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文字闪耀生活 于 2017-4-5 14:08 编辑
山里光阴
十六岁那年，还带着稚气，从繁华的省会一下子钻到了深山老林，开始了工作之旅。确切的说这里并没有古木参天，离原始森林还有一段距离。重重叠叠的山峦显得很荒凉。群山围绕下的一条公路是新开辟的，也是唯一通往县城的道路，很远很远，却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了福祉。很多一辈子没出去过的人看到了除村庄以外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光秃秃的山顶，与白云相连，远处是天，近处是山，向下看也只有这公路像一条白色的带子延伸；山挡住了视线，唯一让人感到神秘的是对面的山顶有一座大庙，轮廓很清晰，感觉特别的古老。
我们八个女孩用惊奇的目光注视着陌生的环境，也给了这个纯男世界一个新奇，出入食堂，都会招来几百人整齐的注目礼。女孩子的羞涩让我们有些不自在，接下来的是，人人都有了一带一的师傅。这群体里传统封闭，保持着很古老的家长式的规矩：师徒如父子。慢慢的我们都有了压力，外界听到的每一句话，我们哪怕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招来议论。然后，被称为某某的徒弟，所以要让师傅脸上有光也成为我们的一个行为约束。
我们清一色的两根长辫子，好像有点累赘，工作时要盘到工作帽里。此时总听到老师傅们问：“麻烦不？”于是在一个周日，我们八个人全部剪成了齐耳短发。这个小小的举动，却像特大新闻一样承受了更多的惊讶。可想而知，一群与外界隔绝的人们，想寻找一点新鲜感都多么不容易。
走在去往食堂的路途不算太远，三里地的样子。但是单位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错过，因为别无它路。于是大惊小怪的表情，惋惜的声音接踵而至。我们弱小的心灵真的不知所措，我们压抑，愤怒，想家。应对被人翻过来掉过去的谈论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大家来到这里很快就熟悉了，互相间有了最知心的朋友，我和菊芳年龄小点，相处最合得来。我们随便就可以找一个僻静处，身在深山，每一排宿舍都是一个坡，走出不远就是一道沟，七八道沟分散着职工。躲过居住的房子，到处都是可以撒野的地方。我们放声的吼起来，听到四面群山响应，在这深山穷谷，偶尔惊动了山鸡，呼啦啦的飞过，望着它们远去的身影，感觉自己犹如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般的不自在，用振聋发聩的狂喊将心里的郁闷释放，然后轻松的回到宿舍。
生活在封闭的的小圈子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推群独步。大家就像在一个模子里，似乎与世隔绝，与社会邈若山河。
在手表也算奢侈品的年月，一声锅炉的汽笛声响，就是作息的号角。麇集蜂萃，走出宿舍，进食堂，上工地，读宝书，表红心。还有两派的唇枪舌剑，一吵起来就收不了场。我困得睁不开眼，两小时的业余学习一吵就快到午夜了。明天早晨还得学习一个小时呢，急中生智，我亮起女高音，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师傅们停停，学习毛主席语录。”我高声朗读：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鸦雀无声过后，排长说：散会。主席语录就是法宝，谁敢说个不？第二天，师傅们仍然很友好，昨天的吵闹像没发生一样。我的感觉是不谈政治时，大家都很和睦。不过他们的派性观点虽然相反，但对我们几个女孩子的要求却很一致，感觉就像一个父亲对女儿那样的关心爱护。例如：不可乱采野果子吃，去厕所要结伴而行，无论工作生活真是面面俱到。
有时候师傅们也自己改善伙食，那是小范围的聚餐，我可能是年龄小，于是格外得到师傅们特别的关爱，因为每个师傅家里都有与我同龄的子女。不管哪个师傅换口味都带着我。即使别人的师傅请徒弟我也能沾光，记着最有意思的是菊芳的师傅请我俩吃完炖肉，回来后她像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猪油，说是偷的。我俩吃了好几次饺子都靠这点油了，那时候还是小，竟然不知道问她是怎么偷出来的？
生活比较单调，休息日没个去处。我们听说对面的庙里什么都没有，几次想去看看的想法都很快就云消雾散，但还是总说下次什么时间一定去，一直拖到离开那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庙里的样子。想想还是有点遗憾的。
单位里军代表常开会教育大家不要偷老乡的果子，但是也挡不住年轻人的馋虫。时常就有被点名批评的。一个大姐姐偷桃的时候被下乡开会的三级干部发现，并喊着追逐，她急忙把桃塞给我。她去做检查了，我回到宿舍，和大家一边吃一边笑，想象着她的尴尬。因为偷吃水果的事情也不觉得有多丢人了，似乎群体都能接受或是乐在其中。也许是不好分辨哪些是老乡的，哪些是野生的。
我有一次大胆出去想找找有什么果实可以采摘，竟然大有收获。兴冲冲回来下一个坡时，看到了一群个头很大的鸡，也认出其中有什么九斤黄，澳洲黑等洋鸡。还没看特别仔细，突然七八只鸡张牙舞爪的飞翔起来袭击我，正好是下坡，我不顾一切的逃命，同时惊叫：救命！没有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只有扑棱棱翅膀卷着的风声，更可怕的是，那尖尖的嘴在我的小腿上拧着咬着。它们大概也是轻易见不到人，可有了一个娇弱的女子出现，于是群起而攻之。我好可怜的挣脱出包围圈，腿肚子上数不过来紫色的包。估计准是哪个人家从大城市带过来的，真可恨，你们吃鸡蛋，我挨咬。医务室里的大夫问我：“到哪里淘气去了？”我这么文静的淑女，老实得话都不多，怎这么狼狈？不过咬紧牙关，秘密不能说，我发现了一个诱人的好地方。没人知道的半山坡上，夏梨将熟，皮黄肉嫩，并排的三棵树。我和菊芳商量了，从此不再午睡，要和这梨树为伴，放肆饕餮。
每天吃过午饭，我俩故意慢慢的落在队伍的后头，然后抓紧时机，避开师傅们，快速奔向心中向往的好地方；在树下寻找凹凸不平的部位，奋力往上一窜，抓住一根枝杈，然后稳稳地坐上去，一边吃着梨，一边还能清楚地看到公路上从食堂回来的人，谈话的声音都能听清楚。那时候从来不知什么叫饱，只要时间允许一直吃下去是没问题的。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师傅们都没有发现。我俩高兴地吃着笑着，还庆幸呢，如果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哪有咱这滋润的时刻？三棵树，最后只剩下了在高处实在没法摘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梨子，我俩还不忘愤愤然的指点着：“等到你自己落下来再说！”这一段的日子，我们好开心。
另一个单位的职工临时在我们食堂吃饭，竟有一位是当年妈妈的学生，这大姐一说，他们的人对我可好了。经常是我一进食堂，他们就捧出不少的水果，我装在工作服的兜里满满的，还得放满饭盒。有时候走回宿舍放下水果再回来吃饭，我的伙伴们都很高兴啊，那时吃东西不分你我。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偷老乡的？那时节，感觉好像山里的水果都是野生的，无人认领吧？总之对于到手的东西就知道味道，其余全然不顾。
住在小山沟里，时常有人告诉我，某一个姐姐在山上哭呢，想家了。我和她们不一样，高兴的时候多。我想的是这样也不错呀，妈妈越发心疼我了，隔三差五的只要有顺路的车就捎来点吃的。时间长点，还会寄来包裹，不过自己很少吃到，谁见到都会半路打劫，即使拿回来也大家分享。回家之后，姥姥天天变着花样做我爱吃的。师傅们在我生病的时候，直接让食堂大师傅做病号饭，多好啊？记得一次我突然想起，今天过生日。撒开腿跑进食堂，对大师傅说：“我胃口不好受，想吃鸡蛋挂面汤。”吃的时候，我说实话了：“今天过生日。”大师傅马上说：“祝你长命百岁”。想想，我怎么这么聪明，但是一定不能说谎，从小家长一直教育的，我既达到了目的，又表现了诚实，效果不错。
住在山沟里的好处还很多，比如城市买不到的东西，找供销社的人说，他们就会竭尽全力，基本上都能满足要求。记得我买过一提包的香皂呢，至于其它紧缺物品也好买些。经常走的这一条道，非常熟悉，但是直至离开也没弄清楚到底哪是正经的东南西北。也没细想，老乡们苦的什么也买不起，才有富裕的物资。
我们还认识一个大队书记，也常去他家玩，因为他儿媳妇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每次见面都很热情，总会将柿子或者柿饼拿出来招待我们。那时候柿子树漫山遍野，一分钱一斤，只要有汽车路过我们家，司机准告诉我，于是我们同时参加工作的，无论男女都成麻袋的捎到我家，然后通知家人去取。那时候人单纯，什么人情都不用打，我眼里的人各个都是好人。连到了村大队书记家都像到了自己家很随便的。
那次，我们刚到，书记的儿媳说：“我家的梨该熟了，你们等着我。”我和菊芳满心欢喜的等着吃呢，时间不长，却见她提着空蓝子回来了：“不知道什么人把梨全摘走了，只有最上面的几个还够不着。”我和菊芳互相看了一眼，问清楚地点，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我俩错把个人家的果树当成无主的对待了。难怪没人去摘呢。心底里真是悔恨，办出这样的事，真对不起朋友。都说男孩子淘气，女孩淘气只不过更隐秘些。
后来我们单位离开了那里，有点留恋。清楚地记得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当时党中央发来了贺电，半夜，我们排着队在山沟里喊着口号庆祝过。那里的夜色很宁静，有野兽出没，有过无聊，但是撒野的地方很宽阔。以后我们还是不断地辗转，几乎所有的山都不富裕，所有的沟都没有风景。
之后，岁月把单纯的小女孩一个个都变成了母亲，抱着孩子时告诉自己：玩伴都忙自己的去了，我们都是大人了。曾经在一起的外单位的朋友，再见面时，原来的小伙伴个子高了，声音粗了，胡须黑了，女孩都当妈妈了。说起当年的事情，不会放肆的笑，也都有了些拘谨，然后越来越音信少了。将近五十年了，那些记忆还如身临其境，当年熟悉的面孔依然那样清晰，却不知岁月的沧桑把容颜变化多少？时光似水，冲刷了稚嫩，进入老年竟是眨眼之间。有时默默的品味着，静静地回忆每一个细节，没有要说出来的想法。因为当事人不在，各奔远方，不知他们也如我这般深念？局外人不会理解当时的那份感受。我将其藏在心底，在心底里活泼，年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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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5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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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5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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