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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原创首发:各自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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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6 23: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各自远扬             文/林小白

 1、温思良

  我是温思良。

  白瓷杯子里的豆浆有些冷了,就着豆浆,我吞下奶盐苏打的一点碎屑。易扬曾说我,你看你,你看你,吃的都是些什么!白水煮白菜看着都比你吃的这些有食欲得多!

  他强制要把我的豆浆加奶盐苏打换掉:给你买全麦面包?吃热腾腾的汤包好吧?水果沙拉看起来好诱人啊!什锦酸奶耶,你不馋?......最后,统统败下阵来,他投降:拜托,至少把奶盐换成香葱海苔或者其他什么味的?你不要那么寡淡。

  寡淡?我不觉得。我只是固执,对我的生活习惯绝对固执。我研究医药,探索新领域、发现新药品让我两眼放光。但对于生活,我想用一个大三角框住它,框住属于我的一切,简单而稳固。

  温思让和我很不一样。我有时候想,易扬的建议应该统统给温思让,她绝对两眼闪闪放光。她那么孩子气,一个甜筒就能让她心满意足,简直有点......不思进取。

  哦,对了!我应该给温思让打个电话,有件事情不得不请她帮忙。

  “喂,温思让?”

  “怎么?温思良。”

  我们真是对陌生得让人费解的双胞胎。电话两端,一卵双生的两姐妹竟同时微微觉得尴尬。

  我从来没对温思让说过“拜托”“请帮忙”之类的话,但这次......纵然心里尽是憋屈和别扭,我还是清了清嗓子:“那个......唔......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那个,那什么,你等等!”温思让明显比我更不适应,电话那头沉默了几分钟,“好了,让我帮什么忙?”

  “代替我半个月。”

  “等等,什么意思?”

  “你到我这里来,装成是我,住在我的公寓里,坐在我研究所的办公室里,每周三周六给爸妈打一次电话......具体的你过来我再告诉你。”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2、温思让

  我不太擅长睡觉。这个杀千刀的毛病,始于我和温思良高考那一年。那一年过得特别煎熬,是我,不是温思良。

  有些事情就是让人想不明白。比如,父母明明都是智力普通的人,怎么会生出温思良这么聪明的孩子?再比如,明明来自同一个受精卵,为什么我的智商和温思良差了那么多?我想来想去,只想出一种解释:父母的所有智商,不,连同温家祖上八代的智商打包遗传给了温思良。聊以自慰。

  长大之后我渐渐明白,在中国式父母的教育下,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天敌: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找到组织的感觉一度让我感动到想哭。可后来我又发现,我受的压迫更深重:别人家的孩子总归是别人家的,折磨折磨耳根子,等年岁长了,自然就自己过自己日子去了;自己家的孩子才是永远的噩梦,她同你流着一样的血,喊同一对夫妇“爸妈”——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可你就是不如她。

  我不如温思良。

  所以,尽管我天天熬夜看书做题,凌晨三四点就莫名其妙醒来、再也无法入睡,高考我还是只考了一所学费昂贵的三本学校。父亲拿着温思良那纸大红烫金的某重中之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教育局给的奖金的时候,我在收拾行李,我扬扬手:“爸,我先去姑姑家,那儿离我学校近。姑姑给我找了份零工,我自己赚些生活费。”“唔,路上小心。”

  都是往事。我一如既往在凌晨醒来,拿起手机按下锁屏键,是4点20分。隐隐听到有鸡叫声,忽然觉得没有闹钟的古人们真可怜,听见鸡鸣就要起身,实在勤勉。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我塞上耳塞听中孝介的一首歌——《各自远扬》,反反复复,接到温思良电话时已是7点半。

  温思良的脑回路一贯奇特,我拿着电话,愣了半晌。

  她为什么请我帮这种莫名其妙的忙?管他的,重点是她请我帮忙!我能想象她是多么地开口维艰。

  “我帮你忙,好处呢?”我同样不擅长委婉,助人为乐,助温思良更要为点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去欧洲旅行吗?我资助你。”

  “成交。”

  放下电话,我着手收拾我在这个三线小城为数不多的行李,我要去温思良的所在、那座超一线城市。

  3、方易扬

  “至少再等7个红灯。”思良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身子向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陷进座椅里,“怎么会这么堵?真不是个宜居环境!”

  “我说了不开车,你偏不,你对这座城市的交通问题真是一无所知啊!你先打个电话给你妹妹,告诉她我们堵在路上了,麻烦她多等会儿。”

  思良想必是头一回尝到被堵的滋味,她把她的生活固定地圈在研究所附近500米之内:吃饭、上班、购物、回家......我曾不止一次想扩大她的活动范围,可无一不碰上她的招牌壁垒:她微笑,笑得自然又温和;她摇头,摇得轻微又淡然。可我拿她没有办法,或许,她擅长拒绝。

  “她说不必了,她坐地铁已经到了。”

  见到温思让是在三个小时之后,我和思良疲惫不堪地回到思良住的小区,看到坐在小区门口发呆的短发女生。

  太像了。都是高挑纤细的身材、小巧精致的杏眼琼鼻。我愣了愣神,马上又发现她们其实不同:思良是清冷的,思让是温热的;思良仿佛隔生活很远,思让身上流淌的都是生活。

  “你怎么把头发剪了?你这样怎么扮成我?还有,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思良手扶额头,一副“你杀了我”的样子。

  “我总不能为了扮成你而时刻准备着,我平时就这样子,怎么了?”思让毫不嘴软。

  “干脆我们先去吃饭?”我只好来缓和气氛。

  一路上,这对双胞胎姐妹说话不超过三句。简直如芒刺在背。

  我和思良交往三年,去过她家四次,可我从未见过思让。思良从不屑提家里的琐琐碎碎,思良父母也只围着我们转。于思让,我只在闲谈中听得一些:她大学毕业后,在某一座小城的小公司里谋了一份小差事,不常回家,无所事事。唯一优点是:孝顺,每月总会往家里打为数不多的钱。

  思良是无论到哪里都让人无法抹杀的人物——她聪慧过人,她才华横溢,她温和有礼,她韵味悠长......她被齐齐夸奖羡慕,可她自己好像毫无察觉。她只是淡然地在按自己的规划过日子,一步一子,绝无差池。

  我常觉得悲哀:她不依靠我,我拗不过她。很没有男朋友的存在感。

  所以,当思良跟我说她那个听起来非常荒谬的打算时,我揉揉太阳穴,不知如何反驳。

  我只能寄希望于思让。可思让居然答应了。不愧是双胞胎姐妹,同样拥有让人哭笑不得的能力。

  4、做假戏

  第二天,温思良走了,桌上留了字条:

  我要和自己偷偷加入的某个非政府药用植物研究机构去某个地方研究某种植物,为期十五天,因为事涉机密,在研究成果出来之前,不能和任何人联系,也不能让研究所知道。

  放心,生命安全有保障,我不会有事。但我周三周六必须和父母打电话,所以才让温思让你过来,代替我坐办公室,并且和他们打电话,不让他们担心。你见机行事。

  易扬会照顾你,免得你露马脚。十五天之后,我回来会给你们打电话。

  Ps:你手机是双卡双待的吧?我手机卡在字条下面,话费和流量都充足,随便用。

  我和方易扬面面相觑。

  “那个,思让,你想吃什么?”

  我耸耸肩,表示我悉听尊便。“人吃的东西,除了豆浆加奶盐苏打我都可以。”我忽然想起什么,补了一句。

  一间小咖啡店。十平米的逼仄空间里,分开三组放着小小的六个座位,只卖法棍和咖啡。铺位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的一栋老洋房,楼上住人,楼下开店。

  方易扬是个吃货,不然绝不会找到这样的好地方,我心里暗想。法棍味道出奇地好。

  我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吃到好食物就全心享受,顾不得身边的其他人。所以当我一口法棍一口咖啡,口齿都被醇香纠缠宠溺时,方易扬就自然隐遁了。

  我好不容易压制住味觉激动,回过神来,发现方易扬正端着咖啡小口咂摸,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我从小就对双胞胎很好奇,觉得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看对方就像照镜子,性格也应该差不了多少吧?不过,你和思良好像不大一样哎。”方易扬有双挺好看的眼睛,睑裂优雅地呈弧形展开,黑白分明。他眼中放出一种孩童般好奇地神采,倒和他修皙清隽的脸不相合宜。

  “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我以为这句话写作文的时候都被用烂了。”一种长期盘踞在我心里,叫做“不爽”的感觉正被调拨起来,“凭什么觉得双胞胎就得什么都一样?都不问感受,就把一个人理所当然当作另一个人的影子处置,怎么现代人都这么肤浅的......”我不是温思良,惜字如金;二十五年来,我既没有挖树洞也没有上“天涯”,心里面的不爽早就汇聚成了洪荒之力。

  若不是考虑到面前这个人无辜受难,真想大吐苦水一番。没理由跟一个不相干的人抱怨,我刹住车。况且,当着人家男朋友说自己被人家女朋友迫害多年,太伤颜面,且,不厚道。

  方易扬脸上略有诧异,气氛立时尴尬了一层。

  “那个,今天是周末,研究所不上班。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四处逛逛。还有,你的头发......其实你长头发好看。”方易扬撕开这层尴尬。

  “头发必须接长吗?我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这个和温思良最明显的区别......”上大学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掉所有和温思良一样的标签:发型、衣服、书包、首饰、水杯......我以为我改变得很辛苦。

  “也不是,如果你喜欢,大可以告诉研究所的同事,你只是想换换发型。人处于变化之中,有所变化才有意思。不是吗?”

  方易扬那副“我理解你,你可随意”的好脾气,简直让我想哭。

  我们去了鲜花市场。温思良住的地方太白了,她公寓的白,不带一丁点人情味。她的家什是日式的高级货,线条简洁敏感,材质雕琢甚少,固定地摆放在她觉得合适的位置。

  “温思良把自己当成了盲人,换换位置,难道会跌倒?”我手里抱着黄灿灿的小向日葵,朝身边拎着粉色黄边花毛莨和水培绿萝的方易扬说,“她的屋子里都是书,让人佩服她的学力又让人头疼。”

  方易扬好脾气地笑:“我也觉得。我买了康乃馨鼠尾草山茶什么的,想和她一起养,添些生活乐趣。结果她统统丢给我,把我家变成了植物园。我倒喜欢养花的。”

  “哈哈,那多好,我也不怕我走了温思良把花儿们驱逐出户了!你帮我养,好不好?”我语气像是在撒娇。不太合适。方易扬是温思良的男朋友,我未来的姐夫,我在心里默默重申一遍这条已划定的界线。

  幸而方易扬没在意这点。“好啊,我保证养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他好看的眼睛漾开笑来,不是我想象中古板持重的样子。

  5、假亦真

  扮成温思良比我想象的要轻松很多。

  坐在她研究所的办公室里,我猜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压抑”。忒压抑了。

  研究所据说有庞大的科研团队,可实际在办公室里呆的没几个人——要么参加学术论坛,要么高校巡回演讲,要么下基地求真务实,要么国外观摩考察,要么在办公室写学术论文——总之,偌大的办公楼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我环顾四周,这确实是最适合温思良的环境:一壁一壁的书砖,桌上垒着厚厚的文献资料,上网环境纯洁得连系统自带的游戏都没有,没有同事八卦,没有人理我......救命啊救命。

  幸好方易扬救我来了。

  按照平时的相处模式,方易扬下了班就会过来接温思良一起吃饭,虽然他常常被温思良充满职业精神一句话打发回去。

  现在方易扬无疑是我的大救星。我像盼星星月亮一样盼着他出现,然后拎包走人,打卡下班。

  “真是没有挑战性,温思良找我居然只是为了代替她打卡和打电话回家!”我愤愤,大大咬了一口披萨。

  “平时这个时候,基本上是我独自吃饭。思良太拼,显得我好像没有什么事业心。对了,这十五天你向公司请假了?能批这么长的假么?”

  “我工作这三年都没休过假,这会正好一并休了,反正温思良这儿还有赚头。”

  “你好像不爱回家。我去过你家四次,从没见过你。”

  ......

  披萨还剩一块,我沉默地、随意地、寂寞地用刀划着它。我和温思良都没有什么浓厚的思乡情结。她不回家,因为她优秀而独立,她要为事业献身;我不回家,为什么呢?大概是逃避她的优秀,到陌生的地方建立“我也很优秀”这种自信吧。

  西餐厅里在放《各自远扬》:“我们踏上各自的/各自抉择的道路/在未来的某日绽放笑容......”中孝介的岛歌唱法,把忧伤这种东西淡化到开阔。看得透,放得下,哪里都会自有天地。

  “我不回家,是为了在未来的某日绽放笑容。”我用这种呓语回答方易扬。

  方易扬又笑。奇怪,有什么好笑?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又笑着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嘴角:“这里,酱汁。”

  我忧伤到文艺的气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易扬实在是适合当男朋友。工作勤奋努力,薪水稳步增加,外表整洁得体,人物挺拔干净,懂得平衡付出和享受,颇有品味见解,无不良生活癖好......以上,是我的总结,他这么个人,脱离了低级趣味又不会装的高高在上,他是个普通人,普通的、温暖的、用心的、体贴的好人。

  有一天晚上,方易扬发现了我的图画本,他翻来翻去,对我说:“思让,你画画原来这么好的!这是《卡萨布兰卡》,这是《向左走,向右走》,这是《忠犬八公》,这是《弱点》......这是,唔,《白夜行》!我说的对不对?”没等我说话,他又继续,“咦,这是哪部电影?咦,这女生有些像你!还是,思良?”

  “你想不想看部烂片?”

  “嗯?”方易扬目光从图画本上移开,定定地移到我脸上,“好啊,什么电影?”他嘴角勾起来,认真地,又笑。

  我把一张碟塞入电脑光驱。这年头随身还能摸出碟片,我也是佩服我自己。

  画质并不太好,像是手持DV拍的,摇摇晃晃,不甚清晰,里头的人皮肤问题暴露无遗。幸而是年轻,校服马尾,一段天然去雕琢的宝贵。约莫15、6岁的女孩子,长发齐腰,或在图书馆看书,或在课堂上走神,或趴在天台上画画,或因迟到被老师罚站走廊......一帧帧的侧影背影,像是一段隐秘不发的心事。

  已经放了足20分钟,我以为方易扬会无聊得呵欠连连。我侧过脸看他,他眼睛盯着屏幕,表情若有所思。真是好耐性。

  最后一个镜头,是一场生日会: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挨坐在一起,面前是一个大蛋糕,同学好友围着她们唱《生日快乐歌》。一个抱着花的男生突然窜出来,然后其他人早有预谋似的起哄,男生向其中一个女孩捧出花,大声说:“温思让,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像是掏出了他今生所有的勇气。戛然而止了。

  我的眼泪突然很不争气地掉下来,一滴,一行,一串串。

  时间仿佛凝固。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方易扬既没有问我哭的原因,也没有试着安慰我。他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等我哭完,尔后把一杯温水推到我面前,递过来一张纸巾。“是部好电影,然后呢?”他问。

  然后?然后女孩的双胞胎告诉了父母,妹妹存在早恋隐患,或者已经萌芽了也未可知;然后女孩被禁足一个星期,父母严厉地把这种隐患从源头上斩断,把这株萌芽从摇篮里扼杀;然后父母命令姐姐以女孩的身份约男孩见面,义正言辞、语带不屑地拒绝了这个不学无术的小流氓小人渣;然后男孩真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人渣。然后......

  然后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轻柔地替我盖上毯子,然后把我的头移到一处温暖的所在,有一种好闻的香皂味道。

  “方易扬。”我在梦里咕哝。

  6、如梦中

  我今年二十八岁。

  父母一再催促我,你怎么还不结婚?快点结,生个孙儿出来,趁现在我们还能帮你带不是?

  他们知道我已经有女友,一个绝对优秀的女友,完全可以胜任继承并发扬光大老方家优良基因的艰巨任务。但他们从未见过她。思良总是忙,总是要基于理性判断来做事情,就连去她家见她父母,也是我死皮赖脸非要蹭着去的。

  我想不想结婚?老实说,我虽然没有思良那么严谨缜密的思辨求真精神,但对于婚姻,我确实没想出需要它的充分必要条件。我想,不必充分必要两者兼有,哪怕是充分非必要,或者必要不充分——只要我能想出一点,我会马上跪地向思良求婚。

  身边的人都觉得思良做我女朋友,是我紫气东来、赚大发了。我也觉得。我和思良处在一种恒温的状态,在冰点与沸点之间徘徊,不必再想会和其他什么人发生点什么,那太费神。

  可有时候也会想有些改变。譬如现在。

  思让正把电饭煲的锅体整个儿倒过来。“温思良这里没有烤箱,想来也是,她应该连电饭煲都没有才对。”思让把她的杰作——蔓越莓电饭煲蛋糕,轻轻切块装盘,“她快回来了,希望她白白胖胖、硕果累累。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想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请你吃蛋糕吧!”

  她笑得明媚如阳春,仿佛忘了昨夜才哭过。紫红深沉的蔓越莓藏在金黄明亮的海绵蛋糕里,真像温思让。

  “太遗憾了!温思良这里简直毫无乐趣,也不能抹奶油,也不能裱花......看来我只能报答你到这个程度了,略尽一尽心,来日方长。”她顿一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如果思良是你这样的性子,或许我们已结婚两年零十一个月。”我心情突然很好,想同她开个玩笑。可能,也不是开玩笑。

  思让笑起来,十分落寞:“娶个温思良不用你供楼供车,不用操心孩子教育,高级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必然和金钱挂钩,况且她还有事业理想......娶个温思让,能有什么?不合算不合算。”

  我错愕:“温思让你太看轻自己。”

  思让低头不语。

  她突然又抬起头来,眼睛亮亮,一扫落寞:“你说我去读设计怎么样?二十五岁的人,好容易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明白了,也决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可我想问问你,你觉得我读设计好么?”

  我带她去城中那条建筑史上著名的“时光隧道”。所谓“时光”,一头是城市的车水马龙,分枝拂叶穿过隧道里的繁茂树木,另一头就是茫茫的樱花霞蔚——你能体会吗?就像《千与千寻》里面那条隧道一样,此端彼端,隔着时光。

  短发女生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我用“拍立得”不停拍照,她扮鬼脸、她吐舌头、她买甜筒、她拾花瓣、她拨头发......一张一张都是她的侧脸正脸背影。我很高兴,这种高兴挠得我嗓子痒,于是笑得咳起来。若有人问我,你为什么快乐?我定大声喊:“我喜欢和温思让待在一处!”

  我喊了出来。

  思让一呆,笑被冻住了,不自然地挂在脸上。我心里“咯噔”一下,挡在眼前的“拍立得”不知道应不应该放下来,或许,挡着更好一点。

  日光正盛,我额头上不停有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它们汇成一滴滴,又汇成一行行,淌下来,淌进我眼里。眼睛辣乎乎地疼。我想用手擦一擦,可面前的思让若有所思,看着我,像看某一种奇怪的东西。我竟不敢有任何动作。

  “小时候,我觉得温思良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明明父母买给我们的东西都一样,我还是觉得她的更好。”思让递过一方手绢,“我和她抢,她却从来都任我拿去,用‘你好无聊’的那种表情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可怜得连激怒她、让她和我争的资格都没有。后来我就觉得没意思了,争来抢来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你擦擦汗。”

  “什么?”我被太阳晒晕了脑袋。

  “没什么。哈哈,你肯定不看琼瑶......千万别看,那人三观不正的。《一帘幽梦》是个烂故事。”

  七、一场梦

  飞机缓缓起飞,我把手贴在窗上,想象自己摸到了白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天空云朵挨得这么近,多亏温思良的赞助。

  登机前,我给温思良发信息:“我已经炒了老板,账号和开户名写在你桌上的备忘录里,记得打钱。”算算时间,她应该刚下飞机。手机刚关闭“飞行模式”就收到我的信息,我想象她表情复杂的脸暗自得意。

  方易扬应该等在机场,抱束玫瑰——我能想象温思良脸上嫌弃的表情,以及她心里泛滥的甜蜜。她接过他手中的玫瑰,他接过她身后的行李,他们闷闷地走出机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她趁着堵车的功夫闭目养神。温思良你真幸福。

  “是部好电影,然后呢?”我想起方易扬的这个疑问来。

  我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出于自我保护。女孩的姐姐以女孩的身份拒绝了男孩,之后男孩逃课、抽烟、打架......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是高中同学聚会。女孩喝了很多酒,一直跟男孩说“对不起”。可“对不起”是世上最没用的话之一,男孩把女孩带进宾馆,用强行插入的方式原谅了女孩。

  “天亮了。你走吧。我原谅你。”男孩点燃一支烟,幽幽说。

  我流下泪来,就像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那样。夜里气温会降得很低,在那种温度里呆久了,会变得排斥温暖。

  方易扬是个太过温暖的人。

  手贴在窗上,云一朵又一朵掠过我的手掌。我很满足,温思良只到我容易满足,她永远不知道“不思进取”是什么滋味,这点我赢过她。我要去一个多雨潮湿的国家,那里见面问候是谈论天气。方易扬说过,思让你是暖的,不像思良。他搞错了。

  他没机会看见我阴雨绵绵的内心。表面的阳光是为了与人为善,与自己为善,假装很热爱生活,慢慢就会爱上生活,不是吗?

  我是温思让。独一无二的温思让。等有一天,我不再害怕温暖,我就去好好晒个日光浴,拥抱属于我的方易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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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7 06:01 | 只看该作者
一对双胞胎姐妹和一个男人的故事,如两条品性线一样,徐徐展开了不同的人生境遇和演绎着他们的情感寄托,双胞胎姐妹一个高雅到不似人间烟火,一个如芸芸众生之俗女,期间穿插交织的爱情让未来的婚恋朴素迷离,最后的反转抖开包袱,展示了什么才是真正爱情的包袱韵味无限。其他环节要素俱佳,不逐一解析品味。一短篇小说精品!
感谢赐稿,辛苦、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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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7 06:09 | 只看该作者
一篇耐读的爱情小说。欣赏学习
4#
 楼主| 发表于 2017-4-7 07:04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4-7 06:09
一篇耐读的爱情小说。欣赏学习

感谢老师点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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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7 07:04 | 只看该作者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4-7 06:01
一对双胞胎姐妹和一个男人的故事,如两条品性线一样,徐徐展开了不同的人生境遇和演绎着他们的情感寄托,双 ...

感谢九宫老师精彩点评,给您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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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7 09:08 | 只看该作者
很好,刚送你姐夫去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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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7 09:16 | 只看该作者
我哭的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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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7 09:20 | 只看该作者
等我哭完再读
9#
 楼主| 发表于 2017-4-7 09:22 | 只看该作者

是小说的效果还是姐夫离别后的伤感?哈哈
10#
发表于 2017-4-7 09:25 | 只看该作者
都有了,你文字是催泪弹
11#
 楼主| 发表于 2017-4-7 09:34 | 只看该作者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4-7 09:25
都有了,你文字是催泪弹

哈哈,叶子姐夸奖啦,多给砖头
12#
 楼主| 发表于 2017-4-7 09:36 | 只看该作者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4-7 09:08
很好,刚送你姐夫去车站

希望别太伤感,离别总是有点伤感。
13#
 楼主| 发表于 2017-4-7 09:36 | 只看该作者

喝杯茶再哭泣,哈哈
14#
发表于 2017-4-7 09:37 | 只看该作者
呵呵,读你字儿
15#
 楼主| 发表于 2017-4-7 11:28 | 只看该作者

哈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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