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程流云

落梅

　　　　　　　　　　　　　程流云


〈１〉

　　我是程流云，在我27岁之前，我不化妆，不戴任何的首饰。我喜欢白色，是那种素白，不染任何尘埃的白。我不喜欢任何的修饰，不喜欢任何的纠缠，我甚至不喜欢阳光。

　　我孤身一人在他乡漂泊，虽然漂泊，可我在一座城市生活了五年，五年，不长也不短，我在这里，并不是因为离不开，而是我没有心情辗转。我在这没有亲人，拒绝别人成为我的朋友。我没有开心，也没有烦扰。


　　我只穿白色衣服，我只有一种发型，就是披肩长发，我喜欢她自在地轻扬。

　　我厌倦每日匆忙地挤公交车去上班，憎恶与别人身体摩擦。于是，我给自己找了一份在一家茶楼泡茶的工作，而且是夜间。我只需将许多品种的茶叶泡好，至于是给谁喝，与我无关。在华灯初上时漫步去工作，在晨光泛起时归来。这样的生活，我过了五年。


　　来敲门的时候，我正在临窗喝红酒，我只拉开一点点窗帘，只允许一丝阳光流泻进来。
　　
　　打开门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你是？你找谁？”

　　“找你”他嘴角轻轻地上扬。

　　那是一张年少俊气的脸，尽管稚嫩，却棱角分明。

　　“我并不认识你。”我漠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
　　
　　“可我很早就认识你。”他依旧微笑着。


　　凌寒是如何说服我，又是如何走进我家门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他给我的感觉还是个孩子。的确，他告诉我，他是这个城市一所名校的大一学生。他敲开我的屋门，只是为了想见我，别无其他。

　　这样的话丝毫也无法打动我的心，冷漠在我身上似乎是与生俱来，长在我的骨子里，早已生根。我淡淡的笑了，没有说话。

　　自那天以后，凌寒每日午后都会来敲开我的屋门，携带一枝小小的野菊花，还会带来各色的菜。他告诉我，那是学校植物园里一片荒地上摘的，那里长满了野菊花，各自在风中寂寞地摆动。


　　每天黄昏，他都会在厨房弄许多可口的菜，总是色味俱全。而我喜欢在房间里，躺在摇椅上，听那些怀旧的歌曲。

　　我给他钱，他不要。我说你还是个学生，每日买菜的钱我来。他告诉我他是个男人，而且他会挣钱，他研究电脑软件，不缺零用钱。

　　我叫他每天下午不要逃课，他说他根本不喜欢坐在教室里看那些乏味的面孔。

　　他是个倔强的孩子，带着些许的叛逆，与我有那么一点相似。
其实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从没想过要和一个比我年小8岁的孩子一起过这样的生活，可是我又分明没有拒绝。

　　
　　日子如流水一般淡泊，尽管凌寒时不时会给我带来一点小惊喜，可我与从前，别无他样。我甚至很少和他说话，吃过饭，我就进屋子，而他，收拾桌子，做那些琐碎的事。

　　而后，会泡一壶碧螺春，坐在我身边，不说话。直到华灯初上，陪我漫步到到那间茶楼门口，再看着我进去。我从来没有转身看过他的眼神，也不曾见过他离去的背影。


〈２〉

　　母亲打电话来，每次都是重复那些话语。除了问候身体之外，最让我心倦的就是不断的催促我找个好的男人嫁了。她不明白，要找一个好的男人是多么的不易，难道我真的老到了非嫁不可的年龄？

　　每次都是在敷衍中挂断电话，之后心里感到深深的茫然，而后是透心的寒意，这个世界给我的温暖越来越少了。

　　母亲是个感性的女人，她的感性有时让我觉得心慌，这些年我过的几乎都是自闭的生活，我很害怕她了解我的内心。有时候我希望她抛弃我，将我放逐，甚至不问生死。


　　凌寒敲门的时候，我正在喝酒，是一杯青梅酒，带着微涩，不烈。

　　我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备用的钥匙递给了他，他看着我，停顿了片刻，接了过去。

　　“为什么？”他带着不解。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每天开门很累，我不喜欢累。”依旧一脸的漠然。

　　把他关在房间外，我独自躺在摇椅上，听一首老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到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听着听着，不禁泪流满面。

　　也许这歌声会透过房间传到厅堂，不知在外面的凌寒听了会有怎样的滋味。这个孩子，他每天漠漠地陪伴我，为我煮饭，送我上班，让我不再那么孤独。


　　吃饭的时候，我没有胃口，只是不停的喝酒。我笑着问他：“我是不是很老了？”

　　他看着我：“不，你不老，女子最好的年龄。”

　　“妈妈催促我结婚，我无人可嫁。”苦涩地笑道。

　　“我不是人么？你嫁给我，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他看上去很认真。

　　一生一世，在这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是那么的轻薄无力，没有重量。

　　我笑了笑，不语，继续喝酒。

　　他取下我的酒杯：“不要再喝了，一会还要去上班。”

　　“今晚我不打算去，我只想喝酒，品这青梅酒，就像品一杯经年的往事，酸涩醇香。”我看着杯子里青梅的颜色，剔透，洗心。

　　“好，不去，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好。”他温柔地说。

　　“为什么要这样？”我看着他。

　　“什么为什么？”他似乎有意不回答。

　　“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继续问道。

　　“不为什么，我只是想这样待你，我喜欢这样待你。”他轻轻地掠开我额前的发。

　　这小小的动作，让我心里有那么一丝触动。

　　累了，我们躺在房间的地毯上，透过窗帘，可以看到窗外树梢上挂着的一枚淡淡的弯月，有那么一些像我的眉。


　　第一次，凌寒告诉我，关于他的身世。他的家乡远在西藏，那里有高原的雪域风光，有星罗棋布的湖泊，还有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彩。而他的父母，却是在朝圣的路上被一辆奔驰的汽车卷走的。那年他15岁，刚刚中学毕业。成了孤儿的他只身来到南国，自供自给的继续他的学业，直到现在的大学。

　　只是轻描淡写的诉说，却让人为这苦难的孩子心痛。一路的跋涉，一定饱尝世情冷暖。这世界有许多的人，许多的悲哀。

　　我告诉凌寒，有机会我也要去一趟西藏，我想去遥远的地方放逐。

　　片刻的沉默，恍然间在凌寒的脸上看到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

　　我们都是来自异乡，在这所陌生的城市生存，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那一刻，让我感觉到他像我的一个亲人。


　　这夜，我喝醉了，是怎么睡在床上的已经记不起。醒来的时候，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的边缘落在桌台上。而凌寒就那样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

　　“你就这样看了我一夜？”我咽喉有些干涩。

　　他给我递了一杯水，微笑说 ：“傻孩子，以后不要再喝这么多的酒，伤了身体。”

　　他一声傻孩子，喊得让我心里暖暖的。我笑着看他：“一个晚上，你倒是老了不少。”

　　这一天，我们在屋子里静坐，哪也没去。直到黄昏，我喝了凌寒煮给我的粥，让他送我去上班。

　　城市的灯光像流动的绸缎一样，给夜色添了几许柔情。漫步在风中，有些沉醉。过马路的瞬间，凌寒握紧我的手，这是第一次与他有肌肤之亲。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让我有些迷离。

　　回到茶楼，我第一次站在窗台上看凌寒的背影，在风中，显得那么孤独。


〈３〉

　　我正在泡一壶西湖龙井，用景德镇的青瓷茶具，我不喜欢龙井的味道，总觉得那种浓郁的芳香属于男人，而且要年过四十的男人。

　　同事秋萍告诉我，老板在办公室等我。我想定是因为我昨夜没上班的缘故，而且我没有事先请假，也没有在电话里打个招呼。

　　敲门进去，老板杜承风正在伏案写字。他抬眼看着我，眼神一如既往的冷。事实上这个老板才新来不到三个月，他是接手以前那个老板的店。这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外表深邃冷峻，不苟言笑。秋萍曾经说过，茶楼里有两块寒冰，就是他和我。

　　“昨夜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声音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极其温柔。

　　“不曾有什么事，只是累了，就没来。”我仿佛把无故误班说得那么不以为然。

　　“多注意休息，如果实在想休息，我可以给你一段假期。”他淡淡说道。

　　我不明白他话中何意，没有说话。

　　“我别无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你的脸色一直比较苍白，怕你身体不好。”他想解释什么。

　　“哦，没事。如果没什么事，我去工作了。”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离开他的办公室，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我，灼热的。


　　结束了三个小时的工作，在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坐在员工休息室里，临窗给自己泡了一杯菊花茶。

　　杜承风何时坐在我对面的我不知道，在我转头看到他的时候，他告诉我：“流云，从明天开始，你的工作改为白天上班，晚上休息。”

　　“为什么？我喜欢黑夜工作，白天在家里。”我不解地问道。

　　“夜晚工作会影响你的身体，白天这茶楼客人不多，你会轻松很多。”他淡淡地说。

　　“由你吧，谁让你是老板。”我第一次风趣的对着他笑。

　　他回了我一个微笑，静坐着，不语。


　　清晨，我走出茶楼的时候，看见凌寒站在门口，这是他第一次接我下班。

　　行走在清晨，秋风起了凉意，凌寒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我告诉凌寒，以后我白天工作，晚上休息。而凌寒告诉我，他不想再读书，有家电脑公司要与他签约，直接去上班。

　　我没有发表我的意见，从来我都不觉得读多了书会有什么好处，我不在乎那一纸文凭，也不喜欢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身边的人和事。

　　回到屋子，我倦倦地躺下。

　　“我先回学校去办理一些事情，你好好睡一觉，我下午再来。”凌寒为我压了压被角。

　　“你想清楚了吗？”我问道。

　　“想清楚了。”他坚定地说。

　　“好，那你去吧。”我轻轻地用手压在他的手背，很暖。

　　他为我关上房门的那一瞬，我躺在被子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想大声的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好空，好空。可我哭不出来，哭不出来。


〈４〉

　　迷糊中睡去，又在迷糊中醒来。没有做梦，也无梦可做。

　　窗外下起了雨，天色已黑，恍然中才发觉凌寒没有来，他从未有过失约，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愿去想。

　　在雨中漫步，不经意来到了茶楼，才记起我夜晚的工作已经改成白天。

　　在楼梯口与杜承风相撞，他讶异地看着我：“你怎么晚上来了，我不是告诉你晚上不用再来吗？”

　　“我忘记了，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我迷惘地看着他。

　　“到我办公室来。”他转身上楼。

　　关上办公室的门，他递给我一匹白毛巾：“把头发擦干，不然会感冒的。”

　　我接过来：“谢谢。”


　　他翻开抽屉，似乎在寻找什么。随后，取出一个装帧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我：“送给你的，希望你喜欢。”

　　我的表情有些疑惑：“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是的，你的生日，我原以为今天不能如期送给你，想不到……。”他看着我，眼睛里好多柔情。

　　我心里一禁，自己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难道眼前这个男人，我没想下去。

　　“谢谢，我该回去了。”我取过那盒礼物。

　　“我开车送你吧。”他关慰着。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回去。”我话中有拒绝之意。

　　“那好，带上这把雨伞。”他从桌上拿过一把折叠的雨伞给我。


　　独自走在夜色的风雨中，感到了冷。我的生日，２７岁的生日，要在这雨中行将过去。许多的人都忘记了，包括我的母亲，还有我自己。

　　凌寒，想到这个名字，心里隐隐的痛。不知道这孩子是否在屋子里等我，想到这，我加快了步子，我想赶回去，突然间好想看到他。

　　我取出钥匙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凌寒站在我的面前。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好担心你。”

　　那一刻，我好想偎依在他的怀里，可是与生俱来的自闭让我只能漠漠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做。

　　走进屋子，我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许多的滋味堵在心口，说不出，道不明。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多了许多的菜，还点着红红的蜡烛，有鲜花和蛋糕。

　　凌寒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生日快乐！”

　　这是今天第二个知道我生日的人，我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要想知道不难。”他微笑着说。“我不仅知道你的生日，我还知道你只喜欢白色的衣服，不喜欢阳光，每次上班都喜欢绕道走那条幽静的小巷。”

　　我不语。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就是在那条小巷遇上你的。那天你穿白色的长裙，一袭长发，宛若仙子般从我身边走过。自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去那条小巷等你，而你每天都会从那里经过。直到有一天，我跟在了你后面，在你的茶楼门口等了一夜，第二天，才随着你知道了你的住所。”

　　“真傻。”我看着他。


　　凌寒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送给你的，打开看看。”

　　这是我今晚收得第二份礼物，我笑了笑：“还是你帮我打开吧。”

　　看着凌寒细心的拆包装纸，不禁摸了摸风衣口袋里的小盒子。

　　一个温润洁净的白玉镯子，雕在莲花的纹络，我是第一次看到玉镯子还可以雕着花纹的。这是一个名贵的镯子，我一眼就看得出。

　　“太名贵了，我不能要。”我拒绝着。

　　“只有你才配得起她，她非你莫属。”凌寒握过我的手，轻轻地帮我戴上，我的手腕在瞬间显得更加的温润秀美。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镯子花去了凌寒五十万，而他为了这镯子，跟那家电脑公司签下了八年的合同。

　　我试图取下来，凌寒不许。这个孩子，似乎知道我的喜好，知道我骨子里的情怀。

　　不知为何，我这一天都想哭，好想哭。


　　喝着青梅酒，看着闪烁的烛光，听着舒缓柔和的音乐，我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凌寒被我吓坏了，他走到我身边，半跪在我的脚下，拥抱着我：“怎么了，傻瓜，怎么哭了？”

　　我倚在他的肩膀上，抽泣着，只是落泪，一直落泪。

　　他轻拍着我的背脊：“乖，不哭了，有我在，有我在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我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稚气有深沉的脸，破涕而笑。我总是这样，像个疯子一般，悲喜无常。

　　他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梁，笑道：“你这丫头，吓坏我了。”


　　吃过饭，凌寒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去西藏的。又是一个惊喜，我楞了半天。

　　“傻瓜，怎么了？”凌寒看着我笑。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

　　“你不是说想去西藏看看么？去放逐，我带你去看雪山，看湖泊，看云彩，明天就去。”凌寒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的光芒。那是他的故乡，他的亲人永远地躺在那片土地上。想到这，心里有些酸楚。

　　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遥远的地方，去放逐天涯。我心里这么想着，觉得很释然。


　　睡了一夜，凌寒拎着行囊来找我，我告诉他，我突然不想去了，那里是高原地带，我想我的身体未必受得了。自然，这不是很好的理由，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去。

　　凌寒很善解人意地说：“好，你不想去就不去。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好。”

　　我告诉他我要去上班，白天是我的工作时间，说完我就走了，把他独自抛在身后。


　　也许是因为昨日的雨，将天空与大地洗得格外干净，一如我发白的风衣。手插进口袋的时候才知道，我有一盒小礼物还没有拆开。拆开吧，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

　　那是一枚很别致很别致的紫水晶吊坠，看似温婉的弧度又有锐利的棱角，阳光下折射的光会刺疼眼睛。

　　我把吊坠重新装进盒子，仿佛没有打开过。心中生出许多的怅然，两份礼物，两份怅然。


〈５〉

　　白天茶楼的客人真的冷清很多。让我明白，城市中的人喜欢在夜间消费，白天他们需要在利来利往间忙碌，只有在静谧的夜晚才可以释放疲倦的灵魂。

　　杜承风喊我时候，我正在想些什么，很多时候，我喜欢沉思，其实没有思考，只是思绪飘到很远。

　　“流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看着我，低低的说。

　　我没有回答，只是跟在他身后，也没有交代工作给同事，就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坐杜承风的车，其实我很不喜欢坐车，我不喜欢闻汽油的味道。窗是打开的，我可以看窗外的风景，如织的人流，还有闪过的树木。


　　这是一个幽静的乡间村落，其实并没有几间屋子，只是种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橘子树。青青黄黄的橘子将树压得沉甸甸，第一次知道原来橘子林也是这么的美。

　　我坐在一块泛白的石头上，承风点了一支烟。

　　“怎么想到带我来这里？”我看着他吐的烟圈，一个，两个。

　　“每次感到累的时候，或者想要安静的时候就会来到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表情有些生动，属于男人特有的生动。

　　他坐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说，只是抽烟。尽管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此时有什么心事，但我知道他需要我陪，哪怕不说话，就这样陪他坐着。

　　夕阳落了下去，白天就这样走过了。山风瑟瑟的，他脱下了西装披在我肩上。


　　“想吃橘子吗？”他笑着问我。

　　“想。”

　　他起身，临最近的那棵树上选最黄最黄的橘子摘下来，递给我。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百元，用手帕将钱绑好在树上。

　　这个举动，让我有些温暖，不是因为那一百元钱，而是因为那块手帕，这个年代用手帕的人几乎是没有的了。这个男人，我低头笑了。

　　我剥橘子很细心，我喜欢将橘子皮完整地剥出来。


　　我感觉到杜承风在看着我，很专心。“你的镯子很漂亮，似乎只属于你。”

　　我抬头看着他，心里划过一丝疼痛，想起了凌寒，那个孩子，今晨我将他独自抛在了身后。

　　“我要回去了。”我对着承风说。

　　他沉默了一会，点起了一支烟：“好，我送你回去。”

　　坐在车上，我没有再说一句话，不知为何，凌寒那张忧伤俊气的脸一直在脑中萦绕。还有西藏，西藏的雪，西藏的云。

　　“一起去吃饭吧，晚点再送你回家。”杜承风看着我。

　　“我想回家去，有点累。”我低低地说。

　　“好，回去好好休息。”他声音柔和。

　　车开到了楼下，他为我打开车门，我下车便要急急的离去。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谢谢，明天见。”

　　“明天见。”他给了一个微笑我。

　　夜幕早早地来临，许多的屋子有了灯光，我家的窗户是黑的。


　　我取出钥匙，急急地打开门。好黑。

　　推开房门，凌寒躺在沙发上，好象睡着了。我轻轻地走过去，半蹲着身子，在黑暗中看着他。好想轻抚他的额头，给他母亲一般的温暖。

　　他突然握紧我的手，一股暖流从指端瞬间传遍我的全身，我抖了一下。

　　“好凉，你的手。”他声音有些沙哑。

　　“是的，我把外面的秋凉带进了屋子。”我声音很低。

　　他坐起身，用力地将我拥进怀里，我跪在地毯上，倚在他的怀里，好暖好暖。

　　“你这孩子。”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是孩子，可我有一样比你好。”他也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是什么？”我问道。

　　“是我爱你。”这柔和而坚定的声音让我迷醉。那一刻，我的心紧了又紧。

　　他温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我下意识环紧他的腰，品尝这份慌乱又彻心的甜蜜。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他，也许是今天，也许是很久。


　　他轻轻将我抱起，放在柔软的床上，我的长发散落下来。他是那么小心那么温柔的解开我的扣子，一粒，两粒……我裸露在他的身下，洁白的肌肤透着光晕，他温柔又凌乱地亲吻抚摸我的肌肤。好暖，他似乎要把所有的温暖都输入给我，而我，是那个迷失在秋日的女子，带着一袭的秋凉。

　　微风吹拂着窗帘，透过那一个掀起的小角，我看到窗外有一枚细细的月光，上弦月，好淡好淡。

　　偎依在他的肩膀上，我感到安全。


〈６〉

　　我与凌寒不再有任何的隔阂，与他在一起的日子，简单而甜蜜。白天，我们都去工作，晚上回来，凌寒会煮许多的菜给我吃。我常常在他身后环着他的腰，他会转过头来亲吻我的嘴角。

　　静下来的时候，我就会问凌寒：“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年龄的差距么？”

　　“这很重要吗？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的年龄我从来就没在意过。”他坚定地对我说。

　　是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年龄，爱就爱了，我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凌寒就这样走进我的灵魂深处，漫不经心，却悄然刻骨。


　　这天下班，杜承风将我留下。我坐上他的车，去了一间装修雅致的饭馆。

　　我与他相对而坐，我不喜欢这么近的距离，可以让他更清楚的看着我。柔和的灯光，桌上一枝娇艳的红玫瑰还凝着露水。他身着西服，条纹领带，不可否认，他是个很成熟很有魅力的男人。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爱上小我八岁的凌寒，而不是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

　　爱情是不需要理由。

　　低头吃饭，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干脆就沉默，很多时候，我愿意这样沉默。


　　车子开到楼下，抬头看我的窗户已经有灯光，我知道凌寒正在屋子里等我。

　　“不请我上去坐坐？”杜承风点了一支烟。

　　“好，那就上去喝杯茶。”我不想拒绝。

　　凌寒第一眼看到杜承风的时候，确实楞了一下，很快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你好，我是凌寒。”凌寒笑了笑。

　　“你好，我是杜承风，流云的老板。”杜承风很友好的对他点头。

　　我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关于凌寒的身份，让杜承风去猜想，至于他会想成什么，不重要。我想多半会把他当成我的弟弟，表弟，或者堂弟什么的，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年轻。


　　只是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杜承风便起身离开。

　　凌寒搂紧我：“云，我好想你。”

　　我偎在他怀里：“我也是。”

　　“你的老板看上去风度翩翩。”他轻轻地说。

　　“是的，他的确很优秀，但不属于我，因为我只属于凌寒。”我笑着对他说。

　　凌寒一把将我抱起，转了一个圈，他快乐得像个孩子，事实上，他本就是个孩子。


　　天气越来越凉，漫步在上班的路上，每天有许多的叶子要凋落。

　　快要下班的时候，凌寒打了一个电话我，他晚上要加班，不能回去给我煮饭，让我照顾好自己。电话那端给了我一个吻，便挂断了。

　　独自行走在街灯下，脚步很悠缓，回忆着这么多年独身的日子，心中总是会没来由的滋生许多的感伤，想着现在有凌寒，我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个微笑。


　　身后响起了汽笛声，我慌乱抬起了头，车子里坐着的是杜承风，他很温和地对着我笑：“今晚一个人吗？”

　　“不，不是，凌寒晚一点会回来。”我似乎想要告诉他一些什么。

　　“那一起去喝杯咖啡吧，反正还早。”他看了一下手表。

　　这是一家很典雅的咖啡屋，与我们的茶楼截然不同，一中一西，很见风韵。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喝茶，可有些时候，我喜欢闻咖啡浓郁醇厚的香味，喜欢那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

　　我们坐在一起，更多的是沉默，不用太多言语，这样坐着就好。不知觉中天色已晚，我看了一眼窗外。

　　“我该回家了。”我对着杜承风说。

　　他没有挽留我：“我送你。”

　　回到楼下，我抬头看我的窗子，黑的，没有灯。

　　再见。

　　明天见。


　　门没有反锁，我推门进去，屋子里好黑，按开灯，见凌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不是要晚些才回来吗？”我心里一惊。

　　“我怕你一个人孤单，把工作赶完就回来了。”他微微地对我笑笑。

　　“傻瓜，怎么不开灯呢。”我坐在他的身边，手搁在他的手上。

　　“我也才回来不久的，你不在，我就没有开灯，我喜欢在黑暗中等你。”他捋了捋我的发。

　　我将脸贴在他的怀里，他拥紧了我。


　　这一夜，他比以往疯狂，我感觉到他背上细细的汗珠，我的心有那么一些的疼。他侧在我耳边，不停地说：“我爱你。”我用力地抱紧他：“我也爱你。”


〈７〉

　　秋色已浓，叶子纷纷下落。南国的秋天尽管没有北方那样厚重，却也深沉。我的故乡也是在南方，与这里的秋天极其相似。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早已勘破万物的荣枯，淡漠红尘，可是凌寒改变了我。

　　母亲来的时候是晚上，那天，我和凌寒正在家里吃晚饭。当她拎着一个小行囊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几乎有些惊慌。

　　“妈，你来这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我好去接你。”我有些紧张。

　　“怎么了，不欢迎，我只是来看看你。”妈妈笑着说。

　　凌寒走过来，帮母亲拎了包：“您好，伯母。”

　　母亲很疑惑地看着凌寒，点了点头。

　　“妈，他是凌寒，我一个朋友的弟弟，在这里读大学，常到我这来坐坐。”我极力的想要解释。

　　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进了屋子，坐下来同我们一起吃饭。

　　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凌寒起身便要离开。

　　“凌寒，不多坐会吗？”妈妈笑着问他。

　　“不了，伯母，我晚上还要上自习，你和流云很久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改日再来看您。”凌寒很客气地说道。

　　凌寒走了，我的心有点空，也有些隐隐的慌。


　　和母亲睡在一个被子里，好多年没有这样的温暖。

　　“爸爸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我问道。

　　“他呀，整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母亲言语中有些埋怨。的确，父亲是个很勤劳的人，仿佛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

　　“打算在这住多久呢？我跟老板请假好好陪你玩几天。”偎依在妈妈怀里，那种骨血相亲的温暖是与生俱来的。

　　“最多半个月，我也没时间，只是过来看看你。”妈妈摸着我的额头，我知道她心疼这个远离家乡的女儿。


　　我跟杜承风请了假，告诉他我妈妈来了，我需要陪她几天。他很爽朗的答应，让我安心陪母亲。

　　凌寒来的时候，妈妈正在煮晚饭。他带来了许多礼品，还有一篓子大螃蟹，秋天是吃蟹的季节。

　　“你这孩子，自己还是学生，这么破费干嘛。”妈妈对着凌寒说。

　　“没事，伯母，我边工作边读书的。”凌寒笑嘻嘻地看着我妈。

　　“凌寒他很能干的，帮一家公司研究电脑软件，有很好的成绩。”我赶紧说道。


　　凌寒接过我妈的活，他说他来煮，我们就坐下来等吃。

　　晚餐很丰盛，妈妈跟凌寒聊了很多，之前我还不知道凌寒竟然这么风趣健谈，妈妈对他的印象似乎很好，这给了我许多的欣慰。我幻想着，有一天，我们一家人就可以这样坐在一起，简单而安宁的快乐。我的家人，还有我的爱人。

　　凌寒收拾好桌子就走了，望着他的背影，仿佛有一股暖流燃烧到我心里。


　　只是陪妈妈到几个风景区走走，吃了当地的小吃。路上看到许多十指相叩的年轻男女，妈妈突然问我：“小云，你心里有没有意中人？”

　　我心中一惊，愣了一下：“没，还没有，急什么呢。”

　　“你年龄不小了，我这次来就是希望你能早点找个好归宿，这样妈妈也就放心了。”妈妈心疼地看着我。

　　“妈，我知道的，缘分不能强求，你容我慢慢来嘛。”我有些无奈。其实我很想告诉母亲，我有了爱人，可我说不出口，像母亲这样传统的女子是不能接受我与凌寒之间年龄的差距的，差得远了。想到这，心里很迷乱。


　　晚上回去的时候，凌寒已经煮了很多的菜等我们。妈妈有些讶意，也许在想着他怎么会有我的钥匙，很快她又恢复了平和。

　　正吃着，有敲门的声音。杜承风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让我很惊讶，愣了半天。

　　“我可以进来吗？”他笑着说。

　　“当然。请进。”我接下了他的东西。

　　我告诉母亲，他是我的老板杜承风，母亲很仔细地打量她，热情地喊他吃饭。


　　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我想除了我和凌寒心中有些别扭，他们倒觉得很不错。我感觉得到凌寒时不时看我的眼神，灼热的，让我心跳加快。

　　原来杜承风也是个很风趣善谈的人，平时我是丝毫觉察不出，他与母亲讲了很久的话，直到夜深才离开。

　　杜承风走后不久，凌寒也提出要回去了。我赶忙借故说要下去买点东西，跟着凌寒一起走出了家门。


　　漫步在我们初遇的那条小巷，凌寒迫不及待地吻了我，他的吻仿佛要将我久久地融化在体内。我的视线有些模糊，有泪轻轻滴落。

　　依依的离别，我慢慢地走回家。推开门的时候，发觉母亲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我的心狂跳起来，才看到自己是空着手回来的，显然买东西是借口。

　　坐在妈妈的面前，她轻轻地握着我的手：“告诉妈妈，你和凌寒的事。”


　　母亲是怎么觉察到的我不清楚，可我没有丝毫的隐瞒。我告诉了母亲我与凌寒的相识，还有我们相爱的一切，我告诉她我对凌寒的依赖。妈妈一直默不作声，只是我看到她的脸色很苍白，苍白得让我心痛。

　　母亲流泪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定要这样吗？”

　　“妈，对不起。”我低下头。

　　“你比他大八岁，年龄相差太远了。他还是个孩子，以后你老去，他还很年轻，这样你会吃亏的。”她无奈地说着。

　　“我爱他，不会在乎他的年龄的。他恰好就在我生命里出现，仿佛曾经的约定，就这样扎了根，我已经不能没有他。”我坚持我的说法。

　　“可是你觉得这样正常吗？相差这么远，正常吗？”她近乎悲哀地说。

　　“需要在乎世俗的眼光吗？只要我们相爱就好。”我很倔强，尽管我知道这样会伤了妈妈的心，可我要为凌寒争取。

　　“人本来就是活在世俗中，活在人群中的。”妈妈边说边叹息。

　　我不再说话，只是觉得心轻轻地颤抖，一阵一阵的寒意涌上来。


　　凌寒还是来，他知道母亲已经知道我和他的事，似乎极力要做到更好。而母亲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改变，只是时不时的叹息。她的每一声叹息，都锥痛我的心。

　　那个杜承风又不请自来，这让我心里有些厌烦。局面已经够混杂了，他还来这添乱。母亲对他格外的热情，看得出她很欣赏这位风度翩翩的成功男士。

　　而我与凌寒之间却是不被祝福的爱情，我感觉到凌寒看杜承风时那种悲哀。


　　与凌寒一起漫步，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很用力，触痛我的心。他吻我，我极力回应，我知道自己爱他，刻骨。

　　“难道年龄的距离真的那么重要吗？”他很悲伤地看着我。

　　“不，不重要，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吗？”我心痛地看着他。

　　“没有，但我能感觉得到，你妈是那么的喜欢杜承风，她不能接受我的年龄，因为我站在杜承风面前，是有那么长的一段差距，那差距让我感到悲哀，一种无力的悲哀。”凌寒的眼神是那么痛楚。

　　从来不会有人因为年轻而有错，可凌寒的年轻却这么不被认可。那个最不认可他的人是我的母亲，我至爱的亲人。

　　我又一次那么无奈地看着凌寒的背影，慢慢地远离，直到眼泪模糊，我再也看不到那个影子。


〈８〉

　　妈妈要我去上班，不许我再请假。

　　杜承风看到我的时候，眼中尽是怜惜：“怎么了，流云，脸色这么不好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继续调着杯子里的花茶，那幽淡的芬芳沁人心骨，而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眩晕。

　　在深秋里沉浮，彷徨在爱与迷离之间。


　　害怕回家，害怕面对妈妈冷漠失望的眼睛。凌寒依旧每天都去，他努力想要做到最好，可是母亲的叹息声让我们无法再度那么相依。

　　母亲要走了，临走的那夜，她告诉我：“小云，你知道我很希望你能找像你老板那样的男人照顾你，你们年龄相当，很般配的一对。我不希望你和凌寒在一起，受到亲友的不理解。你从小到大都是很有主见的孩子，这次我知道也是一样，我就不多说了。”妈妈的话意味深长，我能感觉到其间的无奈与痛心。

　　“嗯，妈，我会让自己幸福的。”


　　看着她默默地收拾东西，我又忍不住心酸起来。


　　离别的车站总是充满感伤，我没让凌寒来，我怕给母亲添更多的感伤。轻轻地拥抱妈妈：“多保重！”

　　看见母亲眼中的泪，还有鬓边的白发。我极力做到微笑，抹去母亲的眼泪。

　　车厢一节一节的远去，直到母亲离开我的视线，我终于支撑不住，大声哭了。

　　跟杜承风请了假，一个人回家，在床上躺了一天。


　　凌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好深了，他为我煮了一碗面，看着我吃下。

　　看着他，我心里纠缠着好多无奈，我是一个敢于叛逆，敢爱敢恨的女子，可是每当想起母亲的眼泪，我的心就在怯懦。曾经深情缱绻的目光如今碰触就顷刻间逃离，原来爱情是这么脆弱，就像易碎的青瓷，经不起任何的碰撞。

　　我没有让凌寒在这里留宿，我很累，想一个人静静地睡去。尽管我渴望他温暖的怀抱，渴望他的柔情，可我真的累。


　　下着秋雨，我撑着伞去上班，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近来，看到许多的事物我都会哭，我几时变得这么的柔弱。

　　杜承风将我喊进办公室，我的脸色应该很苍白。

　　他取出一枚戒指，很认真地跟我说：“嫁给我，流云，你需要我的照顾。”

　　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让我很落寞，我苦涩地笑了：“不，你或许还不明白。”

　　“我明白，我都知道。”他看着我。“我知道你和凌寒的事。”他继续说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在爱着，那个人不是我，是凌寒，你从来没有用看他那样的目光看过我。”他叹息了一声。

　　“知道为什么还要跟我求婚？”我不解地问。

　　“因为我爱你。”他有力地说着。

　　“可我爱的不是。”我反驳着他。

　　“那不重要，我只想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凌寒也说过这四个字，言犹在耳。多么美好的承诺，禁得起岁月的磋磨，禁得起人生的变迁么？想起凌寒，心口深深的痛，这个男人早已在我心里生根，只要稍一牵扯，便会血肉模糊。

　　“原谅我，我不能答应，你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无力地说着。

　　他轻轻捋了捋我的长发，凌寒曾经也过这样待我。凌寒，我心中的伤。


　　踩着秋雨回去，行色有些匆忙，因为那份渴望。打开房门，凌寒没有来，漆黑的夜，让我独自品尝寂寞。

　　蜷缩在沙发上，泪从眼角流出，我觉得冷。

　　模糊中有热热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继而是热切的吻，睁开眼，是凌寒。我蜷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凌寒爱了我，是细致柔情的爱，是刻骨锥心的爱。我裸露在他的怀里，那么的单薄，那么的温存。我不知道，这一次成了永远。


〈９〉

　　凌寒告诉我，他要出差一个星期，第一次要与他分别这么久，心里有着彻骨的空落。

　　没有去送他，一上午在茶楼，做错了好多事。一套我最喜欢的青瓷壶被我打碎了，这让我有不祥的预感。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的脸色很苍白，在我要晕过去的时候，是杜承风抱住了我。

　　“发生什么事？”他急切地问。

　　“送我去XX医院。”我虚弱地说。

　　坐在他的车上，我的眼泪止不住的落。


　　徘徊在手术室的门口，我一阵比一阵眩晕，杜承风握紧我的手，让我坐下，借他的肩膀倚着。

　　凌寒在去公司的路上，为了救一个过马路的孩子，被车撞了。他还没来得及出差，没来及离开。

　　漫长的等待，我再一次看到凌寒的时候，恍如隔世，他处于昏迷中，脸色是那么的苍白。

　　医生告诉我，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要永远失去双腿。尽管如此，我仍然感激上苍，感激上苍让他还活着。


　　每天去医院照顾凌寒，倾尽我所有的温暖，只要他好，我可以付出一切。

　　三个月，三个月后，他才慢慢的恢复过来，脸色逐渐的红润。他每天都对我微笑，每天都告诉我他爱我。

　　出院的那天，下起了大雪。今年南国天气异常的冷，连雪都下得惊人，大片大片的落，覆盖了眼前那个熟悉的世界。

　　杜承风开车来接我们，很感谢他这几个月的帮助，让我可以无微不至的照顾凌寒。


　　我的小屋，因为有了凌寒，重新有了温暖。

　　他每日坐在电脑前研究软件，而我照常上班，下班回家煮饭，推他在阳光上看风景。我回去的时候常常屋里漆黑一片，每每这样，我就害怕，我怕我哪一天回来，再也看不到他。

　　雪花经年的落，每天漫步去茶楼，漫步回家，都会回忆以前的往事。曾几何时，那些事情已经成了回忆，已经成了过去？

　　凌寒越来越沉默，我对他很小心，总怕说话会伤及到他，曾经的相濡以沫到如今的相敬如宾，我们之间开始有了隔阂。这种隔阂在不经意的蔓延，让我忐忑难安。


　　那一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匆忙地赶回家，迫切的想要见到凌寒，迫切的想。推开门，一片漆黑，按开灯，寻不到他的影。

　　眼泪落下来，我知道，凌寒走了，他离开了我，什么都没有留下，仿佛他从来不曾来过，无声无息。

　　所有的一切都被粉碎，刹那间，我有如浮萍，失去依傍。


　　躺了一夜，痛了一夜，起来的时候，我苍白如纸。

　　杜承风敲门的时候，我身体直晃。他将我抱上床，给我煮了一碗粥，一口一口喂我喝下。我仿佛被全世界的人遗弃，只有他还收留我。


　　没有凌寒的日子宛如一个无冢的幽灵，漫步在那条与他邂逅的小巷，脑中总是会浮现他的笑脸，害怕回家，害怕那漆黑的窗口，害怕开门那无边的寥落。

　　杜承风看着我：“流云，怎样才能让你好起来。”

　　“我想凌寒，我想他。”说这话时，我心痛不已。

　　他轻轻地将我拥在怀里，深深地叹气：“我知道，那爱早已深植你的心底。”

　　我泪眼迷离。


〈１０〉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告诉杜承风，我要去西藏，我想去那里看雪山，看湖泊，看云彩。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

　　第二天，杜承风给了我两张机票，他看出我惊讶的表情。“我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我去西藏，是渴望想要见到凌寒，一种直觉告诉我，他在西藏，一定在。


　　去了西藏，才知道西藏有多么的渺渺茫茫。那么大的城市，那么的荒凉，我的寻找是海底捞月，是飞蛾扑火，我不惜千山迢递，来到这万里之遥的地方，我以为会有奇迹，以为会有邂逅。

　　曾经的拥有，曾经的美好，都如昨夜星辰。站在茫茫的人海里，那么多陌生的面孔如潮汐般涌过来，那一刻，我知道，我永远的失去凌寒，永远地失去了他。

　　登上回去的飞机，我与西藏告别，脑中一遍遍重演着与凌寒一起的画面，直到痛得无法呼吸。


　　我跟老板杜承风说，我要把工作换成晚上，我习惯了白天休息。他答应了我。

　　我好象又回到从前的日子，每天在华灯初上时去上班，在晨光泛起时归来。依旧穿白色的衣裳，依旧是长发飘扬。不同的是，我多了个朋友，杜承风时不时会开车带我出去走走，也会一起出去吃饭，会谈人生，谈爱情，还会谈起凌寒。

　　我的伤口在流逝的日子中慢慢结痂，心有如历经沧海桑田一般的苍老。


　　母亲打电话来，时不时催我赶紧找个好男人结婚，早点有个归宿她就安心了。

　　我总会有不同的理由推迟，拒绝，直到后来敷衍，最后干脆就无言。

　　她每次都是在叹息中挂断电话。


　　我一直都知道，在遥远的地方，一定会有一个人默默地祝福我。

　　岁月无声无息的流淌，又是一年秋凉，我不知道，我等待的那个人，是否还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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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

排版了半个小时，好辛苦，呵呵。不过排版后看起来确实很清爽。

程相崧

清朗的文字，让人感叹的故事，文笔老到成熟，学习落梅的好作品。

杨友泉

端庄简洁的文字！支持朋友！

叶柄

落梅的文章总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散文化的笔法，简洁的文字，幽怨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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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好小说，欣赏了。

洪水河畔

散文化的笔法，简洁的文字，幽怨的意境。

支持精华！

汤如浩

过来学习。待后慢慢欣赏学习，问好斑斑！

落梅

谢谢程相崧朋友的阅读，读过你不少作品，很欣赏！

落梅

感谢杨友泉朋友！

落梅

谢谢霍名夏朋友这么认真的阅读，你的小说与散文都那么精彩，打动人心！

落梅

感谢叶柄版主的支持！

落梅

谢谢邱天先生！

落梅

感谢先生的支持，你的散文写得真好，总是能读到内心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