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温暖我的冬天

弱水一千

    一
镜子里卓明送的青玉坠依然湿润玲珑地俯在小冷洁白如脂的胸口，在晚上小冷把它攥在手里想念曾经的恋人。镜子里还有的是与卓明分别六个月的小冷瘦弱的脸，在杨锐的陪伴下，她已渐渐失却了六个月前的痛苦与烦躁，变得苍白而沉静。
六个月前小冷还和卓明在一起憧憬吹着南方海风的浪漫婚礼，等待慢慢变老的悠然岁月，六个月后她却独自一人回到老家，回到自己的母校觅得一份教师的职业，和杨锐等几个年轻人一起为人师表，陪伴学生们一起过着简单平静的青春岁月。
小冷本打算在分手的时候把玉坠还回去的，她心里清楚卓明送给他的这个礼物价值不菲，既然分手她就不能再拥有。但卓明却说留下它吧，让我觉得我还在你的身边。小冷没有再坚持，她再坚持就让卓明觉得她绝决，毕竟她们的分手出于家庭原因，而不是感情上的油尽灯枯。她哭了，比她平时哭的伤心，他也哭了，是他唯数不多的哭泣当中最为伤心的一次。
二
如果不是卓明的母亲来学校找她，她还只知道卓明是一个每一寸肌肤都透着阳光的俊朗男孩。关于自己的家庭、关于父亲经营的卓氏集团，卓明从未在小冷面前提起，一切都是卓明的母亲找到她时说的。
卓明的母亲雍容华贵地站在小冷宿舍楼下一株盛开的海棠树下，一身珠光宝气让小冷不寒而栗，这让她想起自己被生活折磨的灰头土脸母亲是多么地让人心疼啊。
你就是小冷吧，我是卓明的妈妈，你们的事卓明都对我说了。
她们就在树下的长凳上坐下来，几瓣海棠被一阵风吹落到小冷的瘦削的肩上。
卓明的妈妈告诉小冷卓明是是他们卓氏的继承人，是卓氏的希望。卓氏已经过了它的巅峰期，开始走下坡路，而唯一能挽回它的就是卓明的婚姻。做为卓氏的子孙，卓明有这个责任。所以她希望小冷能主动地离开她的儿子。
小冷除了沉默并不知道用什么来回应卓明母亲的喋喋不休，两人的谈话其实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在说。
正在两人的谈话几乎陷入僵局的时候，卓明来了，显然他很明白妈妈的来意，生气地问妈妈，你来干什么？
小冷不吭一声地起身要走，被花朵压低的海棠枝碰到她的头上，簌簌地落了一地，卓明想从背后拉住她的手，可是小冷逃得很快。
妈妈哭了，孩子，我知道你会恨妈妈，可我也是没办法啊，你爸爸一直让我瞒着你，他的肺癌已经到晚期了。
三
小冷把玉坠重又挂回自己的脖子上，等到毕业就收拾行李回了老家。卓明有自己的妈妈，她也有啊。尽管他们家的二室一厅拥挤了一些，尽管弟弟妹妹都在家时热闹了些，尽管爸爸喝多了回来会和妈妈吵架麻烦了些，但那里才是自己的没有伤害的避风港湾啊。
幸好小冷毕业当年县城里本科生还分配，秋天的时候她被分到她的母校成了一名 高中老师。她和其他几个年轻人都被安排教高一。办公楼里还没他们的地方，只得在教学楼的一间大教室里放了几张桌椅权当他们的办公室。桌子排在中间，几个年轻老师围着桌子坐着。她对面坐的男老师眼睛很大，清瘦而沉默寡言，后来小冷知道他叫杨锐。
白天，除了上课，小冷就把头埋在教案里想用忙碌让自己忘记从前的一切。累了抬起头杨锐正用一双温柔的眼睛望着他。
晚上，小冷躲在屋子里一个人把玉坠拿出来攥在手心里，贴身的体温一会就被她的小手暖的冰凉。
“嘭”的一声门响了，是在外面喝酒的父亲回来了，接着是母亲的唠叨，两人的争吵，然后又是“嘭”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摔打在地，家里又变成死一般的沉寂。
小冷并不去劝解，这是家里经常性的一幕，她已经习惯了。父母总会为这样那样的事争吵，比如说小冷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合适的对象，已经结婚的大妹和妹夫小陈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还有就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儿子下学期的学费。
小冷努力地分散注意力不去听这些，悄无声息地熄了灯，依然把玉坠攥在手里。她记得这个玉坠是带着卓明的体温来到她的手里的，现在她攥着的体温是她自己的。
杨锐发短信来问她在干什么，她回说就要睡了，杨锐就说那晚安吧，明天见。
四
杨锐其实是个细心人。他总是及时地把小冷笔桶里用完的水笔换上新笔芯，每天把上课用的粉笔用水浸过放在两个桌子的中间。小冷默不作声地接受着杨锐对她的好，既不回映，也不拒绝。
原小冷还发现早上她的她的抽屉里会平空地多出一盒早餐奶和一枚蛋糕，只要她吃了第二天早上抽屉里还有，小冷猜想是杨锐干的，但她拿出来看着杨锐，杨锐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
怪不得姓杨，还真是一块木头。小冷在吃了N次“免费”的早餐以后决定打破杨锐的沉默。快下班的时候，她当着杨锐的面把抽屉里的东西吃完后扬长而去。
第二天清晨，杨锐在往小冷抽屉里放东西的时候门忽然吱的一声响了，是小冷。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上班了。杨锐脸红了，声音变得紧张起来，手也不知道往哪放。杨锐局促不安的样子让小冷看了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小冷就问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呢。
杨锐说，怕你不高兴。
小冷说，那你这样做我就高兴了吗？
这时已经有同事过来上班了，他们俩就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此后，小冷和杨锐开始了不冷不热的交往，吃饭、散步、逛街，但从未提及爱情。杨锐不说是因为他在小冷面前会变得言语木讷，小冷不说是因为她的心里依然隐隐地泛着疼痛。
这个冬天很冷，小冷的大妹就要生了，但妹夫在县城没有家，两人平时住他们惨淡经营的一家电子门市上。但现在大妹要生了，妈妈心疼女儿让他们回家住。小冷提出她找校长安排一间宿舍住到学校去，一来给家里腾出妹妹住的地方，二来她这个未嫁的姐姐和妹妹妹夫住在一起也着实别扭。
小冷搬到学校的单身宿舍后，来的最勤的当然就是杨锐了，他每天晚自习后就把小冷送回宿舍，然后提一提她的冷水桶、热水壶是不是满的，摸一摸学校的供热的暖器片是不是烫手。走的时候再把兜里的巧克力啊、话梅啊之类的零食放在小冷的桌子上。杨锐的的口袋对于小冷来简直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宝库。
五
元旦快到的时候，小冷的大学同学淑媛和林凯请小冷到北京参加他们的婚礼，小冷的心忽又回到了六个月前的伤心。她和淑媛是一个宿舍的，卓明和林凯是一个宿舍的，本来他们说好是要一起举行婚礼的，可现在她和卓明竟然音断讯绝。林凯的婚礼卓明应该参加吧？小冷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她的心里还深深地爱着卓明，她多少地想见他啊，哪怕只见一面，哪怕只有一秒，就足足地安慰她六个月以来的相思之苦。
小冷顶着严寒独自跳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而此刻杨锐和其它同事正在遥远而温暖的杭州旅游，他的短信问小冷给你带什么礼物回去，小冷只有两个字：随便。
淑媛和林凯的婚礼真热闹，星级酒店的大厅里洋溢着醉人的温暖。舞曲轻扬，人头攒动，小冷掂着脚尖望来望去就是望不到卓明的影子，难道卓明不会来了吗？难道卓明是在有意地躲避与她的会面吗？小冷不相信自己这个念头。
一身洁白礼服的淑媛挽着新郎的手臂缓缓而来，小冷就问他俩林凯宿舍的人是不是还没到齐啊？淑媛说是还差几个，大概是路上堵车了吧。
他们宿舍的冒失鬼的张小川突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说来不齐了，老大带了几个去参加卓明的婚礼了。
张小川知道自己又创祸了，被几个同学瞪了一眼之后又缩回去了。小冷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然后那个嘴角上扬的面部表情一直没有变回来。
六
从北京回来学校的时候天上蒙蒙地下着小雪，小冷没有回家直接到了自己的宿舍，背靠着门就自己慢慢地抽泣起来。
有人敲门，是杨锐。小冷突然无法控制地靠着杨锐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杨锐的肩膀对于小冷来说还是一块陌生的领土。
杨锐把小冷扶到床边坐下，并不问什么只轻轻地拥着她的双肩。直到小冷平静了下来才从口袋掏出他从杭州带回来的一个锦盒。这是什么啊，小冷问她，杨锐说我走了你再看吧。小冷听话地点点头。
其实杨锐的锦盒里也是一个玉坠——白玉佛。还有杨锐留给他的字条：小冷，这是我从杭州的灵隐寺求来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它俗气，但我相信在它的庇佑下，你会一生平安，没有痛苦。杨锐。  
看完小冷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听话地涌了出来，她拿出手机第一次主动地给杨锐发了一条短信：今年冬天我们结婚好吗……