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如空 于 2017-7-14 16:16 编辑
关于《〈岳阳楼记〉有什么用》再讨论 写了一篇《〈岳阳楼记〉有什么用》,没想到会在论坛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更没想到会造成这么多的误读。因为首先,我要讨论的不是《岳阳楼记》究竟有没有用,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一篇文意俱佳的经典古文,怎么可能没用呢?谁要讨论这个问题,就如在英国讨论《哈姆雷特》究竟有没有用一样,那不是自找没趣吗? 我要讨论的是在我们的基础教育中,过多的加入古文究竟有没有用。为了避免误读,我特意在关键句子上加色、加粗,而且第一次加下划线……然而没有用,大家仍然脸红脖子粗、撸胳膊绾袖子,和我讨论《岳阳楼记》究竟有没有用。一是《岳阳楼记》里优美的文词究竟有没有用,二是《岳阳楼记》里先忧后乐的理念有没有用,三是古典名作里的人文思想有没有用……这样讨论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但凡长个脑子的,但凡能读懂其中一句半名含义的,都会知道,这一定是有用的。 问题是,对谁有用?何时有用? 比如《庄子》中有一段“涸辙之鲋”的故事,车辙里的鱼都要干死了,庄生还要说“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这不是白痴就是缺德。因为对于车辙里的鱼,“得斗升之水然活耳”,高谈阔论什么“西江之水”有什么用呢?说这种话,还“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中呢?“西江之水”有没有用?当然有用啊,而且有的是大用;可是对于“涸辙之鲋”,却没有“斗升之水”更有用处。 同样,《庄子》有没有用?当然有用啊,于丹“心得”庄子,著作大卖捞金无数;刘文典解庄子成为一代大师,名满天下;陆西星注庄子终遇吕岩,羽化登仙——简直是太有用了。可是对于我呢?也只能抄一段话给自己的观点当个论据罢了。境界不同,用处自然也不一样。当然,若不知道《庄子》也无妨,有那么多甚至连《逍遥游》都没读过一遍的,不也照样把文章写得风生水起吗?——可见,即使对于爱摆弄文字者们,被金圣叹视为“第一才子书”的《庄子》也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还是这个问题:对谁有用?何时有用?比如屎,对狗就有用,对猫就没用,因为猫不吃屎;对农民就有用,对市民就没用,因为市民不种地,不需要农家肥料。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对所有人都有用的。仍然是屎,对于狗来说,饿时就有用,饱时就没用;仍然是对农民,过去就有用,现在就没用,因为使用化肥付出少回报大,使用农家肥恰恰相反,所以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被视为珍宝的城市公厕里的粪便,如今则被视同弃履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在所有时候都有用的。 回到先前的话题上,我之所以要写《〈岳阳楼记〉有什么用》,根本就不是讨论《岳阳楼记》有没有用,更不是讨论学习古文有没有用,而是要讨论基础教育阶段加入过多的古文有没有用。多说无益,还是引权威的说法为证:《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指出:“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目标是全面提高学生素质,全面推进素质教育。”以此为标准,新《课标》中则规定,基础教育阶段语文教学目标,“应致力于学生语文素养的形成与发展”,“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语文课程,必须面向全体学生,使学生获得基本的语文素养”。也就是说,基础教育阶段,语文教学的课程设置,“必须面向全体学生,使学生获得基本的语文素养。”至于什么是“基本的语文素养”,亦有相关解释“语文课程应培养学生热爱祖国语文的思想感情,指导学生正确地理解和运用祖国语文,丰富语言的积累,培养语感,发展思维,使他们具有适应实际需要的识字写字能力、阅读能力、写作能力、口语交际能力。语文课程还应重视提高学生的品德修养和审美情趣,使他们逐步形成良好的个性和健全的人格,促进德、智、体、美的和谐发展。”这段话比较长,但并不难理解,显而易见的是,其中没有一字一句提到“阅读理解古文的能力”,而且除去其中的思想教育外,最基本、最重要的还是“使他们具有适应实际需要的识字写字能力、阅读能力、写作能力、口语交际能力。”而且,无论其中哪一点目标,通过白话文都完全可以实现,用不着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古文,哪怕是古文经典。
这是关于基础教育阶段语文教学权威的解释,此外,关于推广规范字、普通话,则有相关法律法规上的具体规定。这一点,在我原文中也有引用,不妨再抄一遍:时至今日,我们应用的是白话文,说的是普通话,《宪法》《教育法》《义务教育法》《通用语言文字法》都有明文规定“推广普通话”。
很显然,依现代汉语书写和语法标准,古汉语中大量充斥着“不规范”的情况,很不适合汉语普通话的普及和推广。
以上是法律的依据。就现实而言,当今社会竞争激烈,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而古文除去其所承载的厚重的人文知识和思想内容外,在现实层面,甚至远不如英语作用更大(这句恐怕又要引发某柴人的反驳了)。可见的事实就是,一个大学生手里掐着英语四六级证书会在找工作时给自己增加筹码,但若说他精通古文(而且还没有证书证明),哪怕是精通甲骨文,在找工作时可供选择的范围也仍然很小。这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也正是我那篇文章被人诟病的关键所在:我一再强调的是“实用”功能,而反驳者,乃至讥讽者们,强调的则是其文化功能。似乎我的观点就是,能挣钱就有用,不能挣钱就没用。甚至以此推断,照我此说,相对论等就是没用的了。
这是我的本义吗?
相对论有用吗?谁敢说没用用?而且有大用(就如陆西星手中的《庄子》)。但诸如相对论等,甚至《岳阳楼记》等,掌握的只是小众(我相信相对论全世界都没几个人懂的),而且是小众中的精英。只说《岳阳楼记》,范仲淹也不是写给广大民众当普及教材的(尽管范公在家乡大力兴办教育),若不考虑完成朋友所托任务之起因,其文,其理,也只是给封建士大夫们看的,与广大民众无关。事实上,不要说诸如《岳阳楼记》这样的文章,即使能够反驳我的文友们,也都是曾大量读书、较喜欢鼓弄文字者——仍是小众。更多数量的民众们,即使要学习,也是在学习“一整套赚钱”的方法,不会有闲心去读这类文章。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于人们而言,如果经济基础如果满足不了,那些高极的上层建筑又有何用?
中国的现状,尽管经济文化都有了长足的发展,但仍屈居于“发展中国家”的地位,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与西方发达国家相距甚远,这也正是我们要大力促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发展的原因。“发展才是硬道理”,邓公此言早已取得共识。而无论物质文明,还是精神文明,要发展,都不能构建空中楼阁,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老子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想达到更高的境界,至少要先把基础的整明白了。这道理还不简单吗?
当然,邓公也说了,“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同理也可以得出,在精神上,也不妨“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些,也就是社会上的精英阶层。也就是说,如果某些人想研究相对论,想研究量子力学,想研究弦论,当然可以去研究,而且是研究得越深、成就越大越好。同样,有人想研究《岳阳楼记》,想研究《古文观止》,想研究帛书简书,当然也可以去研究,而且是研究得越深、成就越大越好。——但有一点,这些东西,即使在国外,或者说在全世界,也是小众的事情,与基础教育无关。
我的观点很清楚:基础教育是为整体服务的,当然要考虑整体的需求和整体的利益。如果在我们的教科书中,有大量与多数人的需求和利益无关的东西充斥其中,那么便是有问题的,也是与基本的教育理念的相悖离的。至于古文著作反客为主,取代现代文的位置,则不但是反教育的,甚至也是违反上文引述的相关法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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