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跳楼

许也

跳楼

　　天色渐亮，灰蒙蒙的高速公路上，一辆大卡车跑着跑着开始上一座大桥。

　　司机习惯性减速挂档，眼睛一扫，咦，倒车镜有个人正在他的车箱里呢，这家伙什么时候上车的？

　　那人正一腿跨上车箱护栏，要往下跳的样子。司机吓呆了。此时卡车正靠近桥栏，这人如果一跳，便会掉到桥下。车高加桥高，掉下去必死无疑。

　　司机本能地打过方向盘，离开桥栏慢行。那样那人跳下去只能掉在路上了。果然，那人还是跳了下去，着地后那人又爬起来走路，不过脚有点瘸了。

　　司机停车，走近那人，双手插腰，瞪眼吼道：你是谁？啥时候偷爬的？你想死吗？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了一跳，喃喃地说：我、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把车开到中间？让我死也死不了？

　　你想死！也别在我车上跳。想死，可以找别的法子，死得又快，又舒服，你不要牵累我。

　　那人看看司机，只顾扭头继续前行，脚一瘸一瘸的，可能扭伤了腿。

　　司机说，喂，要么我干脆送你一程，看你熊样。

　　那人说，也行也行，复又上车。这回堂堂正正的坐在司机边上。司机说，你健健康康的怎么会想死？

　　那人掏出烟来也递给司机一支，深深地叹口气。

　　司机说，你什么时候上我车的？我都不知道，你不怕摔不死成了瘫痪？

　　那人含糊不清自言自语着什么，尔后清清嗓子说：昨、昨晚就不想活了，从五楼往下跳，本想那一跳会结束我所有的痛苦，咳！真没想到，你正好从马路那边开车过来，我偏偏掉到你的破车上，车上装着什么东西这么软？

　　司机哈哈笑说：不是我救了你，你感谢上帝和我这半车羽绒被吧！老天爷不让你死啊，是上帝派我在那一刻从马路开车过来的，正好把你从死神手里夺过来。

　　那人苦笑一下，如果没有羽绒被，掉在车厢也差不多没命了。

　　司机摇摇头笑道：看你命大，不该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那人吐了口烟说，这么说，真的死生有命，想死也死不成啊。

　　司机说，你真的要去死？我刚刚爬桥时又跳车？年轻人，为什么想不通呢？活着不好？那人说，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妻子孩子银子房子全他妈的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司机若有所思说：兄弟，人生在世一切到头来还不是都是虚空？最后都去火葬场化作一缕青烟“爬烟囱”？我也不过只有这辆卡车，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今天在广州，明天可能在南昌，过一天算一天嘛，开车吃饭。

　　司机又说，像我这样跑遍中国，钱能供上花，喝酒抽烟多爽。你去死了，什么都别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司机腾开一只手拍拍那人的肩膀说，哈哈，年轻轻的就想死。

　　那人听了，脸色好多了说：师傅，你有车，我呢，我呢什么也没有。不死我怎么活？原来的地方，我没脸再回去了。

　　司机问：原来的地方？怎么了？你为什么没脸见人？

　　那人说：算了算了，一提起，就想死了干净，没劲，不说了好不好？你别问了。

　　司机瞅他一眼很落寞悲伤的样子，赌博赌光了家产？家人生病亡故？生意亏本破产？遭遇坏人暗算陷害……看他那副可怜相也就不再刨根问底了。但这个悬念一直让他不好受，司机还是说，你就说说吧，算是交个朋友，不说就不是朋友。

　　炒股炒的，那人重重吸口烟说，我是借人家的钱，五十几万全被套牢了。还债期到了，先搬我的家具，再卖房子，然后妻子孩子也跟人家走了。结果还是不明不白的欠着一屁股债。

　　司机问，还欠多少？那人说，十几万吧，这辈子算完蛋了。

　　司机说，这两年全民炒股赶潮流，一窝蜂的上，我就预感担心要发生什么，这不，股市一落千丈真苦了你这借钱炒股的人，自己没有闲钱去炒什么炒啊！不信，叫你宝马进去，自行车出来；西服进去，三点式出来；老板进去，打工仔出来！那人难堪的苦笑了一下，聚精会神的聆听着说，早能够认识你就好了。司机说，呵呵，你炒输了自己的钱也就是了，凭什么财迷心窍去借钱炒？告诉你，现在的股市，你就是博士进去，也是痴呆出来；姚明进去，潘长江出来；鳄鱼进去，壁虎出来；蟒蛇进去，蚯蚓出来；老虎进去，小猫出来啊，呵呵，懂么？那人呆呆的看着司机仿佛顿悟到什么说，我懂、我懂，现在入股，就是男人进去，也是太监出来;，少女进去，老太婆出来，站着进去，躺着出来，我是楼下上去，楼上跳下来啊。司机笑笑说，还好，还好跳在我车上嘛，地球进去，也是乒乓球出来的，黄世仁进去，杨白劳出来，你现在就是杨白劳了，白干了半辈子。

　　望着前方的路况和远景，司机说道：兄弟，输就输了，认了吧，只是你别再寻短，我给你指个好去处，老老实实做人还有希望，你看前面。那人顺着他的手指的一看，前面不远，是楼群、工地，一片开阔明朗的空间。

　　司机说：这个小镇，叫枕荷镇，我常在那里拉货，地方不算大，却能养活走江湖流浪的。那里有好多外流人口，不少还发达了。就算你什么本事都没有，只要勤快，听话也饿不死。抡个大板锹，挑个担子，扛个包什么的也能混口饭吃，比你那炒股稳多啦。
　　那人望着前方渐渐放大起来的小镇，那是与往日门庭若市磨肩擦踵的证卷所截然不同的一片景象：旷野、庄稼、树木、房舍、炊烟……他的眼睛在闪烁发亮。

　　司机说道：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长得又也不赖，不象个笨蛋，我给你说户主人，好好争气吧，以后我跑车还常来这里运羽绒被什么的，希望看到你旧貌换新颜啊。

　　那人脱口而出道：好吧，换一种活法，我正愁着没地方打工呢，这里谁也不认识我，没人笑话，我会混出个人样来。

　　司机笑道：哈哈，你真的不想死啦？那就好。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人道：巩笑娃。说着，伸出手来。司机和他握了握说，人家都叫我铁杠子，你也将就着叫吧。你多大？

　　巩笑娃说，二十六，你呢？铁杠子说，我三十了，也不过比你多拉四年屎。

　　巩笑娃说，铁哥，幸会啊。铁杠子说，兄弟，哈哈，日子还长着。便踩大了油门，卡车飞也似的奔向前方的小镇……

　　铁杠子知道，巩笑娃现在的心灵创伤还相当严重，需要时间才能渐渐抚平，对于这样刚刚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人还真要安慰，要让他忘记悲伤，就说：老弟啊，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有的是翻身的机会，千万要走正路子，别再炒了，慢慢来吧，别再想不开就是了，有我呢！

　　巩笑娃说：我死过两回，是你救了我，再死就对不起你铁哥。我不能让人捡笑话。

　　铁杠子道：今天本该与你去喝一顿酒，这批羽绒被急着交货，就不能跟你多谈了，我把你介绍给小镇的老板就得掉头跑车，他是做建材生意的，你在他手下打杂，包你混个日子。下回我来镇上一定找你喝酒。

　　说着小镇已经到了，车缓缓地驶进去，小镇很热闹，地摊商店两排伸延开去。人们似乎都在忙碌着什么，埋头有做不完的事情。铁杠子把车停在一处厂房跟前，下车，拉着巩笑娃就朝里走。一边老大老大地叫。

　　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年逾五十的半老头，他笑哈哈地说，铁杠子什么风吹来滴？铁杠子说，王老大，这位兄弟，你给照顾点着，在你手下打杂先，我要交货去了，有事随时打我手机。铁杠子靠近王老大耳语着，王老大满口应允。

　　临别，铁杠子握握巩笑娃的手，那么你就在这里好好干吧。巩笑娃沉默不语，不断点头。铁杠子说，那我先走啦，你好生保重。巩笑娃只挤出两个字，大哥！那时他真想大哭一场。

　　巩笑娃和王老大向铁杠子挥手作别，铁杠子转头爬上车，油门一踩，便一路尘土飞扬的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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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欢迎许也版主光临太虚！小说构思精巧，写得轻松明快，语言活泼，格调明朗。精华支持！

邱天

许也写的小说，第一次看到哦。
有点意思，是正面题材的。
唉，股票不好玩哦。

微风轻拂

许版理念创新文章理性，想不到小说也如此质感，看过你一篇关于文学的文章，写得很好，在你这篇小说中得到再现。

文学就是对生活的加工和提炼！

许也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欢迎许也版主光临太虚！小说构思精巧，写得轻松明快，语言活泼，格调明朗。精华支持！

实在荣幸，以前我也常常在这里玩的，记得马克版主是很有个性的写手，小说写得棒。哈哈，问好新版主，相对于老版主而言的。

许也

最初由 邱天 发表
许也写的小说，第一次看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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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股票不好玩哦。

问好秋天：）不少人玩过头了。

许也

最初由 微风轻拂 发表
许版理念创新文章理性，想不到小说也如此质感，看过你一篇关于文学的文章，写得很好，在你这篇小说中得到再现。

文学就是对生活的加工和提炼！

以前喜欢小说，这是一个自由想象飞翔的世界，只要有生活的底子。你写小说冇问题：）

许也

事先声明一下：这篇小说不参与中财计酬。希望管理员留意。

许也

不过要感谢版主给了难得的宝石。但不参与计酬。

杨友泉

娓娓道来，写出当代人狂燥的一种心态！入木三分。问好老朋友！

何也

许版的小说挺好啊！股市的一节，尤为有趣。

脂砚

精华支持！

跃农

平实的对话中见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