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友同题】苦寻

草舍煮字

苦  寻

文/草舍煮字

（一）

　　夜空，民航机舱里的旅客们大多已经进入睡眠，坐在舷窗边的楚修文毫无睡意。头上一只小灯发出的光亮下，他正随手翻阅着一本旧书，书页蓬松卷曲，如同一棵大生菜。

　　空乘小姐轻手轻脚地过来，低声礼貌地请他关上小灯，不要影响周围的其他乘客休息。

　　关了灯，眼前昏暗下来。他已经把那书读了不下二十遍了，几乎完全可以把它默念出来。况且，即使从未读过它，他也知道书中的大部分内容……

（二）

　　这本书的题目是《苦寻》，开篇是这样的——

　　路修远是台湾的一家富商的小儿子，尽管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但他对经商没有任何兴趣。上高中之后，他迷恋上了文学。他爷爷对此却很高兴，后辈热心文化艺术无疑是可以提高家族的文化层次的。

　　让路修远醉心于小说创作的，是他初中时读的一个大陆女作家写的几部获奖的长短篇小说。这位女作家的笔名叫做蛾眉。

　　高中毕业后，路修远到蛾眉的母校厦门大学学习中文专业。期间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游历了内地许多地方，积累写作素材。他还特地去了蛾眉的家乡甘肃，了解了那里的城镇乡村的民情风俗，同时也在各地专门收集她的作品来读。他尤其渴望的是能够见到蛾眉，聆听她的教诲，可能的话，他要拜她为师学习小说创作。

　　但是，蛾眉的一系列小说尽管在大陆风靡了十七八年，文学界的一些名家也曾坦言，她将来最有可能成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又一个中国人，但这个神秘的作者从不露面，连领奖都是由人代理，更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卖书签售活动，或者出面讲学。所以路修远的多次远途寻访，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连她的代理人都没见到。

　　路修远从大二起开始写作并不断投稿，直到四年后，一个省的出版社的老主编认可了他的一部长篇小说。稿件尽管经过主编的细致修改，出版社依然要求他自费出版和自己推销一部分书籍。

　　他当然不是没有钱，但是不想走自费的路。老主编建议他先到港澳台地区去出版。他采纳了这个建议，最初得以在香港出版，台湾再版，又译成英文发行国外，最终才被内地的各出版社争相出版，还改编成电视剧。

　　路修远的作品从此打开了局面……

（三）

　　夜已深，客机上的楚修文依然没有困意，推上舷窗的遮光板，幽光照进来，亮晶晶的一弯新月并行陪伴在幽蓝的远空，原来客机正飞行在云层之上。这架由厦门飞往北京的航班，起飞前还笼罩在秋日的迷蒙细雨中呢。

　　借着月光，他爱惜地抚平这本简装旧书褶皱的页面页角，贴在胸口上轻轻按了按，装进面前小桌板上的一只古朴的樟木匣子里，端起纸杯把已经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

　　脖子有点酸痛，他仰头靠在航空椅的头枕上，看着面前的小行李舱。他的行囊里有他一气呵成的一套长篇小说《从基隆到张掖的传奇》，已经被宣布获奖。

　　年前楚修文应邀去兰州大学讲学，工作结束后又去了一次张掖市，在市图书馆小说区里流连。

　　管理员漫漫姑娘抱着一摞书从她身边匆匆走过。一本书从她怀里掉落，滑进了书柜下面。他蹲下帮她摸出来，无意中手指碰到了另一本书。拿出来发现是一本被水弄湿过的小说，书页虽然已经褶皱、有霉斑，但字迹依然能读。

　　“《苦寻》？”漫漫看了一眼书名，自言自语地说，“这书是什么时候掉到这里的？可能是保洁阿姨擦地弄湿的。”

　　他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是蛾眉，心头一动，赶紧主动地接过漫漫手里的书，帮她拿到前台去。

　　漫漫受宠若惊，这个儒雅的男人这些年多次来到这里，寻访本省作家的作品。几乎每次两人都在这里相遇，轻轻聊上一阵，他请她帮忙收集他想要的书，彼此已经熟络。渐渐地，漫漫对他很有感觉，一直想着要用什么法子向他表示好感，梦想着他会带着自己去外面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我能……我要买下这本书。”他把《苦寻》压在胸口，低声但肯定地说。

　　“等我查查，”漫漫用鼠标点着电脑屏幕说，“嗯，这本书早就注销不在馆存了。这里还留着一点记录，作者本名楚辞，这书是她自费出版的。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还没出名，怪不得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估计哈，这是她出名后我们馆里收集到的，后来清点时找不到了就注销了。”漫漫自作聪明地猜测。

　　他看见书的定价是28元，印量是3000册。

　　楚修文非常高兴没费周折就得到了这本书。他直接回到旅店，小心翼翼地打开来读。书中的内容使他深深地震惊了，全身都在颤抖。

（四）

　　《苦寻》这本小册子不到20万字，小说主要写了主人公路修远30年的人生经历。与蛾眉的其他作品相比，虽然风格相似，但结构、笔法各方面都是不够成熟的。图书馆登记这本书时，正是两岸关系火热时期。

　　小说的结局也比较平淡。路修远的一个大部头长篇力作荣获大陆的文学奖项，同时获奖的还有蛾眉的作品。颁奖典礼在北京举行。路修远一收到邀请函就急匆匆地赴京，他希望这次能够见到蛾眉本人，了却他多年的心愿。

（五）

　　颁奖典礼即将开始，电子屏幕显示活动程序，颁奖仪式后将在北京图书馆举办近年获奖作者的书展，届时各路名家及获奖作者将到场义务签售和举办讲座，目的是为文学界的一对儿母女做心脏手术筹款。

　　此时，工作人员领着一个年龄稍大的中年人来找从厦门来的路修远，那人一见是他就急匆匆地迎上前来，伸出双手与他相握，急迫地问道：“请问您是《从基隆到张掖的传奇》的作者吗？”

　　“是的。您是？”

　　“我是屈律师，是这次获奖作家蛾眉的代理人。冒昧地请问您，路修远是您的本名还是笔名？”

　　“啊！见到您真是太荣幸啦！我本名是楚修文，路修远是我的新笔名，是在写这部获奖的《从基隆到张掖的传奇》才第一次用的。”楚修文兴奋地一叠连声，“蛾眉先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我崇拜的文学大家，她写的《苦寻》几乎就是我30岁的人生……”

　　“啊！您今年30岁吗？蛾眉15岁写完《苦寻》的时候，您才刚刚出生啊……”

　　“……这简直太神奇啦！”屈律师和路修远异口同声喊出这句话，周围的人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路先生，请您跟我来，我们这就去见蛾眉……”屈律师抓住路修远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楚修文非常兴奋，但不知为什么，他发现屈律师这时的神情却是苦涩的。

（六）

　　45岁的女作家蛾眉这时躺在协和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昏迷不醒。路修远和屈律师只能透过玻璃窗看着，她身上插着粗细不同的管子，连着各种颜色的电线。

　　看着路修远满脸沮丧、悲切的神情，屈律师讲起了蛾眉的故事。

　　蛾眉厦门大学毕业后与屈律师结婚，生有一个女儿。女儿在童年时发现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手术危险极大，而治愈的可能性极小。理论上这种患者活不到20岁，而现实中没有活过30岁的。夫妻二人把所有的积蓄都用在为女儿求医问药和控制病情上了。今年22岁的女儿也很优秀，她带病坚持读完了大学文科专业，已有几部作品集在纸媒上发表。

　　十几年前蛾眉患上了肾病综合征，为了不拖累丈夫，她坚决离了婚。

　　蛾眉的病需要定期透析，也是极其费钱的，即便如此，如果不换肾的话，维持不了多少年她也将因为肾衰竭而离世。而换肾又需要一笔巨款，蛾眉坚决不同意。

　　“她这样做的原因，”屈律师悲痛地说，“不仅仅是为了省下钱来给女儿治病，而且也是……是……”他转过身去擦眼泪，“她已经立下遗嘱，放弃自己的生命，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女儿……移植手术明天进行……”

　　路修远听着这些更加传奇的故事十分惊讶，懊悔自己没有早些见到蛾眉老师，出资为她治病。他摘下眼镜也跟着擦眼泪，哽咽着说：“我……我能进去……见她一面吗？”

　　“医生说，她已经不可能……醒过来了。昏迷中，她一直在念叨两个名字，蛾眉……修远……蛾眉是她的笔名，也是我们女儿的名字。”

【3000字】

随玉

先占沙发，容后细看

枫叶飘飘

啦啦啦，我高兴

草舍煮字

随玉 发表于 2017-4-7 11:02
先占沙发，容后细看

抛砖引“玉”

草舍煮字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4-7 11:06
啦啦啦，我高兴

看你的啦！

潭边老桑

李熙

先留个足印，后边再细看。

潭边老桑

大生菜——由此可揣测草舍老师是南方人。

草舍煮字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7-4-7 11:29
大生菜——由此可揣测草舍老师是南方人。

生菜好像是最早引种到北方的蔬菜之一吧？

草舍煮字

李熙 发表于 2017-4-7 11:27
先留个足印，后边再细看。

熙兄先回去烧砖吧。

潭边老桑

蛾眉，怎么这么像太虚的几位女小说家？

草舍煮字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7-4-7 11:38
蛾眉，怎么这么像太虚的几位女小说家？

人物名字大多来自《离骚》

yincaiyi

学习了，欣赏至极

枫叶飘飘

草舍楼主，几乎完全可也，可以吧？改一下

草舍煮字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4-7 11:44
草舍楼主，几乎完全可也，可以吧？改一下

这个错不应该，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