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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那一年端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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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5 16: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相思 于 2017-6-7 18:49 编辑

1
  
  五月初五是中华民族传统的节日--端午节,全国各族人民各行各业都放假一天,祭奠楚国抱石投汨罗江的爱国诗人屈原。恰巧这一天又是我家姥爷的生日,因此,每年的端午节,我们家都起得特别的早。母亲干完家里自留地的农活后,带着我赶去姥爷家向姥爷问安祝寿。我这个母亲的尾巴根跟屁虫,一听说去姥爷家,心里那是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姥爷家有大大的包面(比馄饨大3到5倍,形状如金元宝。馅有腊肉、豆腐、四季豆等)吃,每次去,我都吃得饱饱的,几乎都不想挪不动自己那懒惰的身体,杵在凳子上,一个饱嗝一个饱嗝地打着。
  
  说实话,在那个大集体时期的年代岁月里,一个农村家庭里有包面吃,那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特别是丘陵地带偏远的山高林密的农村,粮食水产作物种植的产量比较低下;又加上,分粮分物都是按参加劳动积攒的工作分数的比例来分配,劳动力弱的或老人孩子多的家庭,分得的粮食一般都不够吃,几乎年年都闹饥荒。小时候,我们家就是那年年闹饥荒的家庭成员当中的一员。不过,幸好的是,姥爷是畜牧站里一位非常出名的兽医,技术高超,每次看病都是药到病除。属于吃国家粮食的工作人员,有工资津贴补助,吃穿都拿油票粮票去购买,不管天干雨淋的,生活都是有一定保障的。相对于一般农村的家庭来说,吃穿要容易得多。所以,我特别喜欢去姥爷家,吃得饱饭。
  
  2
  
  记得那一年的端午节,天刚刚蒙蒙亮。吃过简单的早饭后,母亲收拾好给姥爷采摘的蔬菜瓜果和昨晚熬夜缝合的几双新布鞋,正准备启程去姥爷家的时候。
  
  突然,有一个女的声音从房屋后面的道路上传来:“阿嫂,在吗?阿嫂……”母亲朝着呼喊的声音望了过去,看了看。原来是邻村的李大妈,双手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偌大的一顶浅黄色的草帽戴在头上,也掩饰不了她那一脸的焦虑。一件浅灰色的围裙在上蓝下黑瘦弱的身影中飘零着,诉说着自己肤色的变化,依稀还可见一滴两滴泪圈;一双解放牌胶鞋满身都是湿漉漉的,鞋绳耷拉着,一动也不动。看样子,李大妈走了很多崎岖的小路。
  
  母亲见状,急忙走了过去,关心地问道:“李大妈,找我,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李大妈看着母亲牵着我,还背着背篓,像是出远门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似乎感觉有点内疚,特别的难为情。于是,喃喃地问道:“阿嫂,这么早的,你们这是去哪?”
  
  “去姥爷家,吃包面去!”我一边蹦哒着,一边天真无邪地回答道。
  
  “哦,去姥爷家,有什么事吗?”李大妈轻轻地询问我道。
  
  “当然有呀,是姥爷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立刻被母亲给止住了。因为母亲心里明白,在这个时候,李大妈赶来找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不然,不会这么早,走了那么远的山路来找她,还把我们俩堵在家门口。随即轻轻地拍着我的头说道:“去去去,一边去,一张口就想吃包面。”说着就把我拉到一边让我自己独个玩去,转身又对李大妈继续问道:“李大妈你有什么事就直说,看我能帮上你不?”
  
  “嗨!其实也没什么事,今天我家的新姑爷要来。”李大妈喜悦中夹着一丝焦虑地说道。
  
  “好呀,来新姑爷,你应该高兴呀!怎么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母亲高兴地问道。
  
  “可,可我给新姑爷备的新布鞋出问题了,歪瓜裂枣的,怎么叫我送得出手?你帮我参谋参谋,修正修正一下。”李大妈看着我脚上穿着漂亮的新布鞋,试探性地说道。
  
  “哦,拿来我瞧瞧!”母亲快言快语地说道。
  
  “阿嫂,你看嘛,我缝合了好几次,鞋底与鞋帮就是缝合不拢嘴。”李大妈急忙解开布袋,拿出还是半成品的布鞋来,一边指着给母亲看;一边继续说道:“鞋帮和鞋底都是照着你给的模样去做的。”
  
  母亲接过布鞋,认真地看了看,指着布鞋不对的地方说道:“你缝合的时候,鞋的前沿两边拐弯的地方,鞋帮没有向内稍稍地收缩一点点。更重要的是,鞋帮与鞋底的中轴线没有完全地对准重合,一边多一边少,当然缝合不拢呀。”
  
  “哦,阿嫂,你再帮我修正一下。”李大妈祈求式的眼光盯着母亲说道。
  
  “我们还要去姥爷家祝寿呢,没时间!”我在一旁大声地说道。这次母亲并没有阻止我的无理取闹的言辞,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阿嫂,能否先帮我修正一双,一双就行了。本来媒人说好的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才来,不知闺女是怎么搞的,提前到今天的端午节来!”李大妈以征求的语气说道。
  
  在六七十年代,婚姻一般都是媒说之言。男女双方同意后,有一个缓冲观察期,那就是双方的亲戚朋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验证”对方的人品或家庭条件如何?待“验证”合格后,双方年轻的小情人才能私自互相串门,正式的交往。第一次男方去女方家,如果女方完全满意男方,确定是自己家的新姑爷了,就现场送一件像样的东西给新姑爷。那时最流行的是:一般的家庭给新姑爷送一双自己闺女亲手针织的鞋垫;稍微讲究一点的家庭,给新姑爷送一双合脚的新布鞋和鞋垫。
  
  母亲一听说李大妈的新姑爷是提前到她家来,想必是两个小情人在交往的过程中出现了某些状况。那些小情人的事,不说大家也知道是什么。
  
  只见母亲放下背筐,左手握住鞋底,右手抓住鞋帮,“呼呼”地几下,就把鞋帮与鞋底干净利落地分拆开来,鞋帮是鞋帮,鞋底是鞋底。紧接着就把残留下来的线节段清理干净,反复地校对好鞋帮与鞋底的对准位置后,就开始缝合着布鞋了。
  
  “其实,缝合鞋底与鞋帮也很简单,首先要把鞋帮与鞋垫的中轴线找准。鞋帮左右对折整齐就有中轴线了,将折合的线对准鞋底左右的中轴线,稍稍地固定一下。然后从前面左边拐弯的地方开始缝合,边缝合边看相应的位置是否正确。你看,左手握住鞋的前面,鞋尖与两边拐弯的地方不是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吗?随时就可以验证鞋的脚趾前部分的位置对与不对。当缝合到两边拐弯的地方的时候,稍稍地将鞋帮向内收缩压一点,不就顺着拐弯缝合过去了吗?”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针线给李大妈演示着。
  
  只见那鞋帮与鞋底在母亲的手中,犹如乖乖听话的孩子一样,任凭母亲的手不停地翻转针织着。那亮晶晶的针拖着长长的线绳,轻盈地穿过硬硬的鞋底。然后,又一头扎进鞋帮里,悄悄地冒出一点尖来。确认好自己钻出的位置没错后,“唬唬”地拉着长长的线绳,溜出鞋帮,将鞋帮与鞋底紧紧地拴连在一起。针起线落,所到之处,留下的线痕,犹如人的脚印一般,前后左右间隔距离,均匀分布,错落有致。
  
  一会功夫,一双缝合的新布鞋就出现在李大妈的眼前。李大妈高兴地接过做好的新布鞋翻来覆去地瞧了又瞧,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称赞并道谢道:“果然是一把好手,名不虚传,谢谢你,阿嫂,要不是你帮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闺女交代!”李大妈说完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裹的东西来,试图递给母亲并说道:“我给孩子捎来一小块腊肉,这过节的,给你添麻烦了。阿嫂,你得收下,给孩子补一补身体。”
  
  “这不行,邻里邻村的,谁还没有一点难处。”母亲说着又将包裹给推了回去,李大妈又倔强地给推了过来。一来二往,两人都僵持不下。气得我破口而出说道:“你们俩个就那样推来推去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姥爷家?我还要去吃包面呢!”
  
  “这,这……”李大妈被我这突然一句给彻底镇住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母亲立即解围说道:“李大妈,你拿回去,等你闺女办酒席的时候,我再带孩子们过来多吃一点。”母亲一边推诿地说着;一边迅速地将塑料袋包裹放入到李大妈的布袋里。
  
  母亲望着李大妈离去的背影,自己心里也乐开了花,拉着我的小手乐呵呵地说道:“走,去姥爷家吃包面去了。”
  
  3
  
  赖床的太阳羞羞答答地终于出来了,时而躲在云层的后面,露出半张小脸蛋,甜甜地微笑,抛着媚眼;时而跳出云层,摆弄着舞姿旋转。仿佛像一位怀春的姑娘,缠绵在云层大哥的身旁,不停地妩媚、妖艳地挑逗着。逗得云层大哥满脸绯红,卷起裤腿,四处躲闪。
  
  憨厚老实的大地,默默地托举着沉重的果盘,仰望着天,笑而不语;一阵阵清风拂来,整个山坡上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麦浪花,让收割的麦浪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这个小调皮蛋蹦跶着小碎步,时而跑在母亲的前边,摸一摸路边的野草;时而又落在了母亲的后面,抚摸着那长满胡须的麦穗,想象着从麦穗到洁白的面粉的过程;时而又腻缠着母亲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延绵几公里崎岖的山路,在脚下自觉地丈量着路的长短。
  
  “李大妈塑料袋包裹里的腊肉,你为什么不收下呢?”我不解地问母亲道。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收下?”母亲反问我道。
  
  “你帮李大妈做好了鞋,为她解决了大的困难,收下是应该的,没什么不对呀?这叫按什么所得?”我振振有词地说道。
  
  “是按劳分配,按需分配,你小子是在那里听到的?”母亲弯着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梁骨问道。
  
  “毛支书不是每次叫父亲算账分粮食或其他财物的时候,不都是这样对父亲说的吗?”我立刻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你说的道理没有错,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但是李大妈的东西我们不能要……”母亲还没有说完,我又立刻补了一句说道:“只因你是共产党员,不敢收?”
  
  “这与是不是共产党员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没有听毛支书说过一句话,所有的村民都要互助互爱,有困难互相帮助?”母亲又反问道。
  
  “我,我……你们大人的事,我小孩哪里知道得那么多!”我支支吾吾地狡辩道。
  
  “人家有困难,我们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别人。当我们有困难的时候,别人一样也会像我们帮助别人一样来帮助我们,这就叫互相帮助。帮助一点点事情就想要报酬,这性质就变味了,不是雪中送炭,而是叫落井下石。你明白吗?”母亲耐心地教导道。
  
  “哦。”我似懂非懂地回答道。
  
  “你想想,李大妈家的新姑爷,为什么会提前来?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她们家就该办酒席了。办酒席需要大量的肉类等食物,我们为什么不给李大妈减少一点点负担呢?更何况帮她缝合一双新布鞋,只耽误了我们一点点的时间,又是举手之劳的事。体力用了,还会有的,何必去计较自己那一点点付出呢?”母亲仍然耐心地教导道。
  
  听着母亲的一番教诲,我突然发觉自己的脚步似乎比刚才出门时的步伐少了一些飘逸。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踩在石板路面上,发出“呲呲”的响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
  
  4
  
  与母亲闲聊,走路就是快,5公里崎岖蜿蜒的山路,不知不觉地就走完了。站在平坦的碎石和泥土混铺的公路上,回头遥望延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能独自地走下来。在我的眼前,仿佛之间,有一条柏油马路犹如一条白色的蛟龙,从我的脚下,沿着山脉,跨过沟壑,一直延伸到我家的门前,盘旋着。
  
  “怎么哪?”母亲拉着我的小手问道。
  
  “我看见一条白色的公路在我们的山间穿行。”我指着来时的乡间小路说道。
  
  “没有呀!”母亲望了望山间,又摸了摸我的额头,继续说道:“没发烧,你怎么说胡话,是饿了吧!”
  
  “是真的,就在我的脚下。”我坚持地说道。
  
  “嗨!没错,我们的脚下就是公路。并且还有近5公里的路程呢!”母亲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恍然大悟地说道。
  
  我一听,还有近5公里的路要走。瞬间,我的两只小腿变得酥软无力,还有它们下面的两把小度量尺,左右不停地摇晃着,有种怠工的情绪,不太听使唤。于是,我惊愕地说道:“什么?我要休息一会。”
  
  “走路不怕慢,只要不倒站,很快就会到的。再坚持一会,公路的前面有一个凉水井,泉水清澈,甘甜可口。坐在凉水井的旁边,一边休息解乏;一边还可以饮水解渴。我们就到那个地方后休息一会,说不定还能遇上你的二姨呢!”母亲鼓励着我说道。
  
  我望着前面凹陷不平的泥土碎石公路,两只小手耷拉着,极不情愿地挪动着步子。即使身边偶尔驶过一辆拖拉机,卷起一层层尘烟,劈头盖脸的袭来,也懒得去打理它。
  
  远远地看见,前面泥土碎石公路拐弯的地方,有许多人在那里闲坐着,偶尔还传来一阵阵喧哗的声音。那一定是母亲所说的凉水井,喝水休息的地方。我加快了脚步,迅速地奔了过去。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只有喘气的份。
  
  只见公路旁边,有的坐在石墩子上,一边给孩子喂着奶,一边跟旁边背着花背篓的叔叔阿姨们闲聊着;有的蹲在挑麦担的旁边,手里掐着一支烟,嘴里不停地吞吐着灰白色的烟圈;有的背着沉重的背筐倚靠在公路边的峭壁上,相互攀谈着今年小麦的收成;有的弯着腰,用桐树叶子卷曲成一个瓢(卷成像漏斗的形状),从凉水井里舀着水喝……
  
  我急忙凑到凉水井跟前,一看:原来,凉水井深凹在峭壁里,有母亲背篓口那么大。四周长满青青的司马草,犹如老人嘴边的胡须一样,虚掩、保护着凉水井。如果有人路过这里,不顿足认真瞧看,根本发现不了凉水井的存在。泉水清澈明镜,能看到泉眼不停地吐露着一圈圈水珠的芳容。我探头过去,一股股湿润的凉风扑面而来,犹如空调喷吐的凉风一样,使人浑身凉爽、愉悦舒心。让路过的人,即使时间再忙,也不得不顿足、蹲下腰去、双手撑着、小嘴轻轻地靠近,亲吻、陶醉一番后,再依依不舍地离去。
  
  5
  
  正当我俯下腰去想喝水的时候,突然,旁边有人递过来一瓢水,说道:“渴了吧!你喝点。”我顾不得去看究竟是谁递过来的水,伸出两只小手护着瓢,靠近小嘴,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咕噜,咕噜”几下,一瓢水喝得精光。
  
  “好喝吗?”那人轻声地问道。
  
  “嗯,好喝。凉凉的,甜甜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桐树叶的清香,还有……”我仿佛像一位专业的品水师一样,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评价道。
  
  “还有啥?”那人又追问道。
  
  “好像还有一股奶味,不对呀?水里怎么还有奶味?”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还有包面味不?”母亲笑着走过来问我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摇头摆尾地回答道。
  
  “还不快叫二姨。”母亲拉着那人的手对我说道。
  
  “二姨好。”我抬头望了望二姨,很礼貌地说完,一溜烟就跑到母亲的身后不语。
  
  “嘿嘿,怎么现在还害起羞来了。”二姨笑着说道。
  
  “他呀,干精灵(一遇事就胆小)。”母亲帮我解围地说道。
  
  “姐呀,孩子有点饿了。”二姨一边解开钮扣,捞起内衣;一边蹲下身子,向我靠过来,指着自己的胸部对我说道:“来来来,小胖子,弟弟刚刚只吃了那边,你帮弟弟把这一边吃了。”
  
  望着与自己母亲一样淳朴的脸,我又喜又惊,直摇头躲避。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脸蛋,调皮地说道:“我才不吃人家剩下的呢!”
  
  一说完,立即引来旁边的人一阵哄堂大笑。有的竖起大拇指为我点赞,说我从小就有志气;有的也为二姨点赞,说什么“姨娘,姨娘,就跟自己的娘一样。”这句话说得真不假;有的还说……
  
  旁人七嘴八舌的言语,说得我和二姨的脸都有些红通通的。母亲见状,顺手拉起蹲在地上的二姨,笑着说道:“二妹,你……”
  
  “有什么嘛,自个的侄儿。侄儿,侄儿,就跟自己的儿一样。”二姨也笑着打断母亲的话说道。稍稍地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果来,递给我说道:“我刚才忘了,还有几颗糖,这下该同意了。”
  
  我仍然躲在母亲的身后,摇了摇头,说了一声“不”。母亲接过二姨手中的糖果问道:“二妹,你来这里好久了。”
  
  “大约有一小时了。”二姨一边拿着瓢弯下腰去,在凉水井里舀了一瓢水递给母亲;一边说道:“就怕遇不到你,才在这儿等你。”
  
  “那就走吧!时间不早了,别让咱们爸在家久等。”母亲喝完水说道。
  
  “我们就不去了。”二姨说道。
  
  “怎么走到半道,就不去了呢?”母亲拉着二姨的手,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误会,继续劝说道:“咱爸过生日,我们兄弟姊妹也借机团聚一下。平时,生产队又不放假,难得的机会,走吧!”一说完就拉着二姨向前走。
  
  “姐呀,我们昨晚就去了。”二姨盯着母亲回答道。
  
  “哦。”母亲低下头回答道。
  
  “对了,姐,我们把去爹家的时间改在昨天晚上了,叫你们村商店的老赵捎信给你,他没告诉你?”二姨疑惑地问道。
  
  “没有呀!昨天还碰到过他,都没听到他说。”母亲惊讶地说道。
  
  “嗨!前天上午在街上,遇到他,叫他捎信给你,去爸家的时间改在昨天晚上了。因为今天下午,咱家的要去公社报到回部队。”二姨解释道。
  
  “哦!那个赵啰嗦,时常忘事。”母亲似乎有些埋怨,转而又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们山上的农活多,昨天下午,生产队收工比较的晚。原本也想要来的,但一想到晚上带着孩子走山路不方便,就没有来。不像你们坝下(山下平地),公路宽,夜路好走。”
  
  “昨晚吃饭的时候,咱爸一直要坚持等你到了才吃,说你们山上吃包面的时候少。最后拗不过,给你留了一碗后,大家才开始吃。”二姨说着又稍稍地停了停,偷瞄了一下母亲的脸色,紧接着就模仿起姥爷的腔调说道:“如果明天晚上,大女还不来,就用毛巾把包面包起来,站在屋顶上,给她抛到山上的家里去!二女,要不,你回去路过他们家山脚下的时候,给我抛上去,距离近些。”
  
  母亲听到后十分地感动,簌簌地流下了眼泪。在母亲几姊妹当中,就属我们家条件差,深居山上农村,主要以农耕为主,贫穷一点。当时的农村环境相当的落后,坡地多,农田少,交通不方便,出门干活全靠肩挑背托的。长年累月就是与农活打交道,累死累活地干,一年下来,生产队分下来的粮食还不够吃,时不时地还闹饥荒。
  
  看见母亲不停地流泪,我也跟着哭了起来。二姨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含着泪花安慰着母亲说道:“等孩子们长大后就好了。”
  
  “长大后,我就把家搬下来(20年后居住城里)。”我哭着说道。
  
  “嗯!”母亲一边帮我擦着泪;一边说着。
  
  “你们姐妹俩,这是怎么了?”二姨爹肩上扛着小表弟走过来问道。
  
  “哦!我差一点忘了,给二妹夫做了一双新布鞋,看合脚不?”母亲迅速地抹掉眼泪,放下背篓,拿出一双崭新的布鞋来递给二姨说道。
  
  “昨天晚上,母亲熬夜,熬得很晚才睡。”我在一边插嘴说道。
  
  “姐,你……”二姨有点哽噎说不出话来。
  
  二姨爹放下小表弟,交给二姨。取过布鞋,蹲在地上,脱下脚上的军用胶鞋,穿上母亲一针一线缝合的布鞋,来回踱步了好几次,然后又换回了军用胶鞋。
  
  “怎么了?不合脚?”母亲关心地问道。
  
  “很合适,谢谢姐。”二姨爹高兴地回答道。
  
  “那你不穿上?”二姨含着泪花说道。
  
  “我要带到部队里去,休息时再穿。”二姨爹一边说着,一边让二姨给收拾起来。
  
  一阵家里长家里短的闲聊后,我们才相互泪别,各自离开凉水井。
  
  6
  
  姥爷的家我们越走越近,我的两只小腿也越走越沉重,快到姥爷家的时候,几乎已经迈不开腿。姥爷一看见我们的到来,立即从大门旁的石墩石上,站了起来。拿着他那形影不离长长的烟杆(抽烟的工具),笑呵呵地迎了过来。母亲迅速地奔了过去,护住姥爷说道:“爸,昨晚我……”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姥爷立刻止住了母亲想要说的话,笑呵呵地摸着我的头说道:“几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姥爷一边说着,一边用他那长长的烟杆给我量起身高来。我挺直腰板紧紧地倚靠在那满身散发着烟叶味的烟杆旁,双手握住烟杆,一动也不动。依稀感觉有几滴雨粒飘落在我的小脸蛋上,酥酥的,似乎还有一股热温。
  
  “爸,你坐在石墩石上干嘛呢?石墩石上不凉身吗?”母亲关心地问道。
  
  “我刚坐下来抽烟,你们就来了。”姥爷回答道。
  
  “咱爸呀!一大清早起来,就坐在哪抽着烟,望着你们家那朦朦胧胧的山,自言自语地说着,离家的燕子该飞回来了。”小姨听到我们的说话声,急忙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边接过母亲的背篓;一边继续说着:“姐呀,你总算回来了,不然呀!昨晚留下的包面,今天晚上就得找一个大力士,给你抛上来!”
  
  “去去去,剁包面馅去,起什么哄。”姥爷对着小姨摆着手说道。
  
  “大姐就是分彼此,我的新布鞋呢?”小姨从背篓里拿出母亲给姥爷做的新布鞋来,故意对着姥爷调皮地说道。母亲在一旁笑而不语,看着小姨如何调皮和挨骂。
  
  “你的,自己学着做去,都十七八岁了,自己不学着做鞋,穿什么鞋。快点把我的鞋,给我拿过来。”姥爷朝小姨嘟囔着说道。
  
  “吔!”小姨一边吐着舌头装着鬼脸说道;一边把姥爷的鞋递了过去。
  
  姥爷接过鞋,高兴地穿起新鞋来。新鞋刚开始穿有一点紧,脚后跟拉不上去,母亲赶紧走过去,蹲在地上,帮姥爷穿好鞋。
  
  姥爷穿好新布鞋站起身来,试着走了好几步,发觉没问题,慢慢地越走越快,犹如一位退伍的老兵,迈着方步,趾高气昂地来回检阅着。母亲笑了,小姨笑了,我也偷偷地跟着笑了。
  
  “老婆子,你做鞋的这手艺又回来了。”姥爷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母亲做鞋的手艺都是姥姥教的,姥姥在世时,一家大小穿的布鞋都是她一人做的。在姥姥病重的最后阶段,母亲才开始向姥姥学做布鞋。姥姥还一直担心母亲学不会,临终时还在纠结着:以后,一家大小过年过节时是否有新布鞋穿的问题。今天,当姥爷穿上母亲亲手做的很合脚的新布鞋,从他那洋溢着的表情上看,不难理解那一份厚重的情丝记忆。
  
  7
  
  一阵喜悦之后,我们开始做午饭了,当然是做我最喜欢吃的包面了。小姨负责生火、淘洗菜;母亲负责切菜、剁包面馅;母亲和小姨做完前面的工序后,还得负责包包面(把馅包在面皮里面);姥爷负责和面、擀包面皮;我嘛,就负责临时穿插调皮捣蛋。
  
  姥爷用一小簸箕端出磨好的洁白色面粉,放在洗净的桌子上。低着头,一边捧着面粉轻轻地放在面盆里;一边嘴里数落着:一捧是我大女的,一捧是我幺女的,一捧是我外孙的,一捧是我自己的。如此反复地数了好几次,然后笑着说:“每人四捧面粉,应该够了。”姥爷一说完,向面粉里放了一点点盐,还磕了两个土鸡蛋放在里面。右手端着一瓢水,接近面盆,慢慢地向面粉里注入水,洁白色的面粉里留下一个个深陷的坑。左手五指不停地抓捏、调和着面粉,犹如一只灵活的钉耙在不停地搅和着抹墙的稀泥一般,面粉泥腻沾着五指,甩也摔不掉。
  
  我站在旁边看着姥爷那熟练的和面手法,似乎感觉到姥爷刚才所数的数,有点不对,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我歪着一个脑袋,对着姥爷说道;“姥爷,你刚才数的数,好像有点不对哟!还有我爸爸和哥哥的呢?”
  
  “他们人没来,就没有哟,就……就……就没有哟!”小姨故意逗着我说道,并且还偷着乐,斜瞄着姥爷,看他如何收场?
  
  “那不行,我得给他们带回去。”我一说完,卷起袖子,将两只小手迅速地插进白白的面粉里。然后,使劲一捧,瞬间,整个小簸箕里,腾起一缕缕白色的烟雾。仿佛有一股喷泉从两手掌之间喷涌而上,直抵我低着的小脸蛋。我来不及躲闪,眯着眼睛,硬硬生生地被扑个满怀。衣服裤子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圆圆的小脸蛋犹如一个唱戏的小花脸;额头边耷拉下来的几束秀发,也未能幸免于难,愁眉苦脸地被渲染上一抹冰霜。
  
  我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十分的尴尬,哭笑不得。一旁的姥爷笑得合不拢嘴,搅和的左手僵持在柔软的面泥里,端着瓢的右手也摇摇晃晃,差一点把整瓢的水倒入面泥里;母亲“噗呲”一笑,停住了手中剁馅的菜刀,悄悄地抬起袖口,抹去了眼睑边渗出的几滴泪花;小姨更是幸灾乐祸,笑得人仰马翻,急忙跑过来。一边拉着我满是面粉的小手向洗脸的地方走去;一边嘲笑着我说道:“这下好了,一个大花脸,走,我们俩一起唱大戏去!”
  
  8
  
  正当小姨给我洗脸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夹杂着踹气的呼喊声从门外的院坝传来:“端阳叔,端阳叔在吗?”
  
  “在。”姥爷一听到呼喊声,甩着满是面泥的手就迎了出去。
  
  小姨抬头一看,拧着湿湿的毛巾对我说道:“这下更遭(惨)了,中午没包面吃了。”
  
  “怎么了?”我也抬起湿漉漉的头问小姨道。
  
  “你过去看嘛!”小姨双眼盯着外面来的人,翘着嘴巴说道。
  
  母亲、小姨和我也跟着迎了过去。
  
  “你是?”姥爷看着来人问道。从姥爷的问话就知道,此人不是他负责的区域里的人。因为每年的牲畜猪牛羊等,负责该区域的兽医下去防预或检查好几次。多年来,几乎每家每户与姥爷相互之间都很熟悉。
  
  “我是双丰村的小李,家里的母猪病了。”李大叔哭丧着脸说道。
  
  “你们双丰村不属于我管辖,是赵站长在负责你们村的防预兽医医治工作。我们站里有明确的规定:站内各兽医,不能擅自跨区域医治。否则,季度和年终考核将受扣分处罚。你去找赵站长去医治!”姥爷耐心地解释并建议道。
  
  “找过了,赵站长已经去过了三次,各种办法都用过了。母猪高烧得很,像茄子焉了似的,猪趴在地上,始终不动嘴吃食。现在彻底没办法了,赵站长说,另请高明。”李大叔说道。
  
  “关键是赵站长不开口,我不敢去呀!”姥爷也无奈地说道。
  
  “赵站长说,另请高明,不是暗指叫我来找你嘛。全公社除了你端阳叔能药到病除而外,还能有谁有这么高的医术?端阳叔,你就帮帮我吧!”李大叔哀求地说道。
  
  “他不明说,阴险得很。给你医治好了,是他站长的功劳;出来了问题与他无关,我爸受处罚。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行。”小姨在一旁气愤地说道。
  
  “处罚不处罚,倒是其次。关键今天又是端午,我大女和外孙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他们生产队只放今天一天假,我……”姥爷心里矛盾着:作为一名兽医,有牲畜出现病患去医治是自己的本质工作。但,这几天,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昨天还盼望了一晚上都没回来。今天回来了,一顿团圆饭都没有吃,就遇到这事,谁遇到谁都有点难。
  
  “大姐,你帮帮我吧!母猪刚刚下崽不久,母猪没了,十个猪崽怎么办?家里赔不起哟!”李大叔又转身祈求母亲说道,希望母亲能帮忙说服姥爷去医治。
  
  母亲当然知道他的难处:养的猪不是自己家的,是替生产队代养的,属于集体所有。代养家庭凭借养出来的猪的质量和猪粪等农家肥的多少来评比公分的高低,公分越高,当年的钱粮就分得越多。当然,代养的牲畜出了问题,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母亲看着李大叔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也十分地难过,转身对姥爷说道:“爸,你就……”
  
  “你就别说了,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姥爷立即阻止了母亲的说话,转身低下头盯着站在一旁的我,笑呵呵地问道:“你说呢?”
  
  这个时候姥爷来问我,说实话就是多此一举。大家心里都明白,姥爷心里早就拿定了注意,只不过是想考考我而已。我一看那调皮的小姨,早已把姥爷的药箱都备好了,躲在门边,只等姥爷叫拿药箱的命令。
  
  “姥爷,你不是已经确定了吗?还问我?”我反问姥爷道。
  
  “有么?”姥爷又问道。
  
  “都写在你脸上了,只不过我的……”我突然又想起了还没吃上包面的事。
  
  “幺女,把我的药箱拿来。哦!还有,把昨晚剩下的包面热一下,你们先吃一点。然后,接着再继续包。”姥爷一边大声地对小姨吆喝着;一边拿起倚靠在门边的烟杆,对李大叔说道:“我们走。”
  
  李大叔接过小姨手中的药箱,连连点头哈腰地向大家道谢道:“真对不起,添麻烦了,谢谢大家!”说完就跟在姥爷的身后离去。
  
  小姨见姥爷穿着的新布鞋没有换下来,提着旧鞋就跑了过去说道:“爸,你新布鞋还没换下来呢!”
  
  “今天就不用换了,穿着心里舒服。”姥爷看了一下自己脚上穿的新布鞋高兴地说道。
  
  “姥爷,还有我爸爸他们的包面呢?”我朝姥爷和李大叔离去的背影大声地喊道。
  
  姥爷回过头来慈祥地回答道:“回去告诉他,他的包面就在他手里的麦穗里!”
  
  “我……”我目瞪口呆。
  
  母亲摸着我的头,望着姥爷离去的背影,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站在院坝,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吃过午饭回家后,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他。
  
  2017.6.4夜完稿于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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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5 16:5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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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17-6-5 17:0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我来了,思思
4#
发表于 2017-6-5 17:0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我来了,思思
5#
发表于 2017-6-5 17: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思思,一会飘飘给你排版
6#
发表于 2017-6-5 17: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思思,一会飘飘给你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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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5 17: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思思,一会飘飘给你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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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5 17: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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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5 17: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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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5 17: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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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5 17: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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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5 17: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思思,一会飘飘给你排版
13#
发表于 2017-6-5 18:24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朋友来太虚交流,欣赏学习
谢谢支持太虚版。
14#
发表于 2017-6-5 18:49 | 只看该作者
已排好版,欢迎入驻太虚!
15#
 楼主| 发表于 2017-6-5 20:08 | 只看该作者
zizhu 发表于 2017-6-5 18:49
已排好版,欢迎入驻太虚!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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