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辽河街22号

百里烟

　　辽河街22号

　　文/百里烟

　　屋子里很整洁，单人床的床头发着米黄色光亮，与紫红色的写字桌很不相称。桌上有一个微型书柜，上面的书蒙了厚厚一层灰。如果伏在台边的青年不咳嗽一声，很难想象这个桌子正在被人使用，而且，它的主人除了吃饭，如厕，暂时离开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在使用这张桌子。

　　看着满地的纸团，我们首先想到他是一个作家，其次，他得了流感，再次，他失恋了或者写不好一封规范的情书。姑且把他称为作家吧，但该作家并没有发表过任何代表作品，从学校出来之前，他倒有若干城市小品文等偶见某某晨报上，只是一阵的收获，过后，他不再显摆这些应景的文字。

　　对辽河街22号的理解，在他脑子里那是一个地址，详细一些或者是一个楼牌号。

　　他住在一处厢房，是个几乎被封闭的小室，偶尔有一些风从他身边窜过去，却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夏天很热，没有电扇，厨房漆黑的蓄水池时不时滴下一滴水，那滴水在漆黑的下水道里无止境地下坠，有时在半路被管壁截获，有时，是一种没有结果与回声的过程。他始终听着，直到窗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他想写些自传的小节，譬如，写母亲是个地主的女儿，姥姥在很小的时候就吊着烟袋。或者他的母亲是旧时富商的后裔，祖上为了保留这份不动产与逃往台岛的亲戚们毅然诀别。这两个形象始终在他脑海里转动，一忽在地主的菜园子里，一忽在富商那座被查封的二层别墅内，总之，他不可能写别的地方，这种潜意识的赋予，让他从新找到感觉。窗外沙沙的脚步声近了。

　　他知道那是一个年老的妇人，推车垃圾车，手里始终握着扫把。因为那位年老的女清洁工走路的声音很特别，趿拉着鞋底。这种声音不利于他的记忆，田园里应该只有蛇才能发出这种声音，或许，富商的别墅里有这种声音，那是富商抱着年幼的孙子，看着祖上的产业，是在门外的栏杆上。他可以清晰地辨认出富商脸上的表情，那几条类似大字报的封条，严密恪守着几扇门窗。至于里面是什么，或者里面有没有人等他不会感到兴趣，富商的叹息声真实地吹到他脸上……

　　他不能保持安静地回忆下去了。但他清晰地记得，中中——他的女友离开他的时候，带着一种嘲讽的意味。那时，他就要离开学校了，但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或许他认为自己天生就是用文字换钱的人物，至于目前的生活如何窘迫，与女友不可能重归于好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写好这些记忆。

　　就像那天下午，或者临近黄昏，他看到一个暗淡的太阳在中中身后慢慢消逝，余下的晖光正好镶嵌在她发织的边缘。

　　他曾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记忆，当然是讲述给女友中中的。比如，我妈妈在外祖父病床前没有流泪，我外祖父伸出手，手里有一只怀表，或许那表壳还是纯金的等等。然后外祖父喘息着说，带宝宝去国外吧。紧接着他的母亲说，不，我们不能离开你。最后，他的母亲握着他的手从医院出来，母亲甩甩头发大声问天空：啊！被精神奴役的时代，暴风雨中没有舵工的小船，你不再是女主人了，而是一个娼妓！然后他会漠然地告诉中中，母亲又说：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吧，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吧……每到这时，中中会忘记自己存在何处，为他有这样一个诗意的母亲而暗自流泪。可是，有一天中中知道了，他的母亲从医院出来时说的话是但丁的，随后又是雪莱《西风颂》里的诗句。

　　中中最后投给他的目光除了嘲讽还有一种自然的轻蔑。

　　他暗自发誓，要在有生之年写下一部作品，扉页上要写下：献给我此生第二重要的女人——中中。

　　但是，这部作品实不能说写就写，而且，他必须忘记自己一贯倚赖的回忆，不管是田园还是别墅，这些都不能构成他大部头作品的结构，相反，还能让他的作品陷入庸俗之流，令人不忍卒读。

　　窗外的沙沙声远去了，他知道清扫街道的老妇人就快收工了，外面逐渐明亮起来，他仿佛真实地听到中中愤怒的声音：别再欺骗我了！

　　他也听到几声鸟鸣，从一棵树奔向另一棵树。外面果然大亮了，他该去休息。但他没有放弃勾画这部作品。他忽然全身颤抖，胃部痉挛起来，忙找了片胃药咀嚼着吞咽下去，胃药就是他的早餐。他躺在床头米黄色光亮里，与紫红色的写字桌很相称了。

　　他好象在正午起了床，胡乱吃了口温热的米饭、豆粉，喝了些汤。他复睁开眼睛，外面漆黑一片，偶有男生追打女生的嬉闹声从一条街跑向另一条街上。差不多了，他开始了自己最伟大的创作……

　　他的笔没有墨水了。

　　他看着自己的开篇，微笑着，牙齿发出腥臭的味道。他站在厨房漆黑的蓄水池边上刷牙，手里还握着纸稿审视着，时不时滴下一滴口水，那滴水在漆黑的下水道里无止境地继续下坠，照例在半路被管壁截获，照例是一种没有结果与回声的过程。他始终听着，直到窗外又一次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一直到他被流下的泪水淹没了思考，听见楼道口有人上楼的声音，趿拉着鞋底的声音，每天都能听到的声音。猛然间，他要把故事的前段改成剧本，在开端写下了一行附标题：辽河街22号，我的母亲又扫干净了一条街道……

　　2003.7.24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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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刀

一个人的写作，颇有小卡遗风啊

百里烟

最初由 圆月弯刀 发表
一个人的写作，颇有小卡遗风啊

噗嗤，弯刀快饶了俺吧

百里烟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是不是伍尔夫要的那套女人的房间被你霸去了,在里面写小说啊?

GG，什么意思哈？

manchurose

失恋的男人，有点迷乱！
呵呵！瞎点。

百里烟

最初由 manchurose 发表
失恋的男人，有点迷乱！
呵呵！瞎点。

就不解释了哈，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利解释什么哈
东西不长，写完着实伤感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