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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非首发] (分享)小说: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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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5 13:2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注:小说《死去活来》选自2013年出版本人拙作小说专辑《寂寞挥发着余香》。



A
  
  王双亲眼看见,胡茂生脚底在竹篾铺的行道上一滑一趔趄,他就从脚手架边上跌落下去。
  
  胡茂生像是走错了路努力想回头一样扭转上半身,又艰难地举起右手往上一扬,他做了一个类似打羽毛球发球的动作,便把手里团成一团的草纸抛向王双,他还喊了一嗓子“王双……”像是让他接球,然后他嘴里就发出一连串“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的怪叫,他的声音从这幢差不多要竣工的4号楼的第五层楼面上凄惨地跌下去!
  
  “茂生,茂生,我是王双,你睁开眼睛醒一醒啊……天哪,你怎么会拉场屎就把自己的命给拉丢了哇……”王双的哭喊在其他工友惊慌失措的一片叫喊之后最后一个冒出来,他几乎没有力气从五楼下来与胡茂生再度相见!刚才胡茂生在五层楼面的竹篾行道上扭着屁股像是着了火一样问王双要擦屁股的纸,王双一边从裤袋里掏出自己用剩下的两张草纸递给胡茂生,一边嘴里还说,“我刚才拉屎问你去不去你不是说你已经拉过了?怎么不到半个钟头又要去拉?”胡茂生来不及回答,拿了纸拔腿就走,简直要在这蛮危险的竹篾行道上奔跑起来。王双又想,昨晚我们吃的下酒菜也没馊没坏啊,我和阿莲都吃了不也好好地吗?一定是茂生躲到屋外去乱转的时候受了夜露寒气,这已经白露节气了……再说这几日阿莲来了,又是酒又是色的,茂生本来身子也不比我壮实到哪里去……王双还没想完,胡茂生就跌下去了!
  
  王双和胡茂生都是上海兴达建筑有限公司下属工程承包分支机构的农民工,王双老家是湖北的,胡茂生是河南人。他们俩都四十出头,模样在一帮乌溜溜黑梭梭的农民工里还都算得清爽。尤其是王双,那白净净的面皮,亮闪闪的画眉鸟大眼,简直有几分叫男人看了都心痒痒的俊俏。今年开春以来,王双和胡茂生就一起在虹口区某个楼盘的施工工地上做活儿。
  
  王双和胡茂生的头领——包工头老包——总是喜欢对着自己手下一帮工人吹牛。他说他的工程承包队是隶属于上海有名的兴达建筑有限公司旗下的分支机构,又说兴达建筑的大老板没出国以前是他上海表哥的小学同学,现在老板加入了加拿大国籍,改了洋名儿叫斯蒂芬。王双和胡茂生根本不信老包说的鬼话!管你是兴达还是兴亡公司,只要你老包按时按点给我发工资,其他的与我狗屁相干!然而五月的一天,老包让伙房给大伙加餐猛撮了一顿红烧肥肉以后,他就站在工地上临时搭建的经理办公室门口,手里扬着一叠盖了通红公章的打印文件大声说,“都听好了,我喊谁的名字,谁就上来在我指着的地方摁个红手印……”
  
  老包喊“刘小毛”没人应,喊“李二狗”也没人应。不大有人敢上去随便给老包摁手印,虽说老包喂给他们的红烧肥肉还都在胃里没消化。他们这个农民工的团队里,能认全一百个汉字的人极其有限。胡茂生也不识多少字,他让王双问老包要张文件看看。胡茂生叫王双干啥,王双就干啥,不怵也不慌。王双认得字,他不但人长得秀气漂亮,还读了高中。老包也不像厌恶其他工人一样厌恶王双。这个龟儿养的仙桃人王双,合同书填了四十一岁,看上去倒像个么结婚的毛头小伙子,脸庞子也俊得跟婆娘似的……老包也是湖北人,虽说不是仙桃县的,但和王双还是有一层有别于他人的同乡亲切。老包好女色,没有女人在眼面前时,看一眼王双这样长得蛮标致的男人,心里也蛮舒服!“哪哪,王双你看,这就是我们和兴达建筑有限公司签署的用工合同书,每个人都有一份,签了合同我们就有保障,就是万一工地上出点啥子事情比如说摔死个把人,我们都可以找兴达公司赔偿,赔偿你们个人,也赔偿我的工程承包队,对大家都是只有好处么有坏处……”大家一听说是这么好的事情,又看着王双看了文件之后郑重地对胡茂生点头微笑,大家就都很积极地配合老包点名叫人了。点到谁的名字,谁就赶快在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书上对准自己的名字摁下一个通红的食指手印。王双和胡茂生也都摁下了手印。胡茂生摁下手印的时候不晓得咋地心里滚过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和不安,他一边用一张卫生纸死劲擦着指头上的红印子,一边对王双说,“王双你说,我们签下这样的合同,要是大家都好好的没乱子出,哪又有啥意思呢?”
  
  茂生啊,哪个让你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嘴巴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呢?王双现在想起胡茂生说的话,心里肝肠寸断!现在胡茂生摔死了,和兴达公司签的用工合同将要变得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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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5 13:26 | 只看该作者
B
  王双趴在胡茂生尸身上痛哭不止的时候,包工头老包来到了现场。只见他貌似十万火急地扒开围观的工人,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往胡茂生血糊糊的鼻子底下一探,老包立刻将胡茂生抱起,又一脚踢翻边上只顾一味哭丧的王双,“王双你龟儿子哭啥子鬼哟,快给老子打120叫救护车,茂生鼻头里还有一口气,快,快……送医院马上送医院……”王双立刻止了哭去打120。但他心里有些犯糊涂。胡茂生的鼻子底下他已经探过来了,其他的工友在王双之前也都探过了胡茂生的鼻息,他摔下来血肉模糊立刻就断了气,眼皮都没撑开一下,只怕一泡稀屎也摔在裤裆里。怎么老包……未必老包他手上有起死回生的仙气?
  
  救护车很快“呜哇呜哇”地开来了。老包亲自将胡茂生抱上救护车,看起来胡茂生的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涌,老包身上那件灰色培罗蒙西装给染得一片暗红。老包一直把胡茂生抱在身上,他嘴里动情地喊着,“茂生你要挺住呀……”又大叫王双,“王双你个龟儿养得死哪块去了?你平时和茂生不是耍得最好么……你快上车和我一道去医院!”王双哧溜跳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一路“呜呜哇哇”开到了医院,然后直接就把胡茂生送往了太平间。原来茂生并没活转来!王双裂开了嘴巴又要嚎啕大哭。老包将王双拉到太平间边上的一处僻静位置,太平间边上本来就没什么人。老包先点起一支烟熏熏一身血腥气,他大吸了几口烟之后,看着王双说,“王双你个龟儿养得还蛮重感情,不枉茂生和你割头换颈兄弟一场,这块没人你尽力哭,你哭够了我有事情同你商量。”
  
  老包要王双去做胡茂生老婆阿莲的思想工作,要他和阿莲两个人将“救活了胡茂生,带了一笔工伤事故赔偿费回老家疗养”的消息散布出去!
  
  “茂生哪里活了?茂生人都躺到太平间去了……赔偿费又在哪里?”王双瞪圆了一双饱含泪水的大眼睛,像是听到一段鬼话,然后他就又凄凉地哭开了。
  
  “王双你莫要哭,你把自己哭死,茂生也不得活转来,这是现在大家都么有办法更改的事实……他是在工地上摔死不假,但也不是干活摔死的,他是急着去拉屎摔死的对不?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下……”
  
  “急着去拉屎也是上班时间在工地上摔死的!姓包的,我们都和你承包队上面那个大公司签了合同的,这样的伤亡难道你们想赖账不赔偿,你们的良心……”王双急了。
  
  “哪个想赖账?我最好茂生可以活转来,留下一条命慢慢医治……王双你龟儿养的做啥子把我想得这样么人性?我也是从小工一点一点苦吃苦做起来的,我晓得你们这些丢下屋里田不种跑到城里打工的农民工其实很可怜……其实人活在世上哪个不可怜,我也可怜得很呐……”老包很有感触地发起感慨。
  
  王双人长得漂亮,但他却辨不清眼前老包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要是茂生在就好了,茂生看人看得准。王双一想到胡茂生又感到万分悲痛。
  
  “包经理你莫要给我讲这些没用的,你既然晓得我们这些农民工可怜,刚才那种让我伙同阿莲说鬼话诳人的事就莫提了,还是讲下打算咋个处理茂生的后事和赔偿问题吧……”王双说。
  
  老包告诉王双,按照胡茂生实际死亡发生的情况,只能得到三万元赔偿费。“王双你要是不信,等下我们回去我可以带你去看下当初签的合同书,上面都有细致的说明。”老包说。
  
  王双不信!原来胡茂生摔死一条男子汉性命,只值得三万元!
  
  王双心内发烫,他眼光发直看着老包。“王双你要是按照我和你讲的去和茂生老婆商量——对外一致讲茂生没死在医院救活了,然后让他老婆悄悄地化了茂生的尸回河南老家去——要是这样,我可以代表公司向你保证,赔给茂生的赔偿费是五十万!”老包伸出一只肥厚的巴掌这样说。老包的话让王双觉得胸脯里面好像突然蹿进了一只青蛙,那只青蛙上纵下跳,简直要把王双一颗脆弱的心给弄碎了!
  
  茂生啊,你说我该咋办啊?我咋个和阿莲去说啊……只怕阿莲现在已经晓得消息赶到了工地,只怕她都哭死了呀……啊啊啊茂生啊……
  
  那只青蛙在王双心里跳腾不停的时候,老包接了几个电话,又打了几个电话。王双思绪不清,并没有想起要与老包讨价还价,但老包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将对胡茂生的赔偿费从五十万加到了一百零七万!最后七万的零头,老包是一脸哭相像是挤牙膏似的一点点一点点挤出来的。
  
  “王双,工地上大家都晓得你和茂生关系不一般,他的老婆都也给你睡……你到底做得做不得茂生的主?我和你说,一百零七万我连兴达公司赔给我承包支队的人力资源伤亡补偿费都搭进去了,没有可能再多一分一毫了!你也可以去打问下,全上海包括全国,哪一家建筑单位发生了工伤亡故事故赔偿有这么多?兴达公司是全国有名呱呱叫的建筑大公司你也知道,我承包支队挂靠他也是图的名气响亮接工程业务顺利……我也上缴了不老少一笔挂靠费哇!王双我今天是把啥子掏心窝的话都给你说了,这眼看着到过了今年年底兴达建筑公司就要达标“五年无工亡事故”,就要被国家建筑部授予“安全建设生产优秀先进单位”,那是国家级的荣誉你晓得么,很不容易得的……”
  
  难怪他们肯赔一百零七万这么多!一百零七万只怕买普通人命倒也买得两三条了吧?那个什么“安全建设生产优秀先进单位”的荣誉难道比一百零七万还要值得多吗?王双还是脑里心里乱成一团。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像是要落暴雨。那只青蛙一直在王双的胸脯里跳,老包手头的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又过了片刻,王双忍不住再问一遍老包,“包经理你是说合同书上写的,要是按照实际死亡情况茂生家就只能得到三万块赔偿费?”三万和一百零七万实在相差太大了!
  
  “就是三万咯,多一分都没有!”老包干脆利索地回答。老包把手上一个烟头扔到地面,再一脚踏上去,用力碾了两碾。王双觉得老包鼓起腮帮瞪大两眼的样子变得像一条快要发疯的牛。
  
  天色更阴沉了,雨却还没有落下来。王双心里的青蛙仍旧欢腾跳跃。王双不知如何是好。王双泪流满面。王双仰首问天。在医院太平间附近,在即将暴雨前灰蒙蒙的天空中,王双突然看见了胡茂生笑眯眯的脸!胡茂生像是把太平间当浴室跑进去洗了个澡,然后又很体面地走出来——不过现在他出来也只能出现在天空中——对着王双点头微笑。
  
  “茂生,茂生你显灵了,你答应我去和阿莲说?你答应一百零七万……”
  
  一道闪电划过灰暗的天际,胡茂生的笑脸在天空中更加明晰生动,他又冲着王双把头点了两点,然后忽然一声“轰隆隆”巨响炸碎了一切幻像。
  
  打雷了。

3#
 楼主| 发表于 2017-5-5 13:26 | 只看该作者
C
  在那间胡茂生为阿莲探亲而临时租来的棚屋里,阿莲将她老公换下还没来得及洗的一件工作服外套捧在手上不放,她咬紧牙关闭着嘴巴,两个肩膀一抽一抽,脸上的眼泪流成了河。阿莲就这样一直闷声哭着,一直哭到她和茂生的工作服外套一起跌到王双怀抱里。王双并不粗壮结实,给她跌得身子摇晃一趔趄。王双好歹站稳了脚,便搂紧了阿莲,把她的头脸护在自己胸口,“阿莲,你就用茂生的外套把头蒙住,躲在我这好好哭一场吧……”阿莲整个人都在王双怀里抖动起来了,她真的用茂生的外套蒙住头,“嘤嘤”地哭出些声音来。
  
  阿莲“嘤嘤”的哭声渐渐不由控制往高走,王双心里又慌乱起来。他用他的嘴去堵她的嘴巴,这时他自己脸上也又热泪滚滚顺腮流下,他只好一边堵阿莲的嘴巴一边咽下自己的眼泪。总之,茂生现在不在了,他必须竭尽全力咽下一切咸涩悲伤,他自己的,和阿莲的。
  
  “王双,你替我好好安慰安慰阿莲吧……”
  
  王双好像看见胡茂生微笑的脸又出现在这间棚屋的墙上。茂生啊,你倒是拍了屁股一走了之哇,你教我咋个……王双还想好好问问他,胡茂生的笑脸在墙面上冲着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忽悠又不见了。王双把一直在哭的阿莲抱到床上,他给她脱光了衣服,然后又脱光了自己,精赤条条的阿莲手上还抱着胡茂生那件外套。王双一次又一次地和阿莲做爱。阿莲在王双和她不停做爱的过程中,始终都没有放下那件胡茂生的外套,她的眼泪也一直流,但哭声却没有了。王双把自己都掏空了,他不晓得这样,阿莲是不是获得了一些安慰和力量?但她终于不哭了。阿莲胸口抱着胡茂生那件工作服外套,叉开着一双腿躺在王双身下,她疲倦地睡着了。新的眼泪暂时没再涌出来,旧的眼泪挂在眼角却不肯干。王双抬手把阿莲眼角边那滴眼泪擦去,他疲倦地直起身来,他心里喃喃地对她说,“阿莲,你要挺起……”
  
  王双穿好衣服走到棚屋外来点起一支烟。这个离工地不远的废弃足球场边上的破棚屋,茂生说租一个月都要六百块,他是为了阿莲来探亲才租的呀!王双的思绪随着一缕青烟慢慢飘得远了……
  
  阿莲没来时,王双和胡茂生同所有的工友一样都是住在工地上临时搭建的塑钢板房里。这鬼塑钢板房冬冷夏热,到了晚上工地上干活的工人们将各自的铺盖卷横七竖八随地摊开,然后像死尸一样躺下。王双最初很不习惯,他想大概牢房里也比这住的要好些。只不过胡茂生将他俩的铺盖靠墙角落铺在一起,又找了两块破三合板当中一隔,好和其他人的铺盖尽量分隔开来。他们这遮挡私密的两块破三合板,还经常给别的工人骂骂咧咧一脚踹倒,“妈妈的B,涨得难过就发了工资去找小姐打一炮,不要在男人堆里搞男人玩男人这种烂卵的把戏……”“你俩个又做堆在一起搞么事,要搞让我一起搞,见者有份……”这些污言秽语也很令王双愤怒,但胡茂生就不。人家一脚踹倒了三合板,他就笑眯眯赶紧扶起,再踹倒了了又再扶起。有时候胡茂生也笑嘻嘻搭一句嘴,“哎呀哪里哦,王双是我兄弟……”“没有两个卵工资,哪里找的起小姐……”
  
  王双在湖北仙桃县老家的时候就一直渴望有机会到大都市上海开开眼界。他的老爹临死的时候对王双说,“双伢子我的儿呀,我先是供你读书,后又供你讨婆娘生娃子,我把你供了一世,现在我把你养的儿军伢子都供大啰,他读书几多好哇,都考起了县一中的高中哩……双伢子你老子我要走了喔,你一定要挺起,你一定要把军伢子的书给我供起哟……”王双的爹死了以后,他下定决心做一个能自食其力供养家小的男子汉。他扛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袋子就从仙桃一路坐汽车火车来到了大都市上海。
  
  但王双没想到到了上海,他只有到建筑工地上去下苦力做小工。千辛万苦才赚那么一点钱,寄回仙桃养家糊口管了老婆儿子,他自己就要在上海喝西北风去讨饭!这样在大都市做工和在老家种地有什么区别哩?王双有时候忧愁地想。可惜王双他又也不会种地。虽说是乡间小户人家养的儿,但王双他老子从小把他当秀才养,他老娘和三个姐姐更是处处宠着纵着他,把他惯得有些娇气,他压根就没摸过种地的锄头把子。王双有时候改善伙食吃一碗兰州拉面的时候,会望着拉面师傅头上戴的白帽子发半天呆,他想要是我和他一样会一门啥的手艺也好啊!可惜他又啥手艺没有。苦得实在熬不住的时候,王双真希望他爹老王能从土里钻出来帮衬他一把!
  
  其实在上海,像王双这样的农民工多的要死!胡茂生不就也是一个吗?他的老婆孩子也在河南乡下。他迫不得已丢下老婆孩子热炕头,跑到千里之外的大城市里来,靠卖一把死力气,干着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儿,拿着极其微薄的一点薪水,他这样的农民工,怎么可能不是哪样开销能省就省,哪样生活基本需要能凑合就凑合呢?当然,也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其他人,也和王双胡茂生一样是可怜的农民工,他们一到发工资那天,就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大头小头,他们就将赚来的几个辛苦钱,很不小气地捐到街边发廊里去了!捐完了之后夜里瘫倒在塑钢板房臭烘烘的铺盖上,心里又有些后悔难过,一声叹息,“哎,去年过年都冇回老家哟,奈不何这多出来的一泡屎尿哇……”叹完了倒头酣睡,下个月发了工资照送不误!
  
  胡茂生不会像他们这样。他和王双组成了互助合作伙伴。
  
  王双一直很安享胡茂生的照顾。他生得秀气,手上又没有兄长只有三个姐姐,爹娘做主讨的老婆也比自己大两岁,他有些娘气是很自然的事情。当胡茂生第一次提出互助合作的时候,王双失惊打怪地轻叫,“茂生,我没这个爱好,我不走后门哟……”胡茂生笑了,“王双你叫啥,你没这爱好,呵呵,我也没……自助也是助,我们俩互助好歹有点心理安慰……你难道愿意花那冤枉钱去找小姐?”王双不是不愿意找小姐,是找不起。。
  
  “王双,你把这月工资寄回去了没?”胡茂生每每这样叮嘱。他晓得王双和他一样有一儿一女,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
  
  “寄了撒,我挂电话给我老婆说叫他们细细花销……”王双说。
  
  “细细花销也不够用,王双,我们男子汉要想法子再多赚点钱才好……”胡茂生说。
  
  等到王双觉得他和胡茂生俩人互助合作解决问题马马虎虎确实也还过得去的时候,俩人之间的情感却貌似真的如鱼得水你恩我爱不分彼此起来。
  
  这时候,胡茂生的老婆阿莲探亲来了。阿莲来的第三天,胡茂生就叫王双夜里到他棚屋里去喝酒。
  
  “王双,今夜让阿莲伺候你……”胡茂生说。
  
  “茂生,这不太好吧……”王双说。
  
  “我屋头的事情我讲了算,阿莲不会有意见的,再说王双你长得……嘿嘿,怕不是你不中意阿莲嫌她黑?”胡茂生说。
  
  “不是,不是,茂生哟……我心都叫你弄乱了。”王双说,但他还是去了。
  
  那日夜间,吃喝完毕,胡茂生笑眯眯地在灯下看看王双,又看看阿莲,他就站起来说他出去转一圈,给他俩腾了地方。
  
  阿莲头一次扎进王双怀里时,说的第一句话是,“王双哥,我家茂生,是个好男人……”
  
  “茂生是个好人……”王双很久不碰女人了,他的基本胃口没变,他的手在阿莲光滑的背脊抚摸起来。
  
  阿莲卖力伺候着王双,就像她卖力伺候胡茂生一样。他在她身上动作的时候,她开口说了第二句话,“王双哥,下趟你家嫂嫂来了,你让她……也照顾下我家茂生……你们男人家在外熬活不容易……”
  
  “阿莲,你是个好女人。”王双动情地说。
  
  王双回忆了一阵子前前后后的往事,夜真黑啊,也真长啊!
  
  
  “阿莲,把钱装好,好好把俩个伢子带大……”王双说。
  
  “阿莲,回老家人前莫要随便哭,人家问起你就说茂生在外做事暂时么得功夫回来……他的骨灰盒子你藏在床底下,过一二年再给他过事情(办丧事)……”王双说。
  
  “阿莲,你要挺起……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娘家哥,有啥子事情你就给我挂电话……”王双说。
  
  第二天,阿莲带着胡茂生的卖命钱一百零七万回河南去了。
  
  茂生啊,一百零七万够你的婆娘娃子这一世吃穿用度还有多哩,现在你倒是清闲自在咯,再也不用想破脑壳咋个多赚钱啦……倒是一桩轻省买卖哟,茂生,茂生啊,不如我也去做这样一笔买卖,给屋里婆娘娃子一个交代,然后我就来陪你哦……王双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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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5 13:27 | 只看该作者
D
  王双下定决心,打算赶在兴达建筑公司达标“五年无工亡事故”、获得“安全建设生产优秀先进单位”的国家级荣誉之前赶快行动,不然他的命根本值不了一百零七万!这时白露已经过了,离年底也不远了。王双开口向老包请几天假,他无论如何要回老家和老婆孩子告个别,再说白发老娘还在堂。老包见处理胡茂生的事情,王双配合得很好,又看到胡茂生死了,王双也像丢了魂一样,心里就感叹王双这个人有情有义,他就准了王双的假,让他快去快回。
  
  王双把一个简单的包袱袋子往肩上一搭,就一路坐汽车坐火车回湖北仙桃县。他很久没看见胡茂生浮现在虚空中的笑脸。他想大概茂生的魂灵在河南老家安营扎寨了。王双从武汉坐班车回仙桃,这是到家前最后一站,班车启动的时候,王双忽然看见胡茂生的脸出现在车窗外。班车跑起来了,胡茂生的脸一直挂在车窗外蛮长时间。茂生啊,原来你的魂灵跟着我一路回老家,你怕我路上不安全么?我咋前头都么看到你撒……王双发现这胡次茂生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他很严肃地看着王双,不笑,也不点头。胡茂生的脸在车窗外消失的时候,好像电视里的近镜头逐渐拉远,越来越远,他在很远的地方停住,再认真地看一眼王双,然后扭头而去。王双顿时觉得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茂生太孤单可怜了。茂生,你等着我,我就快要来陪着你了!王双心里这样想着,仙桃到了。
  
  王双的儿子王军和他一样高了,比他还长得秀气漂亮,学习又好,在县一中读高中。王双的女儿王婷也亭亭玉立了,读初二,听她妈香桂说王婷作文写得很好。香桂本来就比王双大两岁,在家里里外操劳,又要管小又要管老,就皮粗肉糙更显得老相。不过王双并不嫌弃她,他觉得她很亲,像是他三个姐姐之外又一个姐姐。那夜王双贴着香桂的身子,抚摸着她粗糙的一双手,很温柔又很肯定地对她说,“香桂你跟着我吃苦了,放心,我家的日子马上就快要宽松好起来了……”香桂有些不大相信地接话道,“到那块马上宽松起来哦……未必你发现了哪里有金子捡?”王双听了心里“扑腾扑腾”跳了两跳,好像又有一只还阳的青蛙钻到他胸脯里去了。香桂接着把头依偎在王双胸口,很动感情地对他说,“等娃伢们把书读出来,我家的日子就真要宽松起来了哦,到那时,王双我也不把你到外面城里去做活儿啦——你看你这二年熬得老多了也瘦多了——你不会种田你就歇在屋头,我来做……我只要和你太太平平守在一块,把娃伢供大,替老娘送终……王双你么样心口里跳踏得这样凶撒,你是不是累出了心脏病哦……”
  
  家里的床又软和又干净,月亮在窗外的院子里明明净净地照着。老婆睡在自己身侧,屋子里一双儿女和老娘都是自己至亲的人。可王双这一夜并没睡好。
  
  第二天吃早饭,香桂给王双和老娘俩个煮了鸡蛋面,她自己和俩个娃伢就就着一碟咸菜喝稀饭。王双怎么吃得下去?他拿来一个碗,把自己一碗面分作两半,两个鸡蛋也一边碗里一个,他喊王军王婷来吃面。俩个娃伢并不馋——或者忍住馋也未可知——他们呼溜呼溜喝了碗里的稀饭,各自拽了书包走了。王双又叫香桂吃面。香桂说,“你吃你的吧,再不动筷子面汤可就干了。”王双的老娘先看着他招呼她孙子孙女吃面,笑眯眯的并无特别反应,后见他又让媳妇吃面,便颤颤巍巍站起来把自己才吃了几口的面碗往儿子面前推,“双伢子,你吃我这碗……”香桂面皮呆了一呆,也就立刻堆上笑,走上前来,把碗重新在婆婆面前放好,又把筷子塞进王双手里,“好咧,别让啦你娘俩个就安心踏实把面吃了吧……”王双终于把鸡蛋面吃了,他吃得满头大汗。这时候,他真想就像香桂说的哪里也不去了,就天天歇在屋头和他的亲人们厮守光阴岁月。可是,他拿什么让他们过得安然丰足呢?
  
  王双在家里呆了三夜,他打算要走了。留得时间越长,越动不得身。
  
  在家呆的最后一夜,王双吃了夜饭对香桂说他要去他原来读书的村小学走走,那儿曾有个不大不小的篮球场。香桂说,“村里早盖了新楼建了新学堂了,日子难是难,到底是一天天往好里过……王双你读书那块的那个村小学现在是个晒谷场……”王双说,“变成晒谷场我今天也去走走看下。”王双自己也不晓得咋搞的,他一个即将卖命换钱的苦力短命鬼,咋个会在打算要死之前舍不下这么多东西哩?舍不得老婆孩子和老娘还说得通,学堂里我是早就不去的,咋个今天就是想去看一眼呢?王双心里乱糟糟地。
  
  王双来到了他从前读书的村小学。原来那个不大不小篮球场当真成了晒谷场。教室一间间还在,但益发旧了,门都锁着,估计是做了仓库储存粮食吧?王双想起自己当年挺着小胸脯背着双手在教室里跟着老师大声念读的时候,他的老爹正翘起屁股在田里挥汗如雨地劳作,他眼眶里涌起潮意。他在晒谷场上席地而坐,点起一支烟。王双又想起小时候在学堂里老师教他们唱的一首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刚才出门来村小学,老娘还依依不舍,生怕他走了就不回来似的牵着他的手跟到院门口,灰蒙蒙的一头白头发和皱巴巴的一张老脸被快断暗的黄昏微光笼罩着,显得格外凄凉。
  
  “爹,娘……你们莫要怪我,我也是么得法子哟……你们千万要原谅我这不孝的儿子啊……”王双心里发出哀求,他低下了头。
  
  “王双,你把头抬起来看下我。”王双听到有人喊他,吃惊地抬起头,他就看见胡茂生很严肃的一张脸,出现在晒谷场上天地之间的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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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5 13:27 | 只看该作者
E
  
  “王双,你问阿莲取钱替我想想办法,我要活转去……”王双听到胡茂生的声音这样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他先吃了一楞,转而伤心起来,他仰头看着胡茂生挂在半空中的那张脸说,“茂生啊,你想活转来,这真不是拿钱就能想办法解决的问题撒……我晓得,你人是死了,但么过事情,心里总有些子不痛快,所以你魂魄在阳间不得散……茂生你莫难过,我就来和你作伴哦……”
  
  “我不要你到这和我作伴,要作伴我两人就到阳间去作……”胡茂生的声音不等王双把话说完就掐断了他。王双又吃了一楞。
  
  “茂生,么样你还这样惦记返到阳间里来哩?管他阴间里阳间里我俩作伴还不都是一样可以作的,只怕我们在阴间还轻松自在些,起码免吃免喝就么有要拉要撒的麻烦——你不就是在阳间里为拉屎这种臭鬼事摔死的么——免吃免喝不拉不撒就也不要苦死苦做,不要一天到晚为累死了都赚不了几个钱养不起老婆儿女犯愁……茂生,阳间里的苦你还么吃够么?茂生,也算你好有运气,你摔死的样子虽然血肉模糊难看些,但时机选得几好喔,就赶在兴达建筑公司达标“五年无工亡事故”、获得“安全建设生产优秀先进单位”的国家级荣誉之前不多时,不然我们这种贱命哪里可能……那么多钱,是吧?现在你解脱了,我也打算……”
  
  “现在王双你去问阿莲取钱,我晓得你想得一百零七万,钱都给你,你只要想法子把我弄活转去……”胡茂生的声音又抢着王双唠叨不歇的话头说。
  
  王双哑了口。他瞪大眼睛看着天地之间半空中久久不肯褪去的胡茂生的脸。
  
  “我想活着等我儿考上大学,我老子能亲自操办他的谢师酒席哩……”胡茂生的声音说。
  
  “我想活着等我女伢子长大,我老子能给她备了丰丰富富的嫁妆打发她出门子哩……”胡茂生的声音说。
  
  “我想等儿女娃伢们都成家立业了以后,我老子能撑着一把老骨头带我阿莲去旅下游哩……”胡茂生的声音说。
  
  王双听不下去了。他捧着自己的脑瓜子说,“茂生……你莫再讲下去了!”
  
  胡茂生的声音真的静下来了。偌大的晒谷场上,晚风渐冷微拂,犹如男儿吞声郎轻叹。
  
  “王双,你若不想法子把我弄活转来,让我俩好在阳间里一起吃苦一起作伴,我就要把我身上的担子也交给你呀……”隔了有蛮长一会儿,胡茂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的脸一直挂在半空中,不肯走。
  
  “你交给我有么用,茂生啊,原来我都是好依赖你的呀,现在你交给我我咋个挑得起撒,我连我自己的担子我都……呜呜呜呜呜……”王双终于哭了起来。
  
  “你要挺起呀,王双,我好难过我不能给你换下哪……要是换了你是我我是你,我一定会把你身上的担子一道替你挑起,现在我死在这活不转来,你不想着帮我把担子挑起,却准备连自己的担子也撂下骗人家一百零七万死到我这……王双我们都是穷命贱命么大要紧,但我们都是男人的命不是猪命狗命喔……王双,你现在是替我一起活两条男人命你晓得不晓得哇……”
  
  月明星稀,夜很寂静。几只倦鸟辛劳的翅膀掠过暗夜的长空,几声啾啾鸣叫,恰似人间的喁喁私语——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王双从他原来读书的村小学顶着朗朗月光回到家里,他洗漱之后倒头便睡,那夜他是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第二天公鸡啼晓,王双吃了老婆香桂做的鸡蛋面,又和一双儿女撸头搂腰亲热了一番,再到堂屋里拜别了老娘,他仍是扛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袋子就出发了!他现在身上有两幅心肝两幅胆,他怕么事?
  
  老包见王双这样快赶回工地,感到十分满意。他望着王双,上上下下把他看了半天,眼里不知咋地竟流露了一丝艳羡和讨好的意思,老包伸出右手将王双的肩膀一拍,“王双你是个人才哩……”王双心里一嗤,我咋地就成了人才哩,但他脸上还是很及时地一笑,“我哪里是人才哟,像包经理你这样的人才是人才哩,你要是真觉得我还可以,就凑机会给我换下工种咯……”
  
  “只要你王双努力做事,把正做人——包在我身上——王双,你站过来,你往远处看下,你看见么,就是现在工地边上那个废弃的足球场,就是胡茂生租的棚屋边上那块空地哟……是这家开发商的二期工程,兴达公司已经竞标承建中标了,斯蒂芬同我表哥讲,这里工地的事情做完,那边就马上要开工,还是包给我的承包队哟,到那时候王双,我让你当个……”老包的话还没有讲完,王双已经走开了,他干活去了。
  
  三年后。王双到河南胡茂生的老家,以异性兄弟的身份主持胡茂生的骨灰起坟落葬事宜。事毕,又以娘家哥的身份关照阿莲,“莲妹,茂生走了,你一个妇人拖着两个娃伢劳累辛苦了,明年儿娃考大学,你给娃说叫他努力考,谢师宴的酒双叔过来给他摆,挑你们县城里最高档的酒楼……还有女娃的嫁妆你要给她多多地留一份藏好先,莫亏待了失了爹的娃伢……”阿莲只回得一声,“双哥,多难为你……”
  
  “我不难为,茂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莲妹,双哥还有一句话关照你,你还年轻,路还长,茂生和我都望你后半生再找个好男人……你找到了合适的给哥挂电话,我赶来给你操办……”
  
  又是白露时节。秋风渐凉,但人间来春会暖。
  
  王双给胡茂生过了事情,又马不停蹄赶回上海去干活了。王双现在是老包工地上的材料管理员,他们搬到那个废弃的足球场上开始二期工程的开发建设了。
  
  王双的鬓角有白头发了。王双留了胡子。但他还是那样秀气漂亮。

6#
发表于 2017-5-5 13:36 | 只看该作者
先留个脚印,晚上回来看!:)
7#
发表于 2017-5-5 14:05 | 只看该作者
板凳。
8#
发表于 2017-5-5 14:06 | 只看该作者
还有地板。
9#
发表于 2017-5-5 14:10 | 只看该作者
我只有膜拜的份了。
10#
发表于 2017-5-5 14:18 | 只看该作者
感恩瑕玉对太虚的大力支持。
11#
发表于 2017-5-5 15:0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17-5-5 15:09 编辑

一口气读完。
农民工的命运是社会焦点话题。离开了土地的农民成为国力增长的一支生力军,同时他们的生活相比过去,从整体上也多多少少有了改善。但是这一改善也使没有各种社会保障的他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这一篇中的故事虽然不是典型的(很多人得到的赔偿少的可怜),但人命是无价的,灵魂是平等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一篇的主题是在拷问人性和良知,拷问我们惯常执着的观念。这个拷问使读者所感受到的痛苦,比读悲剧而感同的痛苦要强烈得多。
至于文中涉及性的描写,那是在极度贫穷和原始欲望压抑下的无奈排解,根本无快乐可言。我读来是感到深深同情的。
构思、手法和表现力上就不说了,作者在这方面很少令人失望。
题外话,昌南和景德镇是一个地方吗?据说景德镇古地名是昌南,China是昌南的译音。
12#
 楼主| 发表于 2017-5-5 15:22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5-5 15:07
一口气读完。
农民工的命运是社会焦点话题。离开了土地的农民成为国力增长的一支生力军,同时他们的生活相 ...

是,昌南即景德镇,我的故乡。
13#
发表于 2017-5-5 15:42 | 只看该作者
瑕玉 发表于 2017-5-5 15:22
是,昌南即景德镇,我的故乡。

昌南,China,陶瓷。值得自豪的故乡。
14#
发表于 2017-5-5 22:05 | 只看该作者
看了,感叹作者驾驭语言的能力!
语言非常生动,带有黑色幽默。
全文结构合理,虽然文中情节带有夸张,但是更突显了农民工的困境。
作者的视角放在了在改革开放中,进城打工的农民工这一群体身上,反映了他们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在外打工的艰辛,社会保障,生理需求等诸多问题难以解决,所挣的辛苦钱还难以养家的真实状况。
该文倾注了作者对中国底层人民深深的同情。
欣赏并学习了!看来我是够得学!:)
问好楼主!
15#
发表于 2017-5-5 23:07 | 只看该作者
晚了,明天来看,先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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