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小说】今天为爹选死期

郭子贝

　　一天三堂课，三堂课都是一样的内容。这是娘死后，我老爹雷打不动的惯例。

　　这不，吃过午饭，八十多岁的老爹又开始了今天的第二堂课。

　　“老坏，过来爹给你商量件事。”瞧老爹对我这称呼，就知道我老爹和我有多么不见外了。怎么说我也是五十多岁、有孙子的人了，不管在什么场合、守着什么人，老爹总是喊他当初为了我好养活，给我起得这个小名。

　　“爹，稍等。”我边收拾碗筷边敷衍老爹。“早上你给我说的我都记着呢，正在考虑你老人家的决定是否正确。”

　　“考虑个屁！”爹的口头语又带出来，沉着脸训斥我，“我一直以来是怎样教育你的，你忘了吗？”

　　“怎么能忘呢！有句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您这么优秀的爹怎么能教育出健忘的儿子？您老人家的话我从小牢记在心，倒背如流。爹，您先喝口水，润润嗓；品口茶，顺顺气；等我刷完锅、洗好碗就听您老人家训话。”我端起碗就往厨房里走。

　　“老坏，你给我站住！”老爹把手里的水杯往桌上猛一放，杯里的水溢到桌子上。

　　我赶紧站住赔笑：“爹，谁惹您生气了，等我把碗放下就去为你出气。”趁爹愣神的功夫我把碗送进厨房，拿着抹布走过来。

　　老爹正用袖子擦桌上的水。

　　“哎哟我的爹，我不是告诉您不能用袖子擦水吗？杯子里的水烫，烫坏您麻烦了。”

　　“麻烦个屁！合着你让我喝滚烫的水，想烫死我呀？是不是伺候我烦了，愿意我早死啊？”老爹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

　　“爹，您怎么这么说？俗话说，家有一老是个宝——财运滚滚，越过越好。您是儿子我的宝，我怎么会烦你呢？”我嘴里说着老爹爱听的话，心里想：都说老孩小孩，我孙子那个小孩不好哄，我爹这个老孩也不好糊弄。

　　“老坏啊，你知道你爹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老爹突然用平静的口气问我。

　　“我知道。”我擦完桌上的水，将老爹湿了的袖子挽起来，湿的地方垫了两块纸巾，在老爹对面坐下回答，“你老人家最后悔的是给我起了‘老坏’这个名字。”

　　“对。你爹我做事精明，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没想到一时犯晕，给你起了个这样的名字。老坏啊老坏，你为什么就名副其实，不长一点好心眼呢？”

　　“爹，您没发烧吧？您儿子我老实巴交，您这话从何说起？”我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老爹的额头。

　　“你小子才发烧呢！”老爹照我手上打了一下。“别给爹油腔滑调来这一套，坐好了。”

　　“是。听老爹训话。”我像个听话的小学生正襟而坐。

　　“刚才我说到哪里了？你小子真不地道，你爹我一说话你就打岔。”老爹又把错强加在我身上。“给我提示一下。”

　　“您刚才说，‘老坏，先去把厨房收拾一下，然后咱爷俩唠唠嗑。’”我赶紧在爹的话里找空子钻。“我爹是最体贴儿子的了，让儿子干完活再坐下听你老人家上课。”

　　“就是。你爹我虽然老，还没到糊涂的时候。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心里有数。给你十五分钟时间把厨房收拾好。”

　　“得令，保证完成任务！”我借机溜进厨房。

　　我从厨房出来后，老爹正在椅子上打盹。我轻手轻脚地想到沙发上躺一会儿。

　　“老坏。”老爹突然睁开眼，“偷偷摸摸想干什么？”

　　我嘿嘿一笑，“没想干什么，怕打搅你老人家休息，不敢弄声响。”

　　“大白天我休息什么？你爹我操劳一生，从来不睡午觉。”

　　“对。我爹您轻时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从来没睡过午觉，我们长大后您也一天到晚找活干，现在没活干了才随时随地睡一会儿，但从来没睡过午觉。”

　　“就是，老百姓过日子靠的就是勤劳。天天躺着睡大觉，庄稼会自动地长出来？”

　　“爹说的是。哎，爹，都说您老人家是咱村上最民主的家长，您儿子我今天给你提个小要求行吗？”

　　“你爹我脾气大归脾气大，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事直说，别拐弯抹角。”

　　“是。爹，说实话，你老人家在老家时，你儿子我几乎每天都下饭店，中午没在家里吃过饭。从您老人家来了后，一次也没出去过……”

　　“嫌我耽误了你吃喝做事，想出去野是吗？你才伺候我几天就叫屈？我和你娘把你从砖头那么大拉扯到二十多，又为你娶了媳妇，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想过吗？”老爹的脸又沉下来。

　　我赶紧道歉：“我的亲爱的老爹，又误会你儿子了是不是？你和我娘拉扯我的事我天天都想，想得白天睡不着觉，晚上提不起精神。我伺候您老人家天经地义，义不容辞，永远不会有怨言。老爹息怒，你儿子并不想出去野，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看到你儿子我已经五十多岁有了孙子的份上，允许我在家自己喝杯酒。”

　　老爹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男人喝点酒我从来不反对，只要别喝多了伤身体。不如给爹也来一杯？”

　　“不敢，不敢！您老人家忘了医生嘱咐咱的话，以后不能沾酒？您要不同意，我就不守着您喝了。”

　　老爹的眼睛又瞪起来：“你不给我提医生我倒忘了。我说得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送我回老家？”

　　“考虑得差不多了。老爹，虽然你老人家一直是位民主的家长，但为了让我成材，您对我一直管教很严，所以有些话我还不敢大胆地在你面前说出来。因此我才想起喝杯酒，借着酒劲壮壮胆，让老爹您听听我的酒后真言。”我看着老爹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

　　“好了，你也不用给我贫了，今天就让你过过酒瘾。喝吧。”老爹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唯恐老爹反悔，赶紧往厨房里走。我把刚才没收拾完的厨房仔细地收拾了一遍，酒壶里倒满了水，端着酒壶，拿着酒杯进了客厅。

　　老爹又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我坐到沙发上后故意把酒杯在茶几上碰了一下，发出一点响声。

　　“真理呀，真理！”老爹睁开眼的一霎那，我自言自语地感叹。

　　“老坏，一个人嘟囔什么，喝够了吗？”老爹问。

　　“爹，您睡醒了？”我眯着眼去看老爹。

　　“废话！我什么时候睡着了？闭目养神而已。看你这眼神酒喝得也差不多了，把心里话说给爹吧。”感情老爹还没忘下那茬。

　　“谢谢老爹，好酒，过瘾。只是我好像醉了。老爹，那个话题咱能不能改日再谈？”我还想去敷衍老爹。

　　“不行！你小子原来想借喝酒打我的马虎眼。告诉你，今天你再推三推四，不给我明确答复，我就躺倒你家大门口不起来，对别人说你老坏没良心要打死你爹。”老爹又把他的绝招亮出来。

　　“好好好，您儿子我算是服了您。今天我也豁出去了，就把我心里的打算说给您老人家。我娘已经死了十一个月，您老人家在我家住了不到一年。这不到一年中您老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回老家的地里去陪我娘。说实话，我娘疼了我一场，我也不愿意让我娘一个人在那一间里冷冷清清受孤单。”

　　“老坏，别扯远了。每次到关键时刻你就找一大堆理由往后拖，今天你不给我定个去见你娘的准日子，我就给你没完！”老爹打断我。

　　“老爹息怒！今天我把日子定下来，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变了。我想明白了。老辈人都说，‘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以前我还真没在意过这句话，从我娘死后，您天天嚷着去陪我娘后，我深有体会了。觉得这句话就是真理，绝对真理。”

　　老爹叹了一口气：“你能想明白这句话就行。老伴，老伴，老来作伴，没了伴我还活个什么意思？还有你们孩子们盼着我长寿？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八十多岁的人了，浑身是病，自己照顾不了自己，多活一天就多受一天罪。你们想让我长寿，纯粹是为了得个孝顺名来满足你们的虚荣心。”

　　我连连点头：“老爹教训得对。老爹常常对我说，孝顺就是不管爹娘说得对错，都要无条件去服从。我以后一定改正以前的错误，无条件服从老爹。”

　　“别给我胡扯！赶紧说，你给我定下的见你娘的日子是哪一天？”

　　“这个……我再喝杯酒壮壮胆。”我又倒了一杯水灌进肚子里，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说：“老爹，您儿子我今天可是喝醉了。说多说少您不要见怪。您自己想想，您老人家做了我五十多年的家长，管了我五十多年，我在您老人家面前一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我知道您老人家好强了一辈子，不容易，本来盼着您能走到我娘前头早日解脱，但老天爷不睁眼，要您老人家再多受几年苦，我也没办法。”我说到这里偷眼去看老爹，可能我强做出来的痛苦样子动了老爹的柔情，他居然在聚精会神地听，一点也没有发怒的迹象。

　　我接着说下去：“虽然您老人家给我起了老坏这个名字，但我结婚后在您和我娘面前没有坏过。二十年前就动员您们来和我一起住，您们坚决不不同意，说金窝银窝不如您们的狗窝舒服。我只好多给你们寄钱，多往家跑去看您们。我娘突然死了，您难过我们也难过。您自己的事自己想法去解决就是，干嘛要逼我这没娘的孩子？娘啊，你突然间就舍下您儿子走了，您儿我好可怜啊！”我本来想演戏给老爹看，没想到说到这里动了情，真的掉下泪来。

　　老爹眼睛也红了，但没说话。我继续说下去：“娘啊，你老人家是最慈爱、最善良的娘，临死时怎么就做了一件糊涂事，不别把我爹也带走呢？您已经走了十一个月——三百三十天，这三百三十天您儿我是怎么过来的您知道吗？我爹他天天吵着要去找您，开始让我把他活埋，后来让我把他送火葬场，现在又让我给他饭里放毒药……亲娘哎，我倒是愿意这么做，好让他赶紧去陪你，但法律不允许，您儿我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啊。就为这事，我老爹骂了大人骂孩子，骂得您儿媳妇跟着您孙子去过，您孙子也不敢凑边了。好在您孙子现在挺长志气，生意上的事全能拾起来，可以不用我操心。娘，可怜可怜您儿，您晚上就给我爹托个梦，让他消停两天，以后别寻死寻活的了。”

　　“老坏，你又给你爹使心眼，不想说正事吗？你在借酒发疯，别以为你爹看不出来。你爹我老了但不糊涂，你不给我个准确的回话，我现在去躺到你家大门口。”老爹说着扶着桌子站起来。

　　我又喝了一杯“酒”，像下了决心似的说：“老爹，这次我可没给您动心眼。我真为您选好了去见我娘的日子，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你要好吃好喝，不能再提回老家去死的话。”

　　“这要看你还想让我等多长时间，再今天推到明天，这个月推到下个月我还是不同意。到底是哪一天？”

　　“七月八号，再过二十天就到了。选这个日子有两个好处，第一，那天正好是我娘忌日，对我死去的娘来说也算得上双喜临门；第二是我的一点私心，你这一天去找我娘就是和我娘一天忌日，给您和我娘上坟祭奠的事可以凑到一块去办。爹，您没意见吧？”我瞅着老爹的眼睛问。

　　老爹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这个日子好是好，就是等得时间长了点。”

　　“八十多年就活过来了，还在乎再去活二十天？”我说着把酒壶酒杯收起来，走到老爹面前，“爹，您吩咐我的事我准备好了，这二十天里可要听儿子的话，不许再絮叨回老家去死的事了。”

　　“日子定下来我就有盼头了，保证这二十天里听你的话。”老爹突然变乖了。

　　我把老爹扶起来，“今天父亲节，让您感受一下有儿子在面前的好处，我扶您去门口走走，换换空气。”

　　“好。”老爹顺从地答应着。

      
      

枫叶飘飘

收到

枫叶飘飘

问好楼主，慢慢读。

枫叶飘飘

父亲节去为父亲选死期，什么标题？

枫叶飘飘

先看看什么内容

枫叶飘飘

来了来了。

枫叶飘飘

敬茶。

枫叶飘飘

有你真好。天空都是蓝色

枫叶飘飘

在班上，偷着来的

枫叶飘飘

嗯，看出点意思来了

枫叶飘飘

加分

枫叶飘飘

嗯，加分鼓励

枫叶飘飘

很精彩。

枫叶飘飘

老坏和爹的对话真精彩

枫叶飘飘

真心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