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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7 20: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悔
                                                                                  文/东方欲晓


      小时候,常听姥姥讲什么:“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也许在当时来说,以为姥姥只是说说而已,想让我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只是那时我很贪玩没那心肠,真的直到四十岁的时候,才真正懂得什么叫不惑,可是已经晚了,真的很晚了,是我毁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芹,这是我一辈子的悔,痛到骨头里的悔。


  听说我的父亲,生了我哥哥和我以后,因为抽了很多的劣质烟,得了肺病,后来才知道是肺癌,那时的医院少,条件差,家里又没钱给治,所以父亲过世的时候才三十二岁,我那年轻的母亲才二十八岁,也改嫁了。现在时代不同了,寡妇改嫁,谁也不能说三道四。我这个哥哥是他们家的根,还在他们家,我这个女儿只好被姥姥带在身边,那时才四岁,跟在姥姥屁股后面寸步不离,像个跟屁虫。母亲偶尔会回来看看我和姥姥,后来时间长了,她也有了新家和自己的儿子,就顾不上来看我和姥姥了。


  我生性胆小,老是想着自己的父亲,要是爸爸在多好,可以给我带回一个糖饼子,也不用看着小梅子经常有糖饼子吃,自己在一边馋的直流口水;要是爸爸在就好了,赶集的时候,我能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去逛集市,看到自己喜欢的宝贝,一定要撒娇地缠着要爸爸给买回来,第二天带到学校去给张丽看,她可有许多宝贝的,那时我什么也没有;要是爸爸在多好,小黑子恐怕是再也不敢欺负我了;要是爸爸在就好了,也许他打断我的腿也不会让我和葛厚根远走它乡的……


  不就因为葛厚根那时说了一句话吗:“小芳,我们到南方去打工,有我的一口,就有你的一口,哪怕只有一口也是先给你。”我当时也想,南方肯定很远很远,我们这旮旯很少有人知道,姥姥更不会知道,我们自己过的好,过的孬,也不给家里人说。过得好就是天天有糖饼子吃,过不好,再不济总有口饭吃吧,也没多想。葛厚根那时已经二十九岁了,我才十六岁半,可能那时心想他能像个父亲一样对我好就行了,我没有其它的想法了,后来那个调查员说我这是什么“恋父情节”。


  在南方也转悠了几个城市,后来在一个叫东莞的城市落了脚,在一家玩具厂打工,都是一些绒毛玩具,说是还出口呢。墙上制度上是说每天工作八小时,可是没有人是工作八小时的,都在加班加点地干活,一般每天都要干到十个多小时,才能拿到奖金,才能在这个城市交租房,交水电、煤气。才能买回一个月的柴米油盐。有时还把一些简单的活计由班长签了字带回家干,那时我们没有自己的缝纫机,没办法带活回家做,只好吃个死工资,厚根说:“赶明儿我们有了积聚也买一台缝纫机,就能接活回家做了。”到那时日子就好过了。当然,就现今糖饼还是随时想吃就能吃到的,比家乡的那种糖饼更好吃,上面还撒上许多的芝麻,吃起来满嘴喷香,那时这种日子我已经感到满足了。


  可是,生活越是往前赶,这人就越是不满足的时候多,看着人家有辆自行车特羡慕,上班骑上它有多神气,眨眼就到了。下班回家,铃铛“叮铃铃”一响,街坊邻居都能听到,这心里真舒坦。


  后来,我们还是先买了一部缝纫机,可以申请带活计回家干了,晚上吃过饭后就可以继续做活,在家里加班,有时直到十二点以后,几乎每天都要做到十二个小时。我们的生活改善了,自行车买了,手表也买了。这时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芹,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工作和赚钱的目标,是的,那时候想的是能多赚些钱带回家,给姥姥盖个好些的小洋楼,享受点晚年的清福。也让乡里乡亲的看看我们生活的不错,看看我程芳没走错这一步。这样想着就把小芹送回老家交给姥姥抚养,每个月都要寄点钱回去的。姥姥那时已经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带着一个这么小的第四代,真的很不容易。也只能一瓢水一把米地把她养大。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正在这时,玩具厂由于出口任务的削减,我和许多姐妹被辞退了,由于厚根是搞机修的,还是被留下了。我只好重新找工作,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去了一家自行车厂,在那里的流水线上,每天用扳手敲螺丝,一天下来,手都抬不起来,回到家里就像死猪一样,瘫倒就不想动。


  可是厚根却慢慢对这个家失去了兴趣,在玩具厂,女工特别多的地方,我又不在他的身边,渐渐地就和其它女工搭上关系了,这我还能接受,因为自从我怀着女儿的那几个月里,不常有这种夫妻关系,他就已经很不快活了,对我的关心少了,还会阴阳怪气地和我说话。吵过,气过也慢慢适应了,现在他去找别的女人,我也没有办法拦住他,毕竟他还是孩子的父亲,毕竟我们是有过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然而,让我不能忍受的是他有一天失踪了,不再回来了。我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的想法也成了泡影,他能到哪儿呢,还记得回来不?这几年的日子很不好过,女儿已经上中学了,听说成绩是很不稳定,总想回去看看,可是在自行车厂的收入比较低,自己也存不下钱,怎么回去交代?就这样捱着,谁知一转眼这个十几岁的女儿就出事了。


  那天,我在单位忽然接到一封信函,是家乡那边地方法院的信封,心想会是什么事呢,心里是砰砰地打着鼓,打开一看,是说的女儿因为盗窃罪已经被刑事拘留,由于才十七岁,还没达到十八岁的法定年龄,暂时被羁押在劳教所,而侦查的任务则由调查员担任,希望监护人能积极配合调查和担负起教育下一代的责任。我当时一下子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别是搞错了吧。可是内容上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葛芹,这就是我那宝贝女儿啊。


  按照要求,我填写了一份表格,上面是:是否和被监护人同住,如果不同住,多少时间见面一次。平时给钱与否,给多少,对被监护人的行为知晓多少,有无沟通……最后一条是作为监护人,自己认为尽了多少职责?看到这样的一份表格,真的是百爪挠心,十分惭愧。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做到一个好母亲,原来以为只要给女儿和姥姥一个好生活就是一切,谁知道还有这些内容,物质不能取代的这一切。


  将表格寄出的当天,我就买了车票往家里赶。当在劳教所里看到自己那四、五年没见过的女儿时,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女儿长大了,像个成熟的人了,原来那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睛现在已经不那么清澈了。细腻的皮肤也粗糙了不少,神情木讷地,没有生气地回答着母亲的问话。


  “芹,你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


  “你现在才想知道,我想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我上次不是给你买了个手机吗?”


  “手机就能说清楚吗?手机就能代替我的妈?”


  “我还不是为的这个家,为你和你太姥姥过得好些吗?你妈也不容易。”


  “大家都不容易,你也不用为我伤心了,我是自作自受。”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啊。”


  “是和不是有什么区别吗?你知道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妈是不好,对你的学习和成长关心的太少,现在不是来弥补了吗?”


  “这是能弥补的吗?我和他生活的这一年里,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信吗?”


  “他、他是谁?”


  “是我男朋友。”


  “是做什么的,多大岁数?”


  “做烤肉串的,二十五岁,”


  “芹,你才十六岁,他比你大九岁啊,我正想告诉你妈的错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步我后尘,走了我的老路,真是天意啊。”……


  在劳教所办公室里,那位廖调查员向我作了介绍后,就直接将话题转到了葛芹的案情上。


  原来,上周二,在县里游荡的葛芹和他的男朋友周雄,到了一个超市,在那里,一个掩护,一个盗窃,在被发现后,查出了两瓶高档白酒和两盒西洋参。在派出所里,调出的资料显示,他们已经是有前科的,曾经不止一次地偷窃和盗窃他人和集体金钱财物。看来,即使不会被判刑,也很可能送劳教机构进行劳动教养,我当时十分震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没有我在身边就会这样的放任自流,自暴自弃。


  原来,小芹在学校里很没意思,和那些每次在开家长会的时候,都会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小女生不是一路人,就是因为每次都没有家长去开会,学校已经把他列入另册,也就是“留守儿童”。这仿佛让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羞辱,她经常是独往独来,一个人跑到街上去闲逛。她慢慢地喜欢上吃羊肉串,也认识了这个卖羊肉串的周雄。那是一天晚上,很晚了,小芹还在游荡,想去吃羊肉串,可是摸摸身上没有钱了,走过去只是看了两眼,被周雄看见了,说:“想吃就吃呗,还怕什么,看你馋的,来两串?”


  “别,我没带钱。”


  “没带钱算什么,我请客,反正我也要收摊了,这不、还有二十几串呢,你不吃也浪费了,吃也白吃,要么我陪你吃,再去买两瓶啤酒怎么样?”


  “那好吧,下次我记得带钱来。”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多少交情了,还说这个,别生分了。”


  就这样,这个小子转身去买了两瓶啤酒,那晚,两个人就放开了,放开了也就开放了……从此,小芹就和周雄以男女朋友相处了,有时候也会带几个同学来打牙祭,都是周雄请客,这就让小芹更有面子了。一个月后两个人就同居了。同学们也知道,就是没有人说出去,还都挺哥们儿的。


  周雄不愿在老家混下去,就投靠了县城姑妈家,姑妈和姑父都是做水产生意的,挺忙,也顾不着这个侄子。给他一间房住着,自己想鼓捣些什么营生就随他去。相对有个自己的自由空间,两个年轻人就有恃无恐了。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小芹居然发现,周雄在用一张锡箔吸食一种白粉,问他是什么,他说是海洛因,小芹知道是毒品,说你能不吸它吗?周雄说,也试过,不行,已经有半年多了。小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已经是同居的朋友了,只好包涵着吧,没想到的是……


  我也和廖调查员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情况。于是廖调查员就说我这是一种“恋父情结”,而我的女儿也是受了我的影响,走上了相似的一条路。因为在一个家庭这个最小的生活和社会单元里,两代人之间会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那是基于从小的耳濡目染和认同感,在日后的生活中会反应出来,这又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廖调查员的这一番话,我虽然似懂非懂。但知道他是在分析我和女儿之间的关系,那是一种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后悔自己不该这样久地离开女儿,我后悔只知道用物质来满足孩子,其实孩子更需要的是心灵的沟通,是理解,认同和鼓励,是爱……而我这些都没有做到,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不停地问自己:“你爱她吗?爱你的女儿吗?”如果不是这样,你怎么要求她能学会爱的能力?这时。我想起了在玩具厂的时候,一个女工带去的一本书,叫“读者”。我借来看过,里面有一篇文章写得真好。我看过后还能记得一些,那篇文章叫《爱的回音壁》,是说爱像回音壁一样,是能反射和传递的,它说:“天下的父母,如果你爱孩子,一定让他从力所能及的时候,开始爱你和同围的人。这绝非成人的自私,而是为孩子一世着想的远见。不要抱怨孩子天生无爱,爱与被爱是铁杵成针百年树人的本领,就像走路一样,需反复练习,才会举步如飞。”我怨自己没有足够的爱,我怨自己都不懂如何去爱……这也是我在无数次痛悔以后得出的结论,世上要是没有了爱,其他任何事物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女儿身上穿着一种考究的面料和时新的款式,知道我平时寄给他的钱都用在了什么地方,也知道我没有爱在地方,爱应该是心灵的爱,精神的爱,而不仅仅是物资的爱,我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会爱的母亲,悔恨自己懂的太少,尤其是听了廖调查员说的一番分析的话以后。


  廖调查员和我分析说:准确意义上说,葛芹应该是个具有恋父情结的单亲家庭的留守儿童。这个复杂的定义让我云里雾里,忽然觉得自己的无知和可悲。廖调查员继续说:正是因为这种年龄段的青少年本身具备的叛逆性,加上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现象的诱惑,心智尚未成熟的人就很容易接受对自己有利的影响,而走向歧途。小芹在学校没有父母开家长会,失去父母的庇护,自然就有一种怨言,继而逆反,正好有人表现的很理解,于是可能一拍即合。家里又只有一个老人。她那将近七十岁的太姥姥、能管好吃喝就不错了,没有能力再去管理孩子的心智成长。她有时碰到困惑时,想找母亲说说话,可是母亲偏又不在身边,手机能代替母爱吗?冰冷的手机真的能传递母爱和温暖吗?


  根据派出所的犯罪记录显示,周雄是个瘾君子确定的了。而显示他们偷、盗窃的时间看来,应该是小芹知道了周雄吸毒以后的事。这样分析,偷盗行为就是为周雄筹集毒资,而挺而走险的。按常规分析,大凡吸毒成瘾者,皆有自己的一条供货渠道,而在这条渠道上,像一条链条,一定会有一个地下团体在隐秘的活动。现在警方还没有掌握更多具体的情况,也希望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身份去和小芹做做思想工作,要是她能划清界限,站出来配合警方,检举出这个团体,就算是立功赎罪,也算挽救了小芹这个无辜的孩子。如果执迷不悟,走程序有可能会被判为“包庇容留吸毒”,到那时候,很多话就不好说了。


  我当时听了这些话后,全身一下子凉到脊梁骨,不知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事情可大可小,主要是态度问题,我想是应该用亲情来感化小芹。


  在劳教所里,我问小芹。舅舅想来看她,愿意吗?小芹说不愿意,她不想让舅舅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可见,小芹在心里还是有着向好的一面。想让姥姥也说说她吧,可是很不巧。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年根,过年的气氛在当地是很浓的,劳教所放了小芹几天假,合家团圆的时候,我做了一顿汤圆。就是这该死的汤圆要了姥姥的命。平时不常吃的这个东西,姥姥一不小心卡在食道里不上不下,就这样噎死了……我们母女俩哭的像个泪人似的,在大喜的日子里办了件大悲的丧事。


  一切平静后,我依然做小芹的工作,知道了他曾经和周雄的几个弟兄见过面,是不是那些毒贩呢?小芹说起码知道一个叫阿四的人是给过周雄白粉的,也让小芹和他联系过,所以还有他的电话号码。因为周雄很狡猾,还没有落网,在超市那次被发现盗窃后,他很快就溜了。于是我就让小芹给阿四打电话,同时告诉了廖调查员。那边问:“小芹啊,周雄呢,怎么最近没联系啊?”


  “哦,周雄他出了点麻烦,想让我来和你联系一下,他急着要点货,你方便吗?”


  “行,什么地方啊?”


  “老地方行吗?”廖调查员向警局汇报了这个情况,很顺利地将阿四抓获归案,然后顺藤摸瓜,终于挖出了一个贩毒团伙,小芹在这件事情上面是立了功的,周雄也归案了,我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


  孩子被我挽救了,这颗悔恨的心稍稍有了点慰藉。事后我将小芹带到了身边,在东莞找了个打工子弟学校,让她从高一重新开始学习,翻开了新的篇章。也许小芹的人生也如这新篇章将越走越宽广,越走越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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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7 20:21 | 只看该作者
感谢老师赐稿太虚,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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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7 21:02 | 只看该作者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确实是打工仔们的悲哀,孩子是希望,打工仔为了孩子在外劳碌,可是孩子们又失去了母爱以及家庭的温情,导致逆反变态,从而走上犯罪的道路,真是悲哀!先生的小说就揭露了这样的现实。从情感上是悲剧到底。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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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8 09:31 | 只看该作者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7-6-7 21:02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确实是打工仔们的悲哀,孩子是希望,打工仔为了孩子在外劳碌,可是孩子们又失去了母爱以 ...

又是一个九版主,为了区别,就叫菊版主吧。感谢菊版的关注,这确实是一个社会问题,值得广泛关注。谢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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