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叶飘飘 于 2017-4-14 16:58 编辑
情人节的礼物
一
春节刚过去，元宵节还没到，康桥村上的人们这几天都在议论，小凤仙要和张学良离婚。
“我早说了，小凤仙迟早会和张学良散了去，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散什么散？儿子都快十六岁了，要散早就散了。鲜花插在牛粪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我说啊，小凤仙只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以为自己真是个仙女。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漂亮的脸蛋又不出大米。她要真是仙女，不用吃饭也就罢了，可惜还是要靠张学良每天流黑汗挣钱买米吃。”
“小凤仙还真了不起呢，现在我们村里就她和村办公室用上了电脑。没听说她在电脑上写文章还挣到钱了么，起码你写不出来吧？还是要读书，挣得轻松钱到。你看张学良虽然长得不赖，却是个呆瓜愣子，老大粗一个，每天就只会出死力帮人挖井掏窖，又累又危险，去年差点都埋井里了。小凤仙不嫌弃才怪。”
“也是的，小凤仙据说唱歌也唱得好，每天在电脑上跟着唱呢。搭帮她爷老子给她取个歌星名字，徐小凤。香港有个歌星就叫徐小凤。哎呀我爷老子当年蠢得死，给我取名刘建华，为啥不叫刘德华？真是气死人！”
“哈哈！”大伙一齐笑起来。有人说：“|你气什么气？要说最该气恼的是张学良。当年他爹要是给他取名张学友，你想想，四大天王呢，徐小凤还会要离婚吗？哈哈哈！”
“哎呀！你们晓得个鬼啊！张学良名气更大呢！蒋介石的拜把子！小凤仙可不是因为这些要离婚，而是为着什么情人节的事。”
“据说如今这个情人节蛮时髦，年轻人在网上约网友，然后都在这一天见面乱搞，政府和警察这一天也都不管。”
“刘建华你少在这里放毒！后天就是情人节，你去约一个乱搞试试？”
“我都五十了，我还约得到情人?除非别个瞎了眼。”
“小凤仙不也四十出头了。她常有网友给她寄东西，隔几天就去镇上取包裹。”
“听说小凤仙就是因为有网友送礼物给她，张学良才和她吵嘴，她才要离婚的。”
“有人送东西是好事啊，只要没把自己送出去就可以。嘿嘿，张学良真是小气。”
“鬼晓得她到底送没送？”
“小凤仙可能还不至于真在外面有人了。她这个人虽然爱时髦开放，但是名声还是看得很重的。”
“这也难说，多年前就有什么文友和她联系，那时张学良都没有和她吵闹。现在突然闹起来，说不定小凤仙真在外面有一腿了。”
“哎呀，别个的空事不要扯了，管她为什么要离婚，说不定是张学良也有情人呢？”
“啊？不会吧？张学良也有情人？那我们真是白活了!”
二
小凤仙在村里也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她读过高中，在当时乡下算是高材生。但因为她满脑子文艺情结，并没有想过要出去闯一闯。当时社会上文学热潮方兴未艾，她窝在家里一心做着文学梦。她因为长相出众，是附近村镇出名的俊俏姑娘。但她思想另类，高低难就，二十好几都没有嫁出去。那年夏天夜里，小凤仙看露天电影回来，半路遭遇歹徒侵犯，恰遇邻村张学良回家路过，幸而免遭不测。那时年轻的张学良和母亲一起生活，因为父亲生前是钢厂工人，家境在村里算是上等的。他上面一个姐姐，顶替因公死去的父亲进厂，在城里安了家。小凤仙见张学良相貌堂堂，人又忠厚老实，又是相救自己的恩人，便有意嫁给他。别看当年小凤仙年纪不大，对于婚姻观念却早有她自己独特的观点。她觉得嫁一个老实本分听话的老公，自己永远掌握着家庭话语权和主动权，远比嫁一个要对其唯唯诺诺，观言察色的老公强。确实，她嫁过来从未下过田地，每天在家里除了整理家务，梳妆打扮，就是搞什么文学创作。与人说话，也是拽着文，说着左邻右舍听不懂的时髦词语，什么生活质量，理想情操，精神追求等。
张学良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遵循母亲生前的家训，勤勉踏实，呵护家庭。对于老婆的另类生活情趣，他也不做什么干涉。小凤仙和张学良虽然谈不上琴瑟和鸣，心心相印，但也和睦相处，操持家庭还算尽责。
但是自从小凤仙买回电脑，连上了网络，她的变化就越来越大了。
小凤仙买回电脑的初衷是说要用电脑写作，说如今世界已经网络的世界，网络文学即将成为文学主餐。说实在的，张学良看着花四五千块钱买回一堆他看不懂的玩意，心里割肉一样痛。但是小凤仙铁了心要买回，大有不买回电脑无法活下去的架势。
小凤仙对张学良说：“时代的潮流总是不断向前，你不要抱残守缺，墨守成规，不要认为生活就是穿衣吃饭睡觉，还有更广阔的精神世界。知道吗？人不能单靠吃米而活着。”
“这谁不知道呢？人单吃米肯定不行，得喝水，一天不吃饭能撑着，不喝水，渴得要死。”
“哎呀，你看你这个呆瓜！没有文化真可怕。我是说，人要有精神粮食！”
“精神粮食，粮食不都是吃了长精神的啊，这不是废话嘛。”
“你！无知，愚昧，不可教化！”小凤仙坐在电脑前一边敲打键盘，一边侧脸瞟着老公，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他说，“时代潮流滚滚向前，你为什么不与时俱进，甘愿被时代淘汰抛弃。”
“时代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总不至于抛弃我吧？”
“张学良，你说的这个也是有可能的！哎，我就奇怪，你也叫张学良，为什么和历史上那个张学良差别就这么大呢？”
张学良心里不安起来，他对小凤仙是在乎的。虽然小凤仙算不上勤快，也和村里的女人们格格不入。但是她不打牌逛街，无不良嗜好，更没有过作奸犯科。这些让张学良很放心，但是现在她居然说自己如果不与时俱进，她会要抛弃自己。
张学良心里梗着这句话，到城里去找他姐姐说。他姐姐住城里，网络上自然接触得多，耳濡目染，感觉这个问题确实是婚姻潜伏的危机，就叮嘱弟弟没事也多接触一些新东西。
张学良此后便也间或向老婆学习电脑上网。无奈他悟性浅，文化程度低，打字不会，写字也常不知道写，对这些终究提不起兴趣，很快便生出懒惰厌倦之心了。
而小凤仙每天网站撰文发稿，社区交友聊天，网络购物娱乐，玩的不亦乐乎。尤其近两年，间或和一些所谓文友经常联系。张学良感觉小凤仙的心思越来越野了。有时深更半夜依然坐在电脑前神魂颠倒，电脑QQ滴滴滴响个不停。
三
今年过年这几天，小凤仙对张学良说，这几天她要赶着写一个稿子参加征文，春节期间就不出去走亲戚了，让他带着儿子去拜年，自己回娘家拜年也推后。张学良劝说无效，气恼地说：“你去守着电脑过年吧，我懒得理你！”
正月里闹新春，张学良参加了村里狮子龙灯队，从初六起就白天晚上忙乎。小凤仙照例坐在电脑前写她的文章，聊她的QQ.
十二这天凄风冷雨的，龙灯狮子暂时停止了活动。儿子已经进入中考备战，提前去了学校。张学良窝在被窝里，看着小凤仙在电脑前不动不挪，便说：“你也不会歇一下，去做饭。”
“还早，催什么！”
“还早？你看看，十一点钟了。”
“你早晨不是吃了两个包子吗？躺床上不动，两点钟吃饭也不会饿。”
“你是要跟隔壁李家学吗？早饭捱到中饭时，中饭要到点灯时，晚饭有倒有，要等鸡开口。”
小凤仙裹着一床小被子坐在转椅上，瓮声瓮气的声音传过来：“嗬！你嘴皮子倒是挺能的啊，你自己不会去做啊？张学良，你一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你还能有点别的不？”
“你要我干嘛？玩电脑？不会，干活？没活。”
“你就没想过要充实一下自己？”
“我不是才说了啊，我要充食，补充食物。人不吃饭哪行。”
“呆瓜，蠢货！人不能单靠吃米活着！”
“又来了！我现在晓得你这句话的意思了。你别以为就你能耐，我每天干活，也是精神百倍！”
“精神百倍？”
“你刚才的意思不就是你常说的人要有精神吗？”
“哈哈，哈哈哈!”小凤仙在被子里笑得直抖。转而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张学良，我当初怎么就想着要嫁给你呢？”
“你以为你委屈了是不？你窝在家里风不吹日不晒的，什么事情都你说了算，你还想怎样？我看你是整天精神、精神地挂在嘴边，要得精神病了！”
“我得了精神病，那你该多高兴啊。”
|“我高兴什么？”
“你可以趁机离婚啊，找一个能和你夫唱妇随的，外出一起干活。你不是常夸刘建华堂客能干嘛，刘建华有事时，她都可以代替他和你一起挖井。你挖镐，她出泥。难怪你精神百倍！”
“喂，你乱扯什么？”张学良从被子里欠起身，生气地说。
“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什么？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你不紧张，我知道，我现在说离婚你一点也不紧张了，我知道你对我早就嫌弃了。告诉你，张学良，我对你也一样嫌弃了！我虽不出门，但是网络就是个看世界的窗口。你这样的男人，早已经该淘汰了!”
“淘汰？那你说现在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合格的？”
“那好，我问你，你知道再过几天是什么节吗？”
“什么节？元宵节！谁不知道？”
“那再过三天呢？”
“再过三天？正月十八？什么鬼节？不知道。”
“所以说吧，倘若是合格的男人，就该知道，正月十八，也就是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知道这天应该给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送花送礼物，约会吃饭看电影。你想到做哪样？看网上男人都是把这天看做最重要的日子，你倒好，都不知道有这么个日子！你算个合格的男人吗？”
张学良呼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你还来劲了？一个什么七不扯八的节日送个礼物就是合格男人了？那合格男人也太容易做了!”
“你倒是送我一个情人节礼物看看？你送过吗？”
“我可没有那花花肠子！网上不是说可以男网友送女网友礼物吗，你去网上找个给你送啊！”
“这可是你说的!”
“量你也没那个胆，打不死你！”
“就冲你这句话，我倒真要试试，看你怎么打死我！”
“你去试试看？只要你找野男人，你就是能上天，我也跟你一刀两断！”
“离婚就离婚！谁怕谁，跟着你也是窝囊够了！”
四
小凤仙春节这几天，其实都是和文友聊得不亦乐乎。准确地说，是和两个男网友。一个唤作“徐志摩”，一个唤做宝哥哥。
“徐志摩”是写诗歌评论的。小凤仙也喜欢现代诗，但是严格讲她写的不能算诗，充其量就是分成一行行的散文诗。有时勉强写一两首，“徐志摩”，不，她叫他粉哥哥，谁让他也姓徐，让她是他的粉丝呢？粉哥哥就上下五千年，纵横三千里，旁征博引，内涵外延，一首不过二十来行的诗，弄出一两千字的评论，让小凤仙感激涕零，顶礼膜拜。他们网络相识有两年了，但是至今未曾视频见面过。不是小凤仙矜持，而是粉哥哥不愿意。小凤仙对粉哥哥的印象，就是他发过的两张风流倜傥的近照，这让小凤仙感觉很是挠心。
小凤仙对粉哥哥仰慕之心与日俱增，一日不聊，寝食难安，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她时常幻想粉哥哥就是徐志摩，而她就是陆小曼。但粉哥哥却是若即若离，欲迎还拒，惹得小凤仙经常魂不知所系，对着荧屏发呆。倘若这时张学良不识趣地来唠唠叨叨，定然被一顿斥骂弄得莫名其妙。当然小凤仙明白自己骂他不是莫名其妙的。张学良和“徐志摩”实在反差太大，一下子要她从浪漫的康桥上跌到泥地里，她不发火才怪。
而那位宝哥哥，在小凤仙心里却又是另一番亮色。宝哥哥也是诗人，是古体诗人，常写些风花雪月，多愁善感的格律诗词，惹得文艺女网友常依窗叹花落，对镜枉自怜。小凤仙就属于这一类。她自认才貌在这康桥村里如鹤立鸡群，却委身在一个灰土土脸的秃尾巴公鸡窝里，没有理由不自怨自艾。宝哥哥最懂撩拨女文友的心思了，总是先用残月秋风，梧桐细雨这样的诗词把她们的心弄得湿漉漉，而后又用娇花照水，杨柳摆风之类的句子将她们哄得春心荡漾。宝哥哥整日里在女文友中间穿梭，不断地把他们的心弄得波光潋滟，然后又烫熨得服服帖帖。几番下来，总有几个神魂颠倒地和宝哥哥视频里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小凤仙反感宝哥哥的情缘广播，却同时又愉悦宝哥哥的花言俏语。
在小凤仙眼里，张学良是粗茶淡饭，每日里不想吃，却又不得不吃；宝哥哥是糖果点心，不饱肚子却总眼热口馋；粉哥哥呢，就是那琼浆玉液，只能在梦里品尝。
但是，在春节这几天里，粉哥哥和宝哥哥，却都对小凤仙许下了美好的承诺：情人节将送给她一份礼物。
两个男人都说要在情人节送一份礼物给她，这让小凤仙有点讶然，灿然，飘飘然。她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份一下子高贵起来了，家里的物件摆设，包括那个只晓得吃米活着的呆瓜，显得更加寒酸俗气起来，与她的尊贵和高雅一点也不相配了。因此当张学良说出“谅你没这个胆，打不死你”这句话时，离婚这个词便就叭地从嘴里跳出来了。
五
小凤仙和张学良冷战了好几天，在村邻的议论猜测当中，情人节这天到来了。
小凤仙这几天心里其实也是矛盾的，两个人口里都说着狠话要离婚，但是真正想起，心里还是有点神思不安的。这几天张学良冲进冲出的不愿和她说一句话，十三那天他还到他姐姐家去了一趟，不知道是跟他姐姐说吵架的事要她拿主意还是怎么的。
昨天，小凤仙收到了包裹。她激动万分地打开，发现是一串漂亮的珍珠项链！啊，是粉哥哥送的礼物。她记得她和粉哥哥说过，她不喜欢黄金饰物，觉得是俗气之物，银器或珍珠玉石才能体现女人的品位和气质。哦，亲爱的粉哥哥，多么的心有灵犀！多么珍贵的礼物呀！她颤抖着捧起项链，忽然看到底下有一张小纸条：情人节下午五点，戴着这项链，康桥上见！
啊，这一定是粉哥哥了！小凤仙同样记得她跟粉哥哥说过，他们村子就叫康桥村，村里就有一座叫做康桥的古老典雅的石拱桥。他们聊起这，还兴致勃勃一起回味了那首著名的诗。粉哥哥约我在康桥上见，说不定就是本地区的。
小凤仙迫不及待地上网找粉哥哥，但是粉哥哥一直不在线。她不由遐想开了：粉哥哥肯定是想给我个惊喜，见面前故意不和我联系了。他到底是哪里的人呢？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粉哥哥到底长什么模样？看他的照片风流倜傥，又网名称作“徐志摩”，一定是个浪漫多情的翩翩佳才子！
小凤仙将珍珠项链亲了又亲，欢喜不已。她想起了那个宝哥哥，也说过要送她礼物，可是礼物呢？她看到宝哥哥的头像也是灰不溜秋的，不由感叹果然花言巧语者必无心。
今天，小凤仙花了一上午打扮，为穿什么衣服还专门上网查找了陆小曼的资料。可惜大冷天的，她无法效仿陆小曼的民国风范打扮。但是她还是为穿红色风衣还是白色风衣斟酌了好一阵。最后她觉得穿红色更能衬托出那条项链的珠圆玉润。
当难捱的时光终于一点点接近了那美好的时刻，小凤仙，不，此时或许她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陆小曼，她出门了。张学良袖着双手在胸前，靠着廊柱，乜斜着眼睛问：“到哪里去？”
“约情人去！”小凤仙肆无忌惮地回答，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期待。她迈着甜蜜的步伐朝村里那座古老典雅的康桥走去，此时天空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为她这次浪漫的约会增添了无尽的诗意。
当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时，天空中的雪花开始变得漫天飞舞了，暮色也慢慢地罩上了康桥。康桥上已经没有人经过，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新雪。小凤仙站在桥头，红色的风衣上落满了晶莹的雪花.她姣好的面庞透着寒冷的红晕，双手不断放到嘴边轻轻地哈着气，一边朝桥那一端张望。
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从暮色里的桥那一端走近来。小凤仙激动得浑身发抖了。当来人走上桥头时，小凤仙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匆忙也朝桥上走去。
两个人在康桥上相遇了。
“呆瓜，是你？”
“嘿嘿，你也在这里呀。”
“你来干什么？”
“我来约会情人啊。”
“什么？”
“我送我情人一副珍珠项链，约她五点钟在这桥上见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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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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