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来临的凌晨,偶然打开网易云音乐,歌声飘出来的刹那,泪水立刻流下来……
爱上听朴树,是在家庭连续发生变故的那两年。从小没单独睡过觉的我开始笨拙地学习自立,把厨房弄成一团糟然后捧着受伤的手指头哭,几个月里打交道的人比过去二十几年遇到的人总数都多。结束忙碌的白天,晚上陪伴我的是朴树一首有些冷门的《旅途》:“我们路过高山/我们路过湖泊/我们路过森林/路过沙漠/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路过幸福/我们路过痛苦/路过一个女人的温暖和眼泪/路过生命中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
逐渐了解朴树的故事。这个对我们唱《傻子才悲伤》、《生如夏花》的男生,是个忧郁而自闭的人。他从象牙塔辍学,他唱歌从不看观众,他接受采访问一句才答一句,他说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低,所以唱一场砸一场。歌唱是他全部的语言,他用歌曲记述心灵的挣扎和成长,他的欢乐和痛苦同样真切而彻底。我用一年时间读完一个女孩在生命尽头的日志集《花田半亩》,我们共同喜欢朴树的《在希望的田野上》,那些抚慰了我们的话,朴树或许也安慰了自己许多遍:“你的生命她不长,不能用她来悲伤,那些坏天气,终于都会过去。人们都是这样地匆忙长大,那些疑问从来没有人回答。就让他们都去吧,随着风远远去吧,让该来的来,我们在这里等待。”
后来我搬了家,几年里听取各种指导,尝试了各种道路:网店、写作、合伙翻译、志愿者、上学。每个黄昏沿着门前的小路溜达一圈,插着耳机听一些新媒体节目《一个人的书房》《一席》《罗辑思维》,循环的歌曲则变成了朴树淡淡的《且听风吟》:“日子快消失了一半/那些梦又怎能做完/你还在拼命的追赶/这条路究竟是要去哪儿?大风声/像没发生/太多的记忆/又怎样放开我的手?”
我背起行囊去了外面的世界。学会利用坐地铁的时间睡觉,学会对任何人都称呼“您”,学会珍惜休息日去泡图书馆,累得像狗但感觉活得很踏实,很多原来不舍的东西和习惯也丢得开了。喜欢听关于“家乡”的歌,也偶尔像记起一位老友一样记起朴树。朴树处于新一轮隐退、放逐状态(他或许也从未真正现身娱乐圈吧)。初到北方的夏天,我躺在病床上听到他的《平凡之路》。看电影《刺客聂隐娘》,印象最深的是片尾的山色如黛,和朴树的声线:“今日归来不晚,与故人重来,天真作少年……”朴树“君归来”的迹象越来越明显。2016年,我们在北漂的小屋,看他在江苏卫视跨年晚会上终于抬起眼睛弹唱《好好地》,“自然地像植物,天真地像动物”。
这个春天,我回到家乡。在家乡的小屋,响起了朴树时隔14年的新专辑《猎户星座》。专辑一段说明源于朴树的微博。朴师傅的微博要么荒芜,要么洋洋洒洒一长篇:
“有本书这样描述煤的形成。有些树木凋落了,被埋在地下,漫长的时间过去了,他们经受着强烈的外力挤压,最终变成了煤。而另一些树,被埋在更深的地方,经历了更漫长的时间和更剧烈的挤压。他们变成了钻石。 我没以为我是钻石,或是什么大天才临世。我还没那么狂妄。我的心智基本成熟。我相信这唱片是一粒煤。我为此而荣幸。尤其是在这个遍地塑料制品,缺少基本的爱和耐心的年代。我想我经受过那些挤压,坚持了下来,我没有回避那些痛苦。于是,我不用刻意做什么,他们都会释放在音乐里。是的,我在写歌时,在编曲时,感觉到了他们。他们都在那儿。我知道,我等了10年,就是在等这些时刻。 我不是一个自觉的人,如果重来一次,我也未必有勇气把这些年的遭遇再经历一遍。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他如此慷慨,给予了厄运病痛曲折。我想,我还会继续做音乐,但也许我不会再有一张情感这么强烈的唱片了。 半年前,写过一个消失了的weibo,想叙述一下当时的处境。那时,倒计时已开始,眼前是一张无从下手的不如意的唱片,和一堆刚数清字数又不知所云的歌词。weibo的结尾是这样的:每次,一想到,可能再也找不到那个最好的,就会一下焦躁起来,陷入失控。但又想到,这的确就是目前的我自己,便心安了一些。 ——朴树”
炼成这粒煤的树木,是白桦吗?犹忆窗外校园广播一遍遍播放《白桦林》,那时周董在练双截棍,霆锋在摔琴,而这个少年表达特立独行的方式是缅怀西伯利亚执著的爱情。专辑中《Forever Young》带着《New Boy》的气息,世纪之交我听着歌曲向往想象着Windows98,今天我购买了平生第一张数字专辑。
风,是朴树一以贯之的歌唱对象。当年的如风少年,今已风尘满面,心胸却更加坦然和开朗。十年前你说生如夏花般绚烂,十年后你说平凡是唯一答案。谁又不是逐风而居的飘零客呢?所以才有一年年一代代的人都愿意跟随这位歌者,且行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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