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复活的灵魂

罗易祥

张峰有两个爱好，一是喜欢上网聊天，上机以后仿佛骑上了飞奔的快马，在虚拟世界里任意驰骋，的确有一种别样的快感，他给自己起了个很亮豁的名字：觅食鸟。二是喜欢飙车，每到假日，开上心爱的跑车疾驰在乡间田野，秋风送爽，蛙唱鸟鸣，他和他的座骑奔驰在诗情画意的田园山岗，那是一种飞扬起来的，一般人体会不到的感觉。
       他是现代新型人类的典型代表，有吃有喝，无忧无虑，闲暇时发展了一个网上朋友，名字很时兴，叫小芳。
       因此，张峰经常把歌曲《小芳》挂在嘴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传来这首歌曲的声音，怪不得有人说，找张峰听《小芳》，《小芳》来张峰到。
       张峰凡事都找小芳，心中的喜悦、快乐的情绪，甚至喜欢什么颜色，穿什么样的衣裤，有什么新的打算，一古脑全讲给小芳听；小芳呢，亦如张峰，有什么心事、想法、观点也会毫不隐瞒的向网友倾诉，一来二去，两位从未见过面的网上朋友俨如一对相依相偎，无话不说的莫逆知己。
       “我已上线，小芳，请速应答”。张峰向小芳发出QQ。
       “是觅食鸟吗？久不联系，近来可好”？小芳马上回应。
       “我很烦脑，几乎要崩溃了，可以相诉吗”？张峰点击着键盘，双手不停的颤抖，木纳的眼睛显得无助，表情那么苦闷。
       “我有罪，我该死，我向谁一吐心中的郁闷呢”？张峰真的很恐慌，他太想把那个不能启齿，也不敢向外人声张的故事讲给他认为最理解他、最值得信懒的朋友，然而他下线了，他想：凭啥要相信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网上朋友呢？
       他走出网吧，两名公安人员从身边经过，他猛吃了一惊，竟下意识的伸出了双手，一种等待被铐起来的姿态，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公安远去了，张峰的魂却被摄走了一半。
       然而，他又折返到那个网吧。
       我无法摆脱小姑娘乞求、绝望，倒在血泊里拼命哭嚎的最后一幕。要知道，假如时光还可倒流，我宁愿将自己的生命和她做个对换，她是惨死在我的车轮下的，就在前几天的一个黄昏……
       张峰敲击着键盘，眼泪一滴滴掉在生硬的盘面上，于是，伴着泪水，将那一幕故事讲给了网友小芳。
       那是上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张峰驾车去远郊兜风，秋日的微风连同果实的芳香徐徐飘过，万亩油菜花竟相吐艳，汽车仿佛是漂泊在金色花海中的一叶小舟，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油然而生，他兴奋的几乎不能自己，这里的山翠绿尽染，这里的水碧沏透亮，这里的草葱茏繁茂，这里的花引峰招蝶，人随车起，车随心伏，山峦划出的道道孤线竟这样的绝妙，花海漂移着的波纹竟如此的奇特，他恨不能多几只眼睛，眺望穷尽，把这山、把这水、把这里美好的风光永远刻录在脑海深处。
       夕阳西下，远方天地一色，炊烟渺然，那烟雾似带如纱，把农家村舍完全的拢罩了起来，看上去朦胧羞涩，呈现出一种不能，也无法形容的美。身处此景，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生于斯、养于斯的故乡，想到了童年美好的时光……
       远处传来阵阵歌声，悠扬宛转，断断续续的歌中唱到：太阳落山……牛儿回家，明……天早起，快……快耕地……
       他兴奋极了，恨不能长出双翼，一下子飞到那歌声飘起的地方，于是他将车速推到最快，加大油门向前方冲去。
       汽车飞快掠过牛群，他来不及控制车速，他听到小姑娘尖利的叫声，那是车轮下绝望的哭嚎。
       天呢，是小牧童，小辫子来回摆动，发鬓处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她在他的怀抱里抽蓄、痉挛，直到再也无法动弹……
       张峰拼命呼救，用力挤压小姑娘的胸部，甚至人工呼吸……
       但，一切的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怎么办，他抱着小姑娘乞求上天，苍穹的尽头只有点点星辰，他拼命加大油门，希望得到医生的救助。
       然而，他刹车了。小姑娘早已死去，这样做岂不是自投罗网吗？张峰想到将要遭遇法律的严惩，想到了  年愈花甲的双亲，相到了网友小芳，想到了明天，假如锒铛入狱，一切将不复存在。
       不如就此逃逸吧，他环视周围，山野旷地，有谁知道小姑娘因何而死，又有准知道这里曾发生的事情……
       如果就此撒手，何以面对良心？如果小姑娘的父母因盼子心切，而气断命绝，如何是好呢？如果……
        咋办，老天爷，请你告诉我。张峰的情绪极不稳定，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帮助，要是小芳在，指点迷津该多好啊。
       张峰本能的选择了逃逸，他将小姑娘抱在了路边的花丛中，擦拭掉脸上的积血，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小妹妹，张峰赔罪了”，他扭头上了车。
       巨大的引擎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远处传来空虑、飘渺、杂乱无章的鸟鸣蛙声，他把自己的灵魂和小女孩一同丢弃在了荒郊野外。
       “我自以为得到了解脱，不料想越发坐立不安，每每夜深人静，我便如无头苍蝇，六神无主，灵魂出窍，小姑娘乞求无助、浸满泪水的双眼老是跟着我转悠，我怕的要死。不敢正视每一个人，生怕别人看到了我的内心”。张峰在电脑上打出了自己内心的独白，“因此，希望有谁了解我内心的伤痛，不然我会死掉的”。
       小芳久久不来回信，张峰耐心等待……
      “久违的觅食鸟，感谢你对一位网友无限的信懒，当你对我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我不禁对我们的网上友谊而折服，虚拟的世界并不完全是充斥着谎言和欺诈，你的坦诚再一次证实，相信人的存在就能赋予它活的灵魂”。小芳侃侃而谈，跳跃的字幅道出了语重心长的规劝。
       “亦如你说，撞死人之后选择逃逸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更何况你还有尚未泯灭的良知，你是把灵魂丢弃在了那个黄昏的山谷，但它已死去，然而从你忑忐不安的心情和寝食难安的描述中我感到你有受到良心谴责和深感内疚之后的表现。相信，这就是良知的回归，如果说死去的灵魂不再复还，那么，今天在你内心将要诞生新的灵魂，希望你把握机遇，失去了就意味着灵魂的终结”。
       小芳的理解和规劝为张峰注入了勇气和活着的希望，他向小芳发出QQ道：“请帮助我，尽快指点迷津”。
       “觅食鸟朋友，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相信你会做出准确的判断，方向盘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朝着哪个方向，坦途，还是歧路，请速决断”。
张峰问道：“如果我去自首，你还当我是一个知心朋友吗”？
       “当然，小芳永远是小芳，她的朋友叫觅食鸟”。小芳发来肯定的答复：“我是一名交通警察，专门从事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如你所言，我对法律有一些了解，更重要的是我对你有一定的了解，相信你的本质是善良的，希望你是一只迷途知返的羔羊”。小芳道出了真实身份。
       张峰哑然，于是他点燃香烟，久坐不动，并长时间的思考。
       终于，他向小芳发出了最后决定：“小芳，谢谢你的帮助，我即自首，如果有缘，若干年后寻找新的网名，名字叫复活的觅食鸟”。
       张峰如释重负，鼓足勇气向前走去，晨曦中白色的和平鸽迎风起舞，新的一天开始了。

田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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