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吃人的愚昧。
艳红爸妈彻底失望了，13岁的艳红越来越傻，傻到每天坐在大门口对着路边的每一个人咧嘴笑，嘴里嘟哝着听不清的话，有时候一没看住，就蹲在路口大小便。
村里人暗暗的笑，艳红爸叫李二狗，在村里是个无赖，夏天偷西瓜，顺便连人家地里生瓜蛋子也糟蹋了，冬天去偷狗，还不到天亮就能把狗炖了。村民气不过去理论，那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咋，就是我干的，要不你把我脑袋拎回你家供着。”
看看他家的傻闺女，不是报应是什么？
李狗子看着傻乎乎的闺女，气不打一出来，吆喝他媳妇：“刚生出来叫你扔你不扔，说还指望女娃子养老，这个赔钱货，怕是嫁也嫁不出去，还养老，赔钱货，老子连彩礼也收不到了。”
狗子媳妇瘪瘪嘴：“狗子，这闺女是指望不上了，咱这三小子的彩礼钱也赚不回来了，要不，你看看，能偷个孩子回来不？偷个机灵点的闺女，长大还能赚彩礼钱，还能养活咱俩。”
李二狗一拍脑袋：“傻婆娘怪有注意，对，偷一个，偷一个水灵灵的女娃子，养到成人，只要好看，不愁彩礼钱，咱这三个小子不愁说不下媳妇，咱老了，也能当个丫头使唤。”
时间：1990年。
地点：一个叫北川村的山沟里。
李二狗进城去了。
半个月之后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花朵一样娇嫩的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村里人从没见过的粉色的连衣裙，美的像桃花，脚上是一双红鞋子，那料子，有见识的人说这是皮鞋，一双，够一家人半年的口粮呢.村子里哪有人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呢,哪有人见过精致的皮鞋呢？
村里人围了一圈，议论纷纷。
狗子梗着脑袋：“出去一趟，捡个娃子，谁家不要的女娃扔路边了，我李二狗好心，见不得孩子哭，就带回来养着。”
“你叫个啥呀？”有人问。
花一样的女孩眨眨大眼睛：“路路，路。”一两岁的孩子，话还说不清。
“往后就叫小路，李小路，我是你爸，记住不？”
孩子大哭：“我要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李二狗一巴掌甩过去，“哭，哭，哭死你个赔钱货！”
撵人，关了院门。
村人议论纷纷：谁家会舍得那这么好的孩子丢弃啊？这，明明就是偷的孩子！
在文明没有覆盖的地方，只有贫胸和愚昧，贫穷和愚昧覆盖之下，就是吃人的文化。
（2）滴血的成长。
李二狗现在有四个孩子，李大个17岁，李小二16岁，李小三15岁，傻子李艳红13岁，可怜的李小路两岁，或者是三岁。
李小路长得和扫把一样高的时候，开始打扫家里的里里外外，一不小心，会被李二狗踢的满地打滚。
李小路长得和灶台一样高的时候，会在灶台下边垫个凳子，给全家做饭，会被李二狗媳妇拿着锅盖扇的鼻青脸肿。
小路病了，忍着！忍着病，忍着痛，忍着李二狗夫妻的打骂：“看你金贵里，滚起来，洗衣服去，怎么还不死！”
但是，如果哥哥们在家，李二狗夫妇是不敢欺负小路的，三个小伙子知道小路的来历，只可惜管不了无赖爹，但对妹妹，是一心的好。
烤好的地瓜干，煮熟的鸟蛋，树上的野果，三个小伙子都会拿给妹妹吃，有时候还会更偏向小路一点，毕竟艳红大了，还傻，而小路，简直是年画上的小仙女，还会亲热的叫“哥哥，哥哥”，还会把一丁点的好吃的，塞到他们口袋。
可是哥哥们，时常是不在家的，大哥在煤矿挖煤，二哥三哥上学，陪着小路的，只有傻姐姐。姐姐傻，但姐姐见不得爸妈打小妹妹，李二狗夫妻只要一动手，傻姐姐就去抱妹妹：“不，不，不，不打。”
人之初，性本善？也许吧，连个傻子都知道爱妹妹。
人之初，性本恶？也许吧，李二狗夫妻的巴掌，落到身上就红艳艳的一片，更别提条子，棍子这种工具的威力了，使起来，顺手的很。
这样，小路长大了六岁，小路要去上学。
李二狗拗不过儿子们，让小路上学了。
没想到，小路竟然次次是班级第一名，李二狗夫妇都成全村父母羡慕的对象。这时候，村里慢慢已经有文明和法律传入，村民渐渐意识到上学，教育对娃子以后的好处，谁家出了第一名，那是让人艳羡的。
7岁的小路也在周围大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小路暗暗努力，好好学习，离开李二狗，找到爸妈！
因为有哥哥姐姐的庇护和好的成绩，李二狗夫妇打孩子的次数少了。
（3）报应。
日子向前，慢慢长大小路心里的寻找父母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夏天到了，李大个去游泳，一个猛子扎进去，水性极好的男子竟然没有出来，出来的时候，是浮上来的。
一个月之后，李小三走路摔了一跤，健壮如牛的小伙子也没再起来，被人抬回家了。
………
李小路哭成泪人，哥哥，疼她的哥哥去了，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去了。
李二狗病的一下子躺在床上，村里有老者赶到李二狗家：“二狗，听三爷一句劝，把小路这闺女送回去吧，偷人孩子，这是丧尽天良的事啊，你看看，报应，报应来了。”三爷把拐杖戳的咚咚响。
李二狗恍然大悟：“对，都是这个赔钱货害的，都是你害的。”
李二狗从床上跃起，去灶房拿了一根最粗的棍子狠狠挥向小女孩。
女孩的惨叫声，棍子的打击声，傻女儿“不不不”的嚷叫声，三爷“畜生，畜生”的吆喝声，响成一片。
傻女儿扑到小路身上，棍子仍然稳、准、狠的打在小路腿上，胳膊上，脑袋上，如闷鼓。
小路的惨叫声越来越弱，血，顺着衣服流出来。傻女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是竭斯底里，成了怒吼。三爷声音嘶哑：“人在做，天在看呐，天在看呐！”
……..
这场杀戮，被李小二破门而入阻止了。
李小二夺过狗子的棍子反手摔向狗子，狗子哎呦一声倒地。二哥抱起小路跑向村头药铺。
左臂骨折，身上伤痕无数，血染衣衫。
小路被救活了，村里大夫的土房子竟然就活了小路，本来，命不该绝。
李二狗也没有死。但再不敢对小路下手，二哥撂下话：“再敢打小路，我剁了你！”成年的二哥犹如一尊铁塔，黑壮，憨实，以他最大的能力保护小路。
又一个夏天来了。
二哥去树上摸知了，烤熟了给小路吃，家里穷，烤熟了的知了也是美味。
二哥从树上掉了下来，后脑勺磕在石头上，人没了。
村里摸知了的孩子多了，摔下来拍拍屁股再上树，但是二哥，铁塔一样的二哥，再没能起来。
三爷站在二狗门前大哭：“报应！报应！老天爷，你为啥不报应在狗子身上，为啥收走娃子们呢，一个个，都是好娃子呀！”
小路哭的晕死过去。
二狗面如死灰，他冥冥之中意识到似乎有不可抗的力量在玩弄自己，这种力量，犹如漩涡，曾脱不了，控制不了，连呼吸都困难，这种力量什么时候会掐住他，杀了他，不知道，就显得尤为恐惧。
大哥和三哥躺在了夏日的清风里，二哥睡在了摸住知了的喜悦里，或许，他们走的时候，心里是轻松的，甚至是喜悦的。
死者长已矣，他们不会再为自己不成器的父母赶到丢人，他们也不会再为妹妹的生活揪心。
三个男娃子的离开，让李二狗夫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悔恨，战栗，一夜之间，李二狗和他媳妇哆嗦成了两株秋日的枯草。
冬天的时候，李二狗去了县城的医院，因为胸部疼得实在厉害，医生看了看：“别治了，回去想吃啥吃点啥，肝癌晚期。”
李二狗躺在床上，小路冷冷的看着他：“当年，你从哪把我偷回来的？”目光如炬。李二狗看着小路，张开嘴，动了动，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没了动静。
小路疯了一样摇晃他：“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畜生！畜生！”
畜生没能醒来，终于死去。
畜生的死去让媳妇更加战栗，终于在一个雪花飘落的清晨，二狗媳妇倒尿罐的时候死在路边，身上洒满尿液。
（4）从荆棘之地走向天堂。
小路辍学了，去餐馆里端盘子，养活自己和傻姐姐，小路勤快，有眼力见，半年之后就成了领班。
小路把姐姐托付给邻居，去深圳流水线打工，月月寄给邻居的钱，足够姐姐吃喝。小路愿意埋头学习，为人和善，能吃苦，不抱怨，一年，已经成了工段长。
小路十九岁，嫁给了同村踏实能干的强子，没要任何彩礼，只有一个条件：带上自己的傻姐姐。
婚后，小路拿出自己的积蓄在老家县城来了一个杂货铺，强子本来就是精明勤快的人，杂货铺的生意红火的不得了，很快，俩人在县城买了房子，添了一双儿女。
一切变好之后，强子拉着小路来到当地派出所：“我老婆是从小被人偷过来的娃子，你们一定得帮她找到亲生父母。”
感谢政府和负责和现在高超的科技，在失踪人口系统中录入小路的DNA之后，很快有了回复，小路的DNA，和一对乔姓的夫妇完全吻合。
（5）谁是谁的恩人？
15天后，一个老妇人在一个中年男子的陪同下见到了，看到小路的一瞬间，老妇人身子瘫软在地，放声大哭：“女儿，我的孩子，玉露，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还用检测DNA吗，欣长的体型，浓密的眼睫毛，好看的丹凤眼，俊美的脸型，连鼻子，都是一样的秀气挺拔，只是老妇人，满脸的沧桑，小路，泪光闪烁。
老妇人，中年男子和小路泪如雨下，抱头痛哭，哭声震天，旁人看的泪奔如海。
26岁的小路，终于找到亲生父母。
小路，原名乔玉露，一岁九个月的时候在小区门外被李二狗偷去。
乔氏夫妇有一儿一女，女儿丢失之后开始倾家荡产寻找女儿之路，从北京到海南，从西藏到青岛，从白天到黑夜，从春天到冬天。万般无果之后，乔父回家开一个饭店维持营生，饭店发展成了大酒店，大酒店经过儿子打理之后发展成了度假乐园，生意蒸蒸日上，可家人心里还是隐隐作疼。
家产万贯，疼痛在心。
在寻找了19年后，乔父从25楼跃下，遗书只有一句话：我只要我女儿乔玉露，玉露最爱对我说：爸爸，抱。
乔母与长子心碎如屑，擦干眼泪，继续寻女。
在24年之后，政府通知事情有了进展。
可笑的事，玉露距离他们，直线距离仅仅300里，大山深处的300里。
300里，开车半天的路程，天堂和地狱的距离，幸福和苦难的距离，人和魔鬼的距离，公主和苦命丫头的距离。
24年的坚持终于了了心愿，妈妈抱着玉露，一刻也不愿意再撒手：“乖，跟妈回去，回到城里，咱住别墅，妈亏欠你的，都要给你补回来。”
玉露有无尽的眼泪：“妈，我已经成家，老公孩子都在这里，我不能走啊，我还有一个傻姐姐需要照顾。”
妈妈了解之后暴怒：“恶人已经死了，挫骨扬灰不解气，你为啥还要养仇人的女儿啊，谁害的你这样子，孩子，你受了多大的苦啊。”
玉露语气平和：“养父是大恶人，可是傻姐姐，是恩人，她是大恶人的闺女，她也是我的恩人。”
妈妈抱着女儿，哭的喘不上气。
第二天，全家来到爸爸坟前，玉露跪着抚摸墓碑：“爸，我回来了。”哭声透天。
（完）
作者：远远兔，微信公众号搜索:远远兔（欢迎关注，转发即是赞赏。）一个80后尾巴上的摩羯座，表面喜欢小清新，骨子里重情重义重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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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8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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