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在那间胡茂生为阿莲探亲而临时租来的棚屋里,阿莲将她老公换下还没来得及洗的一件工作服外套捧在手上不放,她咬紧牙关闭着嘴巴,两个肩膀一抽一抽,脸上的眼泪流成了河。阿莲就这样一直闷声哭着,一直哭到她和茂生的工作服外套一起跌到王双怀抱里。王双并不粗壮结实,给她跌得身子摇晃一趔趄。王双好歹站稳了脚,便搂紧了阿莲,把她的头脸护在自己胸口,“阿莲,你就用茂生的外套把头蒙住,躲在我这好好哭一场吧……”阿莲整个人都在王双怀里抖动起来了,她真的用茂生的外套蒙住头,“嘤嘤”地哭出些声音来。 阿莲“嘤嘤”的哭声渐渐不由控制往高走,王双心里又慌乱起来。他用他的嘴去堵她的嘴巴,这时他自己脸上也又热泪滚滚顺腮流下,他只好一边堵阿莲的嘴巴一边咽下自己的眼泪。总之,茂生现在不在了,他必须竭尽全力咽下一切咸涩悲伤,他自己的,和阿莲的。 “王双,你替我好好安慰安慰阿莲吧……” 王双好像看见胡茂生微笑的脸又出现在这间棚屋的墙上。茂生啊,你倒是拍了屁股一走了之哇,你教我咋个……王双还想好好问问他,胡茂生的笑脸在墙面上冲着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忽悠又不见了。王双把一直在哭的阿莲抱到床上,他给她脱光了衣服,然后又脱光了自己,精赤条条的阿莲手上还抱着胡茂生那件外套。王双一次又一次地和阿莲做爱。阿莲在王双和她不停做爱的过程中,始终都没有放下那件胡茂生的外套,她的眼泪也一直流,但哭声却没有了。王双把自己都掏空了,他不晓得这样,阿莲是不是获得了一些安慰和力量?但她终于不哭了。阿莲胸口抱着胡茂生那件工作服外套,叉开着一双腿躺在王双身下,她疲倦地睡着了。新的眼泪暂时没再涌出来,旧的眼泪挂在眼角却不肯干。王双抬手把阿莲眼角边那滴眼泪擦去,他疲倦地直起身来,他心里喃喃地对她说,“阿莲,你要挺起……” 王双穿好衣服走到棚屋外来点起一支烟。这个离工地不远的废弃足球场边上的破棚屋,茂生说租一个月都要六百块,他是为了阿莲来探亲才租的呀!王双的思绪随着一缕青烟慢慢飘得远了…… 阿莲没来时,王双和胡茂生同所有的工友一样都是住在工地上临时搭建的塑钢板房里。这鬼塑钢板房冬冷夏热,到了晚上工地上干活的工人们将各自的铺盖卷横七竖八随地摊开,然后像死尸一样躺下。王双最初很不习惯,他想大概牢房里也比这住的要好些。只不过胡茂生将他俩的铺盖靠墙角落铺在一起,又找了两块破三合板当中一隔,好和其他人的铺盖尽量分隔开来。他们这遮挡私密的两块破三合板,还经常给别的工人骂骂咧咧一脚踹倒,“妈妈的B,涨得难过就发了工资去找小姐打一炮,不要在男人堆里搞男人玩男人这种烂卵的把戏……”“你俩个又做堆在一起搞么事,要搞让我一起搞,见者有份……”这些污言秽语也很令王双愤怒,但胡茂生就不。人家一脚踹倒了三合板,他就笑眯眯赶紧扶起,再踹倒了了又再扶起。有时候胡茂生也笑嘻嘻搭一句嘴,“哎呀哪里哦,王双是我兄弟……”“没有两个卵工资,哪里找的起小姐……” 王双在湖北仙桃县老家的时候就一直渴望有机会到大都市上海开开眼界。他的老爹临死的时候对王双说,“双伢子我的儿呀,我先是供你读书,后又供你讨婆娘生娃子,我把你供了一世,现在我把你养的儿军伢子都供大啰,他读书几多好哇,都考起了县一中的高中哩……双伢子你老子我要走了喔,你一定要挺起,你一定要把军伢子的书给我供起哟……”王双的爹死了以后,他下定决心做一个能自食其力供养家小的男子汉。他扛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袋子就从仙桃一路坐汽车火车来到了大都市上海。 但王双没想到到了上海,他只有到建筑工地上去下苦力做小工。千辛万苦才赚那么一点钱,寄回仙桃养家糊口管了老婆儿子,他自己就要在上海喝西北风去讨饭!这样在大都市做工和在老家种地有什么区别哩?王双有时候忧愁地想。可惜王双他又也不会种地。虽说是乡间小户人家养的儿,但王双他老子从小把他当秀才养,他老娘和三个姐姐更是处处宠着纵着他,把他惯得有些娇气,他压根就没摸过种地的锄头把子。王双有时候改善伙食吃一碗兰州拉面的时候,会望着拉面师傅头上戴的白帽子发半天呆,他想要是我和他一样会一门啥的手艺也好啊!可惜他又啥手艺没有。苦得实在熬不住的时候,王双真希望他爹老王能从土里钻出来帮衬他一把! 其实在上海,像王双这样的农民工多的要死!胡茂生不就也是一个吗?他的老婆孩子也在河南乡下。他迫不得已丢下老婆孩子热炕头,跑到千里之外的大城市里来,靠卖一把死力气,干着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儿,拿着极其微薄的一点薪水,他这样的农民工,怎么可能不是哪样开销能省就省,哪样生活基本需要能凑合就凑合呢?当然,也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其他人,也和王双胡茂生一样是可怜的农民工,他们一到发工资那天,就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大头小头,他们就将赚来的几个辛苦钱,很不小气地捐到街边发廊里去了!捐完了之后夜里瘫倒在塑钢板房臭烘烘的铺盖上,心里又有些后悔难过,一声叹息,“哎,去年过年都冇回老家哟,奈不何这多出来的一泡屎尿哇……”叹完了倒头酣睡,下个月发了工资照送不误! 胡茂生不会像他们这样。他和王双组成了互助合作伙伴。 王双一直很安享胡茂生的照顾。他生得秀气,手上又没有兄长只有三个姐姐,爹娘做主讨的老婆也比自己大两岁,他有些娘气是很自然的事情。当胡茂生第一次提出互助合作的时候,王双失惊打怪地轻叫,“茂生,我没这个爱好,我不走后门哟……”胡茂生笑了,“王双你叫啥,你没这爱好,呵呵,我也没……自助也是助,我们俩互助好歹有点心理安慰……你难道愿意花那冤枉钱去找小姐?”王双不是不愿意找小姐,是找不起。。 “王双,你把这月工资寄回去了没?”胡茂生每每这样叮嘱。他晓得王双和他一样有一儿一女,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 “寄了撒,我挂电话给我老婆说叫他们细细花销……”王双说。 “细细花销也不够用,王双,我们男子汉要想法子再多赚点钱才好……”胡茂生说。 等到王双觉得他和胡茂生俩人互助合作解决问题马马虎虎确实也还过得去的时候,俩人之间的情感却貌似真的如鱼得水你恩我爱不分彼此起来。 这时候,胡茂生的老婆阿莲探亲来了。阿莲来的第三天,胡茂生就叫王双夜里到他棚屋里去喝酒。 “王双,今夜让阿莲伺候你……”胡茂生说。 “茂生,这不太好吧……”王双说。 “我屋头的事情我讲了算,阿莲不会有意见的,再说王双你长得……嘿嘿,怕不是你不中意阿莲嫌她黑?”胡茂生说。 “不是,不是,茂生哟……我心都叫你弄乱了。”王双说,但他还是去了。 那日夜间,吃喝完毕,胡茂生笑眯眯地在灯下看看王双,又看看阿莲,他就站起来说他出去转一圈,给他俩腾了地方。 阿莲头一次扎进王双怀里时,说的第一句话是,“王双哥,我家茂生,是个好男人……” “茂生是个好人……”王双很久不碰女人了,他的基本胃口没变,他的手在阿莲光滑的背脊抚摸起来。 阿莲卖力伺候着王双,就像她卖力伺候胡茂生一样。他在她身上动作的时候,她开口说了第二句话,“王双哥,下趟你家嫂嫂来了,你让她……也照顾下我家茂生……你们男人家在外熬活不容易……” “阿莲,你是个好女人。”王双动情地说。 王双回忆了一阵子前前后后的往事,夜真黑啊,也真长啊! “阿莲,把钱装好,好好把俩个伢子带大……”王双说。 “阿莲,回老家人前莫要随便哭,人家问起你就说茂生在外做事暂时么得功夫回来……他的骨灰盒子你藏在床底下,过一二年再给他过事情(办丧事)……”王双说。 “阿莲,你要挺起……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娘家哥,有啥子事情你就给我挂电话……”王双说。 第二天,阿莲带着胡茂生的卖命钱一百零七万回河南去了。 茂生啊,一百零七万够你的婆娘娃子这一世吃穿用度还有多哩,现在你倒是清闲自在咯,再也不用想破脑壳咋个多赚钱啦……倒是一桩轻省买卖哟,茂生,茂生啊,不如我也去做这样一笔买卖,给屋里婆娘娃子一个交代,然后我就来陪你哦……王双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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