇吹了一口气，她惨白的唇霎时红润起来，对我说“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
我侧身踱出波月洞府，洞外阳光明媚，那株枝繁花茂的桃向我招手。我踌近，桃花仙子嫣然笑，甜丝丝地叫我“爸爸”——哎哟，稚嫩的娃娃，瞎叫！我赶紧后退两步。我是和尚，我的定力提醒我不能太靠近桃树。
佛祖一直表扬我有定力，夸我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我羞愧，羞愧我总有荷尔蒙分泌，尿尿的雀雀总不甘心本职工作，总想多做份活儿。陪伴佛祖视察尼姑庵时，裆里的雀雀就骚动过一回，不停地翘，我恨不能揪掉扔进下水道。佛祖笑我，说揪掉当尼姑也好，尼姑也有红杏出墙的时候哦——“这控制红杏出墙啊，须靠定力，定力是出奇制胜的法宝。”斗战胜佛噗呲笑，拿脚踹佛祖的裤裆。佛祖也哈哈笑了，笑斗战胜佛不懂行，说雀雀怕热，支起凉棚凉快些。
佛祖有法宝，仅靠定力就能出奇制胜。我不行，克制很小的变量费老鼻子劲。我需要防微杜渐，我不能在桃树下久站。
我转身折回波月洞府寝卧念经，念金刚经。修身养性是个长期的工作，永无止境。波月洞府宽敞，我的寝卧跟超度工作室相隔两公里。
“阿弥陀佛！”佛祖跟我微信视频，问我怎么样了？
我向佛祖报告，再有一个礼拜就好。佛祖关注我的工作进度，几乎每天都要过问。他问的仔细，我报告的认真。
“佛法无边呐！”佛祖眯眼笑，竖大拇指表扬我，说我功德一件，胜造七级浮屠，说他都记下了，说还要提拔我。
“佛祖！”我热泪盈眶，佛祖的微信关闭了，我还在感动。
想我唐玄奘，不过洛阳城外净土寺的小和尚，佛祖抬举我叫我取过一回经，就赐我莲花座，授我旃檀功德佛职务，任命我做他的形象大使。我不过听从他的调度，做职务范围内的工作，他还要重用我。我惭愧，惭愧得无地自容。
受命超度白小姐，于我来说也就是将功补过。倘若当年我有佛祖一样的思想境界，白小姐何至遭此劫难？一个弱女子，隐居深山修炼，容易吗？你的徒弟三棍子就断送了人家的前程，一堆白骨晾露老山涧，连锨土都没掩。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自觉性，非佛祖安排就不知道补救过失呢？
“唯慈悲心肠并付诸行动，才配得上莲花座的光荣！”佛祖在雷音寺深入浅出讲经时，用自身成佛的经历教导团队。说他还是小和尚的时候，遇见老鹰猎杀兔子，他流着泪劝老鹰：“放兔子一条生路吧，它也是条命！”老鹰说：“放过兔子我会饿死的，你给我一条生路吧！”他毫不迟疑地、一块一块地割自己身上的肉喂老鹰，直到把自己割了个一干二净。于是，就立地成佛了。
雷音寺内外肃然起敬，唯有斗战胜佛嘻嘻哈哈，还爬到佛祖身上揪佛祖的大耳朵，叽叽歪歪笑佛祖：“哎，老和尚，我且问你，你这一身赘肉，又是从哪儿割来的？”
佛祖笑眯眯回斗战胜佛：“造化！”顿了顿继续讲经释法，话题就转到白小姐身上了。说三棍子打死白小姐，太鲁莽，太野蛮了。说老衲安排唐玄奘师徒取经，是给汝等入佛门搭建桥梁。沿途妖精都是老衲联手三界布置的，汝等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请示汇报没有？嗯！白小姐，大山涧里修炼缺衣少食，汝等就没有一点儿慈悲心肠？就不能主动割下身上的肉喂她么？“舍弃臭皮囊，立地成佛不好么？嗯！”
雷音寺内外雅雀无声，斗战胜佛坐不住了，一蹶子蹦到佛祖面前，指着佛祖鼻子，斥责佛祖舌头没骨头，尽嚼牙巴骨！“糟老头儿，你是不是想叫白骨精把唐僧吃了，治我保护不力的罪，再囚禁我五百年？嗯！”
佛祖哈哈笑，直笑得斗战胜佛火星子冒。
观世音拍我肩头，叫我劝劝泼猴。
我有资格劝么？同刹为佛，职务平级，只不过有个排名顺序，怎么劝？他听我劝么？
我正犹豫，却见斗战胜佛唰唰写下辞职申请书摔给佛祖。佛祖皱了皱眉，当即批准斗战胜佛提前退休。
不成熟，修行不够啊！斗战胜佛是我的大徒弟，心地善良，就是性格急躁习惯充能显摆，忽略放低身段尊重领导的重要。二杆子脾气来了谁也拦不住，常弄得我一点儿面子都没有。我没面子就算了，我了解你，不跟你计较。你对佛祖爷谦恭点好不好？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我给他说过多少遍他就是听不进去。
“好歹是我佛门弟子！”一个礼拜后，佛祖把我叫到上书房，叫我辛苦一趟，叫我到白虎岭超度白小姐起死回生，叫我当红娘撮合白小姐嫁给泼猴。“白小姐，她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汝就说我说的。她个丫头片子，焉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泼猴不想当和尚了，总得成个家吧？是不是？嗯！”
佛祖慈悲为怀，我感动不已。
西天一年，尘世已历几个朝代，好在白小姐的遗骨没被野狼叼走。六七四十二，七七四十九，再有一个礼拜，白小姐就能恢复如初。
没到一个礼拜，四天后，白小姐就扭着腰肢向我走来。哎呀，袅娜娉婷，宛若西施，我都不敢正眼瞧了。
“人家，人家本来就是西施的遗骨嘛！”白小姐一头扑进我怀里，捧着我的脸叫我亲爱的，说她是我的人了。
“不！我是和尚。”我只让她在我怀里扑了四十八秒，四十九秒时我感觉到我裆里雀雀骚动，毅然将她推开。
看着她的秋波变成泪水溢出，我也挺难受。毕竟，她的血肉，是我亲手在她遗骨上重建的，我对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了如指掌。但，她是女人，在她会出气之后，我就不再接触她身体的任何部位。我是和尚，和尚不能碰触女人——这是做和尚的底线，是硬性规定。既然选择了和尚职业，就须遵守做和尚的规则。
我承认，我对她是有感情的——侍弄几十天，说没感情不实诚。我是和尚，诚实也是和尚守则中的硬性规定。但，但是，感情不能逾越理性，倘若逾越理性，我一千多年的修行就可能瞬间坍塌，我的千里堤坝就可能顷刻陷于蚁穴。商纣王、周幽王、楚灵王、隋炀帝、唐玄宗、宋徽宗……多么强大啊，都被石榴裙下的蚁穴吞食了！我一个卑微的和尚，倘若陷入蚁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得。
蚁穴抽泣过一阵儿，揉揉眼睛，又往我怀里扑。我果断拒之怀外，比柳下惠还柳下惠。我的定力不及柳下惠，我做不到坐怀不乱，我只能防范于未然。
她失声痛哭，三把鼻涕四把泪，说不要嫁给猴子，猴子凶巴巴的，一点儿温柔都没有——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性人，对女人根本没感觉。
我告诉她，这是佛祖的安排。
“是么？”
“是的！”
“果然？”
“果然！”
她掏出手绢，擦净眼泪，笑了——她当时的笑比哭还难看。她翻出微信，叫我瞧瞧。
哦，这个，我知道，雷音寺招聘保洁员，“你不适合。”
“是么？”
“是的！”
她又翻出一条微信，“请，请你瞧瞧这一条——”
“白小姐：汝很适合雷音寺工作，诚恳邀请并殷切祈盼汝的加盟。小生如来叩首。”
啊！是佛祖爷的亲笔，那个“来”字的收笔宛若游龙走凤，我再熟悉不过——没人模仿得了，比佛祖爷印章的权威性和公信力大多了。我瞠目结舌，脑子一片空白。
“佛祖看好我，催我尽快去雷音寺工作。你——”白小姐提醒我：“你知道的，我在王宫工作过，夫差对我很满意！
“哦，哦！”我知道，我明白了，霎时明白了。我给她作揖，祝她万事如意！
“你就不想抱抱我么？”她眼里又泛起秋波。
“不想！”我是和尚，我的自控力超强，我警告我裆里的雀雀。
“你不想我想！”她再次往我怀里扑，叫我亲爱的，说想死我了。
我再次拒她千里之外。我想斥责她痴心妄想，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只好就唾液咽回肚里。
“旃檀功德佛！”她突然叫我职务，叫我送她去雷音寺。
“我，我，我……”我语无伦次。
“傻样，你怎么了？嗯！”她瞪我。
“我？我，佛祖还叫我，还叫我去花果山看，看看提前退休的斗战胜佛。”我告诉她，佛祖安排我的活儿一件接一件，还叫我从花果山带些桃子回雷音寺。我不再提红娘工作范畴内的事儿，我知道，已经没有可能了。
“你真要去花果山？”她准问我。
“是的。”我告诉她这是佛祖的安排。
“嗯，去罢，去罢！既然如此，佛祖说了，你如果去花果山，就不用再回雷音寺了！”她给我看另一条微信，说这也是佛祖的安排。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默默提起禅杖，踉踉跄跄退出波月洞府。
“站住！”白小姐追出洞府，拦住我的去路，给我施礼，说知道我无处安身。说如果我愿意，可以长住她的波月洞府。她不收我的房租，还按月付我工资，“你就是我的家人。”
“不！我是和尚！”我的声音异常洪亮，洪亮得让我吃惊。
“是么？”
“是的！”
“是你个头！”白小姐夺过我的禅杖：“佛祖已经撤销了你的职务，叫你提前退休，收回赐给你的禅杖，还有你身上的袈裟！——要不要我给你看看佛祖的微信？嗯！”
“哦，哦……不用了。”我脱下袈裟，递给她。
一阵山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寒颤。天苍苍，雾茫茫，我一时辨不清方向。洛阳城外的净土寺还在不在？还有我认识的人么？
“爸爸，爸爸……”枝繁花茂的桃花仙子朝我招手，我惶恐，我不敢接近。我是和尚！哦，我的和尚职务已被佛祖撸了，我什么都不是了……
“傻样儿，你是天底下唯一的和尚！糟老头撤销了你的职务，撤销不了我对你的爱。”她踌近我，给我裹上毛领大氅。
又来了！我五味杂陈，瞥她一眼问她何时起程？
“启什么程？”
“去雷音寺呀！”
“傻和尚！你真以为我去侍候那个糟老头子啊？”她拍我一巴掌，说她搅翻过夫差的吴宫，懒得再搅和了，“臭皮囊男人太多，教训不醒，我也懒得教训了。”
我刮目看她。
“傻样儿！不认识啊？”她挨近我，向我披肝沥胆。
她说她爱我一千多年了，爱到骨髓里爱到骨头缝里。得知我西天取经路过白虎岭，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劫持我做她的范蠡郎；被猴子抛尸荒野骨头缝里的爱历久不衰，支撑着她坚持下来。说我孤身踌进老山涧超度她让她感动，愈加坚定了她嫁给我的决心。说她知道我放不下和尚的身段，了然如来糟老头子的心思和手段，就一边搜集证据，掌握糟老头的龌龊，一边暗渡陈仓，剥离和尚职务对我的禁固。“在你俯身给我暖唇的时候，我就拍摄下了视频——你还记得你接近我唇时的亮光闪烁么？”
“啊？啊！”我恍然清醒。
“啊什么啊？”她嫣然笑，偎进我怀抱，托着我的脸盯着我的眼对我说：“你做不成和尚了，可以做我的夫君，做我的范蠡郎呀！”
“可，可是——”我忧心忡忡，我害怕，我告诉她，佛祖法力无边，她和我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傻样儿！我的傻和尚！”她搂着我，说都啥时代了，微信满天飞，糟老头子忌敢胡作非为？说糟老头的道貌岸然全由道貌岸然的外衣罩着，撕破他道貌岸然的外衣，他就是一堆狗屎，是滩稀泥，不堪一击。“稀烂的狗屎生怕我不放过他，诚惶诚恐地听从我的调度呢！他的投降书正在路上……你看吧，仰头看吧——”
我仰头，果见飘来黄帛一轴，展开，如来的手迹真真切切：兹念唐玄奘功德满圆，着汝还俗，与白小姐成婚怡养天年。老衲已布告天下。钦此。
“白，白小姐，哦，白娘子，我的娘子！”我搂住她，泪如雨下。
她给我擦泪，叫我亲爱的，说我们该看看我们的孩子……
“孩子？”我惶惑。
“就是那株桃，桃仙子啊！”她叫我回忆，当年在桃株生长的地方做过什么？吃过桃吧？撤过尿吧？“那株桃，就是你丢下的桃核萌发的，是你的尿和我的尸骨滋养的。”
“是么？桃仙子是我们的女儿？”我惊诧，我欣喜。
“我的傻和尚，仙子还需修炼，你当爸爸的可要帮帮她呀！”她深情地看着我的眼睛，问我，等仙子修炼成熟，我们把她嫁给泼猴好不好？“俩都无性，天造地合的一对呢！”
好主意！我赞成，“我是泼猴的师傅，你是泼猴的师母……”
“错！”她打断我，说我傻啊？纠正说：“你是泼猴的岳父，我是泼猴的岳母。”
嗯，嗯！我牵手她奔向桃株，可爱的仙子翩翩起舞，叫我爸爸，叫她妈妈，她依偎在我怀里泪洒洒。我倏忽发现，领衔四大美女的沉鱼，桃红抹染中愈发楚楚动人，我都舍不得多看，尽管她是我超度复原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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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9 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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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老朽外出一周，因虑不能及时回复文师文友，外出时撤掉了征文贴。今见贴不进去了，重置于此。
发表于 2017-3-19 08:23
草舍先生好，远握！哈哈，如来暗渡陈仓，却被白小姐撑控。拙笔借用西游文化符号做道具，意在揭示人性，揭示人性骨子里的那点儿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